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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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殇-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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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个李使劲掰开姚婆子的手,又抢了回来,给姚婆子丢下一句“我拿走烧了”,走了。 
姚婆子捶胸跺足,边哭边骂。只是大个李越走越远,姚婆子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消失在白房子里。 
后来,马民和也没再问大个李毛衣的事儿,大个李也没主动再说,毛衣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姚婆子却恨起了大个李,只要路上碰到大个李,姚婆子便冲他吐口水,但都是离他远远地吐,从不到他跟前。 
西村的人说,姚婆子疯得越来越厉害了。 
大个李觉得,姚婆子的口水不是吐在地上,就像是吐在大个李的心上,他的心像刀割一样疼。姚婆子曾经像对自己儿子顺子一样地待他。     
煤殇 第二部分   
煤殇 七(1)   
陆雯洁要走了。 
她记得佐拉说过,佐拉的家在离春河市二百多公里一个叫孟子村的地方。她决定去找佐拉。佐拉走后,陆雯洁突然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漫长了,过得清汤寡水索然无味了。她感到很寂寞,她从来都没有感到日子像现在这样过得没着没落的。 
她彻彻底底地离不开佐拉了。有了这个念头,陆雯洁着实吓了一跳。天啊,我怎么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昏头了吧?但是,她决心已下,不能再让刚刚萌生的爱情之火与自己失之交臂,她要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 
决定走后,她给小路买了件新衣服。她要让小路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出现在孟子村,出现在佐拉家人面前,她要他们接纳自己的同时也接纳小路。她连夜烙了两张大饼。她想,这两张大饼足可以使她们娘俩支撑到孟子村。她大概估算了一下,一早从窝儿矿出发,到春河坐上火车,再倒一次汽车,最晚下午五六点钟就能到孟子村。 
出了门,她牵着小路的手,在西村南边的土路边等几乎没有准点的客运班车。 
陆雯洁站在路边向东边的天空眺望。阴云浓重,似乎有下雨的意思。陆雯洁心里感到焦急不安,她担心的是一旦下雨,进城的时间就只能往后推,去晚了,火车可不等她。 
陆雯洁耐心地等待着。她想搭拉煤的卡车。她只要一招手,甚至都不用招手,卡车司机就会把车停在她的身边。可她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最无法忍受的就是那些长期在外的卡车司机色眯眯盯着她的眼神,甚至想借卡车的左右摇晃占女人便宜的司机。 
小路有些累了。陆雯洁想坐下来抱着小路休息一会儿。裤子是干净的,她蹲下来把包里的手帕展开抻平了,正要坐下,听到有汽车声。她把目光转向路的尽头,远远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 
很快,车就到了跟前,停下了。开车的竟是马春宁。 
马春宁探出头来问:“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哦,是马矿长啊。”陆雯洁说,“我们等车去春河。” 
马春宁笑了笑说:“我怎么看像要出远门。” 
陆雯洁也笑了一下,模棱两可地说:“看亲戚。” 
马春宁又问:“你家在春河有亲戚?” 
陆雯洁说:“不在春河市里,在孟子村。” 
马春宁想了下说:“那得坐火车吧。” 
陆雯洁点了下头:“是,得坐火车。” 
马春宁看了下表说:“哎呀,再不走可就误了火车了。” 
陆雯洁望了眼那寂静的土路,还是不见班车的影子,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马春宁下了车,说:“我送你们到春河吧。” 
“不用,不用,你那么忙,我再等等,车差不多该来了。”陆雯洁摆着手,但她放在地上的布包已经被马春宁抓在手里了。马春宁不容分说,拉开车门把布包放进轿车的后座上,又把小路塞进了车里。小路这是第一次坐轿车,感觉很新奇。柔软且富有弹性的真皮座椅,与他以前坐过的硌屁股的班车相比,与颠得五脏六腑快要蹦出来的农用蹦蹦车简直无法相提并论,小路转动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车里的一切。陆雯洁也是第一次坐小轿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觉得有些不自然。她第一次离马春宁在这么近,彼此几乎都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陆雯洁本来是想拒绝:人家凭什么送你呀。何况,陆雯洁是女人,一个美丽聪慧的女人,一个结过婚的女人。 
也许,这一切都是因为佐拉。 
她太想见到佐拉了。 
车开得很快。陆雯洁紧紧地抓住车前面的把手,尽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在剧烈的颠簸中,她的乳房似乎也在随着起伏和颤动,她的脸一阵阵地发红。好在马春宁的注意力全在方向盘和路上。 
走过这条土路,走出黄花沟,又穿过一条干涸的河床,直到上了公路,车才平稳了一些。马春宁吁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了。他侧脸看了看陆雯洁,觉得这女人今天更加娇媚。那薄薄的嘴唇,直直的鼻梁,弯弯的眉和迷人的眼睛令他心动。   
煤殇 七(2)   
马春宁主动打破沉默问:“以前去过孟子村吗?” 
