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寂寞的笑容,带着绝望,那种撕心裂肺的美丽不可方物,“我是神之子,紫沫,所有人都在看着的神之子,所以我就是网球。”
她愣愣看着他,半晌,眉毛渐渐皱起又舒展开:“幸村,如果只是怕的话就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个,我知道我很没用,我也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安慰人,”她有些挫败地垂着头,“但是我有时候怕的时候就会哭……爸爸说哭出来就没那么怕了,好吧我知道他说的话没几句靠谱的,但是我也是这样,算了我在说什么啊……幸村,我知道你爱面子,但是赤也也经常哭你别跟他说是我说的啊,你要真说了我也不会承认我会倒打一耙不是,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所有人都不允许我任性,所有人都不允许我害怕。”看着语无伦次扯自己头发的人,他忽地开口,一向清丽的声音有些低沉。
所以,我就不能任性,也不能害怕。
“你……”她看着他,那一向或温柔或凌厉的神情,此时被寂寞痛苦所取代,浓郁深厚,能撕裂人心,一瞬间鼻子有些酸酸的,“谁说不准你害怕的啊?!我就没说!”
他低了低头,努力不被她的话所煽动。
即使……他真的感觉到自己的害怕,他真的很想哭。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而已,承担的东西却早已超出了负荷。
但是他不可以哭。
不能表现出一丝脆弱,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他的家里人都以他为骄傲,网球部的人也是将他作为灵魂。
所有所有的人都在看着神之子。
那么——
谁又在看着幸村精市?
“我是神之子啊紫沫——”幸村抬头看着她,微笑,但是眼中痛苦弥漫。
她猛地把他拉到自己怀里:“行了!不准说了!”
他被她抱着,感受到少女身上有干净的气息,不同于一般女孩子身上的香味,而是一种特殊却又普通的味道,很温暖,让人安心。
她伸手胡乱在自己脸上抹两把,吸吸鼻子,努力不哭,反过来拍着怀里的人:“乖……”可是要怎么做才乖,她却再也说不出来。
这种对于生命与前程的迷茫,除非亲身感受,旁人是决计无法完全明白的。
不论是神之子也好,是什么也好,终究,还是个人,终究,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所有人都说他是无敌的,但是面对上天,谁可以坦然?谁又有那个自信?
“我同意你害怕,我同意你哭!因为现在你就只是幸村精市而已!”
这个少女是这么说的。
他抬头看着她,并不是多么漂亮艳丽的容貌,最多不过清秀可爱,但是如果放入人群,他依旧可以在第一时间认得出,因为,她的气息是如此特殊。
那双眸子,像是从未接触到尘世凡俗一般,溢满了清澈。
只有她,对他说,你只是幸村精市。
不是神之子,不是立于万人之上受尽膜拜,只能微笑前进的神。
他只是幸村精市,而她,于是允许他的软弱和害怕。
轻轻合上眼睛,他深深呼了一口气。
太累了。
一直都是一个人走在最前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一直在前进,也一直在成功。
但是,原来有一个人把自己当成了孩子,自己,就真的成了孩子。
那种痛苦与迷茫无人诉说的委屈,现在有人可以理解,就足够了。
谁都需要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允许自己的害怕与不安,虽然天亮之后还是要坚持着前进,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只是想找个人,告诉自己可以哭。
仅此而已。
Chapter66
不记得幸村具体说了什么,不记得自己具体做了什么,只是一脑子昏昏沉沉的,朦胧记得医生们出来时发现了他们俩,然后幸村站起来,略微沙哑的声音对医生说道:“手术拜托了。”
再然后,他们俩是怎么在那些人惊诧的目光下走回病房的,她也忘了。
只是记得在自己前面扶着墙壁扶栏慢慢走的背影,脚步已经有些不大稳,但是坚决地拒绝她的搀扶,而是靠自己艰难却固执地走着,那看似柔弱的身体,却浑然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他恢复了他的骄傲。
适才那个会坐在医院角落无助哭泣的人,那个幸村精市,只存在于那短短的时间里,随即又是让人无法靠近只能仰望的神之子。
她看到他周身环绕的寂寞。
她于是永远记住了这个背影。
而她,所能做的就是跟在他后面慢慢走着,一直到跟着他进了病房。
看着泰然自若坐回病床上拿起画册看的人,她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安静坐在旁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没有办法去改变另一个人的选择。
“紫沫。”他终于开口叫她。
“啊?”她慌忙站起来看着他,“干嘛?”
“没有,只是看你在发呆。”幸村笑笑,“今天不是关东决赛么,不用在这里陪我,想弟弟的话就去吧。”
“啊,不是,莲二说今天会延迟比赛,”她看看窗外下着的雨,“幸村你吃不吃苹果?我昨天在店里练的,可以一刀下去不断皮!”
