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冷静道:“想必护法也知道,能克制这极乐香奇毒的,只有牟尼珠。师傅二十年来虽然无法将牟尼珠纳入体内,却一直凭借高深的功力,借用此珠强压极乐香。曾几何时,能够将此毒逼到足底,将此毒对身体的伤害压制到最小。只是如今对师傅来说,外失了宝珠,内丧了功力,两相作用之下,才会危急如此。若是护法能够尽早将牟尼珠控制,说不定能够凭借此珠反哺师傅,即便仍旧是回天乏术,至少也能帮助师傅减少些痛苦。否则将来毒发之日,师傅大限来临之时,散功乱神,恐怕会痛足七日……”
清瑜听了这话,忍不住寒战战打了个机灵,她急切道:“一定不能让了空方丈受这种苦。应该如何做,还请师叔教我”
无相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递给清瑜道:“这是我们感应寺藏经阁中收藏的《灵枢奥义》,本是前代名医辑录而成。内中有一篇玉皇真解,乃是天下间解注《黄帝内经》最最精微的一部。若是护法能在收拢牟尼珠这几个月的时间内,将其学全,必能助师傅一臂之力。只是医术本就是博大精深的学科,护法又没有一点基础,其中艰难,必定很多。况且这几个月时间,护法还要全力收纳牟尼珠,以免前功尽弃。两相用功,必定也十分辛苦……”
清瑜将那本《灵枢奥义》一把抓在手中,摇头道:“辛苦怕什么。只要能帮得上了空方丈。哪怕能有一线希望,我也不能放弃”
无相闻言十分欣慰,起身郑重行礼道:“无相这厢就替师傅多谢了”
清瑜慌忙摆手道:“师叔快别这样,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师叔再这样,岂不是让我羞愧?我虽有心帮手,奈何师叔也说,这医术上我没一点根基,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开始。既然时机紧迫,就有劳师叔现在便指引我一番。”说罢翻开那本《灵枢奥义》,便来请教无相。
无相见清瑜如此坚忍认真,心里也有些感动,忙俯下身子,替清瑜讲解了一番医学基础。好在清瑜经过在感应寺半年多的用功,对于药石篇那些虽然不解,但是对于走内功路子的玉皇真解,却也容易入门。感应寺本就是在医术上别具一格,寺中众僧都有些心得,无相作为新一代主持,当年也是用过苦功的,经过他一番指点,清瑜也受益匪浅。
清瑜也没料到,自己被逼情势学了这医术,将来却帮了自己大忙。尤其金针解穴,更是成为清瑜这个门外汉,无心插柳一举成了天下有数的女名医。
眼看洋洋洒洒说了半个多时辰,无相担心清瑜贪多嚼不烂,忙停下讲解道:“护法也不用太过心急。医术乃是逆天改命之学,根基不固,急于速成的话,恐怕将来不是良医而是屠夫。你今日用心体悟,明日我再来,往后若是学到更深,连我也不能解答的,我再请出寺中精于此道的师兄弟为你指点。只是护法还是要记住,重中之重乃是收纳牟尼珠,切不可因此失彼。若是牟尼珠有什么不妥,不止枉费了师傅一番心机,更会搭上了护法一条性命。”
清瑜点了点头,将那册《灵枢奥义》收好,便对无相道:“师叔放心,我虽然年幼,也是屡屡遭逢大难。生死存亡的关头,也不止经历过一次。没有人比我更加惜命。既然有这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做,我也无谓在此忧虑,还是踏踏实实,全神贯注,将这机会把握住,才能渡人渡己”
无相看着清瑜郑重的表情,听到这番话,也不得不承认,从前自己小看了这位皇女。看来师傅选择清瑜,也并非是不得已,而是确实找到了适合的人选。无相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耽搁护法。你先静静调理一番,今夜子时,师傅又要替护法行功了。我先去看看师傅的情形。”
清瑜点头道:“瑜儿记住了。还请师叔替我向方丈师祖传达我的致意。我知道师祖不在意这些虚礼,我便不去打扰他老人家了。”
无相点头,这才推门离开。
等无相一走,门外的巧容、帘红纱碧立即涌进了屋子。三人守护了昏迷的清瑜三天三夜,心里也是担心得不得了。此刻见清瑜醒了,忙问长问短拉着清瑜说个不亦乐乎。清瑜感受到三人真心的关切,心头也是暖意融融。忙笑道:“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镇定点行不行?纱碧,我肚子饿死了,我要吃你做的莲子羹”
纱碧闻言十分高兴,忙道:“奴婢这就给小姐做去,小姐身子亏损,正要吃些补品”
巧容也催促帘红道:“我昨日将咱们从京城带来的那些好药材都拣选了出来,刚才一时着急也忘了问,你待会拿去问问无相主持,那些合咱们小姐用?”
