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我瑟缩起了身子，腿不停地动着保持身体的热度。
“小姑娘，进来等吧，外面多冷啊。”旁边一家店面的老板拍了拍我的肩。
“不用了，谢谢叔叔，妈妈让我在这儿等她。”
天变暗了，隐隐的路灯亮了起来，我能看到自己蹲坐在地上的影子。
“哎？小姑娘你怎么还在啊？你妈妈还没来吗？是不是记错地方了？”之前那个过路的阿姨再一次路过我面前问道。
“没记错……妈妈说……就是在这儿……等她……”我的牙齿都冻的不停发抖。
……
人散尽了，我依然坐在雪地里，视线冻结一般不曾移动。
她说会来接我的。
她一定会来的。
妈妈……
然而最后，就是那个最理所当然的结局。
她始终没来，我冻死、饿死在街头雪中。
为什么，明明我那么喜欢你啊，妈妈……
我很乖，我很听话，可是为什么不要我了……
为什么不要我了……
！
从往事的梦境中惊醒，而顺着眼角划落到脸颊两侧的液体却浸湿了枕头。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立刻抬起右臂压着了眼睛上方，企图遮住自己正在流泪的眼睛，也试着就这么把眼泪都逼回去，而后我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
“斯夸罗，你转过身去……”
“啧……”他嘴里发出不和谐的声音，但是我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或许在他看来，哭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那是因为他从未哭过，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难受。
“云雀恭弥那家伙到底怎么你了？”他不喊不嚷，可是低沉的声音没有一点轻松的气息。
“……没怎么……”
“你是骗鬼吗？！！没怎么你能成现在这样？！！！一回来就跟报仇雪恨一样对着我狂砍！！！！”
“……”
“好不容易列维从后面把你打晕了，结果这一下子你就不省人事的高烧了三天！！！！！已经回意大利西西里了你知不知道！！！！这样都叫没怎么你觉得有人信吗？！！！！！”
“……”
“苍井流离，你给我说话！！！！！！！！！”
“他没来……”
单单是三个字，我刚说出口，鼻子里一阵酸楚涌了上来，眼眶立刻又变得濡湿，我一下子翻身抓住枕头，背对着他的背，牙紧咬着下唇不再出声。
“你说什么？”
不停地吸气又呼气，我压下去了那一股酸劲儿。
“他让我等他……可是……我等他一直到晚上……他……根本没来……”
一边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说完，那才消退的要哭的冲动再次袭来，我直接将头埋进枕头里，咬着唇的齿更加用力，用力到自虐的程度。
不能哭。
可是无论我怎么在心里说着，湿热的液体就是不停地往外冒，浸透着枕头，我满面冰凉。
“那个混蛋！！！”他一声咒骂，“这几天我们都想把他揪出来问个明白，可是连个影儿都没有！！！！连同彭格列那帮垃圾一起都消失了！！！”
我可以接受他不来，但是提前告诉我不行吗？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把我撂在一边说不见就不见了！
知不知道那种带着期待却等来一地残破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吗！
一个两个都这样……
云雀恭弥是……
曾经的母亲也是……
所有人都是……
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死死地憋着气，狠狠地咬着自己，口中已经满是鲜血味儿，那种让人恶心的液体顺着我的喉咙，连同声音一起沉在心里。
“喂！！！！”
不能哭出声！！！
“苍井流离你给我说句话！！！！！！！！！”
我全身蜷缩，恨不得就这样闷死自己，咬死自己，一切都解脱了……
“想哭就给我哭出来！！！！！！！！！！”他说完一下子按住我的肩。
唰的一下我把被子拉到头顶，直接把自己隔绝到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我想对着他大喊“转过身去！”，可是那唇齿才刚刚分开，一声呜咽就不由得脱口而出，让我立刻又咬了回去，钻心的疼像针尖刺激着我的神经。
“你想把自己闷死吗？！！！！”
说完，我头顶的整个被子都被他一把掀了起来，随后双肩被他掰了过去，我整个已经满面泪痕的脸正对着他。
“你做什么！！！！！把嘴松开！！！！！！！！”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想要挣脱，可是他右手直接掐住了我的下颚，迫使我的齿间离开唇。
“已经全是血了你不知道吗！！！！！！！！！！”
“呜……”
此刻的精神已经完全不由我控制了，我双手一把推开他的右手，抓住面前的他左手的手臂，像疯狗看到骨头一样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
如果不是隔着衣服，我相信我一定会把他手臂上的肉都咬扯下来！