“第一次去。” 
“哦,那你可得当心些,现在坏人可不少。”马春宁像老大哥似的关心道。 
陆雯洁点点头,没有说话。 
马春宁心里很高兴。他这次在路边碰到陆雯洁纯属偶然。佐拉不辞而别,使他特别的窝火。佐拉到矿上后,那个副局长再没给他打过电话,他又不好打过去追问。听马民和讲,佐拉养好伤还要回来的,可具体时间连马民和也不清楚。他来窝儿矿就是想打听一下佐拉是否不回来了,然后再给副局长打电话讲明情况,也显得自己不怎么被动。另外,窝儿矿还在继续越界盗采,再不和马民和郑重地交代清楚,后果将难以预测。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雯洁母子。 
过了一会儿,他没话找话地说: “这么些年,在窝儿矿住得还习惯吗?” 
陆雯洁说:“还好,就是冬天太冷。一到冬天,冷飕飕地就受不了。” 
马春宁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说:“可咱这地方屋子里暖和呀。再说,这窝儿矿本身就是出煤的地方,不像你们南方,哦,对了,你们老家也不能算是南方,你像南方,本来煤就紧缺,屋子里又不点火,阴冷阴冷的,还不如外面暖和呢!所以呀,即使是冬天,也是咱这儿呆着舒服。” 
“小路他爸不在了,我们早晚是要回去的。窝儿矿再好,总不是自己的家,鸿雁于飞,肃肃其羽,到了秋天,那鸟都知道回南方的。”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好啊,那上下翻飞的鸿雁在干什么?在找家啊。小陆,你真不打算再找个合适的了?” 
“想过,可……” 
“知音难求?” 
“……”陆雯洁摇摇头。 
“是啊,一个熟读《诗经》的女人,要在这窝儿矿找到知音,那几乎是不可能。你对自己要求得太高了。反让你感到更加的痛苦。” 
说完这句话,连马春宁自己都感到有些吃惊。他在二矿都没有说过这么文雅并略显哲理的话。他冲动地伸出手,攥住了陆雯洁的手。 
陆雯洁一惊,忙把手抽出来,同时向后面看了看。 
小路不知什么时候歪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马矿长,你不该这样的。”陆雯洁低声说。 
“小陆,我……我是从看到你家里的《诗经》才喜欢你的,这种感情一直埋在我的心底,像火一样炙烤着我,我都感觉自己快要被烧焦了。” 
“马矿长,我……我不值得你喜欢。我是寡妇,是死难民工的妻子,我不配。” 
“不,小陆,你和他们不一样。” 
“其实,其实命运是一样的,都脱离不了所有煤矿民工家庭所承受的命运。有人说我们是‘黑寡妇’,是地老鼠的妻子,有时候,我们觉得自己就是地老鼠的妻子。真要是地老鼠的妻子还不错了,至少还能有个人陪你说说话,坐在小凳子上等着自己的地老鼠平平安安地回来。可现在呢?我只是个黑寡妇,我是穆桂英。” 
“这么说,我也该是地老鼠了?” 
