《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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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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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自威,跟寻常见到的慈眉善目出家人大不一样。

    邓厚这边迟疑着阻住去路,那尼姑淡淡问道:“你们店里规矩,不是男宾止步吗?贫尼虽然是方外之人,但也不是男人吧?”

    邓厚一时语结。古时候尼姑和尚上门,并不是什么好彩头的事情。邓厚拦也不是,放也不是,僵在那里。幸亏素芳有事出门来寻于庆,认出这尼姑,正是本街玉泉庵的广慈,连忙返身去请了掌柜出来。

    杨娘子闻言立刻迎了出来。她虽然去玉泉庵烧过香,却并不认得广慈。合十见礼后便问道:“小店今日开业,本当邀请庵堂师傅们观礼,不过俗世琐事,怕耽误了师傅们清修,所以不敢打扰。不知广慈师太此来,有何指教?”

    广慈仍旧垮着一张脸,微微颔首道:“掌柜的客气了,我们方外之人,不讲究这个。掌柜的不嫌弃我贸然登门就好。我此来一不为道喜,二不为化缘。乃是奉了我师傅明镜大师之命,来寻掌柜的商量一事,多有打扰,还请掌柜的海涵。”

    杨娘子听后有些迟疑,不过这条街的铺子都是因玉泉庵所在而聚拢起来的,大家对于玉泉庵十分的尊敬。人家找上门来,怎可拒之门外?只得扬手作势,请广慈入内。

    清瑜一直躲在门里不曾出来,实则是怕了这些僧尼道士。她与慧有玄明打过交道,总觉得这些方外之人,多少有两把刷子,生怕这广慈又是一个眼睛毒的,看出些她的来历。不料话没两句,杨娘子就把人往店里请。清瑜一个躲闪不及,便被高大的广慈撞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广慈哪里注意到门边有这么个小孩,见孩子倒地。连忙蹲下一把将清瑜抱起,拍拍清瑜的衣衫,关切问道:“这孩子怎么躲在门边玩耍?可摔疼了?都怪我不好。”

    杨娘子有些诧异,这广慈一直苦瓜脸,怎么对这孩子这么和善?

    清瑜自被广慈抱起,就浑身不自在。低着头不敢直视她。杨娘子伸手将清瑜接过,对广慈笑道:“这是我一个亲戚的孩子,没了父母,跟着我们过活。今天铺子刚开张,忙了些,就没顾得上管她。”

    广慈看着清瑜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怜惜,清瑜只得偏头躲开。铺子里的姑娘媳妇有认识广慈的,都近前来打招呼。看得出来,众人对她颇为尊敬。

    广慈略略与众人打了招呼,便跟着杨娘子进了后院。清瑜伏在杨娘子耳边低语几句,杨娘子便放她下地,任她跑开了。等杨娘子将广慈请进房间,清瑜才长吁了一口气。那广慈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自己孩子似的,火辣辣真可怕。

    屋子里,杨娘子为广慈沏了杯清茶。便问起此来缘由。

    广慈这才一五一十道了究竟。原来广慈的师傅玉泉庵主持明镜大师,一片慈心,怜贫惜弱。常常带领庵堂里的众尼,做些善事。自打战事一起,外头的流民日益增多,这襄阳城外的难民聚集了怕有近万人。襄阳知府衙门虽然开了粥棚,一日两餐的施些清粥,到底周全不了。严冬腊月,不少人都是胡乱躺在荒郊野地里这么过来的,连个棚子都搭不起。这样一来,受寒生病的不少,冻死的也有。如今虽然交了春,但这襄阳马上就要进入梅雨季节,到时候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遮不得风,避不了雨,难民的日子更是难熬。况且气温回升,再有病弱,饮水食物再不干净,时疫发作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襄阳衙门里知府大人一心打仗,恐怕操心不到这个。明镜大师每每想到此事,都是忧心不已。有心想要买些药品周济病人,弄些木料搭些简易棚子,却哪里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来?所以明镜大师想开场法会,广纳布施,发动民众群策群力,来帮那些难民一把。只是这种事情,一个弄不好,就成了沽名钓誉,也免不了有人风言风语,怀疑庵堂的用心。所以迟迟不好动作。今日恰逢十五,有庵堂相熟的高门女眷前来上香。明镜大师送人出门时,看见姿生堂这边的动静颇大,观察之下,发觉店里的伙计行动举止落落大方,掌柜的操持安排样样周到,种种设计又别出心裁。明镜大师便动了心思,立刻打发徒弟广慈前来拜会。想要请姿生堂掌柜出面帮着玉泉庵操办这场法会。

