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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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头-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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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这样的反应是敏感的延伸?
不会吧,我决不会认错她们两姐妹,即便是蒙上我的双眼——我的敏感是精确的,我肯定。我的反应是莫名的,原因就是我恐惧的是恐惧本身。或者,作为人类的我别的感觉也类似这样?
呵,我这是怎么了?
场景之二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同样地看着她的眼睛。他伸出双手,拿起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地握住。她的目光停滞了。她的双手推开了他的双手。她扭过头去,不愿意再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睛直盯着窗外。窗是半推开的,可以看到外面的秋天。秋天已经很深重,深重得其中的意味连树枝都挂不起了,于是,只好寄托在飘零的落叶上,孤魂野鬼地随风流浪。
她站了起来,轻轻地走到窗前。她往窗外伸出一只手。她的手感觉到了冷的风。深秋的风。她的身体微微瑟缩。她相信在这风中她抓到了菊花的气味,下面的庭院里种满了菊花。接下来就是冬天了。冬天将会更冷。“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雪莱说。呵,春天!但现在只是秋天。很深重的秋天。“什么时候会下雪呢?”她在喃喃自语。
他看着她的背影。他看到了她的手伸出了窗外。他看到了她的身体那一下微微的瑟缩。“关上窗吧,别冷着了。”他轻轻地对她说。他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她仍然站在那儿。他看到了她的长发,随风散逸。“窗多少是一种奢侈”,钱钟书这样说。当她站在窗前,这种奢侈无论怎么形容都不为过了。他不懂得形容,他只是看得出了神,一如她看着窗外。“唉……”他似乎发出了一丝叹息,不过马上被窗外的幽魂听去了。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卞之琳《断章》
心理之二
他……看着我……该怎么办?我怎么也看着他呢?该死。他的手……干嘛握着我的手……他这是……“推开它们!”……我还是不要看着他好了……好吗?窗外的树叶在漂呢。
风好冷哦。我能抓住这风就好了。不过一定能够抓住菊花的气味,庭院里有那么多的菊花。可惜这时候没有雪。雪花比菊花更好,融融的。
嗨,秋天啊。莫非只能说“天凉好个秋”。
她会怎么呢?她恐怕是不会去想的。
那么他呢?他大概也在想和我同样的问题。他的眼里——我看得出来。
怎么办?等着吧,总会知道的。
我想我会知道的。
我还不知道。
如果窗外是海,那该多好哇。
春暖花开。
角度之一
景晴站在门口干什么啊?我从楼梯口过来,在走廊这头老远就看到景晴站在房门前,打后面看来是往房间里头看。我感到很奇怪:怎么不进去?我放轻了步子,走到景晴的背后,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景晴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跳,她几乎要叫出声了,不过她马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转过身来。我正想问她怎么会事,不进房里去,这刚要张嘴又被她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她朝我眨了眨眼,示意我不要出声。她见我做了个“OK”的手势,也就松开了手,望房间里头指了指。
我从房门稍微打开的罅隙里看进去,只见王毅青在病床上坐了起来,一脸迷惑,眼睛望向一边,那边……应该是窗口吧——那么一点缝隙,看不到。
景晴捏了一下我的手臂,拉着我要离开,我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好依着她了。
角度之二
我得把樊刃拉开。于是我捏了捏他的手臂,拉着他要离开,他也居然依着我了。
他拍我的肩膀的时候,着实下了我一跳。不过偷窥的人都会有这种反应吧,呵呵。待会儿再跟他算账。
比起他拍我的那一下,我看到门里头的事情,其实更加令我惊奇。因为我看到了王毅青握着姐的手。那个时候,樊刃让我先上来的,我也不是故意,只是门没关牢,我就瞄了一下。姐推开了王毅青的手。
他们……王毅青还叹了口气……
心理之三
姐跟王毅青是怎么了?这段时间,大家都没时间,只能是姐去照顾他,该不会……不过也好,王毅青虽然呆了点,不过他的人还挺好的,而且好歹也是个男的。无缺姐姐也是个好人,可是……我姐是个同性恋的话,总是觉得很难接受。况且姐以前不也是喜欢男的吗,只是那个家伙,太坏了,弄得姐那样的伤心……唉,姐又是那样守旧的人……不过即使我也会讨厌哪种臭男人的。
不过,假如王毅青的记忆恢复了,他还会喜欢姐吗?无缺姐姐那里又怎么样?得跟樊刃商量商量。不过,姐不是推开了王毅青的手吗……究竟怎么样了,还不知道呢。
该不是我想得太多了吧?
