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也这么认为,信朝阳淡淡一笑,目光再次看向灯红柳绿的街道,虽然夜色已深,但依旧人流如织。
“这一次如果不是说父亲母亲咱们一家宴请同乡相聚,她是不会来的。”他说道,目光一片洞然,“所以,父亲,我并没有多虑,关于结亲的事就此算了吧。”
儿子从来有做没把握的,这么说,想用婚姻将这位顾娘子变成永远属于信家的路走不通了?
“这丫头如此麻烦?”信家老爷皱眉,目光中已是满满的不悦,想到这么久的笼络讨好,竟然没有丝毫进展,“我看她是被惯坏了,不知真情假意,不知天高地厚,我们家与她结亲,对她又有什么坏处,这种人……”
他说这话,轻轻哼了声,“这种仗着出身世家名师的年轻药师,我见得多了,不吃点亏,他们永远不知道这世上有人值得他们依靠!”
这话传入信朝阳的耳内,他的神情微动,也许父亲说的没错,这顾家娘子的确是一路走来太过于顺利了,所以自信的有些狂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么说,我倒有些期待顾娘子这次大药会折羽而归……”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转头看向父亲低声说道。
信家老爷说出那句原本是无心,但陡然听儿子回了这一句,不由一怔。
一个志满踌躇,与一个遭遇挫折的药师,哪个更容易收复,不言而明。
只不过……
信家老爷苦笑一下,“这怎么可能?如果她是一个其他药师带出的弟子倒也罢了,但她可是刘公的弟子……”
“她拜师是去年的事。”信朝阳说道。
“可你别忘了,她卖药可不是拜师后才开始的……”信家老爷提醒道。
顾娘子和刘公之间的交集始终是神秘的,有人说是近年偶见,有人则说是顾娘子一生下就被刘公暗地教授了,总之各种传言五花八门不知真假,反而越传越神,至于真相如何,除了当事人只怕没人知道了。
“我知道你也打听了,顾娘子十几年来从没有异人之处,但就从前年开始,忽的一药成名,你觉得这是仅靠短短时日就能做到的吗?”信家老爷接着说道,最后笃定的点点头,“绝对不是!”
这世上绝没有一夜成名的事,纵然有黑马陡然杀出,那这黑马也必定是无人知晓的默默的修练了很久很久。
当然这世上也有天赋异禀的人存在,能在与常人同样的付出后得到较常人十倍的成就。
父子两不由都沉思一刻,不过就算他们再聪明,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顾十八娘是因为重生的异遇,所以比常人足足多了十年的经历,也正是这十年的经历,让如今的她似乎是凭空学会简单的制药技,由此得到了与刘公的缘分。
“所以不管怎么说,这个顾娘子不是绣花枕头,更何况她的背后还站着刘公,刘公伸手指导她一日,就能抵别人十年之功……”信家老爷一脸艳羡的说道,忽的声音一顿,眉头微微一皱,看向信朝阳,“不对,朝阳,你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可没忘,当初面对对建康突然冒出的刘公制药,在大家都犹豫不决的时候,是他毫不迟疑的带着大有生站定到这个实在让人信不起来的顾十八娘身边,自己的儿子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也不做没可能的猜想,那么这次,怎么会冒出顾娘子会在大药会上落败的念头?
“父亲,你也说了,顾娘子的背后站着刘公……”信朝阳神情淡然的说道,“如果,刘公不在了呢?”