帘红点点头,叹气道:“可惜这感应寺中不能杀生,否则那鳜鱼羹却是极好的调理身子的东西,要不我们偷偷拜托悟能师傅……”
清瑜见帘红越说越不像话了,忙制止道:“不准你去为难人家我又不是伤筋动骨,要那些东西做什么?况且如今我成了感应寺俗家护法,即便了空师祖说了无须我遵守寺中规矩,我也不能太过分。你们只将清远师傅留下的天宁散拿来我用,其他的药材不过是个食补,聊胜于无罢了。”
帘红听了吩咐忙去拿药。吴巧容到底比这两丫头年纪大些,猜到这场事故另有内情,她低声问道:“昨日小姐昏迷中,了空方丈来替小姐行功,倒教我们看了好生担心了空方丈不仅形容枯槁,气色灰败,连走路都很困难。全靠无相主持扶助,方才到了菩提院。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瑜守着对了空的承诺,不能透露牟尼珠的原委,只能大略将事情说予巧容听。巧容不料解这极乐香的毒竟然这般凶险,忙拍了拍胸口道:“小姐竟然事先不告诉我们倒教奴婢们吓个好歹好在小姐吉人天相,总算是熬过了这一劫。回头记得给观音菩萨诚心跪拜一番,多谢菩萨保佑”
听巧容说起观音菩萨,清瑜不禁又想起远在京城的家人来。母亲司徒长宁是个虔诚的,也不知道最近身体如何了。两个弟弟只差了三个月,嫡亲的二弟如今都过了半岁,两个小子应该是健康茁壮的吧。前些日子,自己操心牟尼珠这件大事,也没有分神去想。如今劫后重生,越发让清瑜牵挂起家人来。
巧容观察清瑜的脸色,也猜到一些,忙从旁解劝道:“小姐莫不是又在担心王爷王妃?依我说,虽然小姐到感应寺后经历了这般苦难,到底是苦尽甘来。这感应寺上下,对待我们也和善,比起刚来的时候我们担心的情形,又不知好到哪里去了小姐只管宽心,如今大半年都过去了,只等时机一到,王爷一定会设法将小姐接回去的”
清瑜微笑了笑,点头道:“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只是清瑜不能告诉吴巧容,等自己回到京城之后,便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嘉王府还珠郡主了。她身上多了一件东西,而这件东西,未来将不可避免的影响到她的一生。
正文 二百七十一、归心似箭
人说压力越大,潜力就被激发得越多。这话放在清瑜身上倒是得到了证明。她不仅在两个月最短的期限内,将体内的牟尼珠炼化归窍,从《灵枢奥义》上学的天皇真解也算是登堂入室。所以在两个月后,反倒是清瑜日日来到了空禅室,以自身为桥梁,搬动牟尼珠的灵力,为了空行功。
虽然清瑜手底还有些生疏,到底是经历非常。了空又是医武双修的高人。是故清瑜虽然功力浅薄,却也能实打实的将佛力反哺给了空。了空一口先天真气本就没有被清瑜耗完,此时又得了清瑜之助,虽然极乐香仍然无解,但身体却一日一日好转起来。清瑜见到此举卓有成效,越发用功。一日里倒有七八成的时间都用在钻研医术脉学上,感应寺中除了无相外,凡在这一途上有些建树的大和尚,都被清瑜请教了个遍。了空见到清瑜如此用心,心中既是安慰又是感动。如此又过了两个月,了空已然能够下地行走,虽然身体仍然不免有些孱弱,精神却是长了不少。
清瑜这日又早早来到了空禅室,预备帮了空疗伤。不料却见几个小沙弥搬搬抬抬,将了空禅室中的书架药箱都抬了出去。清瑜正在疑惑,了空却含笑向清瑜招手道:“就等你来了,你过来,我有话说。”
清瑜瞥见了空脸上有几分喜意,心下稍定,忙走近些,也笑着开口问道:“师祖今日气色又比昨日好些。我见师祖似乎心情大好,不知是有什么喜事呢?”