啊呀,谁在拍我肩膀?
场景之三
“你看你写的……什么呀!”江无缺抖着手里的稿子对我发飚了,“王毅青的是来不及写完了,让你写,你写的什么……《逃杀》,就那么几个字,叫人家怎么读!拜托……”
“我觉得这故事挺有意思的,发挥一下想象力……”“想象力!哼,现在哪个读者那么有时间去想象,他们要的是轻松简单的故事,不是故弄玄虚,不是跳跃思维!文化快餐,懂不懂,文化快餐!”江无缺跟我急了。
“可是,快餐没营养的……”我还想“狡辩”一下,江无缺已经不耐烦地接着说她的了:“行了,行了,这次就我来应付吧……不过,王毅青的小说还是要写……让予晴写吧,他来讲述。”
“可是……”我嘴里不由自主地轻轻吐出了俩字儿,江无缺没有听见。
于是,当时予晴就被安排每天做王毅青的“写手”。
当然,王毅青的记忆已经逐渐恢复了。
场景之四
“这样好吗?怎么都在写月面妖姬了,你这小说不是说仇天劫的么?”给王毅青做了四天的“写手”后,欧阳予晴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王毅青一怔,没出声,良久缓了一口气,才说:“那样写太老套了,况且我越来越喜欢月面妖姬这个人物了。她很有神秘感……令人捉摸不透……而且也不知道她会爱上两个人中的谁……就像……”王毅青没说下去,只是看着欧阳予晴。
“哦。”欧阳予晴似乎回应了一下,她低下了头,“你继续说吧……”她转动着手里的笔。
王毅青还是看着她,继续说:“予晴,我不懂得怎么写了,或许你可以帮我写下去,你可能会比我更清楚月面妖姬……我,实在想不出来了。”
欧阳予晴依然转动着手里的笔,仿佛根本没听见王毅青说什么。
场景之五
王毅青受伤,是因为发现有人想入屋盗窃,他喊了一下,那个贼慌忙逃跑,推了一把在守楼梯口的王毅青,王毅青摔了下楼梯——他的右臂骨折了,肋骨处也受了伤,而且短暂地失忆。事情是发生在王毅青那天从便利店出来回工作室的路上。
这都是王毅青后来的回忆。他在医院恢复知觉的时候,只能咿咿呀呀地哼出《Life for rent》的调子,其他的很多东西都记不起来了。于是我们后来给他带去个MP3,每次都给他听《Life for rent》,我们希望像连续剧里常常描述的那样,能够唤醒他的记忆。事实上,他确实逐渐好起来了,但那并非就一定是歌曲的作用——他的症状其实并不太严重,过些天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的。
只是王毅青受伤了,他的小说无法按期完成,倒真给我们带来些麻烦,我又刚开始写新的小说,无暇顾及,江无缺更是这赔礼那道歉的,能拖就拖:我们突然之间就像下雨前要搬家的蚂蚁一样,忙得不可开交。
场景之六
“我知道我很忙,可是……”江无缺边喝着酒边跟我说。没想到她这样一向乐观的人也会有烦恼。
江无缺是在晚上十点半打电话给我的,她让我去酒吧陪她喝酒,我听出她的语气里头很不愉快,于是我就去了,哥们嘛。
我一到,她就唠叨着让我喝酒,然后她又喝,陆陆续续地喝。
我开始还有点忐忑,以为她会叫我去同性恋酒吧,没想到那只是个爵士乐酒吧,蓝蓝的灯光,播着些慵懒的Bossa Nava的歌曲,暗地里流淌着几滴忧伤。
心理之四
江无缺啊江无缺,你始终还是个女人,接受不了予晴和王毅青的恋爱表现出来的跟所有普普通通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不过我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你,你是同性恋者啊,我该像对失恋的男人那样对你,还是把你当作是个失恋的女人呢?