不是我的身体，我感觉不到疼痛，所以那心里全部的委屈、愤怒都被我一股脑的发泄出来，全部都化成唇齿的力度咬着斯夸罗的手臂。
“苍井流离！！！！你疯了吗！！！！！！”他右手推搡着要把我分开。
于是下一秒我再次加重了力度，听到“嚓”的一声撕裂声，而后大股大股的血晕染了白袖，充斥着我的口腔，连带着我愈加汹涌的泪水啪嗒啪嗒砸在他手臂上。
那片鲜红，我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的。
或者，都有。
“啧……”
我以为他就算打我也会把我弄开，可是他却没了动静。
我只能感到那只方才还想把我拉开的右手按在我的肩上，力度很重，隐隐含着手指掐着我的力度。
我知道他疼。
可是我不会心疼。
我近乎喝血一样继续咬着，我知道如果我不把所有的怨气都倾注出来，我一定会彻彻底底地疯掉！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明明受伤害不应该是我！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扔掉我扔掉我！
我在乎的人一个一个扔掉我！
为什么……
不要我的话最开始就不要招惹我啊……
一定要让我喜欢让我爱了才一把将我推开、看着我哭了痛苦了你们开心了！！
你们都开心了……
妈妈……
云雀恭弥……
云雀恭弥……
我双手抓着斯夸罗的手臂瘫软下来，嘴也再也用不上力气，只是类似含着的状态，没有用力咬也没有松口。
“咬够了？”
我缓缓离开了他，在床上躬着身子坐着。
视线拉远后，我才发现，那左臂的血迹比我想的要多得多，半个小臂都是清一色的血红，配着白色洁净的衬衫，那么刺眼。
“对不起……”头发似乎都散乱地埋在口中，一开口就感觉涩涩的。
“为了那么个垃圾把自己弄得跟吸血鬼一样，苍井流离你真是无药可救了。”他只是略微活动了一下左臂，别的什么动作都没有。
“我不喜欢血……”现在的我很平静，虚弱到极致的平静，头都在发晕。
“哼，咬到出血的时候也没见你停下。”
结果大概是出于习惯，我又开始咬着下唇沉默。
“你这个垃圾不长记性啊！！！！”还是相同的动作，他右手迅速精准地掐住我的下颚迫使我唇齿分开，“不知道疼吗！！！！！！！！！！！”
我看着他，那灰蒙蒙的眼睛里在闪着光，明明安静时候很清秀的脸上满是怒色。
他生气了，很生气。
“呜……呜……”看着这张头一次对我发火的脸，我竟然哭了出来。
很大声的哭着，不忍着也不折磨自己，我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头埋在里面不停地哭，眼泪似乎怎么都流不完，滴进口中，混着血的腥味，胃里翻起一阵恶心。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垃圾？”
我攥着被子拼命地摇头。
“不喜欢你会哭成这样？”
我收紧了双腿，更加蜷缩。
无力反驳，我确实喜欢，确实爱，莫名其妙地就陷了进去。
像傻瓜一样就陷进去了。
“他不选你不是你的错，那是他的损失。”
！
简单的一句话像子夜敲响的钟鼓，一声声回荡在我心里。
我缓缓地抬起了头，慢慢止住了呜咽声。
“斯夸罗？”
“不哭了就好好躺着！！！你那个身体弱的简直没法要！！！！！”忽然间他就提高了声音。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你给我好好躺着！！！！！！”
“不，前一句。”
“我哪儿记得住那么多！！！！！！！！！！！！”
他挥动着左臂一阵乱舞，手臂上的血滴落下来。
“你……”我盯着他的手臂吞吞吐吐。
“不用你操心，为了这点事儿死不了。”他说的满不在乎。
“谢谢你了……”
“哼。”
说完他转身要离开。
“斯夸罗。”就在他开门的时候，我叫住了他，“我们是朋友吧？”
“啧……随便你怎么想。”
“所以你们不会突然间消失不见，对不对？”
“上次消失一礼拜的是你。”
于是我知道，再落魄的时候，或许都有这么个地方能让我回去。
那意大利西西里岛的天空，可以包容所有的悲哀。
番外一 十年
同样的天空，同样的大地，同样的建筑，却不同样的人。
此间已是十年后。
西西里的天空有海风的温润，广袤的藏蓝下浮动着如雪的剪影。柔和的光如同林中透过树叶漏下一般斑驳迷离，然而春日生机的清晨却依然弥漫着冬日的清冷死寂。
近郊，彭格列墓园，我在你面前。
可你再不会出现。
十年，足以改变沧海桑田，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物是人非。
我学会了成长，历经的世事褪尽我青涩的外衣，花开花落不再感伤。
我看淡了一切，习惯了生生死死，于是面对这样的你，我不会再垂泪。
玛蒙，原谅我的冷漠，虽然我知道你从不需要感情。
我缓缓抬起沉重的左手，指尖顺着石壁上沿轻抚着镌刻秀美的碑记，冰凉的触感流过血脉，终与那刻文笔直延伸的线交汇在看不到边际的尽头。
【彭格列九代直属暗杀部队巴利安雾之守护者——玛蒙——之墓】
但是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墓中什么都没有。
没有你的尸身，没有衣物，只有空落落的沙土。
可怜又可笑，你死了，我却连纪念你的地方都找不到。