了空让那几个小沙弥关了门,这才对清瑜道:“我预备明日开始坐关,以完我毕生夙愿,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清瑜听了却是大讶,她知道了空早就预备好了在帮自己收纳牟尼珠后便坐死关。却没想到这般快法,忙急道:“师祖这些日子以来不是一天好过一天?说不定再让瑜儿尽尽绵薄之力,能让师祖恢复旧观呢?至不济,也能保得师祖享尽寿元吧?”
了空和蔼的对清瑜笑了笑道:“说起来,我该当谢你。若不是这些日子以来你穷尽心力助我行功,我哪里有现在的气象?不过我自家知自家事,我这身子骨,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出乎意料了。再想恢复旧观,只怕是没得指望了的。与其耗个一两年散功毒发,倒不如趁现在还留得几分余力,试一试运道。我有胎息内养的功夫,只一入关,便如同假死。如此一来,倒能将极乐香在我体内的活动降到最低,而我心头一点清明仍在,还可以继续修持佛法。有朝一日,若我能悟通枯荣至理,说不定又是一番新气象。所谓置诸死地而后生,便是这个道理。”
清瑜闻言也只得住了口,只是她揣摩着这事绝非容易,了空虽然是当世高人,却终究是个凡人,这般枯禅,最是磨练心神,一个不好,便要为心魔反噬。况且这般假死坐关,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那极乐香始终也是无解。
了空见清瑜沉默,也猜到她的心思,反而开口劝解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情想要尽善尽美,却钻了牛角尖。要知道目前我的状况,却是比我意料中好得太多了。只是人力有穷时,想要逆天改命,却有些痴心妄想。”
清瑜内心有些失望,这些日子以来,她每天都盼望着奇迹发生,谁知尽管自己发奋努力,仍然改变不了结果。了空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清瑜低声道:“师祖教训得是。只是师祖这一坐关,便如永诀。瑜儿到底不甘心呢。”
了空嘿嘿一笑道:“你也是熬过了七情六欲十三心魔困锁的,论理不该这么看不开。我虽然假死,人却还在。只不能与你见面说话而已,但只要你愿意,一样可以感觉到我,这怎么算永诀呢?况且,你还有一身债务要去还,难道还一直陪着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和尚不成?”