喝酒吧。喝酒其实好不了多少,不过有时候喝到一醉方休,至少可以暂时忘却这些烦恼。其实我跟景晴早就知道他们俩的事情了,只不过我们不知事情会怎么发展,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就没察觉他们之间的事情吗?你缺少了女人应该有的敏感……你还叫予晴给王毅青做“写手”。
你恨他们吗?你不恨。我知道,不然你不会来这喝酒了。这里又不是你常去的那些同性恋酒吧。喝酒吧。你只想喝酒。你没什么真正朋友,我大概也算得上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了。你想喝酒,我会陪你喝的。有个人听听你的牢骚,又陪你喝酒,你会很快好起来的,因为你是江无缺啊,你不是说那是个寂寞又坚强的名人的名字吗?一个男人的名字。
第七章 Crossover
    我打开床头的灯,把光线调成柔和的昏黄。景晴在我的怀里睡着了,她的脸伏在我的胸前,透过灯光,我看见了她脸上留着的小孩子般的笑容。她的左手搭在我的右肩上,我的左手穿过她乌黑的长发,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景晴睡得很甜,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而我却丝毫没有睡意。
景晴的皮肤很柔滑,就像绸缎似的;她的皮肤不是白似雪的那种,但是我觉得很有吸引力,就像蜜一样的肤色,总令人有种细腻的感觉。我的手指轻触着景晴的背,按琴键——指尖处反射过来的是另一种意象。我怀里的躯体同样向我传递着另一种感觉:罐头里的记忆蔓延开来了。
另一个躯体,同一张床上:我的记忆残余得很少,只剩下汗水和喘息。“我爱你,景晴。”她用嘴堵住了我的嘴,漆黑中,我看到了她的眼睛,一片迷离。
“我爱你,景晴。”我轻轻地在景晴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总喜欢这样吻她的额头。景晴依然睡得很甜,嘴角还带着微笑,似乎她感受到了这一下的亲吻。
那天晚上,我同样吻了她的额头吗?
那天晚上,我同样吻了你的额头吗,江无缺?
我轻轻地舒了口气,无论如何我也记不起来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我感到一阵昏眩。我定了定神,看清楚了,那不是景晴,而是江无缺。一时间,我真不知怎么办好,只好马上闭上眼睛。我努力回忆发生过的事,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只感觉到江无缺集中在我脸上的目光。
接着,我听到翻动被子的声音。然后,江无缺轻轻地装着咳了一下,对着我说:“我知道你醒了,不必装睡了……我知道你很爱景晴,”她似乎迟疑了一下,接着又说,“你昨晚把我当作了景晴……放心,昨晚的事我不会说的。”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直接地,我就看到了江无缺——她一丝不挂地坐在我的身旁,双手抱着曲起的双膝,侧着头看着我。那时候,我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下意识地拉被子裹住自己。江无缺浅浅地笑了笑,下了床。
“你是不是觉得很异样,跟女同性恋者做爱?”江无缺边穿衣服边跟我说。我看着她的背影,一片模糊。我没做声,默认了,回忆起来,那瞬间我甚至有被强奸了的感觉。
“其实……我以前也喜欢男人,”她继续说,“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呵……你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
江无缺穿好了衣服,走到床边,俯下身,对我眨眨眼:“只是好朋友……我还是喜欢女人多点,你别妄想了。”她转身离开,打开房门的时候,又扭过头来,很认真地对我说:“……无论如何,昨晚……谢谢你。”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右手握着了景晴的左手。
我实在睡不着,因为我害怕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无论是熟悉的眼睛还是陌生的眼睛。
