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玉姬,在。”
“善。”玉紫双眼一亮,大喜。她嘻嘻一笑,二话不说便转过身回去。
直到她走了,疱厨中众人才抬起头来。那疱丁摇了摇头,暗暗想道:这个玉姬还是和以前一样,平易近人,浑不似一个贵族。
玉紫搓着手,高高兴兴地回到房中,换了一身普通的麻布深衣,把头发盘成一个少年的发式,再把脸弄脏一点后,她便向府门走去。
当她来到侧门时,那个嬖人管事追上了她。他朝着玉紫深深一揖,低头问道:“姬欲往何处?”
玉紫回过头来,笑道:“公子已允我行商人事。”
嬖人管事嗖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对上他一脸的不信,玉紫也不解释,她双手一拍,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府门。嬖人管事苦着脸想了想,挥手召来随身的壮汉,令他上前保护玉紫。
临淄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玉紫一入正街,便被人流挤得向道边退去。
才走了几步,玉紫便脚步放慢了。
她突然发现,城中的剑客,似乎增多了不少。一个个穿着式样不同,颇有各国风味的深衣,手持长剑的凶戾汉子,正大摇大摆地行走在街道中。当他们走到街道两旁的店铺旁时,店主人都是低着头,双手捧上食物商品奉上。当然,如果店铺是贩卖珍宝,油漆等贵重物品的,那店主人一般是来历不凡,这些剑客,也不敢上门。
走走停停中,玉紫看到道旁,摆放了不少人高的大石头,每一块石头上,都刻着几个简单的齐国字,或画着三副寥寥几笔的图画。
而剑客们最为集中的地方,便是这些石头前面。
玉紫有点好奇了,她站得远远的,掂起脚尖,伸头朝着一块石头瞅去。
石头上写了几个字,“王募勇士!”
原来是齐王招募勇士啊。
玉紫不以为然,挤过人群,向着她前次贩浆的店铺走去。
这条小街中,玉紫曾经的左邻右舍还在,不过这一次,所有的店铺外,都挂了一副旗帜,旗帜上写着“盐”,“丹砂”“腌菜”等字样。齐国邻海,向来是产盐大国。自管仲以来,齐国便对盐业大肆管制,对运往诸国的盐,都加以重税,并限制数量。
自古以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当诸国的百姓发现齐盐很难带出境时,他们便想到了一个法子,那就是腌菜。把菜肴,鱼肉,用大量的盐腌制好带出齐国。到得煮菜时,百姓们只需把腌菜拿几根扔到锅里,便等于放了盐。
于是,腌菜也成了这个时代的流行商品。
虽然有玉紫带了头,可这些左邻右舍们,还是羞于呐喊招客。他们一个个站在石台前,安静的目盯盯地看着来往的客流。
没有人认出玉紫来,她走到曾经租赁过的店铺前。这里,一个大大的浆字,正龙飞凤舞地绘在染成紫色的旗帜上。石台前,一个四十几岁的瘦小汉子,一手举着葫芦,一手举瓢,眼巴巴地瞅着每一个靠近的路人。
石台前,人流稀少,看来,这个汉子的生意不怎么样啊。
跟这汉子一比,玉紫颇有点得意。可这得意之心刚刚浮出,玉紫便是一阵苦笑:我好在也是一个穿越客,不能这么没有出息啊。
看到玉紫走近,这个汉子连忙抬眼看向她,见她目光明澈,脚步从容,那汉子连忙低头,手忙脚乱的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叉手问道:“童子前来,可是买浆?”
童子,是时人对贵族家未成年男性的尊称。小儿也是时人对未成年男性的称呼,不过小儿这词,相比于童子来,却是一种很随意的称呼,语气不善时,它是贱称。小儿这称呼通用于所有阶层的少年。
玉紫摇了摇头,她看向汉子,问道:“你生意似是不好啊。敢问你这店面,多久便租赁到期?”
玉紫这话一出,便充分显示了她并不是权贵家的童子。当下,那汉子双眼一瞪,顺手拿起石台上的瓢朝着玉紫挥了几挥,喝道:“且去且去!有一小儿于此处卖浆两日,便赚得刀币数百。此处乃卖浆的宝地,我已租了一年有余。”
在汉子的连连驱赶中,玉紫先是一怔,继而大是高兴:想不到我卖浆两日,还成就了一个传说!
