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祉有些丧气,道:“老四你是不知道,以前太子对我们这些弟弟还算客气,大约是做给皇阿玛看吧。可是,自从皇阿玛离京,太子授命监国,看到我们这些弟弟动辄责罚。你是知道的,老五以前一直是在太皇太后宫中抚养,本来就只读国语(满文),'此处只是引用当时历史上满族的叫法,不代表作者观点,千万别因此给作者扣大帽子'不善诗文,加上前些日子老五身子不爽,师傅交待的课业就没有背出来。太子当即加以斥责,老五分辩了几句,太子居然罚老五跪日头,然后还关黑屋子说给老五泄泄心火。你说说看,若是太子以后当了家,咱们兄弟们还有什么好?”
胤禛想了想,道:“三哥,这事就算是拉扯到皇阿玛那里,也寻不出什么二哥的错来。说得根上,二哥不过是对我们这些做弟弟的要求严格些罢了。就算有点借题发挥,皇阿玛也不会说什么。倒是老五,满文虽好,不通诗词政论,老是被师傅们挑眼,这也不是个事。三哥是我兄弟之中文采最佳的,三哥以后就多多帮帮老五吧。”胤禛内心之中,实在腻歪胤祉这一番扯着老五的事情来说自己心意的话,便故意就事论事,装作没有留心老三的最后这一句话眼。
胤祉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但还是接着道:“老四,平时太子就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有时候你哥子我都看不过去,这次我们来的路上看到邸报,裕亲王奏称你于乌兰布通一役中,功劳不小,当时我看太子的脸色就不善。三哥我可是为你捏了一把汗。”
胤禛看着胤祉,他没有想到,这个平时只知道‘之乎者也’和谁都井水不犯河水的三阿哥竟然也是一肚子心思,看情形,三阿哥必是得知康熙情形转危为安,而太子此番接位无望之后,才活泛了心思。听着这番话,前后意思相连,竟是有意撺掇自己在皇帝面前与太子闹上一番。
胤禛沉静地一笑,道:“胤禛不成器,才立下微功少许之后就立刻闯下大祸。蒙皇阿玛恩典,只是给了个夺爵的处分。说到这里,小弟我还真是惭愧啊。”
胤祉没见到康熙明发的旨意,所以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见胤禛不再说话,以为胤禛还在自怨自艾,再者,也吃不准康熙对这事的态度,便只是轻描淡写地劝了一句:“四弟不必过于伤怀,有没有爵位还不都是皇阿玛他的一句话?”
这时,已经是临近营门,只见佟国维全套子披挂迎了出来,笑吟吟地招呼道:“给三爷,四爷请安了。四阿哥上前,皇上有旨意给您。”
胤祉、胤禛闻言即刻滚按下马,拜倒在地,胤禛跪行几步,道:“儿臣恭听圣训。”
佟国维面南而立,朗声道:“皇四子千里取药,不辞劳苦,乃以诚孝而侍君父,特谕授还固山贝子,在贝勒上行走,仍授内火器营统领。并赐明黄蟠龙忠孝带一条,御膳八宝珍暖锅一席。并着皇四子用完赐宴之后,即刻面君谢恩。”
这一道旨意,把胤祉听得又嫉妒,又羡慕。胤禛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康熙便复了自己的爵位,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佟国维见状,笑道:“四爷快些接旨,四爷少歇之后,皇上要传见呢。”
胤禛这才三叩谢恩。佟国为凑在胤禛耳旁,低声道:“皇上是今早颁得恩旨,想必是昨日被太子伤透了,这次更加为四爷您的孝心所动。”
胤禛闻言一楞,佟国维看着旁边三阿哥抛来的充满了疑问的目光,掩饰道:“皇上还有一个口谕,只给四阿哥一人的。”然后又低低对胤禛道:“皇上让四阿哥沐浴之后晋见,说四爷辛苦了,泡个热汤最是解乏。”胤禛听罢,哭笑不得。这佟国维,还真能糊弄。
