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别人,清瑜一时之间也不知找什么话题,还是涪陵开口问:“那么世子自己呢?已经决定跟从保靖侯爷,入了行伍吗?”
吴迢远面对涪陵还是有些不自在,只是看见清瑜也是一脸关心的样子,这才避开涪陵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这是自然。父亲只我这一个嫡子,我们祖上历代都是带兵之将,迢远自当秉承先人遗志,为国效力”
涪陵却道:“话是不错,只是吴世子虽文武兼备,到底战场上刀剑无眼,过于凶险。况且如今朝中老臣相继故去,正缺了新血。依我看,入朝为文臣倒是更适合世子呢。”涪陵言下之意,还是顾忌吴迢远的身体。虽然没有明说,淡淡关切还是让人体会得出来。
吴迢远洒脱一笑道:“此话也不尽然。以我的资历,若是蒙荫入朝,只不过跟在大人们身后唯唯诺诺罢了。倒不如投身战场,一刀一枪拼个出身出来。大丈夫存于世,岂可只图安逸,畏惧危险?当次局势凶危的现世,还是行伍生涯更适合我些。”
清瑜见两人有些针锋相对,忙打圆场道:“都有道理。只看吴大哥自己的选择罢了。涪陵姐姐也是一片好意。”
吴迢远闻言笑笑,也不搭话。只是他看向清瑜欲言又止,显然有些话顾忌涪陵在场,不便开口。
涪陵也是机敏的女子,哪里看不出来。她定神看了看二人,似乎也察觉出吴迢远对于清瑜非同一般。心中有些嫉妒,却也无奈化作一声叹息。涪陵跟吴迢远说了几句话,见对方始终对自己不假辞色,心也冷了。便起身道:“你们二位稍坐,我还没有去殿上祭拜先祖,不便久留。瑜儿妹妹有空,便来祖师殿寻我吧。”
清瑜跟着起身,想要挽留,又自踌躇。涪陵叫了秀眉,便往外走。
吴迢远见到涪陵识趣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清瑜送了涪陵回来,不好与吴迢远单独相处,便叫了纱碧进来伺候。吴迢远到底大了几岁,对于自己心中所想,已经有了感知。他倒是没想过要跟清瑜说些什么出格的话,只是觉得这么坐着说说话,便已经很好。
清瑜见吴迢远貌似还有些不自在,以为他还在为涪陵的出现懊恼,忙道:“我不知吴大哥今日造访,倒不巧与涪陵姐姐撞个正着。有些事我也知晓,不过我劝了涪陵姐姐,她也明白事理,不会再纠缠吴大哥了。”
吴迢远闻言脸色一红,忙分辨道:“清瑜小姐有所不知,此事全因涪陵郡主一方而起,我……”
清瑜笑着摇头道:“吴大哥无须解释。我都知道。两年前涪陵姐姐来给宝陵姐姐送灵的时候,便向我吐露了心事。不瞒吴大哥说,我当时是鼓励涪陵姐姐去努力争取的。只是我也知道,这种事情本就是你情我愿的,吴大哥无意于此,也是没有缘分了。”
吴迢远听说还有这么一遭,脸色是关公变曹操,红了又白,一时不知怎么应对。
清瑜当吴迢远面嫩,正欲转过话题。吴迢远却突然道:“清瑜小姐为何鼓动涪陵郡主如此行事?”
清瑜微微一愣,笑道:“吴大哥莫怪,我只觉得你与涪陵姐姐倒也般配,只是没有问过你心意,是我僭越了。”
吴迢远低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那你可知我心意?”
清瑜一震,这……她回头一看,纱碧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溜出去了。屋里只有她与吴迢远两个。清瑜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吴迢远此话已经算是表明心迹。可是……怎么面对表白,清瑜还真没有一点经验
两人就大眼瞪小眼这么僵着。
过了好一会,清瑜才笑着打破尴尬道:“吴大哥的心意我却不知,莫非吴大哥想要我帮你去跟人家摸个底?这事恐怕不行,一来,我在这感应寺中,见到的除了和尚就是和尚,哪里见得到吴大哥的心上人?二来,吴大哥真要找人帮忙,欣元姐姐不是更合适吗?莫非吴大哥对着亲妹子还不好开口?”
