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今晚有交易,甘火明底下大部分的好手都派出去了,所以他们轻易就进入了仓库。
甘纱美就著仓库里几根日光灯管的亮度扫视一圈,只有几个简陋搭成的小房间里有人影,于是她与两个手下迅速无声地掩护来到角落。
以炸药对付仓库里的大型器械和毒品,威力虽然不大,不过足以让叔叔无法抢救,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摇钱树付之一炬。
取出事先巳处理好的炸药,安装、牵线、点燃,“砰”就完事了。对她隐隐抽痛的下腹而言,不算太困难的工作。
只是没想到,刚装好第二份炸药,她腰间的手机却开始震动──有人来电!
今晚的联络方式是无线电,谁会打她手机?
甘纱美诧异下看了号码却是陌生的,勉强接了起来,“喂?”
一道蕴藏火气的低沉嗓音传来:“阿美子。”
她身形一僵,眸光直射向那几个房间,缓缓伏低,“──晚安,叔叔。”两个手下一愣,各找掩蔽。
“哼,你还记得我?”
“抢你的毒品抢得很高兴,当然记得。”
“贱货!”接下来是一串脏话。
甘纱美暂且放下手机,眸光扫过那些房间,她叔叔现在应该在其中一个房间讲电话,另两间则是几个人在看电视、打麻将。
看样子并不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她安下心来,吸口气忍住腹部肌肉一阵紧缩,才继续听手机,“你怎么有我号码?”
“这种小事我会查不到?”甘火明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听清楚,你现在还有机会,跟你妈把东广海收了,不要再妨碍我的生意,不然你们就等死吧!第一步,我会先对付你的朋友!”
“我朋友?”她立刻想到邢双芸。今晚好友在学校有表演,之后会赶到撞球场坐镇,她留了几个人保护她,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为保险起见,她还是开了无线电联络她,一面吊儿郎当跟叔叔敷衍,“谁啊?我怎么不记得我有朋友?”
“你不记得?”甘火明狞笑道:“有这么漂亮的朋友,你竟然不记得?她现在就在我旁边哪……”
叔叔笑得把握十足,教她忧心起来,这时无线电正好接通,她低声道:“双芸,你还在吗?”
“在啊,什么事?”邢双芸听来很镇定。
“你在,那就不是你了。”她松口气,“可那会是谁?甘火明说是我朋友……”才说著,便骤见一个白色身影从另一个房间被拖出来,她愣住了,手指轻移,无意识地切断了无线电的通话。
康齐!
他被拉到她叔叔所在的房间,手里被塞入话筒。他犹豫了下,才缓缓将话筒放到耳畔。“……喂?”
手机里的声音听来不确定,显然他不知道她叔叔为什么叫他来讲电话,也不知道和他通话的是谁。
该死,怎么会是他?!甘纱美咬著牙,此刻两个手下朝她低声道──
“阿美子,都好了。”
好了,表示炸药装好了,两分钟的定时器也设定好了,他们现在就可以离开,两分钟后这里就会自动变成火海。
烧到那些房间至少要三分钟,那些人不会逃不掉,要逃也不会丢著他不管……所以她可以事不关己的冷眼看著他被叔叔带走?
但如果现在去救他,仓库这里的行动就失败了!
叔叔会知道是她放的火,无法嫁祸给天义道,也许还会失去挑拨旭与天义道的机会,甚至导致两方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们,演变成最坏的结果!
“喂?”手机里的他听来困惑,“有人吗?”
“阿美子,该走了。”两个手下催促著,“剩不到两分钟了……”
“妈的,你是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才叫我发誓吗?”她喃喃自语,厌烦地抹了抹脸,下定决心似的将无线电交给手下,道:“枪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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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电话那端有沉重的呼吸声,分明有人,却始终不说话。
康齐又问了几句,话筒便被不耐烦的甘火明夺过,并喝令手下带他出去。
被押来之时,一路上听那两名手下谈话,他知道下令绑架他的是甘纱美的叔叔──贩毒的甘火明。果真是叔侄,五官不像,眉宇间那股悍戾之色倒是如出一辙──
但她叔叔显然老奸巨猾得多,打算拿他当人质威胁侄女。
这算盘可打错了,他康齐小小一个高中生,只跟她打过一场撞球、请她到自家医院坐了几分钟,说不上有何交情,她若不甩她叔叔的要胁他也不意外,只是……那他怎么办?!莫名被卷入这场纷争的他,死活有谁管?!