她嘴一咧,压着嗓子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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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再次
高兴的玉紫,乐颠颠地回到了公子府中。
一踏入府门,她才记起来,这一趟上街,她依然一无所获。本来,她是想看看自己用过的旧店铺是不是空着,如果空着,她就找到店主人,非要赖着他把没用的二十八天租期还给她不可。
可惜,店已有人租着,这个时候她如果去闹,很可能会把事情弄大,然后,一旦有人发现她是公子出府中的人,那脸就丢大了。
玉紫突然停步,身后一人差点撞上了她。
不等她回头,一个憨厚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我失礼了,姬勿怪。”是那嬖人管事指派的壮汉。
玉紫回过头去,直直地盯了他半晌,在那壮汉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时,玉紫嘿嘿一笑,拍了拍手,道:“竟然忘了有你,行,我摆地摊去!”
豆子浸泡,需要的是时间,纵使玉紫心急如焚,也得把它泡足一晚。
当天晚上,公子出没有回来。缩在偏殿中的玉紫,远远听到韩公主的大嗓门,竟是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害怕被她修理,她吓得跑到原来的木屋中呆了几个时辰,直到午夜,才悄悄地溜回偏殿安睡。
偏殿中,韩公主的床塌上物品已空了一些,人也不在那,看来,她终究不敢违背公子出的命令。
第二天一大早,煮好了浆,放在牛车上出府门时,嬖人管事并没有出现。而那壮汉,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这时,流行阴阳之学。而阴阳之学以为,冬时宜早睡晚起。玉紫的牛车赶出来时,整个临淄城,显得很安静,路上行人甚少。
这天,可真冷啊。呼出的气都是白色了。玉紫搓了搓双手,一边跺着脚,一边想道:明天一定要晚点来。
她令壮汉把牛车驶到正街中心的一个小巷道入口,便停了下来。这巷道很浅,两侧都是高高的围墙。在玉紫看来,这地方等于一个天生的店铺,可惜,它没有顶盖和石台。另外,它还蹲了两个乞丐。
唤着壮汉,把牛车上的三桶浆搬到地上,把上次准备好的竹筒和清水摆上后,玉紫便在一旁,生起炉灶来。
玉紫准备很齐当,她连生炉火的木柴都带来了。这个时代,原始森林繁多,木柴举手可得。
最主要是,这时的人贩浆,可不会提供热的。天这么冷,再一碗冷浆下肚,牙齿都要叩击半天,有人喝才怪呢。
用两块石头搭成个简易炉灶,塞了几把干枯的树叶后,玉紫开始点火。奈何巷道中,寒风呼啸,直点了几次,火才给点上。火刚给点上时,浓烟腾腾地向她冲来,玉紫给呛得咳嗽起来。她眯着泪眼,侧着头躲开烟雾,用树枝在火堆中心挖了挖,俗话说,‘火要空心’,这才有利于空气流通,燃烧顺利。
当炉火腾腾而起,烧得很旺时,街道中的人流,已经明显增多了。
那壮汉看向忙着把浆放在火堆上加热的玉紫,瞟到她泡得苍白的小手,和被寒风冻得一个劲哆嗦的小身板,摇了摇头,喃喃说道:“锦衣玉食的美姬,为何偏要受这般苦楚?”
这句话,玉紫听到了,她苦笑一声,没有理会他。
玉紫把写着‘美浆’的旗帜插在一旁的石墙缝隙处,把一切都张罗好时,天空中晕白色的太阳,开始散发着令人温暖的红色光芒。而街道中,络绎地有驴车出现。几辆驴车上,坐的都是身穿破烂褐袍的贤士,他们脸有菜色,衣裳单薄,他们的驴车后,堆得高高的,直把他们的人都要淹没掉的,是竹简。
竹简,代表的是知识,路上的庶民看着这些贤士,一个个目露羡慕崇敬之色。
玉紫把冻得僵硬的脸颊拍了拍,待得稍稍暖和灵活后,她扯着嗓子高喝起来,“美浆啊,又爽又甜的美浆啊,一个刀币二碗的美浆啊。浆是世间无,本为贵人食,今成庶民饮啊!”