胤祉这时走了过来,满面笑容,也伏在胤禛耳边道:“恭喜四弟啊,不仅爵位得复,还得皇阿玛赏了贝勒的俸禄,这可是咱兄弟之中的独一份,今晚少不了得叨扰一顿。”
胤禛含笑以对,小声道:“三哥说笑了,现在皇阿玛还在病中,小弟还想请三哥和小弟一起晚上守在皇阿玛身边呢。”
胤禛明白胤禛这是在提醒自己,此刻庆祝,绝对不合时宜,心下里倒也感激,便道:“四弟说得对,皇阿玛龙体违和,我等兄弟理当孝字为先,尽心侍奉。四弟一路上辛苦了,就先随佟大人一起歇息片刻。”
胤禛点了点头,抱了抱拳,便随着佟国维一起去了。而胤祉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袍褂,径直往御帐方向而去。凌普、雅格布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番,不得要领,只好问了太子营帐的所在,匆匆去寻太子了。
佟国维随着胤禛来到胤禛的营帐,只见帐中案上已经摆上了暖锅,汤水已经滚烫,乳白色的底汤泛着浓浓的香气,八个食盒围圈排开,康熙身边的两名苏拉太监伺候着要把碗碟拿出来,却被胤禛拦住了,从身边的鹿皮褡裢中拿出一个布袋,里面正装着焙干的苦瓜头。胤禛嘱咐道:“尔等即刻把此口袋交给陈廷敬陈大人和李崟李大人,请他们验明无误之后,即可给皇阿玛用药了。”
两名苏拉太监应了一声,却迟疑着不动窝,佟国维半真半假地笑骂道:“兔崽子,你们俩的差事今天我来待劳了,我伺候四阿哥用膳总行了吧,你们快去,照四阿哥的吩咐,要是误了事,当心敬事房扒了你们的皮!”
两名小太监吓得匆匆应了一声,接过布袋,一溜烟得跑了出去。佟国维走到门边上看看,确定没人,这才掖紧了帐帘子,走到案边,坐了下来,微微笑道:“恭喜四阿哥啊!”
胤禛打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狍肉条,再开一只,里面是白嫩的老豆腐。这几天一来,胤禛从来没有吃上一顿安稳饭,多是用些肉干馒头就打发了,此刻扑鼻的香气让他食欲大开。
佟国维见自己的话居然还比不上这一只暖锅,便笑道:“四爷,此刻心中熨贴还是这暖锅熨贴啊?”
胤禛有些不好意思,道:“几日都没有好好吃过一口热饭了,让佟相见笑了。”
佟国维帮着胤禛把狍肉和豆腐加入锅中,道:“刚才我恭喜的实是四阿哥得了皇上的圣心啊。比之太子之失圣心,四阿哥此番收获可谓大也。”
胤禛听后心中‘格噔’一下,道:“佟相,言重了!”
佟国维不置可否,继续道:“皇上最重诚孝,以皇上待太皇太后便可窥一斑,因此,诚孝考语之高,为其他所不能比。而此,即为太子失之桑榆,而四阿哥您得之东榆者。”见胤禛一脸不解,佟国维便把前日里太子面见康熙失态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第一百一十章 嫌隙(五)
更新时间2008…2…10 11:07:00 字数:3275
佟国维叙述之时一面细心留意着胤禛的反应,胤禛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毫无丁点儿欣喜之色,反而闲定入常,尽顾自下箸向暖锅中捞着狍子肉。佟国维从胤禛面上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也不知道胤禛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便住了口。
不想,这边刚住了话头,那边胤禛却像没事人一般笑着对佟国维道:“佟相,您也尝尝,这狍子肉还真是香,、尤其涮在这锅好汤头里,这么些东西,我一个人怎么消受得完?”
佟国维苦笑道:“四爷,合着我刚才说了半天,您这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胤禛笑容不改,道:“佟相,此刻我们只说美食,不论其它。胤禛现在满脑子都是吃的,旁的事以后再说吧!”