    杨娘子仔细听后,有些两难。按理说,她那过世的婆婆最是信佛,如今能成就这一场大功德,她夫妻二人是义不容辞的。但说到这铺子的策划安排,几乎就是小袁梦一手包办的,她夫妻二人也没这样本事。实在是没法开口答应。只得婉转道:“不是我们不愿做这件大好事。实在是,铺子刚刚开业,我们店小人少,根本忙不过来。再者,这开铺子与做法会是两码事。牵扯的后果也大小不同。我们夫妻实在对不住,恐怕得让明镜大师失望了。”

    广慈见杨娘子这般说,哪肯死心,道:“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襄阳城外难民惨状掌柜的不必亲眼去看,也能估摸得出。他们今日不知明日,熬得艰难。我看掌柜就是个面善心慈的好人,倘若不知道也便罢了,知道了这事万不会坐视不理吧。我知道这件事千难万难,掌柜的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实在不行,也分神帮我们参详参详。贫尼代外头千千万万受苦的难民,感激不已。”说罢起身郑重施了一礼。

    要不人家怎么说出家人舌粲莲花,连猛兽都能劝服。杨娘子被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噎得无话可说。借口此事还得跟杨得广他们商量,想要马虎糊弄过去。

    广慈哪肯答应,再三约定了明日在玉泉庵明镜大师亲自恭候大驾,好与掌柜的细谈。明镜大师德高望重,这般礼遇算是给足了杨娘子面子,杨娘子却有苦说不出,只得起身送了广慈出去。

    等人一走,杨娘子顾不得生意,马上去找清瑜商量。清瑜提心吊胆生怕那广慈是为她而来。此时听得来龙去脉,总算放下了心。

    转头细细一想,也是头疼。这答应吧,铺子刚开业,自己人这边都顾头不顾尾,忙得脚不沾地,实在分身乏术。况且这种事情,做得好了,人人都夸玉泉庵,心里感念着明镜大师。办砸了,真怕被推出来顶缸。就是豁出去干了,这种无政府宗教组织的慈善活动,要经费没经费,要资源没资源的。仅仅靠那小部分善男信女,能筹到几个钱?城外头那可是成千上万的难民啊。

    这要是硬生生推辞吧,到底是在人家地头上混生活的。万一名声传臭了,那姿生堂就得不偿失了。

    有时候好心真的会办坏事。比如明镜大师,一片善心,却又没那么大能耐。反把压力转到无辜的杨娘子、清瑜身上。姿生堂开业带来的大好心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尼姑给搅坏了。

    心情由好转坏的,尚不止她们两个。回到襄王府里的羽墨正眉飞色舞的跟雪砚描述着姿生堂开业那一场热闹,一时讲到香琴姑娘如何如何清丽动人,一时又夸画眉姑娘怎么怎么色艺俱佳,说到兴头上,还哼着刚学来的两首新曲子,依依呀呀起来。这羽墨雪砚虽名为书童,实则伺候在襄王身边,都是去了尘根的太监,年纪又不大,唱起来还真有几分韵味。

    襄王周景渊虽然在书房里书桌前端坐,耳朵却没放过外间两个小书童的对话。听到曲子都唱起来了,周景渊有些好笑,不过也算放下心来,那小姑娘一家过得好,开业顺顺利利,也不枉他关心一场。

    周景渊正想召羽墨进来仔细问问,突然听到外头传来老师欧阳甫严厉的声音:“还有点规矩没有,书房里头也是你们做耍的地方?王爷宽厚,你们就越发不自重了。出去,每人抄十遍《礼记》”

    羽墨,雪砚吓得大气不敢出,只得哭丧着脸认错道:“欧阳先生恕罪,小的再也不敢了”

    欧阳甫懒得管他们,推门进了里间,一张老脸神情严肃,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襄王微笑道:“老师不必如此生气,这次叫他们两个吃个教训,以后肯定不敢了。”

    欧阳甫摇头叹气道:“我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殿下有所不知,适才我得了消息,咱们的知府大人吃了个败仗,襄阳拱卫军失了近千人,连骠骑将军都给陈国活捉了。”

    周景渊放下手中的笔,表情凝重问道:“消息可属实?”

