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花]相见不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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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花]相见不言欢-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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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半柱香功夫,才有老仆披衣掌灯来开门,见是当家,不免愕然:“当家的今日怎么想起来……”
  “少废话。”随从扶着解雨臣下来,不由低低叱了一句。又一壁问道:“花儿爷,那么新月楼那边,黑瞎子和阿彪他们怎么办?”
  解雨臣步子一滞,低低道:“阿彪他们也就罢了,黑瞎子……务必要接回来。”他脸色一阵不好过一阵,语意已然难支。此时昏暗前院内唯有一点火光缭乱,只觉他脸上血色淡不可觉,只是苍白得近乎透明。
  “是。”随从目光微微闪烁,倒仍是淡淡应了下来。“那我先去安排,您好好休息。”
  “无妨。”解雨臣颔首,目视他离去后才微微叹了口气。阖上眼只觉疲乏不堪,而那繁星璀璨,却是怎么抹也抹不去一般在眼睑前闪烁,正如他手掌里握着的画卷一般,无法忘却,也不容忘却。有淡淡的海棠香气随风散过,只令他想起玉佩被带走的那个黄昏,亦是淡然香气随风轻柔涌上鼻端,而那个男子便是用那样明亮而诚恳的目光对自己说:“我会代他守约。”
  他深深叹了口气,已是暮春了,芳菲将落。
  

☆、第肆场     奈何天涯'下'

  黑瞎子被解雨臣的人接走时已是后半夜,这一夜虽说变故迭起,却亦有清风微漾,星子清明。只是三更过后,便落起冷雨如珠,雨水湍急,溅起浑浊水花,落于碎石之上声如裂锦,令人心惊不已,无法安睡。
  他彼时被安排在新月楼后院的空房内睡得清浅,听见门窗被人叩响,便清醒如白日,起身整理狼狈衣衫后,才对门外的伙计轻轻巧巧一笑,略欠了欠身:“有劳。”
  伙计话不多,只是沉默策马扬鞭,任由马车在乱雨里驰行。倒是车厢内已卧着三五伙计,皆是解雨臣今日带来的。见他身上灰尘与雨水凌乱,不免追问:“那些人后来可为难黑爷了么?”
  为难?黑瞎子微微一哂,只勾起唇笑了笑,仰头靠到车板上,过了很久才慢慢说道:“在道上这么多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啊。”
  言罢,便是无话。
  
  为难自然是算不上的。阿宁虽说气得要死可还是自己人,只是吩咐人把他领了下去,还不忘将那块黑纱搭在他肩膀上。
  但是他怎么也忘不了阿宁的那个眼神,她的眼睛素来都是流光溢彩的,那一瞬却安静的有些空洞,单手扶着一旁的红漆柱子,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搭在腿上,也许是留意到他的驻足,她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一双色泽微浅的眸子不无踌躇地在他眼眸上停了停,却终是沉默。
  他被安置在一间厢房里,没有人来管他的死活,直到听着头顶上宾客的脚步声渐渐散了,才有人扶了阿宁进来,坐到他面前。
  他们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阿宁一记耳光冲他打过来,碰得手腕上环镯叮当。他蹙眉,伸手握下她的手腕,轻笑道:“容我缚了黑纱再说?”
  阿宁无言。只是看着他动作,轻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淡淡地端详着指尖,过了片刻后淡然道:“裘德考想从这件事里得到什么?”
  “钱。因为他清楚解雨臣会不择手段。”阿宁很快接过他的话,自嘲地笑了笑。“但他没想到是这样的不择手段,也不会想到有你不遗余力。”
  “他不会亏的。”黑瞎子忽然淡然笑了,指尖轻巧一捻衣角,不咸不淡道:“这笔买卖很划算,所以,你我都不必为今天的事忧虑,你只需安心即可。”
  阿宁犹疑地看他一眼,叩了叩桌面,直视着他追问道:“你保证?”
  “我保证。”他顿了顿,靠近她耳侧低语几句,阿宁紧蹙的眉心才微微放松。踌躇一会儿后才淡声说:“无论如何,但愿你没有骗我。这次……对我来说很重要。”
  黑瞎子无所谓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论如何,今夜还请让我安睡。”
  阿宁指尖在桌面琐碎地勾写笔画,澄清眼眸里涌起说不出的淡淡怅然,口中仍是顾虑:“解雨臣或许已经起疑,你这般做得不偿失。”
  “正是因为这样做,才会让他多信我几分。”黑瞎子彼时已经走出两步,闻声回眸凝声说。然而一语方落,他唇边便不自觉蕴起一纹自嘲的笑意。阿宁并未多顾,只是不置可否地颔首,目光沉沉,愈显一丝令人心惊的狂热。
  
