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哼了声,瞪眼看向他们,“不知道?哼我刘不才的药就已经天下人都会做了不成?”
此言一出,面前的众人脸色都有些讪讪。
“是我做的不好……”顾十八娘在一旁低声道,“大家质疑也是应该的。”
这的确是事实,当然不是说顾娘子做的不好,而是不是所有的药都跟刘公的手法一样,但此时此刻再没人敢说出这句话,只得闷头接受刘公的骂,见顾十八娘自己说了出来,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个小娘子没有那些药师们的古怪脾气。
“知道你笨,不用这么急着说”刘公瞪了她一眼,愤愤道,“你做了紫金丹,长本事了,拿来我看看。”
此时那几个拿着紫金丹的人早已经没了先前的激愤,反而激动的如同捡到宝,笑的嘴都合不上,只在那里呵呵傻笑,还是被人推了两把反应过来,忙捧着盘子冲过来。
“刘公,刘公,顾娘子做的紫金丹在这里。”他们点头哈腰的笑着道。
刘公伸手拿过瓷瓶,倒出来随意一看,哼了声,瞪眼看向顾十八娘。
“瞧你做的,怎么这么差劲?”
顾十八娘低头说了声是。
“不差,不差,是上品。”黄会长忙笑呵呵的打圆场。
刘公没有理会他,抬
“哎呀,这些都是上品……”待反应过来,所有人顿时满面可惜。
“不就是些紫金丹,待老儿我做了赔你们。”刘公大手一摆,制止一片哀惜声。
这话一出,那买了紫金丹的几人顿时惊喜欢呼出声。
这下赚大发了
“那个,黄老2,你们还有事没?没事我有事,先带着丫头走了。”刘公拍拍手,扯过自己的麻袋,问道。
“没事没事。”黄会长哈哈笑道,“刘老,既然来了,待我设宴,为您老洗尘接风……”
“行了行了,我哪有那闲时间听你们扯淡……”刘公摆摆手,背着手,托着麻袋踢打踢打的往外走。
顾十八娘冲黄会长等人施礼。
“顾娘子客气了。”大家忙伸手搀扶。
顾十八娘这才转身往外走,路过王洪彬,被他唤住。
“顾娘子……”他的脸色灰白,声音涩哑,要说什么却也只到此无语。
顾十八娘并没有转头看他,脚步微微一顿。
最初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书又做出了什么药,是他,是保和堂如同识宝人,拂去了她身上的尘埃,露出灿烂光华,那一段,如果不是有这意外,让她得到了自信以及金钱,要不然面对初回族中那一连串打击,她必是无还手之力,只怕已经重新跌回命运的既定轨迹中。
虽然说没有保和堂,一定还会有其他的药行发现她,但命运既然选择了保和堂,那就是保和堂,她虽然口上没说,但心里的确对保和堂很感激,甚至觉得他们如亲人般亲切,所以才会特意给他们制药。
只是亲人又如何?在危难时也能各自飞,在抉择时也能势利,能互相扶持,也能对立决裂,何况他们本也不是亲人,不过是供求合作的生意双方。
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们其实都本无害对方之意,一切不过是人生不得已而已。
但自从保和堂不顾她再三申明,将她推出来之时,他们依然决裂。
“顾娘子,你明明就是刘公之徒,为什么就是不承认?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为什么不惜跟我们撕破脸……”保和堂的那个年轻人冲过来,握着拳头愤愤道。
“晋一闭嘴”王洪彬厉声喝断他。
“为什么?”顾十八娘转过脸,看向他,“你们为什么,我就为什么。”
说罢,转身款步而去,留下保和堂众人神色颓然。
黄会长根本顾不得管这里的人,大家呼拉拉的全跟着刘公的脚步涌了出去,嘴里乱乱的喊着您老慢走您老走好……
信朝阳走在最后,面上神情愉悦。
“少爷,少爷,这次咱们赌对了”跟在他身边的年轻人脸色通红,显然还没从见到刘公出现的激动中恢复过来。
