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爷爷,今日的事说起来你做的也没什么错…”
“我知道那房子你们想要给我大伯父……所以我伶牙俐齿装疯卖傻的不识趣,你很生气…”
顾长春的面色动了动,他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开口。
其实顾乐山在下面搞得小动作并没有给他说,但他知道,只当做没看见…
见事情这样被说开,顾乐山脸色有些难看,忍不住要呵斥,却见顾长春看了自己一眼,那话就又咽了回去。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如果我娘真的当众按你们的意思做了,大家会怎么看我们?”
顾长春面色微微一变,显然他想到了。
顾乐山却只是嗤了声,一脸不屑。
“是,我知道,我们在大家眼里本就不算什么,我们穷,我们没本事……以前也就罢了,我们日常也不在这里生活,眼不见心不念,但现在呢?我们要留在这里了,你让我娘以后在族人面前还怎么抬起头……”
曹氏闻言泪如泉涌…原来女儿都是为了她。
“这其实也不该怪你们…”顾十八娘苦笑一声,“谁让我们就是穷就是没本事呢,这的确是事实,不是你们不说我们不想就不存在的事实…”
顾长春忍不住要出口安慰几句,但顾十八娘却话锋一转。
“但是,人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曾经现在是穷是没出息,但你们怎么能认为我们就会永远这样?”她的声音褪去柔弱,变得清冽。
小姑娘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顾长春。
“如今我长大了,我哥哥也大了,而且书读的很好,谁能笃定的说我们将来还会穷?还会没出息呢?”
顾长春原本被感染有些伤感的情绪此时又消退了,面上浮现一丝轻笑。
“你?”早忍不住的顾乐山喊道,“你是长大了,怎么?能多做几件衣裳几双鞋了?”
他一脸的嘲讽不屑,“读书?你哥哥,说起来来了这么久一直忙,我倒忘了考考你哥哥的功课,这一年多他逃了多少次课啊?被先生赶回家几次啊?”
“我说曹氏,”他越说越生气,瞪眼看向曹氏,“你是怎么当娘的?这原本好好的孩子,你看成什么样了?”
曹氏神色黯然,低头诺诺的要道歉。
“大伯父。”顾十八娘拉住曹氏的手,看着顾乐山淡淡道,“你有空多多考考我几个表哥的功课吧,我们就不劳你操心了。”
“瞧你这目无尊长的样子”顾乐山怒冲冲的喝道。
“好了,”顾长春喝止道,又看了眼顾十八娘,“你还有什么说的没?”
“有。”顾十八娘沉声道。
“说。”顾长春端起茶道。
“既然方才族长爷爷你也说了,这铺子之所以给大伯父打理,是因为我们没有资格,那么是不是表明将来有一天我们有资格了,这铺子我就能拿回来?”顾十八娘看着顾长春问道。
顾乐山脸色越发难看,想要说话却又顾忌顾长春。
顾长春放下茶杯,看着眼前一扫方才颓然之气的,白净的小脸上满满的自信的小姑娘,最终叹了口气。
算了,事到如今就算他想缓和一下,这小姑娘与他们之间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心平气和的相处了。
这小姑娘堵了一口气,就让她在口头上肆意一回吧。
“好。”顾长春放下茶杯,淡淡道,“如果有一天你们够资格了,这铺子还给你”
顾乐山闻言皱起眉头。
“好。”顾十八娘低头施礼,然后视扫过顾长春,落在顾乐山身上,“我记着今天这话”
顾乐山脸色难看,这死丫头……
“我拭目以待那一天。”顾长春并不在乎少年人的张扬挑衅,再一次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淡淡道。
“这个臭丫头”看着那母女走出大厅,顾乐山气急败坏的道,“二叔…你干嘛顺着她的疯言疯语”
顾长春看了他一眼,似是漫不经心的道:“乐山啊,我听说你打理的那绸庄最近生意不错啊,怎么交来的红利还是那个数啊?”