此时,负责看守他的男人没带他回原来的房间,却推他进入一个小小的木板隔间。几坪大的空间里堆满肮脏的衣服、物品,酒臭加上腐败的味道,在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刺激下,有洁癖的他简直要晕倒了。
他皱眉道:“我不要待在这里。”
“这里才不会有人啊。”“喀”地轻响,喝得七八分醉的男人已将门上锁,不怀好意地打量眼前白纱白裙的绝色佳人,像屠夫在看一只待宰的小羊。
康齐脸色不禁开始发白,“我是男的。”妈的,戏服还没换就被带来,这里每个人都当他是女的,而这家伙想做什么,他很不幸地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只得再次强谓:“我是男的。”
“你素男的?骗恁爸没看过查某喔?”男人淫猥的目光只看见面露惊惶的小羊,想逃却无处可躲,无疑更挑起他的兴奋,“小妹妹是第一次吗?不用怕,等一下保证你爽得想多来几次……”一把扯住康齐右手拖过来。
“我是男的!”康齐忍不住怒吼,声音中惊恐多过愤怒。
在他奋力挣扎下,推得那男人撞上木板墙,顿时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醉醺醺的男人马上翻过身,好不容易压上他身子,就是一耳光掴去,“X,你还跑?”用力将白裙下摆一扯,“嗤”的一响,三两下已成破布一堆,露出瘦削的身躯──
米白色牛仔七分裤环著盈盈纤腰,腰部以上完全裸露而……一片平坦!
男人愣住了,“你──”
“跟你说我是男的!”康齐被这耳光打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回了神,右腿使劲一抬,正中男人要害,令对方痛呼著滚到一旁。
他踉跄爬起冲往门边,才跨出两步却被拉住足踝,顿时又再次摔倒在地。
他猛然往那只猪手踹去,怒吼:“我是男的!”这人是憋了几百年,连男的也不放过吗?!
“男的更好啊!女的我玩过太多了,偶尔换男的来玩玩也不错……”男人大手就要扯下他的牛仔裤,却冷不防被一脚踹中眼窝,痛得哇哇叫。
康齐趁机又往门边挨去,视线移到一旁窗子,忽然发现窗外有人──暗红色乱发与苍白脸庞,那双冰冷而愤怒的眼正隔著玻璃锁住他!
而下一秒,房间外头传来轰然巨响,竟是爆炸声!
“怎么回事?”男人捂著眼慌忙站起身,一颗子弹随即破窗而入,射中他的左腿。
男人痛得悲哭狂号,接著玻璃口散飞溅,自窗口窜入的黑色身形敏捷如豹,在他看清对方面孔前就是重重一拳挥来,他顿时昏厥倒地。
“快走!”甘纱美把枪插回腰间,脱下黑衬衫扔给康齐,身上只余一件无袖背心。
她怎么会在这里?
康齐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又是一阵爆炸声传来,还夹杂著男人的叫喊咒骂声,同时,甘纱美用力地将他往窗子方向推,“快走啊!”
待冲出仓库,迎面袭来清凉的风,为康齐火热的身躯带来重生的感觉,却又恍惚得像是身处梦境。
“你……”专程来救他?似乎不是,他回头望向火舌开始伸出窗口的仓库,“火是你放的?”
“一点炸药,够他们忙了。”刚刚她要手下先走,算准了在炸药爆炸以后才救人,否则一有骚动引来其他人,根本无法逃走。
“炸药?”她一迳拉著他狂奔,他能感觉她的掌心湿冷,却不及这两字带来的震撼。
而身后的仓库此刻也传出叫嚷!
“是阿美子!”
“把她朋友带走了!”
她咒骂一声:“妈的,被发现了。”车让手下开走了,她只好拉他跑进路旁长满杂草的空地。
“要往哪里走?”
“别问,跟我走就是了!”这一带是工业区边缘,数百公尺外就有街道、住家,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就行了……只要她该死的生理痛撑得过去就行!
“你没事吗?”她的手掌愈来愈冷,脚步也愈来愈慢。
“你不啰唆我就没事!”
才说完,她突地一个踉跄滑下斜坡,把他也拉下去,两人滚到坡底才停止。
康齐很快地坐起来,甘纱美却横趴在他脚上动也不动。
他扶起她,“喂,你──”赫见她一脸苍白,“你生病了?”
“我……我没事。”剧烈疼痛往她的身体里压缩,眼中看出来的世界是一片模糊,听到的声音也忽远忽近,她抽气咬牙道:“你先走……别管我。”
“我不会丢下你。”她叔叔要的就是她,放她在这里等于送死。
他扫视她一身的黑衣黑裤,仅稍有擦伤,可她却显得很痛苦,脸色惨白,还不断地冒冷汗……这模样怎地有点眼熟?
后头甘火明手下追来的声音愈来愈近,他无暇多想,一把拖起她,揽紧她的腰快速往前走。
再来发生了什么,甘纱美因为痛得呈现半昏迷状态,都己记不清了,只隐约知悉两人好像躲在草丛里一阵子,她似乎给了他东西,他在某个地方停了片刻,然后是长得像走不完的阶悌……
慢慢地,她涣散的神志逐渐回复,当爬完楼梯,康齐拿她给的钥匙开门,低声问:“这是你家?”时,她至少已能无力地摇摇头。“别开灯。”
为了方便探查叔叔的行动,她在仓库附近租了一层公寓,没想到今天可以当作避难所。到这里来就安全了,虽然还在叔叔的势力范围内,但他的手下一时应该不会找来。
屋内空荡荡的,除了墙角有几个软垫,没有半件家具。康齐将她放在软垫上,“这里遭过小偷吗?”