吴迢远见清瑜打哈哈避过这个话题,心中不知是轻松还是失望。他傻笑了笑,想到清瑜还有三四年方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便也住口不说下去。倒是清瑜这玩笑话提醒了吴迢远,自己的妹妹吴欣元恰好与清瑜交好,将来倒是可以让妹妹替自己出面探探口风,总比现在这般孟浪来得稳妥。
吴迢远也是有感而发,若不是听说清瑜想撮合自己与涪陵,太过担心,方才脱口而出。如今二人化解了尴尬,都刻意避开这种话题,只说些京城人事。陈国朝堂如今暗流汹涌,明眼人都看出来会有一场大变。吴迢远这次跟随佟将军来延州,也是保靖侯授意,想要儿子暂时离开京城这复杂的情势,求个清静。
清瑜想知道父王在陇南的情况,她晓得保靖侯常有家书送回京城,便又追着吴迢远多问了几句。吴迢远自然对清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清瑜从他口里方才知道,陇南情势也是不容乐观。父王隔几个月给自己送封信,多是报喜不报忧。一想到陈国如今内忧外患,清瑜倒真是担心不已。
正文 二百八十六、噩耗传来
等吴迢远起身告辞的时候,双方反倒因为国事话题去除了一开始的尴尬,都有些忧心忡忡。
吴迢远安慰清瑜道:“清瑜小姐也不用太过担心,父亲与嘉王殿下同心协力,纵然时局艰难些,他们两位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必定能自保无虞。”
清瑜笑了笑道:“我知道。只是我与外界传讯不便,许多事情都后知后觉,难免惦记。往后吴大哥要是有了陇南的消息,不妨差人来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安心。”
吴迢远点头道:“我若有了父亲的消息,一定亲自登门来告知清瑜小姐”一想到多了这么一个机缘可以与清瑜来往,吴迢远心中也有些雀跃。
清瑜将吴迢远送到门口,便道:“我还要去祖师殿寻涪陵姐姐,就不远送了。我父亲在黄陵镇上安置了一个米铺,吴大哥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只管去找那里的晏掌柜,我会嘱咐他尽力为吴大哥行方便的。”
吴迢远虽不知清瑜这是刻意关心,还是自然流露。到底觉得清瑜待自己不同,心中欢喜,忙点头应了。
二人分道扬镳,清瑜不一会便到了祖师殿外。
守门小沙弥恭敬对清瑜行了礼,清瑜便问:“涪陵郡主还在里头吗?”
那小沙弥道:“回护法的话,涪陵郡主在偏殿休息。”
清瑜点头,径直进了偏殿。涪陵早就听到外头人说话,忙起身将清瑜迎了进去。
清瑜道歉道:“我也不知他会今日来送东西,倒让姐姐尴尬了。”
涪陵苦笑了笑,摇头道:“什么尴尬不尴尬。我倒要谢谢妹妹。之前我屡次想要见他一面都不能如愿,倒是一到妹妹这里便让我见着了。”
清瑜便问:“如何?真见着了就死心了?”
涪陵叹息道:“死心不死心又有什么打紧?反正是见不着了。”
清瑜笑了笑也不做声,有些事情外人说一千道一万也没有用,当局者迷,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只要涪陵不再钻牛角尖,安心在大理做她的世子妃,往后总归会淡忘的。
涪陵想到自己的遗憾,忍不住旧事重提,提醒清瑜道:“瑜儿妹妹可别把姐姐说的话当作耳边风,我们这些皇族女子,看着尊贵,婚姻的事情却比那些寻常小家碧玉来得艰难得多。趁着还有几年光景,妹妹也该多上点心。你如今人在这感应寺里又不得便,总不能将来回到京城让你们府里那个侧妃做了你的主去”
清瑜听这话好生奇怪,忙问道:“姐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的婚事哪里轮得到二娘做主?母亲怎会放着我这亲生女儿不管?”
