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瑜一惊,阻止道:“这是什么话?你是父王的侍妾,跟着进宫成什么体统?你将稳妥的婆子与丫鬟选几个来跟着泽礼就是了,想必太子叔叔不会拒绝的。”
木樨摇头苦笑道:“大小姐又不是不知道,我虽然名义上是王爷的侍妾,实则并未得过王爷宠幸。我下半辈子,只为照顾世子而活。当初王妃临终怕没人制肘侧妃,才让我有了这个名分。如今世子要离开王府,我还要这名分做什么?我还留在王府做什么?求大小姐做主,开革了我姨娘名分,还是让我做丫鬟吧。”
清瑜听了心中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忠贞如木樨者,古往今来也少见了。母亲的确没有看错人,只是生生误了木樨一辈子啊。木樨还在恳求,清瑜却决心为这苦命的女子做些什么,只板着脸不许。木樨心一横,起身道:“既然小姐不肯玉成,那我就这就正院,跟侧妃找不痛快去。她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么好机会一定会发落我的。大不了受些苦楚责罚罢了。”
清瑜厉声道:“你站住再敢走一步,我就直接将你赶出府去,永远不许踏入嘉王府半步”
木樨一愣,停住脚步。清瑜还从来没有冲她发过这么大的火。木樨一时也没了主张。
清瑜胸口起伏,也被木樨的愚忠气到了。二人僵持了一会,还是木樨摄于清瑜威严,低头转身,跪在清瑜面前,开口道:“木樨知道小姐疼惜我,不想我入宫毁了一辈子,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世子,他还那么小。”
清瑜叹息道:“我若说出道理,确实是为了泽礼好而阻止你随他进宫,你是不是能看得清?还是无论我说什么,这都是你的魔障,不可能答应?”
木樨急忙道:“当然一切都是为了世子好”
清瑜严肃道:“行。你听我说,第一,泽礼过继到太子膝下,就不再是我们嘉王府的世子了。你就算不要身份,跟了过去,到底是抚育他长大的,谁又能将你当做寻常奴才?太子妃如今病着,可能不会想得深,但是病总有一日会好的。到时候她能不防你?你一个奴才又怎么跟太子妃乃至将来的皇后斗?连父王与我将来都要避嫌,不敢过分与泽礼亲近,太子与太子妃难道容得下你这么大一个人?”
木樨闻言一愣,萎顿坐在地上,无言以对。
清瑜再加一把火道:“第二,今日我固然被你一片真心真情感动,却也为泽礼的将来担心。你是不是有些过于溺爱和保护他了?泽礼自幼没了母亲,我很感激你辛苦将他带大,但是过度的宠溺只会让他产生依赖感,让他安于现状。他是我们嘉王府的世子,将来可能是陈国的皇太子,说不定这天下都是他的。他需要坚强独立的面对自己的人生,你总不能为他一辈子遮风挡雨吧”
木樨麻木的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无法辩驳。半晌只喃喃说出一句:“世子……他才八岁零十个月。”
清瑜幽幽的道:“木樨,你都快二十九了。”
在这样的时代,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若是嫁不出去,那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更别说有过嘉王侍妾头衔的木樨。若木樨这次不惜放弃这个名分,未来的她,清瑜都不敢想象处境会是怎样。
木樨有些失神,苦涩的道:“是啊,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只是若不照顾世子,我又能做什么?”
清瑜鼓励道:“许多年前,你告诉我你要自梳终身不嫁的时候,我曾经许诺过你,一定好好为你的将来打算。只可惜后来我自身难保,让你担上了这个名分。不过现在我的承诺仍然有效,只要你愿意,等回到京城,我会安排你帮我,也帮你自己做一些事。一些你能做好,也很快乐的事。好不好?”
