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恺知道这事妻子迟早都会知道,便扶着长宁坐回床上,低声道:“今日宫中发生了些意外,瑜儿受了伤,母妃留她在宫中休养。我让巧容也留在宫里,一并照料。”
长宁一听,忙伸手抓住丈夫的胳膊,焦急的问道:“瑜儿受伤了?可是很严重?怎么不回府里来调治?”
陈洪恺知道妻子兰心蕙质,一般托词也瞒不住她。叹了口气道:“伤得不清。太医也建议暂时不要搬动的好。不过你放心,现在孩子已经醒了,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要多调养调养罢了。”
长宁埋怨丈夫道:“你怎么不早送个信回来,我也好赶去宫里。如今天色晚了,我想去也去不了。没亲眼看到瑜儿的情形,你叫我怎么安得了心?”
陈洪恺安慰妻子道:“那时节宝应殿里乱作一团,实在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内情,我也不便让人出宫来送信。况且你身子不好,父皇万寿节都免了你进宫观礼,你今天赶去,岂不是落人口实,说你不孝吗?”
长宁颓然,喃喃道:“这么说,我明天也不能进宫去看瑜儿了?”
陈洪恺道:“无妨无妨,明儿开始,我就在工部当值了。得空便会过去看看瑜儿,每天回来都将瑜儿的情形说给你听。小孩子生气足,不出两三个月,必定会痊愈归来的。”
长宁也知道没有办法,贵妃娘娘对他们这对儿子媳妇是个什么样子,她心里清楚。虽说隔代亲,到底是女儿年纪小,谁知道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形。长宁追根溯源问道:“瑜儿怎么受得伤?”
陈洪恺低头,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长宁才知道女儿是因为丈夫婆婆的矛盾受了池鱼之殃。想到这孩子从小多灾多难,长宁便忍不住抹泪对丈夫道:“瑜儿这孩子什么品性,不用我说了。王爷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次若不是她受了这个伤,母妃还不知道怎么生你的气呢。偏你还不心疼她,清远师傅那般郑重对我们夫妻说了保靖侯世子的事情,你也不表态。难道殿下将来真的打算为了与保靖侯之间的约定,牺牲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这话说得陈洪恺越发心中有愧,低声道:“为了瑜儿,我也想退了这桩婚事。只是保靖侯出征前嘱咐我帮他照料家小,我此时怎么张得开这张口呢?总之他们都还小,将来找个适当的时机我会跟保靖侯说清楚此事的。只是那个府里,唉,还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长宁也知道丈夫的苦处,做女人不能一味的哭诉,该体谅男人的时候就应该大度一些。长宁收了哭声,转而问丈夫道:“怎么让王爷去工部?是父皇的意思,还是您自己想去的?”
陈洪恺冷笑道:“什么时候轮得到我自己做主?这事是太子提的,母妃也不反对,父皇也就同意了。不论怎么着,总比成天空口谈玄好,我倒是想实实在在做点事情出来。”
长宁点头道:“我哥哥也被起用,做了太常寺少卿,日后你们同朝为官,也好有个照应。”
陈洪恺闻言脸露喜色,点头道:“那真是好消息了。你们司徒家离开朝野这么多年,也该被起复了。像岳父大人与舅兄那样的才德,如今咱们陈国朝堂中可没有几个。”
想到楚芙蓉的事情,嘉王陈洪恺还是郑重对妻子道:“有件事情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长宁见丈夫这样的神色,微微有些奇怪,问道:“什么事?”
陈洪恺才将楚芙蓉被龚妈妈撺掇,偷偷往贵妃娘娘那里送金步摇的事情说了。长宁听了如何能不生气?芙蓉是自小服侍她的丫头,后来长宁又做主帮丈夫收了她做通房。打心眼里,长宁就把楚芙蓉当作自己的人。可是她竟然这样不争气。还以为偷偷送点金饰便能讨了贵妃的欢喜?贵妃娘娘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结果反而被贵妃娘娘拿来说道,责怪嘉王府治家不靖,让丈夫下不来台。
长宁寒着脸问丈夫道:“王爷准备怎么处置她?”