“不,”陆雯洁笑了。“你是无食我黍。” 
“哦,不对,我不是那样的人。”马春宁明白了,陆雯洁是指他当矿长的事儿。他还想说什么,这时,小路醒了,说想尿尿了。 
陆雯洁说:“你忍一忍,快到了。” 
马春宁把车靠路边停下来。“下去尿吧,小孩子就在路边尿就行了。” 
这里已经离春河市区不远了。 
到了火车站前的广场,马春宁执意要等陆雯洁买好了车票把他们送到车上再离开。简易的售票大厅排着长长的队伍,不时有穿着铁路制服的女服务员过来,将那些不太守规矩想插进队里的人推搡到了后边。买票的旅客中大部分像矿工,头发蓬乱,穿着又不怎么干净的破旧衣服,身上还有股似乎永远都洗刷不掉的煤矸味儿汗臭味儿劣质的烟草味儿。 
不知为什么,陆雯洁似乎有些伤感。也许,这样的情景又勾起了她过去的一些记忆。她又想起和杨天意抱着小路回老家挤火车时的情景。   
煤殇 七(3)   
陆雯洁牵着小路一寸寸地向前挪动,马春宁也站在她的旁边一寸寸地向前挪动。 
陆雯洁看了一眼墙上的列车时刻表,说:“去孟子村的车还有一个多小时,而且是慢车,没准儿还晚点了。你回去吧。” 
马春宁觉得,陆雯洁的语气那么温柔,渭水口音还带点窝儿矿的方言,听起来十分悦耳,富有磁性。 
马春宁感觉很舒服,更有些迷醉。他看了看表,说:“不急,我再等会儿吧。” 
陆雯洁说:“你回去吧,这已经不好意思了。” 
陆雯洁这么客气,马春宁却又觉得把他和陆雯洁的距离一下子又拉远了。他想,陆雯洁不该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讲话的。应该怎么说呢?呢喃,娇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感情就得像煲鸡汤,用文火慢慢地煲出来的汤才有味儿。自己在这一点上就不如佐拉。别看佐拉像蔫萝卜似的,可他心里怎么想的谁都猜不透。 
在爱情的问题上,马春宁始终觉得自己是一张白纸。他和妻子柳月是别人介绍认识的,结婚前,柳月就没有腰身,胖胖的,十分臃肿,齐腰以下是一圈沉甸甸的坠肉。她的模样还算端庄。第一次相亲,他压根就没看上她,但媒人说:“人家是柳副矿长的女儿,长相是差点,可人家喜欢你,早看上你了,结了婚,肯定会对你好。娶老婆又不是花钱找小姐,只要把日子过好了,那女人拉灭灯哪个不都一样啊。再说,你找了柳月,就等于找了个靠山,柳家在二矿的光环还不照样能罩在你头上,找了她,你就等着享福吧。” 
“你回去吧。”陆雯洁提高了声音又催促道。 
他说了句:“路上小心一点儿。”然后转身走了。 
陆雯洁好容易排到售票窗口,买到的却是无座车票。她买的是离孟子村最近的天云站,到孟子村只能在天云站下车,车票是12块钱。她本想给小路买张半价票,又一想,这种慢车查票不是很严,省点是点。陆雯洁不止一次地坐火车,她知道,中途上车都是无座票。可她仍然高兴,要见着佐拉了,即使站到天云也无所谓,但愿火车不要晚点。 
这时,候车室的喇叭预报:5780次列车大约晚点一小时,请旅客不要远离车站。 
陆雯洁皱起了眉头。这是天意吗?老天给了她一个叫杨天意的男人,却又失去了。而她准备刻骨铭心地爱一个她心中真正倾心的男人时,那男人又突然从她身边离开了,就像被远处空中的电线突然挂断了线的风筝,手里只剩半截长线了,那风筝落下去的地方就是孟子村。 
而她决心去找回她的爱情时,却要经历这样心焦的等待! 
孟子村,那是她归梦的地方。 
佐拉是她的魂。 
火车进站,比预告的晚点一小时提前了十分钟。 
随着拥挤的人群,陆雯洁和小路挤进了车厢里。 
车乡里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陆雯洁感到有些胸闷。小路一脑门子的汗,一张小脸也变得扭曲了。 
如果说,陆雯洁是因爱而冲昏了头脑,那小路呢? 
