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瑜有些意味的瞥了窦铭一眼,点点头,示意帘红送两人出去。纱碧也急匆匆出去预备早饭去了。
吴巧容满腹疑虑的关上门,低声问道:“小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可将通信一事公诸于众?”
清瑜便在纸上写了八个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吴巧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只是她还有些想不通透,追问道:“只要我们小心瞒住,何必如此麻烦?”
清瑜摇摇头,昨夜清远一番提醒,清瑜也仔细想过,若自己表面没什么动静,那才叫人奇怪。她一个娇滴滴的金枝玉叶,千里迢迢关到这么一个地方,不想家才怪越是遮掩,别人越知道她们底下会有动作。到时候有心的迟早会发现。反不如表面上做一套,让人以为她就这么点手腕,反正要紧的事情绝不在明路上的书信里说便是了,反而可大大方方得到嘉王府那边的讯息。清瑜对于父亲仕途、母亲身体可是关注得很呢。
吴巧容只是一时没想通,清瑜点拨两下,她便明白过来。想着虽然麻烦,却是比从前的法子更稳妥些。转念吴巧容又觉得小姐果然是心思缜密,已经到了滴水不漏的境界,自己枉痴长了这么多岁,竟然想得那么简单。也有些汗颜。
等纱碧将早饭端来,清瑜微微有些惊讶。原来这早饭竟然比平日正餐还要丰富,不止粥水点心,还有许多菜肴,尤其以荤菜为多,板栗烧鸡,红脍羊肉,清炖鱼羹……摆满了一桌子。
吴巧容疑惑道:“哪怕斋戒是做个样子,也不用弄这么多荤菜吧?纱碧你也太过招摇了,让别人知道了,还不知怎么背后说小姐呢”
纱碧见吴巧容误会,忙对清瑜解释道:“小姐莫嫌奴婢浪费,实在是因为奴婢想到今儿起,入了感应寺,小姐再想吃一口荤的,怕是不能够了。所以一早让掌柜的准备了材料,依小姐的口味,照咱们府里厨娘的手法,多整治了些。小姐喜欢那个,便多吃些吧”
清瑜听了又感动又有些失落。是啊,往后的日子,只怕嘴里真的就要淡出个鸟味来了。她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又连连招呼其余三女,一同坐下,享受这最后的荤腥。
等众人吃得七七八八,将今后的馋虫都提前喂饱了,这才由纱碧将残羹冷炙收拾了。帘红扶着清瑜,吴巧容指挥亲卫们抬着行李,一行人出了客栈,上了马车,跟在窦将军的兵马后头,由丁得
禄引着,浩浩荡荡往皇陵去了。
延州是陈国国主祖上发迹之所,如今的皇陵所在,自然也是万里挑一的风水宝地。出了黄陵镇一路行来,清瑜便见周围的景物越来越幽奇,晨光如水,闲去薄雾,竹影稀疏,远山含黛,翠鸟各投林,白鹿独卧萍,恍恍然直如仙境。想来也是为了皇陵的环境,规划了这么大一块保护区吧。清瑜便有了一种置身于探索频道镜头里的错觉。
一行人走过午时,终于看到了前方的皇陵所在。
正文 二百三十八、直上云霄
清瑜站在车前,使劲眨巴眨巴眼睛,眼前的场景是如此出乎她的意料,一时之间简直难以置信。
群山环抱之中,是一块极为广大的盆地。在这盆地最中央,天生着一座石台,高有数十丈上下,触目所见,都是嶙峋峭壁,只有一条蜿蜒小径,若同附着在石台上的一根黑线,静静的沟通着台上台下。那石台顶上可是阔大得很。清瑜目光所及,石台上庙宇峥嵘,如在云端。而石台四周则分布了几座陵墓,只是比起石台已经石台上的庙宇来说,显得有些渺小。
清瑜几乎不用想,便猜到石台上那座庙宇便是感应寺所在。只是一瞬间,清瑜又觉察出不对来。世人都奉皇权为至高,安葬历代先皇之地,不仅要风水绝佳,也要视野开阔。这石台上的感应寺占着这地势,分明是凌驾于所有陵寝之上,这不是越矩吗?