陈洪恺叹息道:“我念她有孕在身,又是蠢笨被人算计。也不想太过为难她。就让她在静园里安安分分待着吧。母妃已经答应我处置她屋子里的人,你再挑选些精明的妈妈丫鬟去盯着。不过等将来孩子出生了,是不能交给她去教养的。她见识低,耳根软,别把我的孩子带傻了。到时候你辛苦一些,将那孩子留到你这边教养,我也放心。”
长宁点头。她知道经过这一遭,芙蓉怕是彻彻底底失去了丈夫的心。丈夫之所以敬重自己,便是自己一直以来都识大体懂分寸,楚芙蓉做出这样不着调的事情,也难怪让丈夫心寒。
长宁皱着眉头问丈夫道:“如今瑜儿留在宫中,家务事只能让木樨与韩妈妈管着了。不过她们终究是下人,恐怕……”
陈洪恺才道:“我已经答应了母妃,让兰烟学着管管家。你看……”
长宁一愣,这个尹兰烟入府以来倒是循规蹈矩,就是上次玉脂堂毒蛇的事情,她也表现得本本分分,对自己的处理也毫无怨言。比起从不安分的吴巧容,倒是稳重多了。只是,尹兰烟到底是个外人,长宁总放不下心。不过她也知道目前的形势,一来贵妃娘娘压下来,她们夫妻不好反对,二来,府里也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了。长宁便点头道:“也只有她了。回头我叫她来叮嘱几句,再让木樨与韩妈妈从旁帮衬着。”
夫妻俩将大事商量好了,长宁便预备休息。陈洪恺想着自己答应母妃要善待尹兰烟,将来还要这个妾室管家,便与妻子商量道:“我今晚去玉脂堂那边。你好好休息。”
长宁只是一瞬间的晃神,便点头道:“理因如此。圆了房,她真正做了王爷的女人,为府里做事的时候才会一心一意替王爷着想。”
陈洪恺知道妻子大度,便起身去了。长宁低下头,她是早知会有这么一天的,尹兰烟年轻貌美,又知书达理,行事稳重,丈夫既然已经纳了她进门,也不会一直这么冷落她下去。只是长宁终究心里有一根刺,虽郁郁躺下,却一晚上都辗转反侧。
玉脂堂中,尹兰烟坐在妆镜面前有些出神。今天入宫的经历是谁也没有预先料到的,幸好自己沉得住气,几次出言提醒了王爷。从王爷对待自己与吴巧容的态度与语气上,尹兰烟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再像是从前那样被排斥与提防了。如今王爷让自己管家,且不说是不是对自己彻底放了心,总算是遇到一个机会可以表现一下自己。嫁入王府两个多月了,都未曾被王爷宠幸过,尹兰烟一直觉得自己完全不能融入王府的生活。只是像贵妃娘娘赏下来的一只金丝雀,养在王府里而已。王爷王妃郡主那是一家人,而她跟吴巧容就像是可有可无的摆设。也不知道王爷怎么跟王妃说这件事,王妃应该不会阻挠自己管家吧?
秋雁站在尹兰烟身后,给尹兰烟散了发髻,又轻轻为她摘去发饰与头花。自打秋雁被蛇咬好了之后,就越发谨言慎行了。眼见已经收拾妥当,尹兰烟还一动不动,秋雁才出声提醒道:“姨娘是还坐会,或是奴婢打了水来伺候姨娘洗漱歇息?”