佟国维长叹一声,道:“也罢,不谈便不谈吧。只是,四爷,此时既然上面生出嫌隙,四爷自己需得拿出个章程。”
此刻胤禛才慢慢敛去了笑容,道:“胤禛受教了,佟相厚待之情,胤禛铭记于心。”
胤禛何尝不知道佟国维有心襄助自己与太子一争短长,此刻无非是借机表达心意而已,然而,穿越时空的自己了解历史的大致走向,太子和康熙之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父子亲情,况且孝诚仁皇后在康熙心中的分量完全可以让康熙失去理智地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和纵容太子。只是,这些胤禛却无法对佟国维言明。
俩人于沉默之中随意吃了片刻,胤禛感觉有了七分饱,便停住了。宫中自幼便教导皇子们要惜福,什么时候都不能吃的太饱。佟国维本来就是陪客,看着胤禛住了箸,便道:“四爷,按照皇上的吩咐,热汤已经准备好了,皇上担心四爷乏了,特意叫备下让四爷松松筋骨。等您少歇片刻,皇上还要传见呢。”
胤禛想了想,道:“我还是此刻便去面见皇阿玛吧,请佟相先行一步便是,我去换件袍服就来,身上的这件跑了这一路早已污秽不堪。”言罢,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道:“不怕佟相笑话,原道我的马术还成,不料见了真章才知道自己满不是那么回事,腿上都磨破了皮,此刻这裤子都粘在了肉上,生疼生疼的,得赶紧换一条裤子才成。”
佟国维拱手道:“四爷辛苦了,我便先去皇上那里缴旨。”
其实,胤禛此举倒也和着佟国维的心意,方才见三阿哥直奔康熙的御帐而去,本来佟国维心中便有些腻歪,胤禛这么一紧着去,诚孝二字就更加深得帝心了。
几乎就在同时,太子正在帐中大发雷霆,凌普、雅格布两人刚把在营门口胤禛受封的事情说出来,太子便再也按捺不住,一掌重重击在案几之上,怒道:“好一个老四,真会捡着时候买好讨乖,现在就是贝子贝勒的,以后还不爬到爷我的头上去?”
雅各布见太子越说越不成话,便劝了一句,道:“太子爷,此处不比毓庆宫,人多耳杂的,太子还需慎言才是。”
不想,话音还未落,太子一个耳光就直接批了上去,雅格布面上顿时肿起一片红痕,太子指着雅格布,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爷?爷是太子,以后的皇上!慎言?屁!以后连江山都是爷的!爷怕谁?尔等难不成现在就怕了老四,还是现在就要对着老四卖好?”太子就觉得心中有一股愤懑之气急于发泄,全然不顾自己已是口不择言。
雅格布和凌普面面相觑,愣了一刻才慌忙跪倒,他们明白,太子此刻不过是那他们当了出气筒而已。太子,说到底,是因为极度心里失衡才会如此歇斯底里。也难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本来太子此次出京,就是报着接位的心思来的,现在,不仅皇位不得,还眼巴巴地瞧着四阿哥春风得意,太子岂有不怒之理?
发了一会脾气,太子总算渐渐平息了下来,狠狠道:“凌普,还有一件事,爷得交给你来做。那个医官,你就瞧着办吧。”
凌普心中一惊,抬眼望去,正好看到太子冰冷的眼神,便不敢再说什么,只得道:“着,奴才知道了,这事奴才必定为爷办好,给太子爷出这口气!”
太子点点头,问道:“你们刚才说,老三赶着去皇阿玛那儿?”见两人点头,太子急道:“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叫何柱伺候爷的袍褂?爷也得立马去御帐!”
待太子赶到御帐之时,没有看到三阿哥,却正巧遇见了同样是匆匆而来的胤禛。胤禛换了一身香色宁绸面膁袍,貂皮端罩,薄棉套裤,青缎羊皮里皂靴,顶上戴着本色貂皮缎红绒结顶冠。腿上的套裤是新的,虽说是面里子,可是磨在依然蹭破皮的腿上,还是一阵阵的抽痛,使得胤禛的脚步很不自然。
本来太子就是来寻胤祉的,所以一直注意着四周的来人,离得老远就瞧见了胤禛,而胤禛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再加上光是想着腿上的伤了,直到近前才发现太子,正想着给太子请安,却被太子拦住了。
太子不阴不阳道:“这不是老四吗?哎呦,我怎么敢当四弟你的礼啊?四弟你现在可是风光啊,贝勒上行走,这么多兄弟里面独一份!”