找不到你，于是我只能对着这个写着你名字的空冢，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细数一个十年。
只有一个十年。
你对我说：“苍井流离，你太自我了。”
是的，我太自我了，目空一切，直到后来才知道珍惜。
你对我说：“既然你决定逃一辈子，那就随你。”
是的，我逃避，逃避感情，逃避所有人对我的好，甚至逃避自己。
你对我说：“当你心里犹豫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你们就已经不只是‘认识的人’这种关系了。”
是的，我犹豫，面对恭弥我犹豫过，因为我喜欢他；面对骸我犹豫过，因为我爱他；面对你们我也犹豫过，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
你对我的说教我都记得，可是你却不记得我答应过你的话。
那些都是我承诺过给你的酬劳，符合你贪婪的酬劳。
我应允过你，替你找寻解除诅咒的方法，终我一生。
可是我还没找到，你就不见了。
我应允过你，把我死前获得的最后一笔钱给你。
可是你却死在我之前。
一切都如同无数个偶然的必然凑合在一起，我们错过，终于划出再不会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一生一死，阴阳相隔。
闭合了眼睛，我轻轻地长叹了一口气。春寒料峭，风吹散了叹息最后的声音，拂过耳畔的又是一丝低沉的语调。
“流离，没想到你也在。”
金黄色的挡眼头发散在额前，银白色王冠反射着阳光的色泽，双手随意地插着兜，慵懒的气息如旧。
“恩，醒得早了，出来散步就走到这儿来了。”我微微冲贝尔点了点头，“你是专程来的吧，起的很早。”
“嘻嘻嘻～怎么会～”他嘴角扯动，有种很苍白的掩饰。
“对着她，就别这样了，她会生气的。”
“嘻嘻嘻～王子一向都这样～”
他依然那样阴测测地笑着，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眼睛。
如此想来，玛蒙的眼睛，我也没见过。
只有眼睛才能告诉别人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所以我不知道那样的笑沉淀着怎样的感情。
他们从来都不对任何人展露过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那么，他对她呢？她对他呢？
是否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他们才会对着彼此摘下唯一也是最后的面具，目光交接处传达着言语不能的心事？
“贝尔，你后悔么？”我依旧轻抚着石碑，一遍一遍让手心擦上沾着露水的冰凉。
“后悔什么？”
“后悔在她离开前，有什么没说，有什么不曾表达。”
“……”
我侧了头，看着旁边的他。
曾经他们亲密无间，她落在他的肩头，他习惯地递上一杯咖啡到她手里。
明明一个是帅气的男子，一个是幼小的婴儿，可是那个画面却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我曾一度认为，所谓爱，就是如此。
彼此都不说什么，仅仅是靠在一起，此生足矣。
可是玛蒙走了，我却开始怀疑，那样我们看来心照不宣的感情，真的就是那么透明的么？
她知道他的心么？
他又知道她的心么？
忘记谁说过的，记忆像是倒在掌心的水，不论你摊开还是紧握，终究还是会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流淌干净。
于是当身侧熟悉的身影渐次消减，也许未来会伴随着我们的记忆一起逐渐地模糊不清，那种曾经习惯的感情，会不会变得虚晃，变得不再真实？
他们那双手盛满清水的手，最后是否只能浇灌一地哀愁，却剩不下一丝温暖的眷恋？
当时只道是寻常。
当时都以为一刻会是永远，从未想过今日的分别。
那么，贝尔，玛蒙，你们是不是后悔曾在一起的时光中，没能对着对方说一句“我爱你”？
“嘻嘻嘻～王子怎么会后悔～”
然而我已知晓他的话音。
他回答这句话，想了好久，停了好久，期间空白，只有风的声音。
玛蒙不是说过么，当人心里犹豫和别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只是‘认识的人’这种关系了。
所以，贝尔，当你犹豫的时候，我就知道最后你的答案，是谎话。
我不介意，因为我不是她。
你们的心应该只有你们懂，并不需要我去传达。
或许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手指顺着深刻的碑文划下。
我用尽了力气，那碑文凹凸间的粗糙感真实不已。
玛蒙，我答应过你替你找寻解除诅咒的方法，可是你不在了，我就不会再去信守了。
玛蒙，我答应过你把我死前最后一笔钱给你，可是你不在了，我也绝不会交给你了。
我不是君子，我不兑付空头承诺。
如果你依旧贪婪，如果你依旧爱着钱、惦记着恢复身体，那么请你站在我面前，用那如这个十年一样的话告诉我。
跟我说：“苍井流离，欠债还钱，一分都不能少。”
如果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