她虾子般地蜷缩起来,“这里不是住人的。”最痛的一次己经过去,现在痛得不那么厉害,可全身无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虽然每个月是会不舒服那么几天,但从没痛得如此难受过。
康齐拿出一袋东西打开,“吃一点吧。”
她闻到巧克力的香味,嫌恶地说:“我讨厌甜的。”印象中,他好像在什么地方停留过,是为了买巧克力?
“你现在需要吃一点甜的,会比较舒服。”他将巧克力送到她嘴边。
甘纱美顽固地用仅余的力气撇开头,“我不需要……”
“你不是生理痛吗?”
闻言,她霎时一僵。
康齐淡淡道:“无力、冒冷汗、脸色苍白,缩成一团站不起来,吃坏肚子可不是这样。”他太有经验了。
“我……”一开口,巧克力就被塞入嘴里,她紧闭牙关,从唇缝中迸出话:“先让我联络人可以吗?”手指摸到口袋里的手机,熟练地以单键拨号后却拿不起来。
他代劳了,将手机放在她耳边。
接通后传来母亲冷静的声音:“失败了?”结果似乎早在她预科中。
“我发现了,甘火明知道是我。”
“为什么失败?”
她能说原因就在她旁边吗?她没好气地答道:“反正就是失败了,有什么为什么?派人来接我,我在……”
“什么失败了?”待她说完,康齐将手机放到一旁。
“那仓库啊!”可恶,第一次独挑大梁就吃败仗!她烦躁地哼声:“本来计画装炸药,烧光了以后赖到别人头上,挑起甘火明跟对方的内哄,一切都很顺利!要不是──”
“要不是为了救某个没用的家伙,这项完美的计画根本不会失败?”说的是自嘲的语气,康齐眼底却难掩愤世的情绪,无奈而悲哀。
她顿时语塞,脑子还来不及转出几句安慰的话,下腹又抽痛起来,身子慢慢软倒。
他扶住她,又把巧克力送到她唇畔,“不管喜不喜欢,吃几口吧,甜的会让你舒服一点。”
她皱眉,勉强咬了一口,“你是怎么被抓的?”
“我们学校晚上有校庆活动,话剧社表演完,我在后台卸妆,突然有人闯进来,戏服都来不及换就被抓来了。”
“他们到学校去抓你?”她懊恼著。果然,叔叔已经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喂她又吃了一块巧克力,康齐才淡淡道:“和你打过一场撞球、在医院聊过几分钟,你叔叔就迫不及待地把我请来,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他是想利用你来牵制我。”
“未免太看得起我。”他笑得嘲讽,“拿我这种小角色牵制你,有效吗?”
“怎么没效?”甘纱美冲口而出:“我不是放弃计画去救你了……”她如此看重的首次出击,一见到落入叔叔掌握的他便立刻抛诸脑后,三个小时前对母亲发过的誓更形同鬼扯,根本对她产生不了任何效果……
是,她是见不得强欺弱的不平,计画再重要也比不过一个无辜的人,所以她选择救他;换作被擒的是邢双芸,她同样会毫不犹豫地作出相同的决定──她救他,因为他是无辜的,再无其他原因。就算母亲因此处罚她,她也甘愿。
而直到隔窗看到他遭遇的一切,眼睁睁看著他身上的衣服被扯破、被殴打,那该死的男人竟然打他!从未杀过人的她,头一次有了一枪打爆那颗脑袋的冲动,到现在愤怒犹未平息。
如母亲所说,伤害她重视的人,比伤害她更令她愤怒……她真是重视他的?
“计画失败了会怎样?”
“不怎么样,反正该烧的都烧掉了,我叔叔要找我算帐就来啊,谁怕谁?”
满不在乎的口气,其实包含著更多械斗、仇杀,种种他无法想像、也不曾经历的残酷。她身上的疤,会因此而加诸许多吧?“真是为了我……才搞砸的?”
拜托别再强调是“为了他”好吗?她横他一眼,“是又怎样?你……”强烈的痛楚再度袭来,她眼前一黑,瘫软下去,额头撞上他的胸口。
“你联络的人还要多久才来?”他扶住她,接触到她凉冷的肌肤。她冷汗不断,原本健康的肤色快成了白纸一张,得快点上医院。
“不会很久……”她的声音如一缕游丝,细微得教他几乎听不见。
“等到他们来,你可能已经昏过去了。”由于自己的戏服被撕破,他迅速脱下她披覆著的黑衬衫盖在她身上。秋夜里微有凉意,他仔细地将衬衫盖住她裸露的手臂,而后由后环抱住她,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
“你……”好温暖,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她的手臂触及他裸露的胸膛,嗅到一股极淡的薰衣草香味。
他更环紧她的身子,低声道:“别说话,休息一下。”
好奇怪的感觉……她迷惘地闭上眼。
自有记忆以来,身体的接触通常是不友善的,亲如母亲也会抡起拳头往她身上招呼,更别提大架小架不断的日子。她的身体永远处于警戒的状态,总是防备任何人的接近。从没有这样的时刻,单纯地感受一个没有敌意的身体,单纯地感受两个人肌肤相触的平静,若有似无的香味,引她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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