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清瑜越发勤加修行，因为对外门技击之术没有兴趣，除了轻功偶尔修习一番，清瑜十分心思里倒是有九分都放在修炼那部般若秘藏心法上，有时候练得兴起，常镇日里闭门打坐，揣摩感悟，不言不动。
感应寺里晨钟暮鼓，日复一日过得飞快，转眼已经是盛夏六月间，这期间除了嘉王府中偶有书信，清瑜没半点外头的消息。就是嘉王府的家书也多说的是家务之事，好似怕清瑜担心绝口不提外间局势。
通过这些日子的刻苦用功，清瑜的进步飞速，只是她不修习外功，没有搏击的体验，自己感觉不出来而已。巧容帘红她们几个却明显的感觉到，小姐一双眼睛越发灵动，脚步也轻得没有一丝声响，与半年前大不相同。
这日清瑜照常来到了空的禅室，却见无相苦着一张脸，站在了空身前，眉眼间带着几分悲苦。清瑜琢磨着最近寺里风平浪静，不像有什么事发生，百思不得其解。
了空见到清瑜来了，便对无相道：“你先去吧。按照我的吩咐，好生准备着。不要在这里做小儿女态。”
无相轻叹一声，知道师傅决心已下，再难劝阻，只得低头领命。回身出去的时候，经过清瑜身边，看了清瑜两眼，那眼神里说不清是什么，只让清瑜觉得十分复杂。
待无相去后，了空对清瑜招招手道：“瑜儿你过来，让我看看你这些日子，有没有进益？”
清瑜不敢怠慢，忙走上前去，盘腿坐在了空身前的蒲团上，调匀呼吸，按照心法所授，运动法门，调动气机，只片刻，便沉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了空看了之后微微点头，运动真气，开始吟诵金刚经，只是这吟咏间附加了一份天龙禅唱的功力，这**便似乎变成了有形之物，直刺清瑜的内心。
清瑜平日里没少受了空这般磨练，忙运转心法，守住灵台，硬抗着了空的天龙禅唱。了空有意试试清瑜的定力，便逐渐增加功力，将那天龙禅唱发挥了个十之七八。清瑜虽然辛苦，却仍然顶得住，一颗禅心好似冰山一般，坚定不动。
了空见到清瑜精进如此，心里也十分高兴。未几，便停止吟诵，轻声道：“孩子，你有如此定力，实在难得。经过你这些日子的苦练，如今总算是水到渠成。看来时机已到，牟尼珠即将有新主人了”
正文 二百六十七、先天之门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只是事到临头，清瑜还是有些紧张。本来守定的一颗禅心，听了这话之后立即溃散了。清瑜睁开眼睛，有些忐忑问道：“方丈此话当真？我如今的功底够了吗？我自己却一分把握也没有呢”
了空微笑道：“你只闭门造车，哪里晓得如今自己的情形？实话对你说，你如今的定力虽然比不上你几位师叔，在三代弟子里也算佼佼者了。关键是你才入门多久？能有这样的进境，我已经是出乎意料了。若将来你能持之以恒，前途不可限量”
清瑜没想到今天了空夸起自己来这么直接，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若不是为了用牟尼珠解那霸道的极乐香，也不会生出心思来学什么武功。所以了空说什么前途不可限量的话，清瑜是不放在心上的。练武功这么辛苦，要花那么多时间，实在不是个舒坦的事情。就算是练到武功绝顶又怎么样？白发魔女、天山童姥、灭绝师太……没一个好下场。既然身为女人，就不要成天想着打打杀杀的。能学点强身健体，有几招保命逃生，就足够了。
了空若是知道清瑜这么想，只怕要气得吐血。他倾尽心力，将至高的佛门心法传授，可是真心想造就清瑜一番的。
清瑜定定神，便追问起这里头的细节来：“方丈预备什么时候帮我行功？这里头究竟是个什么章法，还请方丈跟我仔细说说。”