胤禛一听话中味不对,便知太子心中必然不痛快,生怕招惹了还在气头上的太子,当下比平时更恭敬了几分,规规矩矩地请了一个安,这才开口道:“太子,二哥,您说这话不是折臣弟的寿吗?您还不知道弟弟有几斤草料?我做事情一向荒腔走板的,难得做对一件事,平时都是皇阿玛和太子包容。”
胤禛虽然谦恭,可太子却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胤禛,不依不饶继续道:“四弟,不是二哥挑理,你虽得了赏,就算高兴,却也不能不注意仪态,皇阿玛有圣训,凡皇子阿哥,应起居行止落落大方,你瞧你自己,走起路来如此轻佻?一扭一扭的,成何体统?就算有功,也用不着这么显摆吧?”
胤禛这才知太子吃味很深,却也不做辩解,只低声道:“太子教训的是,臣弟知错了。”
太子做出一副痛心的样子道:“我既身为太子,又是你的兄长,此时即便有不忍之心,却还是有责任督导于你。你便先在此处跪上半个时辰,好好思过罢。”
胤禛没有想到太子竟然现场就开销自己,不由得怔了一下。
看胤禛没有马上应声,太子还欲再加训斥,就听身后有人冷冷道:“胤礽,你好大的威风,好大的脾气啊!”
这熟悉的声音听在太子耳里,就如同触到寒冰一般,浑身立时打了个寒战,转身一看,正是康熙。康熙铁青着脸,负手而立,看向太子的目光象是能穿透胤礽的身子一般。
其实,适才二人之间的对话早被康熙听得透彻。康熙这两日身子清爽了不少,早就想起来舒散一下,前面三阿哥胤祉请见,甫入帐中,胤祉就痛陈自己不孝,跪地痛哭不止,称早就想速至御前,只是一路以太子为尊,自己只是扈从,而车马又都是凌普,雅各布的安排,直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康熙在心中长叹了一声,倒过来安慰了一番胤祉,恰好李崟入内伺候请脉,胤祉便自告奋勇要与李崟一道为康熙熬制汤药,康熙便允了。再后来佟国维进来缴旨,听说四阿哥回来了,康熙心绪大好,穿戴起来说是想去御帐外透透气,其实不过是想去迎迎四阿哥,解解心中的郁结之气,不想就看见了这一幕。
胤禛也没有想到康熙居然会出帐来,很是惊讶,跪在当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但眼看着康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胤禛筹措了一下,还是为太子求情道:“皇阿玛息怒,都是儿臣的错,儿臣走路失仪,太子教训的对。其实太子平时对儿臣极好的。”这话半真半假,太子虽说借题发挥,可确实是不知情,说到底了,也没有什么大错。即便康熙此刻发作了太子,待回头想明白了,还是要回护于胤礽的,自己还不如帮着太子解解围来得妥贴。
康熙轻哼了一声,转向太子,道:“你怎么说?”
太子被刚才那一盆凉水一浇,心头的火也灭了,此刻紧张的手心出汗,深知若是答对不妥,后果堪忧,当下道:“回皇阿玛的话,儿子只是督导四弟而已,若是皇阿玛觉得儿子做的不对,儿子愿意领罚。”
康熙本来有些疑心太子是嫉妒胤禛得赏,因而故意寻了个由头让胤禛难堪,此刻见太子一口咬定只是就事论事,凡;而有些吃不准了,但还是口气严厉,道:“你还有理了?你成天挑弟弟们的错,可有反省过你自己?你自己就做得好了?朕说的话,你若是句句都能用心体会,就应当明白,百善之首是为孝!你可知道胤禛为什么两腿走路别扭?这是为了朕这个阿玛去取药,三日之内往返千余里,骑马磨出来的!若是你如此,只怕比他扭得更厉害!”
第一百十一章 嫌隙(六)
更新时间2008…2…17 13:04:00 字数:5230
胤礽听后明显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一种状况,随即又望向胤禛,目光之中带着些若有所思的复杂情绪。
康熙见胤礽低着头,口气稍稍放缓了些,道:“你随朕来,朕有话对你说。”随即又转向胤禛:“你先起来吧,去旁边毡房稍坐,朕让李德全给你拿杯奶子,天凉了,喝杯热奶子才惬意。过会儿朕还要找你。”
原本佟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