信朝阳点点头,嘴边大的笑意更浓,“是,这次真是……赚的出乎意料。”
他说着话,看了眼门匾上保和堂三字。
“我原本只要保和堂就够了,没想到,随手对顾娘子多礼一下,倒意外捡漏……”他笑道,“礼多人不怪,古人诚不欺我也。”
年轻人挠挠头,不太明白这跟古人有什么事。
“少爷少爷,你说顾娘子干吗就是不说自己是刘公的徒弟?”他也很不解,觉得这顾娘子是故弄玄虚。
信朝阳摇摇头,笑道:“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他不解道。
信朝阳伸手敲了他一下,“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呢,这顾娘子,其实不是刘公的徒弟。”
“啊?”年轻人根本不信,“那刘公他方才……”
“刘公他方才可有半句说顾娘子是自己徒弟?”信朝阳笑问道,“我想,他们是机缘巧合相识,顾娘子是受刘公指点,但并没有拜师……”
“哦这样啊,”年轻人恍然,“怪不得她就是不承认呢。”
信朝阳一笑,扫视了眼聚集在门口,看着一个方向神情激动的众人,“只怕知道这一点人不再少数,不过,那又如何,刘公没有徒弟,这顾娘子是他指点的,也足以当他徒弟这个身份了,更何况,顾娘子是官宦之后,断不会弃士族为匠工,大家心知肚明便是了,毕竟,刘公还在,有没有徒弟又有何干。”
“少爷想的真透彻。”年轻人一脸佩服的说道。
信朝阳一笑,翻身上马,视线越过众人,看着那顾娘子的马车远去。
单看今日大厅跟保和堂利落翻脸的行径,这小娘子倒有些意思。
谁说女儿家柔顺似水,心善如佛,耳软记恩不记仇?
“够狠”他含笑自言自语,调转马头而去。
空落落的大厅里,保和堂的众人垂头而立,更有定力弱的人小声抽泣。
“三叔,那顾娘子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为什么她就为什么?”几个年轻人咬牙愤愤道,“她肯定是跟建康这些药行串通好了,故意害我们……”
“闭嘴”王洪彬喝道,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幽幽长叹一口气,“是我们一步错在先……”
年轻人不服气还要说什么,就听外边有人喊“老爷,京城老太爷的信到了。”
抖开薄薄的一张信纸,看着上面的字句。
“……万事以顾娘子之言为重,不可相违,她如此说,必是有不得已不能明言之事,万勿鲁莽相逼,逼其无退路必将是反害尔等无退路……同行挤兑乃生意常事,无须过虑,人进我退,竹有韧方能立百尺……”
王洪彬一声长叹,颓然坐下,手中信纸飘然而落。
第一百零一章春来
事情伴着刘公的出现结束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似乎那一天的事从来没发生过,但整个建康的药行的气氛却异常的兴奋起来,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大周。
消失十年的刘公重现人间,这的确是大事件。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一个月,残冬退去,初春伴着一场细雨缓步而来,整个建康城笼罩在一片清新之中。
“对不住,今天没有顾娘子的药。”
大堂里灵宝面含微笑,重复这这句话,货架上空空荡荡。
“又没了?”七八个人一脸懊恼,“明日还得早来…”
大家散去了,灵宝拿着一块“药售完”的牌子走到门外踮着脚要挂起来。
一双手伸过来,替她挂上。
灵宝回头,暗青的身影已经迈步进堂内。
“少爷,你怎么来了?”灵宝笑嘻嘻的跟了进去,伸手接过顾海解下的披风,上面已经被蒙蒙雨气打湿,忙抖开去晾。
“跟几个同门踏雨,正好路过。”顾海一笑,他扫视一眼室内,见冷冷清清,不过面上却是笑意未减,“彭大叔出外诊了?”