木樨想起在嘉王府颐珑轩的日子,想起清瑜当年提议让她做生意的往事,不由得出神呆住了,都忘记了回答。
而此时春阳殿大殿上,莺莺燕燕好不热闹。得到喜讯的各位亲王、郡王的妃嫔、内眷,都聚拢在此,翘首以盼。毕竟男人才是府上的擎天柱,她们这些女人都指望着早日回到京城,回到丈夫、儿子身边。
太子陈洪恪脸色严肃的坐在主位上,眼光扫过殿中众人,眉头紧皱。作为陈国名义上的继承人,他自然比这些女人知道某些消息更早些,想到那一长串名单,连自诩国事为重的陈洪恪,都有些心惊。
头一个进来的信使是福王府的,福王妃只见来人刚毅凛然,满面风霜之色,正是丈夫重用的近卫家臣尤副将。福王妃不由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尤副将先给太子见了礼,这才恭恭敬敬走到福王妃面前,跪下高声禀告道:“王妃在上,属下封福王殿下之命,给王妃报平安了。福王殿下镇守羽华门,屡次打退蒙古人强攻,功在社稷,被圣上赐名“福佑”享双俸、加赏良田千亩,黄金万两……”
福王妃眼中泪花闪闪,已经听不进去尤副将说什么了。她只知道王爷无恙便足够了,至于赏赐多少,多么风光,都是锦上添花之事。与这么长时间夫妻离散,骨肉分离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
春阳殿顿时群情激昂,来向福王妃道喜的家眷围了里三圈外三圈,毕竟能熬过战争已经幸运,像福王这样还享尽荣光就更加难得了。
众人心里都期盼着,福王信使开了个好头,接下来能捷报频传。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第二个进来的淮阳郡王府信使便是头缠白布,满脸哀容。淮阳郡老王妃一见这情形哪里还不明白,这位老王妃当即便昏倒在大殿上,急得众人七手八脚去扶助。淮阳郡王王妃也顾不上婆婆,眼睛盯着那信使动也不动。那信使跪地磕头,带着哭嗓子道:“王妃……郡王他为了征调粮草,策应突围,带领将士杀入蒙古人大军阵中,死战不退,已经殉国了”
正文 三百四十、觊觎储位
>;三百四十、觊觎储位
殉国蒙难伤重不治
一个接一个噩耗陆续传来。本来带着喜气而来的诸位女眷顿时哭成一片,即便有那么些来报平安的,也被淹没在这悲切哭声里。那些得了平安的女眷固然放了心,却不敢显露分毫欢喜。这时节哪怕一个微笑,都很不适合。
福王妃拈着帕子陪着一位战死的郡王的几位家眷垂泣,她心中暗暗计算,这伤重的不算在内,光殉国的就有六位郡王,十三个国公,至于封爵低些的伯、侯战死的只怕不少于二十位。连王侯都折损了这么多,就更别说还不知道的那些武将了。陈国这一战,打得可谓惨烈。
尹兰烟却起了些其他心思。在场的这些人里头,其余的不论,光战死的郡王就有六个。这些郡王的子女虽然可以袭爵,但是若朝廷抚恤一番,从其中一家挑选人过继呢?这样泽礼不就不用去了吗?上次太子找尹兰烟试口风的时候,尹兰烟之所以不敢答应,就是怕将来没法跟嘉王交待。如今局势悄悄改变,她巴不得赶快解决了这事才好。
与有戚戚焉的还有咸平郡王,他是作为除了太子之外唯一跟来的宗室,自然庆幸逃脱了这一劫。比他资格老的郡王都有战死沙场的,如果留在成都,咸平郡王可不敢想他项上这颗人头还是否能保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派在最危险的地方的那些人依照亲疏分配了的。亲王都幸免于难,伤得最重的洛王虽然跛了一足,至少性命还是无碍。巴王也受了箭伤,但是据说仍旧带伤上阵,极为悍勇。
眼下他操心的自然是过继一事儿,与尹兰烟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儿去了。本来咸平郡王想着凭自己这些日子在巴州的努力钻营,又“大公无私”的首倡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太子,太子应该是会考虑的。谁知太子一直没有表态,传来传去,倒是说太子有意过继嘉王世子,这可真叫他着急。眼下又死难了这么多宗室,万一太子为了扶寡恤孤,从其中择其一过继的话,自己的算盘可就要落空了。