这么安静的街道,玉紫这清亮的嗓子一扯,顿时响遏行云。行走中的众人,齐刷刷地向玉紫看来。
对上这么多双注目的眼神,那壮汉头一低。他连忙向后退出几步,一直来到巷道深处。他侧着头,很是用功,很是认真地瞪着石墙的缝隙,坚决不看向玉紫。
见引起了大伙地注意,玉紫马上绽开一朵笑容来。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迎上众人的目光,对着自家的浆和炉火一指,声音清冽地叫道:“诸君,冬日森寒,何不饮一筒热腾腾的美浆,驱一驱遍体的寒意?很便宜呢,一个刀币可以饮得二碗呢。”
玉紫吐词很雅,笑容很灿烂,最主要的是,她叫得很大声。
一辆驴车率先向她驶来。坐在驴车上的贤士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后,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刀币扔给她,叫道:“小儿,来两筒。”
“好嘞!”
玉紫装了两筒浆,满脸笑容,快手快脚地送到那贤士身前。
她这种露出八颗白牙的笑容,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传染性的,那贤士也冲她一笑,接过浆,仰头喝了一口。
热浆一入肚,那贤士便脱口赞道:“好浆!果然美浆!”
这个评价一出口,又有四五人向玉紫挤来,砰砰叮叮地刀币脆响中,玉紫又清脆又响亮的声音不断地传出,“诸君,饮得好的,赞一声吧。得了你一声赞,小儿我浑身舒坦啊。”
一众哈哈大笑中,一个声音笑道:“你这小儿,已忙得手足不堪用了,还要我等赞甚?”
玉紫嘿嘿一笑,响亮地回道:“无他,图个舒坦呢。”说到这里,她朝那个对着石墙面壁的汉子叫道:“噫,你杵在那里干甚?过来帮忙啊。”
那壮汉涨红着一张脸,低着头,慢慢地走向玉紫。
玉紫看着他,笑道:“何必羞臊,但为食耳。”一个身上衣裳已经破烂的年轻贤士听了这话,长叹一声,“然也,何必羞臊,但为食耳!小儿,再给我两筒。”
“好嘞——”
玉紫清脆地叫嚷声中,那壮汉拿眼睨向她,暗暗想道:你备受公子出看重,都已锦衣玉食,居然还在这里说,但为食耳!咄!这话唬谁啊?
他在这里磨磨蹭蹭时,玉紫清脆地叫唤声又响起了,“大汉子,愣着干甚?上前助手啊。”
……
不过一个时辰,三桶浆,便被贩买得一干二净。这一次地贩浆所得,足有一百二十个刀币。
而这时,太阳才照遍每一个角落,临淄街上,才恢复到车水马龙,最为繁华的时候。
出乎壮汉意外的是,玉紫与他一回到府中,便洗了把脸,穿了套新衣,依然一副男装打扮出了门。
她是朝公子子堤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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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见宫
玉紫只进出过公子子堤府一次,而且走的是侧门。
质子府,与别的权贵府一样,占地极大,门和门之间,相隔远的,将近一里。
玉紫走的是正门所在,这时的人,重知识才学,食客们出入,都是走的正门。
石制的正门,高大巍峨,足有一丈高。玉紫仰头看了一眼,便转向位于大门右侧的门房。
大权贵府第,都有专门的门房,设有专职地守门小吏,当然,也有的是用剑客兼职。
玉紫昂头挺胸地走到那门房处,清咳一声,在令得这个三十来岁瘦小汉子注意后,她朝他双手一叉,朗声道:“我乃公子出府中之人,愿见过贵府中食客宫。”
这时的玉紫,依然是目光明澈,举止从容,吐词清脆。
可是,那门房接来送往,见过的人多了,他朝着玉紫打量一眼,便看向她身后,见到她并没有乘车过来,当下鼻孔朝天,不耐烦地说道:“府中忙呢,改日再来见过。”
玉紫暗叹一声,想道:终是捂不热啊。
她慢腾腾的在袖中一掏,摸出了一大把刀币来。