灵宝给他捧上茶,点头。
自从刘公回来后,顾十八娘更加忙碌起来,几乎是日夜不停的在炮制药材,知道炮制师傅的规矩,外人未经允许,不能进后堂,所以顾海只在前堂坐着,和灵宝说话。
蹄哒蹄哒
马蹄声伴着马车咯吱响在门外停下,一阵清脆的环佩声,一个葱绿的身影冲了进来,后面一个小丫头举着伞追上,大堂里有股淡淡的香气散开。
“咦?怎么这么冷清,人呢?人都哪里去了?”娇嗔的少女声响起。
灵宝和顾海停止说话,看向来人。
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并且很意外,还是个眼熟的,顾海微微皱了皱眉,他端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身。
“这位小姐,是抓药还是问诊…”灵宝忙迎了过去,含笑招呼。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那女孩子瞪了一眼。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请个小丫头来店里?”年轻女子皱眉道,目光落到一旁的顾海身上,一愣之后,双眸闪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她歪着头蹙着柳叶眉,看上去格外娇媚。
“药售完,大夫没在,小姐请明日再来。”顾海放下茶杯淡淡道。
“你什么人啊?”年轻女子嘟起嘴,一眼扫过柜台,果然见空荡荡的,不由惊讶。
“这这”她几步过去确认,柳眉不由倒竖,“吴掌柜呢?这是怎么回事?”
灵宝一脸疑惑,“小姐,我们这里并没有姓吴的掌柜,您是不是走错了?”
年轻女子呸了一声,转过头瞪灵宝,“我走错?我自己家的药铺我能走错?”
“你家?”顾海淡淡道,撩眼看过来,“敢问小姐贵姓?”
年轻女子被他这一眼看的一愣,眼前这个少年身材修长,气质洒脱、谦和,不过这眼神怎么……
“哦,我想起来了”她恍然,走近几步,打量顾海,“你不就是那个登徒子……”
说罢杏眼瞪圆,这登徒子来自己家药铺做什么?莫非是特意来打探自己行踪的?这个念头闪过,她的脸不由红了。
“你来我们家店铺做什么?你你是什么人?”她气势略微弱了些,问道。
顾海一笑,看着这女子。
“小姐是姓沈?”他慢慢吐出这个字,只觉得牙关森冷,这样一个飞扬跋扈的女子,就是沈家的女儿,内宅女儿尚且养的如此,可见沈家都是些什么人,那一世的妹妹处境可想而知。
“你你这登徒子…”沈小姐顿时脸色更红了,不知怎的心怦怦跳。
“出去”顾海神色一凝,低声喝道。
沈小姐以及那丫头都愣了下。
“你说什么?”小丫头回过神,立刻叉腰喝道,“你知道这是谁?你怎么说话呢?你滚去才是这是我们家…”
“你家?”顾海一笑,伸手往外一指,“出去看看,看清楚再说。”
他的神情不冷不热,看样子不像是说笑,沈小姐虽然性子跋扈些,但也不是没脑子,脑中一转,已经隐隐猜到可能有变故了。
内宅小姐对于家里的事不知晓,尤其这些产业变动,她隐隐记得曾经听母亲说过,有几个铺子生意不好,留着也只是浪费米钱,不如卖了去……
不会这么巧吧,她今日与人相邀游玩,许给人一盒醒酒丸,所以特意过来拿一下……
“小姐…”小丫头扯扯她衣角。
沈小姐咬唇看了那少年一眼,转身出去了,也不撑伞,用手搭着往上一瞧。
“哼,这不还是顺和堂……”她愤愤道,“咦?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又是一阵清脆的环佩声,细碎的脚步上车而去,马儿哧哧几声,门外恢复了安静。
灵宝跑到门边看了看,才转会身来,见顾海在那里端坐依旧,只是神色凝重。
“少爷,”她好奇问道,“那个是沈家的小姐?”
顾海回过神,还没答话,就听内里顾十八娘道:“谁?”
二人转头,见顾十八娘走出来,手里举着一个小簸箩。
灵宝忙几步过去接过。
“哥哥怎么来了?”顾十八娘笑道。
顾海伸手擦去她额头上一点灶灰,含笑道:“怎么?你的药铺哥哥来不得?”