尹兰烟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秋雁,低声道:“今儿入宫发生了大事,郡主受伤留在宫里了。王爷命我从明儿起代替郡主管家。你是我的大丫鬟,也跟着我一道去看看。”
秋雁没想到一直不得宠的尹姨娘陡然一下子这么被重用,忙点头应是。只是有些犹疑提醒道:“姨娘在府里没有根基,恐怕主事的还是韩妈妈与木樨姑娘。”
尹兰烟也知道万事开头难,点头道:“所以我才要带上你一块去。裘妈妈虽然忠心,却是没什么眼界的。我怕带她去反而误事。”
秋雁心情很复杂,尹姨娘这么说,是把自己当作最可靠的人在对待,但是自从上次自己被蛇咬之后,心中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尹姨娘即便是能骗得过王爷王妃,秋雁却是知道,她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主仆正在说话,突然外头传来裘妈妈惊喜的声音:“王爷驾到”
屋中的尹兰烟一怔,随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这么晚了王爷驾临玉脂堂,自己终于把这一天等来了
秋雁也反映过来,立即上前将尹兰烟散乱的头发顺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用头绳随意绑了。尹兰烟也没有时间换衣服上妆,忙迎到门口。
陈洪恺一眼便见到了门口亭亭玉立的尹兰烟,她神情有些紧张,又透着期待。明媚清丽的脸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些许羞涩。恍然间,陈洪恺又想到了王妃长宁初嫁自己的样子。
尹兰烟蹲伏下身,轻声道:“妾身不知王爷今夜大驾光临,衣衫不整,不成体统,请王爷恕罪”
陈洪恺点点头,柔声道:“起来吧。”
尹兰烟起身轻挽陈洪恺,入到内堂去了。
今夜,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
正文 一百九十四、僵卧孤清
清瑜经过几天的休养,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也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她胳膊上的伤还未曾封口,每次换药都疼得呲牙咧嘴的。况且她骤然失血这么多,虽然天天燕窝红枣汤养着,终究不是一时半会能补得回来的。所以清瑜的脸色看上去还是很苍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人也容易疲累。
吴巧容因这次突然状况,让尹兰烟得了大便宜,心中如何能忍?故而一门心思便扑在讨好伺候贵妃娘娘这件事上,日日端茶递水,阿谀奉承,哪里愿意花时间来伺候清瑜?所以自打嘉王陈洪恺把紫兰、香云送回宫里之后,吴巧容就把这两个丫头安排在清瑜的身边伺候。楚姨娘院子里已经被彻底清洗,所有下人都换过了一批。紫兰、香云虽知道自己成了池鱼之殃,却有苦说不出。两人只盼郡主一日一日好起来,能为她们两个说句话。二人本来好不容易脱离了深宫苦海,怎愿意回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来?
香云用汤匙舀了银耳汤喂给清瑜,清瑜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也知道加强营养对于病后康复很重要,硬着头皮将一碗银耳汤都吃了。香云笑对紫兰道:“郡主今天又比昨天吃得多些。我看着郡主的气色也比我们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了,看来要不了多久,郡主就会痊愈了。”
紫兰给清瑜改了两件日常的小衣服,裁掉了一只袖子,方便清瑜在养伤的时候穿着。这会听到香云这么说,将手中的针线放下,走进一看,也点头笑道:“确实是,回头王妃再打发人来问,咱们就可以直说,也让王妃放心了。”
清瑜住在宝应殿偏殿中,倒是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反正养伤也不能随意动弹,怕伤口迸裂,又怕吹风受雨的,也出不了门。只是担心嘉王府里的情形。清瑜便道:“下次韩妈妈来了,你们仔细问问母亲的身体,娘本在病中,又有身孕,还要担心我,还不知怎样呢。”
紫兰安慰清瑜道:“郡主放心。王爷每次来都说,王妃并没有什么不妥,王妃也知道如今王府里事情多,都得她盯着。所以王妃比从前更注重保养,郡主也要乖乖吃药,好好调养,早日好了回府去,王妃也就不再悬心了。”
清瑜点点头,又对香云道:“是不是快到了散衙的时辰?你出去看一看,今天说不定父王会来呢。”
香云点点头,照着清瑜的吩咐去了。
因是八月初,天气实在有些热,偏清瑜养伤有许多顾忌,屋子里也不敢放太多冰,所以难免有些闷热。紫兰拿起扇子轻轻给清瑜扇着,陪清瑜说着闲话:“昨儿韩妈妈来的时候,郡主还没醒。我陪着她说了会话。韩妈妈告诉奴婢,府里自打尹姨娘管家之后,虽没发生什么大事,也纷纷扰扰了一阵子。那尹姨娘虽说体面不大,倒也沉得住气。开口闭口就是‘王妃交代过的’,‘郡主从前是这么的’这些话,让那些带头想惹事的管事妈妈都碰了钉子。”
清瑜虽觉得看不透尹兰烟这个人,但是起码她在大面上还是比吴巧容靠得住些。况且后来听父亲说起大殿上发生的经过,清瑜也觉得尹兰烟不管人品如何,管家的能力是有的。便对紫兰道:“如今我们府里的情形,也只有她了。不过总归是……那位送进府里的,为人怎么样也不清楚,我也担心呢。”
紫兰本就是为了宽清瑜的心,才陪着说这些闲话的,见清瑜这样,忙笑着岔开话题道:“瞧我,又让郡主苦恼了。不说这个了。过两天红药就要嫁人了,可惜不凑巧,郡主跟我们姐妹都赶不上。我们姐妹的礼物倒是早就送了,不知道郡主预备了什么呢?”