  “是啊,这样的事我也不曾遇到过。”伙计阿彪口气不善地打断了他断续的回忆,直直看着黑瞎子,忽然痞气地一笑,冷冷说:“黑爷,瞧着您方才的意思,新月楼那个娘们您是认得?”
  黑瞎子这才睁开眼,只是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慵懒地勾了勾唇:“美人面善罢了。”
  他语意轻佻,一众人反而不好说什么,车厢中唯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分明。他莞尔不语,只望着窗外墨黑天际沉默不语。纵使是一个伙计都会怀疑的事情,不必说素来精明的解雨臣。不过时至今日,他们都清楚彼此其实都是对方唯一的退路。
  ……所以,走一步算一步吧。他们本该如此,貌似亲密,实则天涯。
  骏马长嘶,方才接他出来的伙计打开车门,生疏地对他欠了欠身:“黑爷,您请。”
  他打量两眼面前院舍,不由轻笑出声:“这里不像是解府么。”
  “当家的要在这儿见您。”伙计手里头的鞭子攥得愈紧,脸颊上显出他紧咬牙关的痕迹,停顿了一会儿才按捺着说:“当家想来都已经安排好了。外头雨大,您赶紧的。”
  他看着对方不忿脸色不由微笑,略略偏过头来看着他双目,语意轻柔道:“您顾念兄弟情谊,也该晓得大局为重,不是么?”语毕,他弯唇露出几许似笑非笑的神色,独自走入雨帘里,车后挂着的小灯明黄,映出他墨色的袍角,与着雨中纯粹的夜幕格格不入。
  
  “花儿爷?”雨声混着叩门时仆从克制着的声音,房内隐约亮起一点摇曳火光,影影绰绰,映出一痕瘦削侧影,含糊应了一声。
  解雨臣睡的并不安稳,手上的伤口虽说止了血,仍是撕扯一般得疼着。他阖上眼,便只觉得身心间只余下痛楚与闷热,浑身发了虚汗,昏昏沉沉地卧着。早先吩咐了黑瞎子一来便差人来报,因而门响时便清醒过来,点着了灯只看着幽幽火光跳跃片刻,方稳下嗓子:“黑瞎子来了?”
  “是。”
  “带他过来,让人掌灯。”他沉默一会儿,轻声道。
  长廊上火光一团团亮起来,他恍惚地听着脚步声细碎,竟有些疲惫起来,双手闲闲搁在被榻上,半阖着眼稍事休息。
  扣着的门被推开时涌进水气弥漫,淡淡草木清馨略略驱散室内窒闷檀香气味,一点徐然升起的轻烟很是摇曳不止。黑瞎子便长身站在门前,望着解雨臣微闭着眼的侧影,忽而澹澹道:“当家的是不是大半夜没睡好?”
  他的声音极轻,似是要融化在雨声飞溅之中。引他来的侍女垂着脸恭顺道:“这个……便不得而知了。只是花儿爷手上的伤不大好,想是睡不好。”
  “晓得了。既然当家的吩咐我过来,当是有话要说,你们都下去吧。”他抬了抬眉,指尖下意识抚过雕琢精细的门框,依然是那样淡淡的神色,声音却愈发低了。
  侍女见状,便知趣合了门下去。黑瞎子沉默地注视着解雨臣因为睡眠而略显安逸的脸容,橙红火光为他苍白脸色多添几分暖意,只是手掌创口必是疼痛,眉心依然是那样微微蹙着,不甚香甜的模样。
  他看得不忍,只轻手轻脚扶好他睡姿,竟是不曾吵醒他。许是方才心累不已,此时难得入梦,便一心沉溺,贪恋梦境。他细微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前,半开的长窗映出雨夜情致,湿润微风拂面,清馨间多一星半点悠然香气,他只沉默,任由长风骤雨,一夜终究安稳。
  