顾十八娘抿嘴笑了,“哥哥就会说笑。”
“刘公他老人家在不?我去拜见下。”顾海问道,一面整整衣衫。
“没有,他又出去了,隔个三五天才回来。”顾十八娘答道,一面看灵宝摆药,想起什么问道,“你们方才说谁?沈家的小姐?”
灵宝才要说话,顾海已经先答了。
“我们说的是正是谁家的小姐…”顾海笑道,手在身后冲柜台的灵宝摇了摇。
灵宝虽然心内讶异,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闲着没事,说人家小姐做什么?”顾十八娘带着几分戏谑看顾海,抿嘴点头,“哦,这些日子,咱们家来了好些夫人太太,说的好像也都是人家的小姐哦…”
顾海一笑,没有答话。
自从乡试过后,头名解元顾海成了建康城的热门话题,与此同时,家里说亲的人也多了起来。
顾海今年十六岁了,这年纪也是该成亲了,以往他们家冷冷清清无人问询,很让曹氏头疼,而如今一下子访客盈门,也让她头疼,听着那些夫人们提到的小姐,都觉得好,不知道该挑哪个。
问了顾海,顾海只说待大考过后再说。
“少爷要说亲了?”灵宝笑眯眯的问道,“那是不是过年就能吃上少爷的喜酒了?”
顾十八娘抿嘴笑,顾海咳了一声,说声我先走了,拿过披风大步走了。
“少爷害羞了。”灵宝哈哈笑。
顾十八娘瞧了她的头一下,“灵宝今年多大了?”
“快要十三岁了…”灵宝顺口答道,话一出口,察觉到什么,顿时脸红了,娇羞的一跺脚,“小姐,欺负人”
顾十八娘笑了,“这有什么欺负人的,说起来,灵元也不小了…,灵宝,你说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好?”
灵宝圆脸绯红,只当没听见,顾十八娘在一旁坐下,似乎真的在思索什么。
“小姐”灵宝迟疑一下,鼓起勇气小声问道,“小姐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顾十八娘回过神,笑了笑,摇了摇头。
神色中有些怅然,虽然重生,但她的灵魂却已是一个弃妇,成亲……
她带着几分嘲讽一笑,没有说话,她哪里有那闲心。
“小姐是官宦人家,将来一定找个高门大户的姑爷…穿红袍做大官……”灵宝带着几分崇敬笑道。
“也不一定。”顾十八娘随口笑道。
她如今不是豆蔻的少女,对于成亲嫁人的大事带着神圣的羞涩,谈起来跟说天气如何没两样。
“那肯定也是门当户对的…”灵宝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
总之,不会是哥哥那样的人……
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
顾十八娘并没有察觉,她的手抚着下颌,望着门外蒙蒙雨丝凝神思索。
保和堂已经撤出建康了,正如她所料,吞下保和堂这块大肉的是大有生,信朝阳以及其父正式来拜访了自己,当然顾十八娘明白他们其实拜访的是自己背后的刘公。
信朝阳这个人……
室内一片静谧,只闻外边悉悉的雨声。
大有生想要一批紫金丹,自己爽快的答应了,这算是对信朝阳那一日木秀于林的回报。
她顾十八娘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灵元呢?”顾十八娘回过神,看向灵宝,见她手拄着头在柜台前面带怅然,这丫头自从跟了她以后,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这样少女伤春的神情还真没见过。
“怎么了?”顾十八娘忍不住笑道,“想什么呢?”
灵宝回过神,看到一旁端坐的少女,穿着鹅黄圆领袍,乌黑高挽不攒朱钗,娇俏浅笑,明艳不可直视。
“没什么。”她忙低下头答道。
“灵元可回来过了?”顾十八娘问道。
“还没有。”灵宝答道,一面走到门边往外看,蒙蒙雨丝中隐隐人影车马穿梭,并不见哥哥的身影,“应该快回来了吧?宝柱大哥他们一起去的,那些药材能一起拉回来。”
此时两匹大马拉着的马车正冒雨而行,灵元披着蓑衣坐在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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