清瑜笑道:“幸好我之前跟木樨提了,让她帮我给红药添些嫁妆。不然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本想看着她幸福美满的嫁人,如今只能遥祝了。”
紫兰感受到清瑜对红药的一片真挚关切,心里酸酸的。她虽是宫里出去的,但并不像吴巧容那样,是贵妃娘娘的亲信。到了郡主院子里伺候,紫兰心里很庆幸。郡主不是一般金枝玉叶那种跋扈的性子,虽然年纪小,对待她们却是坦诚随和的。谁知就因为自己跟香云是贵妃娘娘送去的,平白无故被牵连,不得不去楚姨娘那里。如今楚姨娘犯了事,自己跟香云也被送回宫里来。一切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清瑜见紫兰突然低下头,脸上有些伤感,哪里还不明白?她也知道,要不是自己将紫兰香云送去楚姨娘那里,这次二人也不会被父王赶出府来。况且楚姨娘的不对劲,紫兰早就偷偷跟木樨说过,是自己太大意,没有防备好。清瑜轻轻抓住紫兰的手,安慰道:“你心里苦什么我都知道。之前我是措手不及,人又昏迷,所以没有阻止父王处置你们两个。等我好了,一定会将你们带回去,仍旧在我身边。你放心好了。”
紫兰含泪看着清瑜,感激道:“谢郡主。奴婢自小进宫,看多了尔虞我诈,实在是累了也怕了。在郡主跟前那些日子,是奴婢最舒心最自在的日子,每日好像有说不完的开心。”
清瑜虽不敢说自己看人多准,但是紫兰的真情流露,她还是看得出来的。清瑜歉疚道:“之前我也是太过小心,又不放心楚姨娘那边,才送你们过去的。你别怪我信不过你们才好。”
紫兰忙摇头道:“郡主快别这么说。奴婢怎么敢呢?能帮郡主分忧,奴婢是心甘情愿的。”
清瑜忽然心中一动,虽然她已经信了紫兰,但是有件事,趁着现在在宫中,清瑜还是想弄个明白。这事托付紫兰去办,倒是使得。紫兰稳重又聪明,又是宫中老人,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了。
清瑜定定的看着紫兰,轻声问道:“有件事,可能干系不小,我想让你去打听打听。你可愿意?”
紫兰使劲点头道:“奴婢一心一意跟着郡主,郡主但有吩咐,奴婢一定竭力办好。”
清瑜便示意紫兰凑近,伏在她耳边轻轻耳语了片刻。紫兰认真听了,虽然并不清楚郡主为什么要打听先皇后的病逝的前因后果,但是既然郡主想知道,紫兰便愿意义无反顾的去冒险。
清瑜叮嘱道:“这事毕竟过去这么多年,又是宫中秘辛,想弄清楚必定不容易。你尽力而为,不可勉强。自己的安危最紧要,我也不强求。”
紫兰点点头,郑重道:“若是奴婢被人发现,也一定不会说出郡主来。郡主放心吧。”
清瑜闻言急道:“犯什么傻?我是那样的人吗?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你切不可逞强。凡事有我呢,我毕竟是郡主,年纪又小,就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