了空点头道：“牟尼珠你也见过，其中厉害想必你还记得。此珠虽是达摩祖师流传下来的至宝，身受佛门浸染多年，其本质却有些特异。内中幻象万千，纳诸方世界于芥子微尘，正是一件锻炼心志的至宝。若心性坚定者，能够借此佛宝百炼成钢，开拓一番大境界；若心性浮夸者，则会被此珠摄魂夺魄，损害根基。所以我一直让你苦练般若秘藏心法，也是因为这门功夫号称我们佛门不动如山的金刚法门，最是利于你控制牟尼珠。你如今功力还浅，但是定力却已足够了，虽然过程中还有些苦痛，只要你坚守忍耐，必定无虞。”
清瑜点点头，她自然记得第一次在了空禅室里见到牟尼珠的时候，自己差点被那佛宝迷昏，可见这珠子虽是佛宝，到底是出身拜火教这种异教，本性有些奇异。不过了空作为当今首屈一指的佛门大德，他能说出这么斩钉截铁的话，可见是很有把握的。清瑜微微放心，便问道：“瑜儿谨遵方丈教诲。不过那牟尼珠总也有几指粗细，却不知我要怎么才能纳入体内呢？莫非要吞……？”
了空见到清瑜一脸为难的样子，微笑摇头道：“这倒不是。人身七窍虽是造物妙笔，终究只是后天。牟尼珠身为佛宝，自然不能走五谷轮回之道，要想纳此珠入体，只能借人体唯一的先天通道。”
说罢了空伸手一指，正指向清瑜腹下丹田。清瑜闻言一愣，随即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结结巴巴的问：“方丈不是开玩笑吧？这么大一颗珠子，难道要从肚脐进去……？”
了空呵呵一笑道：“这有什么作难的？要知道人在母体之中时，精气神俱只经过此处沟通身外，极其玄妙。等人呱呱坠地，开了七窍，这神阙穴才弃之不用。不过在我们学武之人看来，此穴重要性非同小可。乃是人身十三重穴之首，号称‘先天之门，正是牟尼珠唯一可用的人身门户。”
了空这道理清瑜是听得懂，可是让她想象一下，把那么大一颗珠子从这地方推进去，清瑜还是气得直翻白眼。了空对于清瑜计较的这个倒是不在意，反而郑重其事道：“如何入体倒是些许小事。关键是如何应对这牟尼珠刚入你体内的一番反应。你也知道此珠妙用无穷，一个不好，你把持不住，就有可能走火入魔，被迷丧了心神。这才是为什么要趁我功力尚在的时候，帮你入体。每日里凡子午两个时辰，你都必须在我的护持下打坐用功。短则两月，长则半年，你方可真正收纳了此珠。要是容易，我当年早就用它来解我身上的极乐香了。可惜感应寺中再无一人有足够功力能够为我护法，就是无相他们师兄弟三人加起来也不够。况且在这段期间，收纳宝珠入体的人也不能使用真气。我担心撒难在一旁虎视眈眈，终于拖过了时间，没了指望。”
清瑜听了空语气遗憾，心有所感，也不好再执着于那些小事，反倒为了空担心起来，忙问道：“方丈功力高绝，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吗？或者等我真正掌握了牟尼珠，可以帮方丈驱毒？”
清瑜哪里知道，了空要为她做这么大的努力，半年之后只怕早就透支了生命，已回天乏术了。不过了空也不愿意清瑜分神担心这个，只淡然笑道：“你既然敢夸这样的海口，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如今还是收拾好心思，全神贯注的准备这事吧。只等无相照我的吩咐，将所有东西预备好了，咱们便可以动手。迟不过三日，你这几天也不用忙着练功，好好休养休养精神。到时候有一场辛苦呢。”
清瑜见了空态度这般慎重，也知道厉害，忙点点头。想着自此之后了空要辛苦两日两次为自己护法行功，便告辞道：“相比起来，还是方丈更辛苦些。这几日瑜儿便不再来打扰，还请方丈好生休息。异日方丈再造之恩，瑜儿一定全力报答。”
了空微微一笑，将头一点，便闭目调息起来。
清瑜出了门，便见到巧容已经等在外头。这些日子以来，巧容帘红纱碧三个总是轮流着接送清瑜，虽然从菩提院到了空禅室也不甚远，不过想到这三人因为自己的缘故，也跟着在这感应寺中坐监一般，清瑜心中有愧，也乐得让她们走动走动。