信老爷神色大变,想到这些日子儿子在京城交游广泛,大有生已然在京城站住脚,当然,他们不可能因为有顾十八娘,就不结交其他药师,京城本就名药师众多,再加上大药师会的召开,几乎全国的药师都聚集了过来,那么关于药师们的动向消息,自然也要准确灵通的多。
“朝阳,你……”他压低声音,神情肃重,“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一进入九月的时候,宿安城的人就逐渐察觉城里的人流格外多了起来,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穿着富贵的豪华车架数人簇拥的,也有衣衫褴褛形单影只的,不过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浓浓的药香,有些身上还背着包袱,露出一些奇怪的工具,这些人住满的宿安的大小客栈。
顾十八娘掀开车帘,看到位于城西的药王庙前已然是人流如潮。
“就是当年的安国药会也比不得这次的规模啊!”一个老者带着七八个年轻人风尘仆仆的从她们身边而过,看着这场面出声感叹。
“听说这次刘公也要来……”年轻人们面带兴奋的说道。
“是啊是啊……”老者的面上也难掩激动。
一路走来,顾十八娘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话,她不由苦笑,同时眼圈却有些发红。
她的师傅是不会来的……
无心再看再听,顾十八娘放下纱帘,马车穿过拥挤喧嚣正门从安静的角门直接进去。
“顾娘子,请。”
药行会的会长含笑做请。
“不敢,不敢。”顾十八娘忙笑谦让。
“别客气,既然你师傅不来,那你就是代表你师傅了,刘公他老人家当得起。”在他们身后,跟随着十几位年老或中年的男人,这些都是各地来的药师高手。
这声音就是从这些人中发出的,虽然带着笑意,但这话听起来却有一种怪怪的滋味。
顾十八娘的嘴角浮现一丝笑。
“既然如此,那小女就不客气了。”她说道,说着话,伸出手推开眼前的大门。
第153章初胜
(有一行字看不清)时的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男人居多,也有女人。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大厅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顾十八娘一眼扫过,多是陌生的面孔。
听得开门声,大厅的众人的视线也都投过来,待看到他们后,神色都带着几分肃静,这些都是他们久仰的大药师前辈,但待看到走在他们敬仰的前辈前面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时,神色都变得有些疑惑。
“齐老,什么时候开始?”
从大家自动让出来的一条路上走过,身旁不乏有人询问。
走在顾十八娘身侧的药行会长齐老含笑道,“就要开始了,待大家去给药王爷上了香……”
说这话一行人已经穿过喧闹的大厅,绕过屏风向药王殿而去。
待他们离开,大厅的喧哗更盛。
“那人是谁?”
“竟然走在康老他们前边!”
“怎么没见刘公?”
“啊,我知道了,她就是刘公的徒弟!”
很快消息就蔓延开,虽然已经知道刘公收了个女徒弟,但真见了还是出乎大家意料的年轻。
“原来那就是刘公的徒弟啊……”很多人面上陡然涌现不加掩藏的跃跃欲试。
纵然有刘公指导,但她的年纪毕竟太年轻了,炮制药技就像酒,需要年份来酝酿。
“别想那美事了,人家那等地位,参不参赛还不一定呢。”自然有人冷笑。
“是哦,毕竟是个小姑娘,万一输了,岂不是丢了刘公他老人家的脸……”也有人阴阳怪气。伴着一声悠远的钟响,众人的神情一振,大药会开始了。
上香礼之后,所有人都集中到药王殿外,在众人的注视下,药行会长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药师,因为刘公没有来,顾十八娘便代替刘公,抽出了这次大药竞斗的药品名。
伴随着四张纸的抽出,现场也安静的有些紧张。
经过一番谦让,最终还是让药行会会长齐老宣读。
“竞药,第一场,制斑蝥,巴戟天,没药,紫河车。”
在他宣读完毕之后,已有人大字写了在药王庙内外醒目处高高的挂起。
这大药会不设门槛,只要是药师,都可以按照这抽出的药品炮制呈交上来,以定品次。
顾十八娘随着十几人站在台阶上看向众人,面对各色的目光,她的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带着恬静的笑,侧耳听身旁药师们的谈话。
“……第一场制赛的是基本功,修,水,火……”永远面带笑容的齐会长说道,细细的给她讲解比赛的规则,“所以简单些……”
旁边有人哼了声,显然对他的话不是很满意。
“简单?别小看这些简单的基本功,这一场能淘出去一多半的药师……”年长的药师说道,目光看向顾十八娘,脸上浮现一丝笑,“顾娘子,可有兴趣试试?”