顾乐山下了一跳,有些心虚的笑了笑,忙忙道:“二叔,你可别听他们瞎说,看着红火其实不行,最近什么都涨,进料车马费,看着挣的多了,其实算下来还不如前几年…”
“那个二叔啊,你累了半日,我这就下去了,不打扰,您好好歇歇”他忙告辞。
顾长春不以为意,嗯了声。
“那个”走到门口顾乐山想起关键的事,忙又回身小心的问道,“二叔…那一成分红还给他们不?”
顾长春撩了眼皮看向他,顾乐山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虚,低下头。
过了一刻,才听顾长春淡淡说了句不用了,心里大喜,忙颠颠的去了。
大厅里恢复了安静,顾长春坐在那里半晌没动,小丫头们捏手捏脚的上了茶,丝毫不敢打扰他。
今天的事还真是出人意料啊,他揉着发皱的眉头,想到方才那少女树影斑驳下的背影,倔强而落寞。
今天这事是不是做的有些…他忍不住想。
但又想到这一家日常的表现,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就让她们口头上肆意一回吧,这辈子估计也就痛快这一次了。
第六十九章礼单
走出族长家大门,人们三三两两闲谈而行,谈的自然是大厅里刚发生的事,目光都投向低着头从他们身边而过母女二人身上,与往日不同的是那视线并不是一扫而过,反而都会停留一刻,目光里有探究也有好奇。
站在大门台阶上,一个老者和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从那远去的背影上收回视线。
这位老者正是方才大厅里族中掌权七人中之一,而那位妇人则是给顾十八娘开口提醒六叔公称呼的那位。
“五弟,你怎么看?”妇人开口说道。
她身材修长,面容娇美,肤色白皙,乌黑的头发高高耸起,攒着一朵白花,一身银白素缎白绫薄棉裙,袅袅婷婷的站在那里,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岁,却唤身旁这位年近七十的老人一声弟,可见辈分超高。
“三嫂”老者捻须一笑,“好多年没这么有些意思的事了…”
妇人闻言露出一丝浅笑,如同冰晶融化,似水纯柔。)
“敢这样理直气壮索要的人,我还是头一次在家里见到…”她淡淡道,一面迈步欲行。
身后静立的两个同样素衣小丫头忙跟随。
“三嫂。”见她要走,老者忙挽留,“族长说了,这礼单要您过目一下。”
妇人停下脚,略一思索,“也罢,既然他给我面子,我也不能扫了他的面子,那就瞧瞧去吧。”
老者笑着点头,让开身请她先行,一位老者对自己如此恭敬,妇人没有丝毫不适,姿态优雅从容。
族长大宅的会客厅,捧着厚厚一摞礼单的管事已经等了好久了,见他们二人终于来了,忙恭迎,闲话不多说,就开始一张一张的念。
老者依靠椅背,闭目养神,妇人倒是神情专注,不过目光停在窗外摇曳盛开的腊梅花上。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听了多少……
没有询问,管事念得很轻松,很快就剩了没多少。
“。等一等…”老者突然伸手摆了摆,眼睛依旧闭着,“你方才念的是谁?”
管事正在念丧礼时亲朋好友上的礼金,家里的这些人际关系老者自然很熟悉,所以但凡有个陌生的名字从耳边滑过就格外引人注意。
“…封银两千零一两,素布三匹……”管事的忙翻回单子去看。
“我是说谁上的礼。”老者睁开眼,瞪了一眼管事的。
“是,”管事忙说道,忙拿起一份帖子,打开看了看道:“五老爷,这是一份单独的礼单…”
有些亲近的朋友送的礼厚重些,会采取不上礼单而直接送帖子的形式,这个对于老者来说,不稀罕。
“念。”老者坐正身子却没有再闭上眼,说道。
“是。”管事答道,拿起那份单独的礼单,“…封银两千零一两,素布三匹,食盒五担…”。
老者微微点头,对于白事来说,这礼的确不薄。
“…宿安保和堂王一章敬挽…”管事念道。
“宿安?”老者愣了下,“等等是谁送的?”