吴巧容也是陡然倒吸一口冷气,之前听说感应寺内外隔绝,她还在琢磨,院墙内外总不会三步一人五步一岗吧。谁知道竟然是这个地势除了那条蜿蜒小径之外,就是猿猴也难以攀岩直上。除非生了一对翅膀,否则是休想逃出生天了。
纱碧帘红心神也被眼前景象气势所夺,怔怔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丁得禄与窦铭二人神色郑重,此地有一种无形威压,就是常来的他们二人每次也不敢轻忽。
丁得禄便道:“小姐也见到了,如今虽然相隔不远,但是要登上感应寺,怕至少也得两三个时辰的功夫,我们在此稍作休息,待会还是要早些动身”
吴巧容忙道:“那登山路径如此险要,莫说小姐身子不适,就是我们几个丫鬟也没有那样的能力能够爬得上去。这可如何使得?”
丁得禄见刺客吴巧容还想拖延,心中好笑,只是脸色仍然严肃道:“莫说你们几位女眷,老奴这把身子骨也不成的。不过感应寺自有办法,到了地头姑娘便知道了。”
清瑜也不知众人得用什么法子上去,只得同意暂做休息。
一时间,累了一上午的众人都各寻地方歇脚。清瑜暗暗观察四周形势,果然在石台南方见到一座小小山丘,山丘上林木繁盛。若是有人攀到树冠之上,视线大略也能与感应寺外间平齐。清瑜便猜,那党项人所说南面小树林便是此处了。只是两地相隔怕有百余丈,常人再好的眼神也难辨清感应寺的情形。那党项刺客能隔这么远看自己的信号,也是个异人了。
帘红帮清瑜倒了些茶水,见清瑜望着远方出神,想了想便提醒清瑜道:“小姐,此地是皇陵所在,既然来了,小姐又是皇裔,怎么能不闻不问,直上感应寺呢?”
吴巧容在一旁听了,眼睛一亮,忙转头来看清瑜。
清瑜愣了一愣,她倒
是没想过去祭祖,不过先皇后也葬在此地,那可是血缘上自己的嫡亲奶奶。况且自己之所以来到这里,也是因为这位皇后当年一番秘辛,清瑜倒是想到先皇后陵寝前去祭拜一番。
清瑜便对吴巧容点点头,示意她去找丁得禄过来。吴巧容立即兴冲冲的去了。
丁得禄得知清瑜的想法,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低声道:“小姐孝心可悯,只是皇家的祭拜不同一般,可不是随随便便磕几个头便了事的。况且除非是三节、冥诞等特别的日子,咱家可不敢轻易惊动各位先祖。小姐若是对先皇后有心,往后在感应寺中朝着东面拜拜即可。真个要上前祭拜,恐怕得等到年下腊月底了。”
清瑜顺着丁得禄的手指方向,果然见到东面有一座皇陵。只是修葺了一半,尚未全功。清瑜知道这要等皇爷爷殡天之后,夫妻合葬才得圆满。只得幽幽叹一口气,不去想了。
丁得禄生怕清瑜她们坐着坐着又出什么主意,便起身道:“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小姐还是早些动身。到了寺里也能早早休息,到底是身上有病,吹了晚风就不妥了。”
已经到了这里,清瑜也没什么好挣扎,便允了丁得禄所请,众人这才纷纷起身,走上这最后一段路程。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这才来到石台之下。人在近前,越发觉得这石台广大,令人高山仰止。在那登山小径入口,有一座小小茅棚。此时一个月白衣裳的中年和尚带着四五个健壮的武僧正站在那里,淡然的看着来人。
丁得禄与窦铭自然是认识这和尚的,两人当先下马,走上前去。那和尚见了两人也不十分谦卑,只微微低头合十算是见礼。
丁得禄知道感应寺这些和尚的做派,也不在意。先开口道:“无相,你就带了这几个人吗?”