对于刘公选定自已做弟子,很多药师面上不说,但心里实在是很不好受,别的尚且不说,单单这女子身份就足以让众人大失所望,虽然是世人眼里的低贱行业,但在这些药师眼里,自已的手艺无比珍贵,堪比性命,因此在继承人的选择上也自然郑重无比,就连自已家族中也是选男不选女,更别说外收徒了。
女子,不论从哪一方面讲,怎可担当传承大任。
刘公虽然是选择自已的继承人,但鉴于他在药师界至高无上的地位,此举必然要引来诸多质疑。
顾十八娘抬起目光看了眼身边的老人,跟刘公的年纪不相上下,皱纹遍布的脸上带着笑意,看上去和蔼可亲,与一般老人无疑。
但从信朝阳告诉她的信息中,这个姓康的老者,只要他想,点一点头就能让大有生般规模的大药行一夜垮掉,而且这样的事他不止做过一次。
在如今幸存的药师中,他地位排在前十。
随着他这句话,原本各自垂着视线看着场中人喧嚣忙乱散开的其他几位老药师,顿时都看了过来,目光一扫浑浊,皆是烁烁。
“好啊。”顾十八娘笑着点头。
她答应的过于爽快,倒让众人怔了怔,还没等再说什么,顾十八娘已经迈步而出。
刚走下台阶又停下脚。
老药师们的眼便一跳,看,要找借口了……
“齐先生,是去偏殿领药是不是?”顾十八娘转头带着少女明媚的笑问道。
齐会长差点吐一口气来缓解,“是啊是啊”一面伸手唤人,“来人,带顾娘子去……”
等待选药的人排成了长龙,为了公平起见,所有的药品都由大药会提供,既然参赛就必须遵守规定,当然顾十八娘并不用自已去排队,她写好了需要的各种辅料都交给小厮,由他去逐一领取。
“顾娘子肯定独占魁首!”信朝凌得意洋洋的说道。
“至少不会被淘下来。”顾十八娘笑眯眯的说道。
“顾娘子谦虚了。”信朝阳说道。
说着话,小厮阿四和邓二抱着生药回来了,同时还有分配到的制药房号。
“那恭祝顾娘子旗开得胜。”信朝阳拉住还要喋喋不休的信朝凌,拱手笑道。
“要是败了呢?”顾十八娘笑道,看了信朝阳一眼。
这普普通通的一眼,让信朝阳心里不由一跳,但他面上神情并无丝毫变化。
“顾娘子说笑了。”他笑了笑说道。
“胜有胜的好,败有败的好。”顾十八娘似乎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然后冲信家兄弟微笑。
这四种药规定的时间并不长,此时已经很多药师开始炮制了,信家兄弟也知道这个道理,再次祝她旗开得胜,看着顾十八娘施施然带着小厮走开了。
“哥,顾娘子是不是没把握啊?”信朝凌这才问道。
“怎么说?”信朝阳转过身往外走。
这里人多的很,满是药味,淡淡的药香闻起来是香,近千人的药香汇合在一起那味道可就算不上多么悦人了。
这制药时间长,对于他们这些药商来说,也没什么可看的,只要安心呆在舒服的客房里,等待评鉴药品结果出来那一刻就可以了。
“这下赌场可没有盼着输的,我有时候感觉要输了,才会说那些输赢无所谓图个乐交个朋友之类的狗屁话,你听她刚才怎么说的,说败有败的好,那岂不是也是自我安慰……”信朝凌跟上他说道。
信朝阳闻言一笑,“你倒听得用心。”
信朝凌难得被夸奖一次,高兴的咧嘴笑,“那是,那是,顾娘子输赢可关系咱们大有生的脸面……”
信朝阳哈哈笑了,拍了拍他的肩头,“错了,输赢关系的是刘公的脸面,跟咱们……”他轻轻摇了摇头,也轻声说了句,“胜有胜的好,败有败的好。”
“哎?”信朝凌这下更不明白了,怎么哥哥也说这句话?这败倒底有什么好?