管事忙又看了眼,确认自己没念错,“宿安,保和堂,王一章……”
“保和堂?”老者转头看向妇人。
“是药行,京城的老字号,咱们建康也有分号,曾是太医院药库专供。”妇人依旧手拄着头,看着窗外淡淡道。
“哦”老者面上疑惑更浓,顾家的的生意多是木材粮食香料,跟着药行大夫什么的,可从来没交集听妇人的提醒,他对这个保和堂倒有些印象,不过也只是印象而已,对于王一章这个人,可是见都没见过。
“保忠,”老者看着管事的,一脸疑惑,“你确定咱们家没有开过药行?”
管事的笑了,又忙忍着,说实话他看了这礼单也是一头雾水。
“没有,五老爷,”他回道。
这就怪事了,老者伸手接过礼单,莫非是送错了?
再不然就是有所求,顾家自然有为官从政的人,莫非需要什么帮忙了?不过按照三嫂说的,人家还曾是太医院药方专供,想来家里的关系一定不小……
老者揉着眉头思索,却是想不出一个头绪。
“是不是别的姓顾的药行人家正好跟老太爷是一日,保忠你可听说有谁…”他嘴里说道,视线落在礼单最后,声音嘎然而至。
宿安保和堂王一章敬挽,望顾十八小娘子节哀。
“哈。”他的脸上神色变幻,口中又哈了两声,转手将礼单递给那妇人,“哈…三嫂,你快瞧瞧…”
妇人这才收回目光,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扫了一眼,清冷的面上浮现一丝惊异。
“有意思,有意思”老者连连道,面上说不上是惊异还是惊喜。
妇人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散开,沉闷的日子已经过了好久了啊。
“看来咱们家这位生长在外的小娘子,有些不一般呢…”老者摸着皱巴巴的下颌,嘿嘿笑道。
妇人点点头,微微一笑,“看来这次咱们大侄子有些话说的太早了……”
虽然对于这其中到底什么关系他们一点也不了解,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让这么大一个药行的掌柜的送来丧仪,事情一定不简单。
“保忠啊,这些我和三嫂都看过了,没问题,收起来吧,族长很忙就不用去打扰他了。”老者忽的眯起眼道,脸上笑的如盛开的菊花。
妇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目光投向门外,“有好戏瞧了…”
三天之后,传来消息说曹氏一家果真找人修缮了位于西街口得宅子,并且搬了进去。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人掀过去了,并没有引来多少探究的目光。
顾十八娘一家的日子又如同在仙人县一般,如果不是走在顾家街的路上偶尔有人多看她们两眼,以及大伯父一家见了她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那一日族长大厅里的事顾十八娘都觉得也许没有发生。
有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二十三岁的顾十八娘梦到十三岁的顾十八娘,或者十三岁的顾十八娘梦到了二十三岁的……
半夜她依旧会突然惊醒,醒了抓过镜子,看镜子里到底是哪一张脸,每一次看到十三岁的稚嫩面容,她都会泪流满面…
好幸运,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70章重来
老族长三七过后,天气更阴寒了几分,清晨的薄雾迟迟不散去。
“哥哥走好。”顾十八娘在厨房探出头摆手。
顾海将油纸包好的书夹好,冲妹妹一笑,再一次理了理浆洗的干干净净的旧蓝薄袍说声我上学去了,走出家门。
今天是上学的第一天,看着少年身上朝气满满,顾十八娘忍不住一丝激动,那一世的这个时候,哥哥早已经不上学了,在族里无所事事的混着,一派颓废之气。
如今的自己面前的哥哥,是顾十八娘记忆里从来没见过的,莫非自己重生了,哥哥也重生了……
顾十八娘想着,脸上浮现笑,站在门口踮着脚看,顾海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从另一边驰来,伴着少年的责骂。