涪陵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说漏了嘴,顿在原地,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清瑜见到涪陵这个样子,越发狐疑起来,她急切道:“姐姐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我娘她……是不是不妥当?难道又病了?”
涪陵咬了咬嘴唇,想到日后自己就是想要照拂清瑜也有心无力,便鼓起勇气道:“妹妹听了别太伤心,其实大婶婶她……她已经仙游了”
清瑜只觉得耳边惊雷一震,险些站不稳,踉跄几步方才捉住涪陵的袖子,不可置信的大声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不可能,不可能的”
涪陵早知清瑜会受不住打击,忙扶着她坐下,叹息道:“我知道妹妹一直被蒙在鼓里,只是妹妹仔细想想,这两年来有什么不对劲?”
清瑜被涪陵这么一提醒,顿时想到母亲那些流于表面不咸不淡的家书,心中松动了几分,眼泪便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涪陵知道清瑜悲苦,只搂住清瑜,低声劝慰。
清瑜强打起精神,边哭边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父王不告诉我?”
涪陵低声道:“就是贤德皇后走之前七八天。你弟弟出生之后,大婶婶身子就一直不好。熬到油尽灯枯,终于还是撒手人寰。我听母妃说,嘉王叔本想给你报信,让你回去奔丧的。只是报信的人还在路上,贤德皇后又去了。皇爷爷急怒攻心,说了几句重话。嘉王叔怕你这时候回去,于你不利,只得派人追回信使。听说是你外祖母、舅母劝说,嘉王叔才决定暂时瞒着你,免得你本就一个人流落此地,还要遭此重创。”
清瑜听到说母亲不知不觉已经去世两年了,她哪里还忍得住,眼前一黑,便自晕倒。涪陵吓得慌了手脚,忙让秀眉叫人。那门外小沙弥慌忙请了无云禅师前来,好一阵救治,清瑜这才顺了气,幽幽醒转。
涪陵担心清瑜,忙请众僧将清瑜背回了菩提院。帘红纱碧不知究竟,吓得小脸苍白。清瑜心神巨损,虽然没有力气,却还是抓住涪陵不放手,涪陵知道清瑜想知道内情,忙打发帘红纱碧出去,这才低声对清瑜道:“怪姐姐一时鲁莽,让你受苦了”
清瑜摇摇头,眼含热泪道:“若不是姐姐今天告诉我,我这不孝女还不知道要当多久母亲葬在何处?弟弟谁在看顾?”
涪陵叹息道:“大婶婶就葬在宫后万寿山,送灵那日我也在,那地方景物颇好,想必大婶婶长眠于此也能得个清静。你弟弟如今是你们府里尹侧妃教养,不过你母亲有个忠心的丫鬟叫做木樨的,听说是束了头发笃定终生不嫁,发誓一辈子照顾你那个世子弟弟。你就放心吧”
清瑜知道木樨稳妥,不过到底不是听了涪陵几句话便能安心的,她挣扎着要起来,低声道:“我这就去跟无相师叔说,我要回京城去”
涪陵大惊,一把将清瑜按在床上,着急道:“妹妹使不得如今你三年服丧期没过,自行回京是违抗圣旨的嘉王叔又不在京城,万一有什么事情,谁来护着你?你要是这般不计后果,将来有个什么不妥,姐姐我就是罪人了”
清瑜犟嘴道:“皇爷爷再恨我也不能不讲道理,哪里有为人子女,竟然不能在母亲坟头烧香磕头的?”
涪陵急道:“妹妹这么心急火燎的赶去给大婶婶磕个头又能怎么样?大婶婶是能活过来怎的?她这一生人只有你与世子两个,临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远在延州的你,你要是不顾自个做这冒险的事儿,大婶婶在地下能安心吗?”
“那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清瑜心中怨愤难当,禁不住大声哭喊道:“莫不是要等母亲在地下化尽了一身血肉,我这做女儿的都不能在跟前行个孝道?”