    欧阳甫叹道:“九成九是真的,胡衡大发雷霆,当即革了领军偏将,主将祁公山也被罚降职留用。这种事,想捂也捂不了多久,迟早是要上报的。”

    周景渊苦笑道:“胡衡打了胜仗咱们担心他恃功自傲,如今大败,我更忧心国运苍生。这一仗,怎么打都是两败俱伤。当初,怎么就闹到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八十、凶踪浮现

    八十、凶踪浮现

    欧阳甫摇头叹道:“一切都发展得太快。我们来不及对策便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周景渊眼光略过沉思的老师,停在书房多宝格中间,那是一副棋子。他微微低声道:“事情起初,是陈国质子归国遇刺,陈帝派来使者质询,胡衡严词否认。站在我们梁国的立场,虽然胡衡此举不够稳重,也挑不出什么错。但是接下来,便是陈国偷袭咱们粮草补给,战场上讲究先发制人,也说得通。胡横率军征讨,自然也落在情理之中。元夕之夜,我在襄阳街头遇刺,至今查不出何人所为,但是矛头毫无疑问,都指向了陈国。这才有,敌我双方恶战一场,伤亡惨重,互有胜负。眼前是陈、梁两国都骑虎难下,双方已成仇敌,只有互相打下去。表面上看上去合情合理,仔细一想却有蹊跷。陈国孱弱,首先出动偷袭咱们,这是一向懦弱的陈帝会做的决定吗?派刺客潜入襄阳刺杀我,除了能挑起陈、梁两国仇恨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呢?”

    师徒俩此前讨论此事不止一回,欧阳甫仔细倾听,略有所觉,讶道:“殿下的意思是?”

    周景渊点头道:“我在想,这是一盘很大的棋。陈国、梁国被人引入局中,陈国质子,还有我,都是被人用作了棋子”

    欧阳甫不禁背后一阵发寒,若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背后的势力也太可怕,太胆大了些。想到如今的情势,欧阳甫忍不住道:“会不会就是胡衡?”

    周景渊也无法确定,但是胡横就是既得利益者,或许脱不了干系。即便是怀疑,也没有任何证据佐证,周景渊道:“当务之急,必须让这种局面平息下去。一旦战争规模扩大,恐怕就非人力可以阻止了。父皇如今关注的是东齐,陈国虽羸弱却有巴蜀地利,何必这时候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欧阳甫叹息道:“如今莫说陈国,就是咱们梁国内部,恐怕也被杀红了眼,想要化干戈为玉帛,难啊”

    周景渊坚定道:“再难也要试一试,莫非我们坐看人家渔翁得利吗?还请老师拟一封密折,唯今之计,我们必须建言,请个中间势力出面调停”

    欧阳甫一愣,反问:“请谁?南宋?不会是东齐吧?”

    周景渊犹豫道:“东齐不论,南宋号称中原正统,情理上说得过去,只是,南宋一向与陈国交好。我想,是不是可以拉上白苗?襄阳之地的安危,于这四方势力都有牵扯。”

    欧阳甫有些担忧道:“苗蛮不服教化,虽然如今掌权的白苗较为温和,到底是异族。况且,上次殿下遇刺,现场还查到有出自苗疆的暗器。虽然不能算铁证,我却放不下心。”

    看师傅如此,周景渊只得劝道:“事成与否,还要看父皇的意思。襄阳安定,于他们苗疆也有好处。若是心里有鬼而不肯派人来,反倒坐实了暗器的来历。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咱们再见机行事。”

    欧阳甫想想有理,点头道:“事不宜迟,那我借殿下此处即刻拟奏,殿下与我一同参详参详。”刚提起笔觉得有些不妥,又问:“是不是把向大人耿将军请来一起商量商量?”