巧容见清瑜面有喜色，忙问道：“小姐今儿怎么这么高兴？莫不是又收到王爷的家书了？”
清瑜摇摇头道：“这却不是。我自今儿开始，得了几日闲，咱们回菩提院乐呵乐呵。我被那党项人下的毒，有办法根治了”
吴巧容自然不明白这里头的玄机，牟尼珠这般要紧的事物，了空连无相都没有告之仔细，清瑜又怎么敢乱说。不过吴巧容心里头还是相信了空的能力的，忙合十向天道：“阿弥陀佛，那真是一件大喜事了。小姐是不知道，自从您被那贼人下了毒，我是天天悬心，要是有个万一，将来我哪里有脸回去见王爷？”
清瑜催她道：“我们别在门口说话打扰方丈了，早点回去，让帘红纱碧也跟着高兴高兴。”
吴巧容忙点点头，将清瑜引回菩提院去。刚推开门，便见到帘红正拉着纱碧在院子里说话，清瑜隐约听到什么“新任方丈”、“继任法典”之类的字眼。见到清瑜与吴巧容回来了，帘红忙笑着过来迎接，还道：“小姐回来了，我刚得了一个要紧消息，正要告诉小姐，让小姐拿主意呢”
清瑜疑惑道：“是出什么大事了？”
帘红边走边说：“小姐知不知道，了空方丈要将主持之位传给无相禅师。说是这两天就要办继任法典了。”
清瑜眉头一皱，怎么赶得这么巧？联想到了空跟自己说起那件事的慎重，清瑜心头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刚在屋中坐下，清瑜便问：“怎么突然来了这事？还这么急？”
帘红点头道：“可不是说？虽然一直以来，寺里的事务都是无相禅师在打点，他继任主持的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不过我看了空方丈虽然年纪大些，精神那是极好的。无相禅师倒也孚人望，只是还差些火候。这感应寺终究还需要了空方丈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来主持，也有底气。这时候急急忙忙便传了主持之位，倒叫人好生担心……照理说，小姐也是这感应寺三代弟子，偏身份又特殊，也不知到时候观礼是做贵宾呢，还是做晚辈？要是做贵宾，咱们还得给小姐准备礼物才是。”
吴巧容听帘红这么一说，也点头道：“这回你这丫头倒是想得周全。回头你找悟能师傅去打听打听，咱们也好准备起来。虽然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匆忙，到底还是带了几件清雅的贵重东西。回头真要送礼，给小姐拿出来好生选一选。”
清瑜却没把这些话听进耳朵里去，她只满心忧虑，了空这做派，怎么有几分预备后事的模样？照之前了空跟自己说的情形，总还有两年多的寿元，忽喇喇的把主持之位传给无相，也太过心急了……此念一起，清瑜禁不住脑中浮想联翩。当日里汴京大相国寺内，就是为了让自己托身，慧有、玄明两位佛道界的高人命丧当场。而今时今日情形，与从前又何其相似一想到这里，清瑜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莫非自己真是个扫把星，到哪哪儿死人
方丈禅室里，了空打开那个黑色的匣子，静静的看着散发着柔和却奇异光辉的牟尼珠，低声道：“希望我的选择没错。希望我的牺牲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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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百六十八、俗家护法