“快点快点,害小爷迟到被那老学究打了,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你”顾泷骂着,掀起车帘,踢了车夫一脚。
他一手往嘴里塞糕点,一手打了下身旁整理书袋的顾渔。
“……都装好了没?那些字都写好了没?……要是出了岔子,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他含糊不清的说道,咽下了糕点。
“都好了。”顾渔面上依旧温和的笑,丝毫没有在意乌黑的发髻被打的飘散几绺发丝。
一手及时的送上小茶壶。
顾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接过茶壶喝起来。
“少爷……”顾渔低声道,“我说的事你可记得了……今日可是那顾海上学第一日……”
“哦,对哦,”顾泷来了兴致,“你说那傻木头会迟到不?哈,”他似乎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我记得以前他在这里借读,第一天就睡过头,被先生直接骂了出去,你没见那小子的样哈哈哈……”
顾渔的笑意依旧,薄薄的嘴角划出一个优美的线条。
“要是那样就更好了……”他语气淡淡的说道,嘴里说着话,一手将一条丝帕递给顾泷,看着自己这位哥哥胡乱的抹了下嘴,“……这样你再给那几人说这事时,他们就更能听进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顾泷摆着手,此时他们已经到了顾十八娘的身前,正看到那小姑娘被门掩住的小身影,“哎,瞧……”
顾泷推了把顾渔,将端坐如山的少年推得歪歪的晃动。
“那就是我的房子哼,娘说了,等着给我娶媳妇用,竟然被他们给占了太可惜了”顾泷愤愤道。
顾渔坐正身子,目光从容的看向那门匾上“劳生”二字。
“的确太可惜了……”他喃喃的道,“劳生……敬姜曰劳则思,思则善心生……子曰先之,劳之……如此大善寓意却给他们,可惜了……”
他的说的话,顾泷可没听懂。
“敬姜是谁?哪个屋里的丫头?长得好看不?”他随口问道。
马车一驰而过。
顾渔收回目光,修长的眉微微一挑,看着顾泷道:“少爷,你记得按我说的去给顾远,顾乾他们讲……”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说顾海怎么没用怎么不学无术,多少有资质的同宗兄弟们苦于名额不够,不能来读书,只得去他处求学,受别人嘲笑,说他们在族中无地位什么的,连带着嘲讽咱们顾氏一族,都是顾海这样人白白占了名额……”顾泷摆着手说道。
顾渔见他说的虽然直白,但也算达其意了,面上温和的笑容就浓了些,“日常听少爷你说的,这顾远等人才学出众又正直敢言……”
“可不是,这几个家伙仗着读书读得好,总看不起人,日常见了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顾泷立刻接过话,愤愤道,“尤其是觉得我们这些人不学无术,来族学读书纯粹是浪费名额……”
说到这里觉有有点怪怪的,这到底是要对付顾海那傻木头呢,还是自己去找骂呢?
“此等人心性高傲,最容易说的动,少爷你只需暗地说几句话,就由他们闹起来,到时候顾海一定没好果子吃,而且这跟少爷你丝毫不相干……”顾渔笑道。
他的面容俊美,笑容优雅,只有那细长的双眼中一道阴寒一闪而过。
是的,让你们这些废物们上族学,就是浪费
马车疾驰中,威严的族学馆端庄肃立在不远处。
“娘,我上街去一趟。”顾十八娘收拾完,擦着手对纳鞋底的曹氏道。
“好,用娘陪你一起去吗?”曹氏问道,一面在头上蹭了蹭针。
顾十八娘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用,“我就去一趟九堂街,看看有需要炮制药材的没。”
曹氏点点头,看着她走出了门,想起什么又跟了出去。
那九堂街上有药行吗?还有,九堂街怎么走她知道不?
门外十八娘清瘦娉婷的身影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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