  解雨臣梦醒时便看见天光大亮。黑瞎子独自临窗而立,神态难得淡静,正逗着一只落在窗前的小雀。他眼前黑纱被水气轻熏,愈加像是氤氲在他脸上的一抹墨痕,透出某种荒诞却绚丽的气息,映着他身侧鸟鸣啾啾,更让人觉得不真实。
  想是听见他动静,黑瞎子回过头来冲他淡淡勾了勾唇:“花儿爷好睡。”
  解雨臣沉默一会儿。才滞着嗓子开口:“你这么唤我也无妨。”说罢顿了顿,顺着他视线看小小花园内满目苍翠,不由问道:“想是海棠落尽。”
  黑瞎子温和一笑,并不回答,只是侧了侧身让出视线。许久才淡淡道:“狂风催花,自然无情。”
  小雀低低鸣了两声,只拿清明眼眸注视着两人,很是天真模样。恍然间仿佛还是旧年好晨光,雨后初晴,人心恬淡。
  解雨臣静静微笑出来,注视着黑瞎子的眼眸不自觉染上几分故人心肠,只是疲惫:“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他不觉失笑:“黑爷,如斯情肠,您当如是。”
  所谓可怜可爱可憎,终究化作两人各自怅惘心绪,唯有别开视线,轻轻一叹,相顾不言。
  

☆、第伍场     失之我命'上'

  晨光微熹,一夜急流后只余下晶莹水珠沿着大片绿叶滑落,终于将地面洗刷出本色。石子路间五彩卵石在日光下折射出浅浅光晕,任由落花轻盈吻上。
  黑瞎子淡淡靠在廊下,手边搁着一只青花酒杯,酒香浅浅晕在气息里。身侧鲜有仆从走过,唯有远处传来老仆咳嗽时断续的声音。身后吱哑一声,长窗被推开,露出半张苍白却线条精致的脸,无波无澜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他会意,起身推门而入。解雨臣手中茶杯微漾,冲坐在下首的伙计举杯说:“明白了。你先回本家。”
  伙计不无犹豫地看了看他,踌躇道:“可是……当家的……”
  “回本家。”他凝眉看着伙计,神情依然淡静如初。黑瞎子笑得略显轻佻,在伙计肩头轻轻一叩:“花儿爷的话,没听懂么?”
  解雨臣闻言抬眸看了看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手指在茶杯边沿轻轻摩挲,淡然看向窗外春暮夏初景致,满目浓绿。门便被知趣地掩上,他才抬眸说:“怠慢了。”
  “无妨。”黑瞎子顺势坐下来,身子放松的靠在椅背上,“伙计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解雨臣眸色微微一敛,唇际滑过一抹逢场作戏的浅笑,并不多言,只是起身从一旁木盒中取出一副手套并一卷乳白丝绸递到他手里。又折回身从里间捧了一只小匣小心放到桌上。一切停当,他才启唇:“昨日黑爷夺来了这画,还劳烦过目。”
  黑瞎子闻言起身,套上手套后便小心将丝绸铺开,这才启了匣子将画卷小心取出。他动作小心谨慎,只唯恐呼吸沉了便要将这画卷吹散。解雨臣默默看着他,沉吟了半晌才道:“昨天在新月楼里,那位女子说起这画很是金贵。”
  他原本不欲多提那一夜的兵荒马乱,唯恐点醒了他的犹疑。闻言也只是颔首,顿了顿又续道:“想是多年古墓埋藏的缘故。”
  解雨臣扬眉一笑,单手托着下巴似是无意般说:“是么……说起来,那位女子黑爷认得?”
  他手中的动作微微一停,平和道:“还是关上窗吧。”
  “慢着。”解雨臣的手轻轻按住了瞎子的手背,他依然是淡淡的神情和不咸不淡的口吻。只是抬眸看着那副在日光下显出苍黄的画卷,闲散道:“但愿是我多心。”
  黑瞎子微微一笑,口气里已经带了生硬的棱角:“花儿爷,假若我说这女子像是那夜醉红阁的头牌……您信么?”
  他没作声,也没挪开覆在他手背上的自己的手。折射微凉暖光的眸子似是审视般掠过黑瞎子的脸,只是眼底的狐疑并未随着他唇际逐渐扬起的笑弧所化去。他轻声说:“当然信,黑爷。”
  