我的头很疼,不知为什么,一如江无缺离去的那天早上。
江无缺的皮肤很白,但却缺乏细腻——几个小时前,当我看着景晴蜜一样肌肤时,我这样想,虽然我只是很模糊地留有一点儿印象,那一刻却又放大得无比清晰。接下去,我的思维开始混乱了,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江无缺的形象:她的身高,她的头发,她的脸庞,她的耳朵,她的嘴唇,她的脖子,她的乳房,她的小腹,她的大腿,她的动作,她的手指,她的声音……那天夜里麻醉了我的神经的酒精,突然蒸发了,化作汗水从毛孔里流出来,与景晴的汗水交杂在一起。最后,当我吻着景晴的嘴唇的时候,我看着景晴的眼睛,只看见一片迷离。
我是爱景晴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甚至觉得那天晚上自己只是把江无缺当作了景晴,这样我就减轻了自己的负疚感。但是,直到几个小时前,真正抱住景晴的那一刻开始,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什么在景晴的身体上寻找起江无缺来了。
我并不爱江无缺,我很清楚这一点,无论她是否真的爱过男人或者是否会爱上男人。我甚至一直只当她是哥们,尽管她有着魔鬼的身材和纯粹的女性的面孔。如果在那天晚上我就给记忆标签的话,那个罐头上面会贴着“樊刃和欧阳景晴”标志,当然,直到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江无缺看着我的那双眼睛为止。我在黑夜里寻找景晴,是的,“我爱你,景晴”,我这样说了,当我拥着江无缺的身体的时候。
性是一种隐喻。或者是一种转喻。触痛的神经。需要一杯水,折射。
我的头很疼,只能看见床头的昏黄,恰如彼岸的灯火,繁花也在那头,众里寻她千百度。
第八章 罐头
    “请于此日期之前食用:2004年11月11日”,罐头上这么标签着,我觉得很可笑,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如此。咖啡厅的服务生差点没把我“请”出去,因为在这里不许自带食物,不过我只是把罐头拿在手里观摩,并没打开,它自然也就不能算是食物了。
我把罐头上包装带撕了下来,它显得十分丑陋,光秃秃的一个密封的容器。我觉得更可笑了,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暗笑起来。
我放下罐头,端起咖啡杯子,浅浅地喝了一口。
这些天来,我和江无缺,还有王毅青都很少联系了,偶尔会因为催稿,有电话上的交流,也不过是短短几句话,然后,找个时间回工作室,把校好稿件放到江无缺的桌面上——她经常都不在,不过会及时把稿件处理掉。这样,我们三人之间仿佛有着某种默契似的,总没有两个会碰到一起。
我也很久没见过景晴了。开始一段时间,我总是躲着她,说要赶稿子,好几天都不见一次面,然后一见面又匆匆离开;我又经常关了手机,不接她的电话,不回她的短信。我是在逃避,我必须承认,而这种逃避渐渐又成了一种习惯。其实我只是希望能够平伏心情,使自己和景晴的处境能够回到过去。
然而我所有的希望在一瞬间破灭了,因为回到家里面对着景晴的时候,我无法回答她的“为什么爱我”的问题。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因为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爱。很多时候,我们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可是要我们说出来或者解释到底它是什么,就像去捞水里头的月亮一样。
我好久没答上来,结果遭了景晴的一记耳光,我登时便愣在了那里。景晴拽着我的袖子,把我拉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我的脑袋就感到一阵昏眩。我看到江无缺侧躺在床上,赤身裸体地。我木然地望向景晴,这时候我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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