小路是去听故事的,佐拉那儿有听不完的故事。 
两人是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希冀和梦想去孟子村的,虽苦犹甜! 
列车是开走了。春河的楼房、街道、立交桥渐渐地远了。广阔油绿的麦地映入眼帘,让人觉得清新。沿途那被关闭填埋掉的小煤窑,星星点点地散落在绿色的田野中。 
小路累了,不停地倒换着两只小脚。 
陆雯洁对身旁那个坐在座位上的中年女人说:“大姐,小孩子累了。您往里挪挪,让孩子坐一坐。” 
女人翻了个白眼,没动身子,却把脸瞥向了车窗那边。 
又到了一个小站,车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拥挤。小路趔趄着被后面的人墙挤到了中年女人身上,女人气愤愤地将小路推到了陆雯洁这边。这时,坐在女人对面的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男人站起来说:“你抱着孩子坐这儿吧。”   
煤殇 七(4)   
“不,还是你坐。” 
“你就坐吧。”雀斑男人拽了下陆雯洁的胳膊。陆雯洁没再推辞,抱着小路坐下了,感激地望着雀斑男人笑了笑。 
其实,雀斑男人的脸早转向了别处,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雀斑男人突然弯下腰拨动着陆雯洁腿说:“车票,我的车票掉了。” 
陆雯洁低下头帮着找。可车厢地板上除了瓜子皮、橘子皮,就是没有车票。雀斑男人失落地站了起来。“要下车了,不找了,不找了。” 
陆雯洁觉得有些歉疚,心想,人家不给她让座兴许也丢不了车票。 
火车到站了。下一站就是天云车站。雀斑男人下车了。 
“你的钱被小偷扒去了。” 陆雯洁身边站着的男人拍了下陆雯洁的肩膀说。 
陆雯洁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去摸衣服口袋,钱果然没了。里面有三百多块,是用手帕包着的。 
那人说:“给你让座的那个雀斑男人和扒你钱的小偷是一伙的,雀斑男人假装找票转移你的注意力,小偷在侧面站着扒你的钱。” 
陆雯洁呆了。从天云站到孟子村还得坐汽车。“没了钱,我怎么坐汽车呀。”她咬着嘴唇,忍着,忍着,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小路懂事地转过身来给陆雯洁抹眼泪。陆雯洁抱着小路,伏在小路瘦小的肩膀上痛哭。 
一位好心的乘客给了陆雯洁二十元钱。有了这二十元钱,陆雯洁就能到孟子村,就可以见到佐拉了。 
列车到达天云站的时间是下午四点,西斜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天云站简陋的站房顶上。出站口外面,站了七八个拉客的客运班车司机。 
这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在问:“大姐去哪儿?” 
陆雯洁答道:“孟子村去吗?” 
“去,去。”有人便挤到前面来招呼陆雯洁。 
陆雯洁和小路上了那辆破旧的面包车。车上的人不多,显得有些空荡。 
陆雯洁问司机:“到孟子村还得多长时间?” 
“不到一个小时。”司机答道,接着又问,“你第一次来这儿?” 
陆雯洁点了下头,说:“到了孟子村,你招呼一下。” 
天云是个不大不小的镇子,赶集的不少。各种土特蔬菜堆在路边,街道显得很窄的,也不整洁。 
上车的时候,陆雯洁觉得这车有些眼熟。她想起来了,接佐拉的那个黄杰大哥开的就是这个白色的破旧面包车,再一想,觉得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大概是她想佐拉想疯了,脑子里总会把一些事往佐拉身上联想。 
离孟子村越近,她的心怦怦地跳得越快,她不知道见到佐拉那一刻,她会怎样控制不住自己…… 
“到孟子村了。”司机说着,将车停了下来。 
刹那间,陆雯洁的心悬了起来。孟子村不大,有二十几户人家。一条小道将一百多米远的村子与公路连在一起,小道的两边是玉米地,一株株的玉米连成绿油油的一片,玉米长得并不高,差不多只到了膝盖。 
一个在地里干活的男人拄着锄头好奇地望着陆雯洁和小路。 
陆雯洁走过去,客气地问:“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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