感应寺虽然名声不显，却也是流传百年的大寺。兼之其在陈国有特殊地位，这主持人选自然也是百里挑一。无相虽然在了空几个弟子中排行居中，却是比两位师兄弟来得精明。了空早在几年前便已经将此事定下，所以如今传位给无相，虽然急迫些，寺中僧众倒也能够接受。
大雄宝殿里佛香袅袅，一派肃谨。凡感应寺中有职司的僧人都排成两行，静静等在那里。大殿之上没有班次的其余僧众，则是恭谨侍立在殿外广场上，连厨房的火工头陀都不例外。
满眼望去，只有身穿素色小裙的清瑜是个特例，她本想按资排辈站在三代弟子悟空之后，谁知却被了空点名带在身边。看着底下一排锃亮的光头，清瑜站在如此高位心底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了空放眼望去，感应寺中，除了闭关的无尘无念，人都已经到齐了。只是如今寺中看上去人员鼎盛，但出类拔萃的还是太少。
了空这一辈除了藏经阁那位练废了武功的师弟，再也没有旁人。二代弟子中，除了自己三个弟子，无字辈其余几个，都是了空师兄弟的徒儿，虽积淀了年岁，武功一途上却没有什么进境。三代弟子中，现今也只有一个悟空冒出头来，不过悟空到底修行年浅，要想大造仍需时日。了空想到若是自己不在，这阖寺上下，恐怕再无一人能够抵挡得住超一流高手，若是撒难亲来，只怕就是感应寺覆灭的结局。好在撒难如今贵为蒙古国师，身份不同，行走不便。或许不会亲身前来。但是了空也摸不准撒难的心思，终究是牟尼珠光芒太盛，焉知撒难不会孤注一掷？
无相今日的心境也是苦乐参半。他虽不是重视名利之人，到底能得到师傅传下主持之位，也算对自己品行上的肯定。况且这些年虽然外务牵绊了心神，无相也没有放松武艺上的要求，比起两位专心练功的师兄弟，无相始终与他们在伯仲之间，算得上难能可贵。只是，前天师傅了空对自己开诚布公说的那番话，此刻仍然在无相脑海中翻滚。原来那颗佛宝竟然如此重要，如今师傅打定主意选这位皇女为佛宝护法，也算是铤而走险，一旦师傅真的撒手人寰，那么感应寺数十年来撑起门户的那根顶梁柱便
轰然坍塌了。这幅千斤重担落在自己身上，无相也是压力重重。
时辰一到，就有两个小沙弥捧了金红袈裟，菩提禅杖上前。了空目注这两样代表方丈身份的宝物，眼光一黯，不禁想到当年自己从上代主持手中接过它们的情形。那时的自己血气方刚，惊才绝艳，是感应寺公认不世出的奇才。了空也曾幻想过，在自己手中将感应寺发扬光大，那时一股万丈豪情，满腹雄心壮志，终究化作了今日的一声叹息。撒难，是了空命中注定的魔障，他粉碎掉了空所有的希望，将那如同跗骨之俎的极乐香种在了空体内，一天天，一年年的折磨吞噬着了空本是有望证就金身的灵体。
无相默默跪下，前额磕地，双手手心朝上，等待了空的赐予。
了空收起万千的遐思，从小沙弥手中接过这两样代表感应寺主持权威的宝物，递给无相。了空口中念道：“我佛慈悲，诸位祖师在上，感应寺六代弟子了空，今日将金红袈裟、菩提禅杖传予七代弟子无相，授其主持权柄，期望佛祖垂怜，祖师护佑，使无相能够维护感应寺声名，中兴有望”
无相接过这仿佛重如山岳的主持法物，忙低声道：“无相不才，当竭尽全力，勉承重器。此后定当带领众僧勤修义理，心存善念，弘扬佛法我佛慈悲”
众僧纷纷跪下，口宣佛号：“阿弥陀佛拜见无相主持”
清瑜也连忙跟着跪下，有样学样跟着众僧一道参拜新任主持。
了空将清瑜一拉，不令其跪下，反倒高声道：“今有皇女陈氏清瑜，资质超群，与佛有缘。我隔代收徒，令其为我开山大弟子无方膝下唯一传人。此女虽在红尘，却与我感应寺渊源匪浅，今日我宣布，陈清瑜为我感应寺俗家护法。她不受我感应寺规制
节制，你等却需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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