咸平郡王知道今日是个契机,生怕有人闹将起来,忙咳嗽几声,排众走到太子座下,低声请示道:“殿下,今日大喜中得到这么多凶信,我看各位女眷都伤心得很,不如叫大家散了。明日我再替太子各府走一趟,抚恤抚恤。”
太子陈洪恪脸色低沉,他知道这时候应该站出来抚慰众人一番。但是,他却觉得直不起腰杆。这么多人战死,可见京城被围困这些日子,战况有多激烈。可是作为太子的他,却只是带着妇孺逃到巴州,没有什么作为。即便这是父皇的战略考虑,太子陈洪恪作为一个男人,还是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既然咸平郡王这么提议,他巴不得做一回缩头乌龟,便点点头,起身道:“各位婶娘、弟妹节哀这场战事,实在是我陈国自开国以来最大的劫难,今日得到伤怀的消息已多,孤王实在难过,大家暂时各自回府吧。朝廷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眼看太子说完便要先行离开,一直陪着淮阳郡老王妃哭泣的郑王妃忽然用手肘悄悄顶了顶这位老人家,那淮阳郡老王妃是郑王妃的姨母,也是年老成精的人物。虽然伤心儿子殉国,此时也反应过来。踮着小脚跑上前,拉着太子的袖子嚎哭道:“太子殿下,我儿洪忻死得好惨啊。您可要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我那孙儿还只有六岁,便没了父亲,这叫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办啊”
太子陈洪恪好不尴尬。这位老王妃是长辈,儿子淮阳郡王又刚刚战死沙场,陈洪恪不能喝斥,又逃不开她的纠缠,急得额头直冒汗。
郑王妃与淮阳郡王妃连忙上前去搀扶老人家,又细声细气的劝慰。可这位老王妃是铁定了心,拉着太子衣袖不依不饶,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我那可怜的孙儿啊,我那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的乖孙啊……”
众人一时无语,咸平郡王哪里还不晓得这老王妃的意思,连忙上前游说劝解。可是这殿上又有哪个是傻的?其他死难宗室的家眷便纷纷围拢过来,个个声音悲切,只是没有老王妃的资格,不敢拉扯太子罢了。
陈洪恪只觉得头疼不已。他也知道这些人所求,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事儿,自己若是亲王便应承下来也无妨。可惜太子之子意味着什么,他最清楚。这些冲着皇太孙之位来的人,他没法松口。这些子侄里没几个优秀的,郡王府的血脉也远了些。他还是看重泽礼。
咸平郡王见局面有些失控,太子对待这些女人也不好如何,只得挤到中间,大声道:“诸位静一静各位婶婶、嫂子、弟妹听我说,无论是哪位王兄的孩子,朝廷都不会亏待。本王在此郑重保证,本王一定竭尽所能,当众侄子如亲生孩子,好生照顾他们”
陈洪恪如蒙大赦,用力的拍拍咸平郡王的肩膀,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抬脚就走了。
老王妃一时没有拉住,眼睁睁看着太子溜走了。她不由得狠狠瞪了咸平郡王一眼,心中暗道:哪个要你来出头,谁又想给你当儿子
咸平郡王知道这位老王妃不好惹,慌忙借口公务跟着太子走了。福王妃知道此时她就是想做好人,只怕也会招人嫉妒,也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满殿的伤心人,一时俱都心冷了。众人议论两句,便各自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去了。