  他的手指很凉,搭在自己的手背上像是冰一样。黑瞎子意味复杂的扬了扬唇角。
  
  不相信又能怎样。
  他注视着对方起身关上窗的背影,不无自嘲地笑了。
  年少时学着当家时母亲某一次远行前看望自己,鬓发如云的女子目光温柔却清明。她看着窗外,柔声说:“母亲要离开这里,去找一个人。”
  “去找谁呢?”他彼时声音带着几分少年稚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
  母亲沉默许久,回过头来轻轻抚上他的发梢。半晌才说:“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是思虑着什么,长长叹了口气,只是对着他语意温存:“有些事如果躲不开也舍不掉,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
  “为什么?”
  “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母亲终于拥他入怀,却只是匆匆将吻落在他的发间,然后起身离开。掩上门的那一刻,她微笑着注目于他:“我想要守护的,是雨臣。”
  不知前路,却已明了注定危险,此身仿佛仅仅是为了一个家族的利益所存在。可是你在这里,我的孩子。失却的终有一天能回馈于你,那便心满意足,不觉恐慌。
  
  他要守护的,是解家。
  足够了。
  
  黑瞎子铺开画卷,难得认真地抿着唇凑近了端详。手中握着的一枚镇纸轻轻叩着太阳穴,眉心微蹙,似乎思索着什么。过了片刻才抬眸道:“花儿爷,您来看看?”
  解雨臣淡淡瞥他一眼,抿了口茶轻声问:“你有什么头绪?”
  “没有。”他戏谑一笑,手中的镇纸落在桌面上沉闷一响。“不过……又好像能猜出点什么?”
  “但说无妨,”解雨臣勾唇答道,“不妥就当作是顽话解闷罢了。”
  他玩味地看了看对方,夸张地偏了偏头:“呵……花儿爷,那么我说,这两张图纸没有任何关联的地方。”
  解雨臣挑了挑眉,起身走到他身旁垂首看了许久,不由沉声:“为什么?”
  黑瞎子丝毫不顾及地在图纸上一划:“因为……我看不出。”他话音方所,后脑便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正对上解雨臣微凉的眸子:“心领了,不过似乎还没有无趣到那个程度。”
  “咳……”他干笑一声,低下头去续上方才的话,“如果说有关联,说不太通。如果说没有关联,又不可能,否则裘德考也不必如此煞费苦心。”
  对方没回答他,只是垂着眼不语,神情漠然。手中握着的茶杯轻微摇晃着。过了许久,他才口吻厌倦地说:“假使真的没有关联,我也觉得理所当然。”
  “裘德考不会,”他眯着眼打断了他的话,顿了顿又说道:“他的目的不会这么简单。或许……这张图上的墓址是线索?”
  “走一步算一步吧,时间不多了。”解雨臣说着又轻轻喝了口茶,正要再多问几句,却瞥见门外似是站了个单薄的身影,手指略显胆怯得举着,像是要叩门又怕惊扰了什么的样子。于是到嘴边的话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至少,可以先从这里入手。”
  说罢,便揉了揉额角,扬声道:“门外的人进来,什么事?”
  “新月楼有伙计来找。”推门进来的孩子想是胆小,声音轻的发颤。
  他眉心紧了两分,不无厌倦地挥了挥手:“怎么找到了这里?”
  “二爷和解爷都撂开了不管这件事。”
  他沉吟了一会儿,尚还缠着厚厚纱布的手攥成拳懊恼地砸在膝盖上。口气却仍是听不出喜怒:“你打发了他们走。备马,我要回解府。”
  “啧,花儿爷,又有什么事儿?”黑瞎子站起身来挡住了他的步子,“您手上还有伤呢,我陪您去罢。”
  解雨臣没作声,只是看了他一眼,素日里情绪深埋的眼眸里此时倒很有几分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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