    周景渊摇头道:“就以我的名义吧,万一父皇不愉怪罪下来,也不至于牵连到向、耿他们两位。”

    想起自己雄心万丈的父皇,周景渊也拿不准,他能不能咽下这口气,接受调停的建议。

    军机大事自有达官显贵去操心,无权有钱的便只要图个开心。这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哪管前线战火纷飞,血染长砂。该享受的依然醇酒佳宴,丝竹悦耳。

    日暮时分青娥馆里,正是无双盛景,慕名而来的年轻公子,富商员外,济济一堂。老鸨子招呼了这个又怕冷落了那个,四处逢迎,那眉眼里的笑意是藏都藏不住。

    楼上正房里的画眉正在梳妆,一个年级最小的丫头扒开门边朝外头看了看,回来高兴的对画眉道:“小姐小姐,外头的人好多,楼下全坐满了不说,妈妈连几位姐姐屋里的桌子都搬出来待客,我看今天晚上,抱月楼的恩客是都跑到咱们这儿来听小姐唱新曲了”

    画眉心头暗喜,神色却淡淡道:“你耍什么小聪明。怎么就知道恩客是从抱月楼来的?让人家听见,还以为我抢香琴姐的风头呢,还不一边待着去。”

    那小丫头马屁没拍响,怏怏的退到一边。画眉看着镜子里渐显精致的妆容,忍不住视线转向化妆台,伸手拿起一盒香露。那盒子造型古雅,正面半镂空雕着兰花图案,隐约可见里头装的青花瓷瓶。另一边刻有“空谷幽兰”四个飘逸的字形。翻开背面,还有阳刻的“姿生堂”落款。画眉将盒子打开,取过瓶儿,将塞子一拔,立刻闻到一股幽幽的香味,那味儿虽清却不淡,一开始不觉得,越闻越觉得与众不同。

    侍候梳妆的女子低声禀告道:“姑娘,已经装饰好了。”画眉抬头一看,镜子的自己彩钗云鬓,杏眼桃腮,玉鼻朱唇,比自家丫鬟打理得精致。尤其眉眼处似有似无被添抹了些淡蓝色的细粉,较之平时,更添几分魅惑。

    画眉抬眼笑道:“乔兰姑娘手法果然独到。怨不得姿生堂杨掌柜夸你。回头请姑娘一定好好帮教一教我房里那几个笨丫头”

    乔兰虽然落落大方,此次来也是为了公事,到底是清白人家闺女,在这烟花之地横竖都不自在。画眉也不为难她,见时辰快到了,便打发人送她回去。

    老鸨子兴冲冲的上得楼来,开口就是一阵吹捧:“我的好女儿,今天可算是让妈妈我长眼了,这襄阳城的有钱人,可是都来全乎了。我的画眉儿,啧啧啧,这打扮,就是天上的仙女也比不上,时候不早了,要不咱们这就开始?”想到那丰厚的打赏银子,老鸨兴奋得直搓手。

    画眉端起一杯茶想喝,又怕污了唇上的红彩,想一想又随手放下,轻松道:“妈妈急什么?我白日里外头走了一遭,浑身都酸痛,歇会再说。”

    老鸨一听,忙站到画眉身后,两只手捏着画眉的肩窝,讨好道:“可不是,辛苦我的好女儿了妈妈心疼死了。你可觉着好些?”

    画眉享受着老鸨的刻意逢迎,心头冷笑:打小卖到这窑子里,没少受这老鸨打骂。长得亭亭玉立,学得一身曲艺,好不容易在青楼中混出个名号。这老鸨还不满足,成日价在她面前长吁短叹,叨叨着香琴如何如何恩客如云,日进斗金。这次看到自己得势了,嘴脸一抹就换了个人

    老鸨小心试探着催促道:“姑娘今天头一遭这么大场面,还是不要让客人们久等为好,我也是为姑娘好。”

    画眉谱也摆够了,起身道:“那叫前头准备吧。我还有一句话,今天的风光,可是有劳人家姿生堂的偏帮,妈妈若是有心,来日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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