那被唤作无相的和尚微微一笑,点头道:“丁公公,昨**打发人来,说京城来客不过四人,加上公公,不是正好?”
这时候清瑜已经被帘红她们扶出了车。
丁得禄回头看了一眼,才对无相郑重道:“这位小姐可不同以往来的那些宫人,若是有什么意外,你可担待不起”
那无相看到清瑜的时候愣了一愣,不过旋即又恢复那副淡淡的表情,对丁得禄道:“公公只管放心,有我在,断不会伤了小姐一根汗毛的。”
丁得禄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多说了。只转身对窦铭道:“窦将军,咱家这趟上去,恐怕再下来得到日暮时分,烦请将军到时在此等等咱家,我们好一路回去。”
窦铭微微抱拳,点头道:“公公放心,我去西边营里打个转再回来,必要等到公公才会离去。”
无相走上前去,对着清瑜宣了一声佛号,微笑道:“小
姐远来辛苦。这最后一程有些艰难。便由小僧及几位师侄护着小姐几人入寺,还请小姐不要慌张。若是害怕,只管闭眼即可。”
清瑜猜到他们这是要背负自己上去,看着陡峭的小路,一时也有些胆寒。只是她虽身上有些病痛,人却坚强,不欲在人前露怯,忙点点头。
果然几个武僧鱼贯而出,走到四女的面前背对着半蹲下身。剩下一个则是原地将丁得禄背起。清瑜有心去了巧容她们心中的恐惧,便身先士卒伏在了一位武僧的背上。吴巧容与帘红纱碧对望,都有些作难。一则这道路太过险峻,哪怕武僧功夫再好,背着一个人上去,那也走得太过胆战心惊了。其次,帘红纱碧年纪还小,吴巧容却是已经嫁作人妇的,要这么趴伏在一个男子身上,哪怕他是个和尚,那也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清瑜见吴巧容的样子,心里也明白。她虽然来自后世,没有这么多封建思想。但是,她也尊重别人的思维模式。只得微微叹一口气。
吴巧容仰望了一下那陡峭的山路,咬了咬牙道:“我不便让这位师傅背着,还是找根绳子请师傅牵我上去吧。还有小姐的行李……”
无相微微皱眉,只是他也不愿意强人所难,只得点头道:“外物都是浮云,若是小姐需要,待会我派几个师侄下来取吧。至于
这位女施主,实在不愿意被人背着,便走在我跟师侄中间,一路小心些吧。”
众人这才背的背,拉的拉,往那石台上的感应寺走去。这起始一段毕竟离地面还近,虽是狭窄倒还平缓,越往高走越是难行。也亏得这些武僧下盘极稳,背着一个人还走得步步稳当。只苦了吴巧容,虽在腰上系了绳子,前后又有人照拂,还是走得极为艰难。尤其是不敢往外看,只觉得瞟一眼都心神激荡,几欲昏厥。
清瑜后世游览华山的时候,也走过鲤鱼背那种天生石梁,只是到底路程短,两边又有铁链保护,一时兴奋多过恐惧。只是现在情形大不相同,纯靠人力,就是坐惯缆车的她,也禁不住头晕目眩。帘红纱碧胆气更少,早将身子缩在武僧背上,偏头闭眼。来时众人心里那一点逃离感应寺的侥幸,早就灰飞烟灭了。
这一番惊心动魄的攀山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清瑜虽然不用费体力,光是担惊受怕都心力憔悴了。当最后众人到了石台之上的时候,俱都汗透衣襟。不同的是,那些武僧是体力消耗太大,而清瑜她们则是害怕弄得如此。
直到脚踏实地站在这石台之上,清瑜这才重重呼了口气。此时日已偏西,淡淡的金光笼罩下来,映衬得古朴的感应寺格外庄严神圣,连清瑜都忍不住心生一种膜拜的冲动。吴巧容走得脚都抽筋了,帘红纱碧帮着
她揉搓,只是三人也都被眼前瑰丽的佛门景象震慑,愣愣说不出话。
丁得禄显然不是第一次上来,只是这种遭罪的事他也是苦不堪言,这会子喘匀了气,才对清瑜道:“山门已在眼前,小姐这厢,终于到了地头了。将小姐引进去,老奴便可功成身退了。”
无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也道:“小姐、丁公公请入寺,主持正等着二位呢”