陈洪恪一路朝着涵虚殿去,他知道如今也到了墙角,过继之事不能再拖。待到了涵虚殿,便见妻子靠在床头,慈爱的看着泽礼读书,陈洪恪不禁心头一酸。他终于下定决心,是时候摊牌了。
第二日,当咸平郡王代表太子往那些死难宗室府上送慰问的时候,正主儿陈洪恪却是移步西苑,来到嘉王府上。尹兰烟闻讯立马带着姨娘们与泽祥到门口迎接。待众人见了礼,尹兰烟忙把太子往主院里请。陈洪恪却不迈步,只看了看尹兰烟,后者知道太子为何而来,不由得微微后退了半步,脸色有些窘迫。陈洪恪看出来尹兰烟当不起此事,便微笑问道:“瑜儿怎么样?何太医的方子还得用吗?”。
尹兰烟说不上来,回头看了看木樨。木樨的身份不便答话,便微微推了推泽祥。泽祥大着胆子上前半步躬身道:“回太子叔叔的话,姐姐昨儿咳了淤血,今儿似乎好多了。何太医的方子治病养身两不误,姐姐说是极好的。”
陈洪恪看泽祥虽还有些庶子的心里卑微感,却也勉强能够做到大方得体,满意的点点头道:“那好,你就给叔叔带路。我们去看看你姐姐去。”
尹兰烟忙道:“怎么敢劳动太子大驾?瑜儿怎么承受得起”
陈洪恪有些不悦道:“大哥不在,瑜儿受了伤,我这个做叔叔的去看看也不为过。这时候顾忌身份这些,岂不是外道了吗?”。
尹兰烟讪讪的笑了笑,只得跟在他们后头。
清瑜听到外头仆从一叠声的高呼“太子驾到”,忙直起了身子。从昨天到今天,她已经前前后后仔细想过了,就等着太子大驾光临呢。
陈洪恪随着泽祥进了屋,清瑜作势要起身拜见。陈洪恪忙快走几步,到了床前,双手压住清瑜的肩膀,责怪的道:“在叔叔面前还闹这样的虚礼,迸裂了伤口怎么办?”
清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认错道:“侄女唐突,请叔叔责罚。叔叔突然到访,瑜儿惶恐”
陈洪恪表面云淡风轻,心中还是有些焦急,不想跟清瑜打太极。回头对尹兰烟木樨她们道:“你们带着泽祥先出去。我问瑜儿几句话。”
尹兰烟犹疑了片刻,把决定权交给清瑜她不服气,但是要她自己做决定她又怕承受不起。
木樨虽然没有完全转过弯来,却还是相信清瑜的眼光,对芙蓉使了个眼色。芙蓉已经晓得泽祥出局了,心中正欢喜将来泽祥能得嘉王勋爵,忙上前去牵了泽祥。
清瑜晓得尹兰烟首鼠两端,故意道:“二娘想说什么?”
尹兰烟慌忙对太子摇头道:“没什么,太子殿下自便,臣妾告退。”
清瑜微微一笑,看着尹兰烟有些不甘心的带着众人退走。
陈洪恪呵呵笑道:“人道是嘉王府是这个侧妃当家,我看自从瑜儿回来,是换了天呢。”
清瑜装作不好意思,低头道:“太子殿下说笑了。叔叔刚才说有话要说,不知是什么事呢?”
陈洪恪看着清瑜道:“叔叔想问你要一个人。”
其实二人都心知肚明,却又各有算计。清瑜知道太子这已经是明示了,连忙顺着他的话头道:“叔叔可是为了陈国江山社稷,要过继泽礼?”
这一顶高帽送过去,陈洪恪就知道清瑜是有心同意的了。这个侄女儿他是知道的,大哥嘉王在的时候便极为重视她的意见。更别说这孩子如今手握佛宝,回到朝中说话也有几分分量。如此皆大欢喜的结果陈洪恪自然高兴,点头道:“正是。”
清瑜盯着陈洪恪的眼睛,悠悠的道:“太子叔叔莫怪,瑜儿与泽礼血脉相连,有几句话却不得不问”
正文 三百四十一、尘埃落定
太子陈洪恪点点头道:“瑜儿但说无妨!”
清瑜悠悠叹息道:“古今之事最断肠的莫过于拆骨肉,太子叔叔还请原谅瑜儿年轻识浅,明知大局为重,却也难以看破。”
陈洪恪咳嗽道:“话不是这么说,泽礼虽然过继到我们夫妻名下,又不用远离。瑜儿若想他了,只管进宫瞧瞧他便是。哪里说得上‘拆骨肉’这般严重?”
清瑜低头道:“为了泽礼的将来,太子叔叔应该知道,一旦泽礼过继过去,我们嘉王府一定会避嫌尽量少与他联系。一则为了免得外人议论,二则也为了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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