涪陵安慰清瑜道:“快了,瑜儿你别急。实话对你说,皇爷爷恐怕也不久人世了”
清瑜听了一怔,之前太子使动窦铭的时候,清瑜便有了几分揣测,此刻听涪陵证实,清瑜便问道:“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涪陵小心往外看了看,这才低声道:“我也是偶然听父王说起,皇爷爷已经有个把月没有上朝了,什么大事都是召了近臣去寝宫商议。太子殿下与巴王叔如今都在紧锣密鼓,京城局势一日紧张过一日。你且宽心等等”
清瑜咬了咬嘴唇,起身就要找笔墨,涪陵问道:“妹妹这是做什么?”
清瑜道:“我写信给父王,问问他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一直瞒着我,瞒得我好苦”
涪陵一把抓住清瑜的手,阻止道:“我看你平时也是个机灵的,怎么这时候做这荒唐事你母亲不在了,嘉王叔对你只有愧疚的,将来必定会好好待你。到底他是你父亲,又是亲王,你这般去质问他,叫你父王怎么自处?你们父女可不能为了这个离心,让外人得逞你弟弟还要你照顾呢,万一尹侧妃有了儿子,你再冷了你父王的心,你叫你弟弟怎么办?”
清瑜顿时呆住,从前因为有母亲在,她也一直没有太正眼瞧过尹兰烟。上次父亲给姚贵妃送灵的时候,清瑜虽然不忿尹兰烟得了侧妃之位,到底还没有那么上心。反正尹兰烟再好,也越不过母亲去。谁知,母亲那时候已经去了。尹兰烟之所以那么快得了侧妃之位,也是因为嘉王府不能没有一个女主人的原因吧。
涪陵见清瑜不再冲动,这才将她扶在床上坐好,低声劝慰道:“就是今日我不说,将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现如今这个情势,你也明白了我为什么对你的未来担心了吧。你也得早做打算才是,你要是嫁得好,将来你弟弟的世子之位也能稳固些。我们这些女子,说到底还是要替家人打算。你前头不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如今你自个也要好生掂量掂量”
清瑜用手轻轻抚在自己丹田小腹之上,她能感觉到因为气血翻涌,体内的牟尼珠也不安分起来。如今她身上不止有牟尼珠这么一颗干系气运的佛宝,肩膀上又多了一大责任,自己与弟弟的安危荣辱是母亲最为担心的,她没能在母亲生前尽孝,那么一定要在母亲死后帮她照顾好这个家。
国事家事一肩挑,清瑜抬起头,轻出一口气,人生原来是这般沉重的
正文 二百八十七、心事开解
一直到福王殿下派仆从来催了几次,涪陵这才依依不舍告辞。清瑜挣扎着要起身相送,被涪陵强止住了。
帘红知道清瑜不愿意失礼,忙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将涪陵郡主送到山门外,还请小姐安心休养,莫要让涪陵郡主担心。”
纱碧握着清瑜的手坐在床头,也道:“帘红说得是,小姐就听她的吧。”
涪陵笑了笑对清瑜道:“你这两个丫头选得好,比我跟前的秀眉机灵多了。你就歇着吧。千万记得姐姐嘱咐你的话。”
或许是被清瑜的境遇影响,本来还因为远嫁异国前途未卜而害怕的涪陵,倒是坚强了许多。清瑜也没想到这位三姐,走的时候不仅没有哭哭啼啼,反而一直安慰自己。
二人隔门对望一眼,心中已知或许是永诀。涪陵扬起俏脸,对清瑜笑了一笑,这才转身而去。
清瑜接过纱碧递上的茶,也不去喝,只怔怔的看着那茶碗出神。人人都有了归处,自己呢?
涪陵走后十几日,吴迢远又自上门来。清瑜连日里都是病恹恹的,无相生怕清瑜愁肠难解,所以不仅没有阻止吴迢远,反倒和颜悦色要吴迢远多留一阵,好生开导开导清瑜。
吴迢远到了菩提院,见到清瑜这才吓了一大跳。左右不过半月光景,清瑜与初见时的形象已经大不相同,神气不足,眼窝渐陷,水汪汪的一双眼睛也变得无神颓然,哪里还看得出当日那聪敏机智的形象?
见到吴迢远来了,清瑜奋力挣了挣,想要起身坐起,也得纱碧帮衬才得成功。想要开口,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