清瑜微微一愣,有些明悟,了空的意思是,自己可以离开感应寺了?只这么一想,清瑜又忍不住心神微微摇动,京城中父母兄弟的影子,好似生出了万千情丝一般,勾得清瑜归心似箭。
了空默默的取过那当初盛装牟尼珠的木匣,打开来给清瑜看。清瑜只见里头摆放了一颗白玉明珠,形制几乎与牟尼珠一模一样。了空笑道:“真的牟尼珠去向,这世上不过寥寥数人知晓。这件替形之物便让我带在身边,掩人耳目。他年无论如何,你千万不要泄露了秘密。”
清瑜见了空准备得这样万全,心中也是感慨。她点点头道:“师祖的话,瑜儿都记住了。瑜儿必定信守承诺,将来功行足够的时候,一定将牟尼珠完璧归赵。”
了空却不担心这个,反倒叮嘱清瑜道:“我知你练功并非出自自愿,虽然你资质上佳,却耐力不足。这些日子如此精进却是因为为我担心的缘故。将来恐怕还有反复。只是这毕竟关系到你将来一生,切不可躲懒放下,必须勤修苦练,否则将来嫁不了人,可别怪我”
清瑜哪里想到了空这时候还说这样的玩笑话,她也顺口反讥道:“师祖这话不对,既然是你种下的因,将来师祖可不能不管结出的果。要是拖累到我嫁不了人,我便找上门来,向师祖要个说法”
了空知道清瑜这是打趣自己,逗自己开心。他年清瑜成人之时,了空早就不在这世间了。就是想管,也爱莫能助了。
清瑜见了空神情淡然中有些郁郁寡欢,便知机止住了话头。
了空笑了笑道:“总之,我们师祖孙缘尽于此。将来天高任鸟飞,我也约束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多多保重”
清瑜听见了空这句话,眼中的泪水便再也止不住,她端正身子,跪在蒲团上,毕恭毕敬的向了空三拜九叩,口中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了空眉毛一展,点头道:“孩子去吧。”
从了空禅室中出来后,清瑜心内久久也不能平静。她不想回到菩提院中去,便信步在这感应寺中随意走走。来往的僧人见到清瑜,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让在一边,冲着这位小姑娘躬身行礼道:“见过护法”清瑜虽一一回应,却仍然有些不自在。她避过人群,不知不觉便来到当日囚禁党项人李承义的小院门外。
如今已近隆冬,周围景物萧瑟,一派落寞景象。月落乌啼霜满天,青灯古佛断壁残垣,清瑜微微叹了一口气,便推门进去。这小院想是许久没有人来过,檐角已经挂满了蛛网。清瑜走到院中古树下,望着树旁那个小土堆,心下也有些黯然。李承义也算得上当世英雄,却最终落到如斯境地,埋骨在这异国他乡不知名角落。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需一个土馒头。虽然李承义屡次为难清瑜,但是他临死前点醒清瑜,却是做了一件好事。清瑜之前懵懵懂懂间,只按照命运的安排随波逐流,自从被李承义叫破行藏,清瑜这才反复思量自己未来的路。她虽不是豪情万丈的男儿,胸中却有一股正气,自己纵不能左右天下局势,但也要竭尽所能,为汉人守住这片江山尽一份心力。如今牟尼珠在手,清瑜更是责无旁贷。
清瑜将李承义坟头的杂草拔掉,心中默默念道: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如你所愿,帮助这世上无辜的百姓过上安定的日子。就像你的族人从前那样,踏马放歌,自由自在……
回到菩提院后,清瑜的心绪总算恢复过来,巧容她们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帘红纱碧听清瑜说,不久之后,她们可能就能回转京城,都是欢呼雀跃。在这感应寺中生活,虽然少了纷争,却实在太过冷清。帘红纱碧年纪还小,自然更向往热闹的京城生活。就是吴巧容,在这感应寺一年多,也觉得太过乏味,干什么都没有兴致。
帘红纱碧已经在计划收拾行李,恨不得越早动身越好。清瑜连忙阻止道:“你们慌个什么劲,我出来是有圣旨的,回去少不得要经过皇爷爷首肯。况且贵妃娘娘那里仍然不好不坏的,也不知皇爷爷还恼我不恼。等过两天我让人捎信给父王,才好让父王打算。这么算下来,过年前怕是走不了的了。八字还没有一撇,你们就在这里穷折腾,真是让人好笑。”
听说过年前走不了,帘红便有些泄气,她嘟囔着道:“去年在这感应寺里过年,就没把咱们小姐冷清死,今年竟然还不能回去,真是可怜死了。”
吴巧容拎起帘红的耳朵,教训道:“左一个死,右一个死,你越发没有规矩了就你这样子回到王府,让王妃见了还不打你的板子?我看我们都能回去,你还是留在这里算了,也好保住一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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