“小姐,咱们的号牌是三百九十八……”阿四抱着药,一面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一面踮着脚看着面前的一排排临时搭建的小木屋。
说是屋,其实只是简单的用木板搭了下,勉强可以遮日避雨,但要挡住隔壁其他人的探视,那是不可能的。
“好吉利,好吉利,跟小姐的名字一样……”邓二背着药锅,拎着刀铲簸箕等物哈哈的答道。
四周满是人,或者挤着找自已的位置,找到位置忙着安置各种工具,安置好工具的已经开始最初步的净制,虽然刘公之徒参加这场制药赛的消息已经被传开了,但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身边这个穿行而过的女子。
“十八娘……”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低声响,似乎怕被人听见而刻意压低,以至于在这嘈杂中被淹没,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头。
顾十八娘这才受惊回头。
“王老先生……”她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跟我来”王一章低声说道,示意她出来下。
顾十八娘看到已经站到写着自已号牌前的阿四,“不如这边谈吧。”
王一章看了看两边,已经坐进去的两个药师也都看向他们。
“还是出来说……”王一章低声道。
“怎么了?”顾十八娘看他一脸郑重,笑问道,却并没有跟随他向外走,反而进了自已的木屋。
王一章无法,只得跟了进去。
“这种竞赛,你无需参加的……”他将声音压到最低,“你毕竟是刘公的唯一弟子,可以直接进第二场竞赛的。”
这群老家伙耍我……顾十八娘心里不由(俩字看不清)但面上却是淡然一笑。
看她的脸色淡然,王一章心里才松了口气,看来这是顾娘子自已决定的,想必是特意要震一震那些人。
“那就好那就好,只是辱没了顾娘子身份了……”他笑道,顾十八娘笑着客气两句,王一章不敢再打扰她起身告辞了。
看着王一章离开,顾十八娘脸上的笑猛的垮了下来,这第一场竞赛,她不仅要过关而且还要争得头名,否则,也太丢人了!
这群老家伙,想看自已的笑话,没那么容易!
“你们都退下吧。”她挥挥手。
阿四和邓二已将药材工具摆放好,听见她的话都有些迟疑。
“小姐,我们虽然不懂这个,但是给你打打下手,端茶倒水……”阿四说道,“何况,这要用一天一夜,你一个人……”
顾十八娘摇头拒绝了,“我一个人正好静心,你们下去吧,明日按时过来替我送药便可”
见她神情显然不容拒绝,阿四和邓二便只好应声退了下去。
见到顾十八娘只是一个人坐在木屋里,两边皆带着两个下手的药师,不由投来愕然的目光,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要做出四种药,那可是很不容易的。
“师傅,捡好了。”下手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个药师的探视,忙将视线集中到自已所要炮制的药上。
这四种药,大家第一个的选择都是制斑蝥,去头足翅米炒晾干即可。
去头足翅的活没什么要求,交给下手做便可以,两个药师点点头,试了试药锅的温度,捞出泡温润的米平贴锅底,他们的动作流畅娴熟,在做的时候还能分神往四周瞧。
虽然是制斑蝥,但各家有各家的动作,目光扫过,步骤皆差不多。
“师傅,师傅……”一个下手忽的低声唤道。
药师炮制药材最忌旁人打扰,闻声不由瞪了下手一眼。
“师傅,那个那个……”二十多岁的下手一脸神情古怪,手在袖子底下往一旁指了指。
方向正是顾十八娘。
“做什么,她要看自让她看去,又不是炮制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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