刀币一现眼,那门房便低头瞟去。只是瞟了一眼,他便不屑地移开了头。
玉紫无奈,只好再掏出一把。
眼见那门房双眼直直地盯着她的袖袋,玉紫一狠心,终于掏出第三把,这三把合起来,足有五十多枚刀币。掏出这些刀币后,玉紫把空空的袖袋甩了甩,无声地示意门房,她再也拿不出刀币了。
把这五十多枚刀币全部放在门房的手中,玉紫叉了叉手,有气无力地说道:“还请通告食客宫,有人在门外相候。”
那门房掂了掂手中的刀币,点了点头,道:“稍候。食客繁多,找到不易。”
“诺。”
她一直知道,要见到宫,没有钱开路是万万不行的。质子府的纵横面积,足有上百亩。那门房靠着双足,从大门走到食客居住的地方,再挨个询问找到要找的人,这中间,费的工夫着实不少。如不给钱,谁会给你尽心尽力地寻找?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门房要钱这么狠。
玉紫也知道,一般的权贵府第,如公子出府中,门房便不敢干这种事。在这阶级依然森严的社会,他们这些底层的士出身的门房,谁都有权利砍下他的脑袋玩儿。
只有公子子堤府,因为主人处境的缘故,根本没有食客前来投靠,也就没有有力的监督。府中的食客和剑客什么的,除了极少数是公子子堤带过来的,剩下的,都是一些对他别有用心的人送来的。如这个门房便是。
因此种种,质子府远比别的府第,来得不规矩。
玉紫足足等了二个时辰,眼看日过中天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才出现在玉紫眼前。
是父亲!
玉紫大喜。
她连忙冲上前,而这时,宫也瞟到他了,他哑着嗓子,欢喜地叫道:“玉,我的儿。”
玉紫冲到宫的父亲,翻身下拜,行了一个标准的跪礼后,扯起扶着她的双手,左看右看,眼眶红涩的父亲来到一侧角落中。
“玉,你怎地来了?听闻你成了公子出的人,他素有贤名,我儿,真是有福之人啊……”
玉紫打断宫的欢喜,径直问道:“父亲,你速速脱离质子府。儿现得公子出允许,可为商户,儿能安排你的食宿。”
宫怔住了。
他诧异地问道:“出了何事?”
玉紫犹豫起来。
她抿了抿唇,认真地说道:“父亲离开便是,何必多问?”
宫皱眉看着她,脸孔一肃,叹道:“我儿,父既入得公子子堤府中,便奉他为主。我岂能无故弃主而去?”
玉紫的唇,抿得更紧了。
片刻后,她低声问道:“公子子堤,这数日间可有形容郁躁?”
宫点了点头,道:“自那日出齐王宫后,公子不曾快意过。”
玉紫低下头,暗暗沉呤起来。她不知道,公子出得知的秦鲁攻齐的消息,是从他个人的渠道得知,还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如果人人都知道了,说出原委倒也无妨。
半晌后,她抬头看向宫,问道:“父亲可知,齐有战事了?”
宫点了点头,道:“听公子与众人议,秦鲁欲攻齐。”
玉紫松了一口气,她低声说道:“父亲,秦国攻齐,借道于魏。若齐王迁怒于魏公子子堤,父亲身为他的食客,岂不危矣?儿特意前来,便是为此啊。”
玉紫一边说,宫一边摇头,她的话音一落,宫便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儿,为人臣者,当为主效死,尽忠!父为公子子堤之臣,岂能在他危难之时弃他而去?如此,父与禽畜何异?与小人何异?”
义正词严地说到这里,宫抚上玉紫的头发,低低的,却严肃地说道:“我儿是妇人,然,就算是妇人,也当知忠义啊。儿,此事休得再提。”顿了顿,他还是教训道:“我儿是公子出的人,也当为他生,为他死,虽肝脑涂地,终不离弃!”
玉紫听到这里,一个白眼差点翻出。
宫看到玉紫无精打采地低着头,说道:“我儿甚孝,善!然,还得学一个忠字。”
玉紫吐出一口浊气,脑袋埋得更低了,她在宫地唠叨中,长叹一声,喃喃说道:“我知道了。”
“善,儿若无事,父去矣。”
“……并无他事。”
玉紫慢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