清瑜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跟着无相与丁得禄的身后,踏入了感应寺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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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等零点后了,工作日上班忙,跟各位书友道歉了。明天终于周末休息,会补上昨日少的那章。
正文 二百三十九、血溅五步
感应寺也许不是清瑜见过最宏伟的寺庙,汴京的大相国寺论厚重远远过之。但是若论气势,雄踞在这高高石台上的感应寺,却大有俾睨天下的气魄。也不知在如此艰难的地势上,前人是如何搬石运木上来,建成这样一座佛寺的。
帘红伴着清瑜,纱碧扶着一瘸一拐的吴巧容,四人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这座传说中的“活死人墓”。令几人惊讶的是,感应寺外表那般高不可攀,内里却平和中正,一砖一石俱都简单质朴,一草一木无不秉承天然。不仅见不到传闻中外人想象的怨气阴森,反而人人都有一种处处安宁自在的感觉。
无相打发那几个疲累的武僧,自己独自领着丁得禄与清瑜主仆,绕过几重殿宇,直往后头方丈所居静室去。看得出他虽也跟众人一般攀爬了这么长一段山路,却是宁心静气,毫无异样。清瑜即便是个外行,也猜得出这无相和尚武功一定不俗。
人总是对不知名的东西感到恐惧,真的进了感应寺里,清瑜反倒镇定多了。况且感应寺给人感觉这么宝相庄严,无形中也让主仆四人都松了口气。
就在众人快到目的地之时,突然从侧边冲出来一个灰衣女子,猛的抱住了丁得禄的腿,哭喊着道:“丁公公我知错了,求您带我回宫去丁公公救命”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了一跳。无相最先反应过来,他微微移步,拦在清瑜身前,望向那地上女子,微有怒意。
丁得禄此时也低头仔细看去,认出来人,他只是一愣,脸上便浮现出厌恶之色,冷冷的道:“你求我有什么用?是你自己犯了错,被发落到此,又不是我让你进来的来了就要好生安分,多念念经静思己过,求求来世。这般吵吵嚷嚷像个什么样子?”
清瑜定睛看去,只见那女子虽然穿着宽大的灰袍,头发散乱,却是长得一张花容月貌。如此楚楚可怜,声嘶婉转,实在叫人心生同情。
那女子听到丁得禄语气冷淡强硬,知道没了希望。她知道此番自己如此行事,回头必定不得善了,一时之间已经存了死念。只是她心有不甘,恶狠狠的咬牙道:“我才不要什么来世,只愿死后变成厉鬼,将害我的人都拖去地府给我赔命。那姓姚的贱人……还有你们……都不得好死”说罢也不得众人反应,横身一冲,便一头撞在佛殿外头燃香石鼎上,顿时血溅五步,气绝当场
无相抢过前去,只是终究晚了一步,只拉住那女子一只手,却没来得及阻止。丁得禄不料自己隔这么久来一回,便遇到这种事,暗道一声晦气,便侧身离远了些。
无相暗叹一声,念了一句佛号,便高声道:“来人今日是谁守着这门,怎么放了她进来?”
清瑜
主仆呆立当场,她们不过刚入感应寺片刻,便眼见一场血案这么直愣愣的发生在了面前。殿前苍绿的石阶上,沁满了鲜红的血液,那血液弥散开来,像一朵盛开的花,那么鲜艳却又那么诡异。有一种奇异美丽却又让人胆寒的气氛。
桃花破碎铺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一个美丽的女子,片刻间便成了一具死尸。
佛殿里隐约可见怒目的金刚,审视着人间生死枯荣。
清瑜心中那刚刚对于感应寺建立的一点好感,瞬间崩塌了。
帘红纱碧哪里经得起这个,反应过来之后,被那血腥气一冲,忍不住当场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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