呃,你这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是从哪儿来的啊……幸村笑着合上手上的画册:“好啊。”
这次换成他安静地看着她,那双奇异的特别好看的手灵巧地拿刀削着苹果皮,眼睛也认真地看着手上的苹果,好像整个世界就是那个苹果一样。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的幸村弯弯嘴角:“紫沫。”
“嗯?”她头也没抬地发出单音节。
“我能去看你的比赛——”他问道。
“啊,削好了你看,完整的没断!”她猛地抬头,高兴地一放刀子,举着光溜溜的苹果和一长条苹果皮,邀功似的大声对他说。
他看看那条东西,然后再看看她:“……很厉害。”
“是吧,我也觉得很厉害!”她笑得灿烂,他在一瞬间却恍了神。
她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不管在什么环境下都可以因为一些小事而笑得那么天真快乐。
像是不知道挫折的人,如果是不相干的人看到她,大概永远想象不出她的背景。
她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自然地干笑两声:“那个,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我的妈呀,老大说话我居然没听……爸爸保佑我吧= =
“我说——”像是受到某种蛊惑似的,幸村不自觉地微微前倾身子,伸手去拈下她刚才一时兴奋甩到头发上去的苹果皮,在很近的距离看着她,微笑看着她不自然地往后小挪,“紫沫……”
“啊?”她不自觉地又咽了一口口水,当下僵坐在那里不敢再动。
我说老大你又想干嘛?你离我这么近我紧张啊,好歹你也长得这么漂亮我会见色起意的啊万一到时候我劫你色就不好了对不对你说你真是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看着她莫名紧张的样子,幸村笑出声来:“呵呵,抱歉,紫沫。”然后坐回去,把手上的苹果皮从她头发上拿下来。
“什么啊,又玩我?!”她呼口气,气鼓鼓地瞪着他。
“抱歉抱歉。”幸村笑笑,“只是觉得你紧张的样子很有趣。”
“……幸村你真的很无聊诶。”她很干脆地下了评语,然后顿了顿,看看有些无措的人,撇撇嘴,“好啦好啦,大姐我心胸广阔懒得理你,你刚才说什么?”典型的蹬鼻子上脸型。
“我说,明天可以去看你的比赛吗?”幸村恢复微笑,问道。
“啊?你不是不能随便出院——”她说着,犹豫一下,“不是,我是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啦,就是弹钢琴啊,然后就没了,你要喜欢我借你两张CD听,我妈弹的,比我的好听多了。”
“但是我想听你弹钢琴。”幸村看着她,眼中水波流转。
她愣了一下,也看着他:“你真无聊,我都说了我会借你我妈弹的曲子,要比我弹的好听些。”
“只是想听你弹。”幸村却意外的执着。
“……怎么跟小孩儿似的啊……”她嘟囔着抱怨,“不行啦,医院才不会准你去。”
“偷偷去就可以了啊。”幸村笑。
“我拒绝。”她回绝得干脆。开玩笑啊,要被真田知道我拐带他的(!)幸村私自出院,我会被打死的诶!你老大出去逛了开心了我咋办啊?大姐我会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儿?做梦!
“看完你的比赛我就回来。”
“不行。”
“紫——”
“别指望你的美人计对我有用,我对男人不感兴趣(!),相较起来我对我的命更看重,而且明天是初赛,看不看都没什么,不如你赶快治好了出院,然后等决赛了再去看,我帮你搞个贵宾席的座位给你打八折!”
幸村于是沉默了。
“哟,幸村君既然都提出要约会了,紫沫你真是不解风情~”一道包含笑意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她立马回头去看,幸村也看向门口,然后笑容微微敛了些,眼中疏远有礼:“酒井桑……柳?”秀气的眉不自觉地微微皱起。
“小澜?你怎么在这里——莲二?”她接着看见酒井身边的人,愣了一下,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咬咬唇,有些闷闷地说道,“你们一起来的啊?”
“不,路上遇到的。”柳几乎在她话音刚落便接口道,虽然连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自己这么急着解释干什么。
“啊呀,遇到也是一种缘分嘛!”酒井笑着走进去,“怎么吃醋啦,小紫沫~日安,幸村君。”
“你好。”幸村有礼地对她点点头,“不好意思,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起身,失礼了。”
“是么,我也不会呆多久,没关系。”酒井挑挑眉说道。
……
在那边两个人各自言语试探过招之时,这边两个人沉默着。
半晌,紫沫抬头看看眼前的人,想说什么还是没说。
“你想说什么?”柳问。
“……没什么。”
“想说就说出来。”
“……没什么就没什么!”
“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不会猜到你想说什么。”
“对,你当然猜不到,你就猜得到小澜要干嘛,干嘛要猜我啊?”她立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声反击,全然没有注意到那边两个人已经停止过招,齐齐看向他们俩。
“这又和酒井有什么关系?”柳微微皱眉。
“没关系啊!”她用力一推柳,然后瞪他一眼往外跑。
“紫沫!”柳看着跑出去的背影,眉头愈深。
“啊拉,吃醋了。”酒井事不关己似的环臂往外走,“抱歉明天有事,先走了各位。”
“柳!”幸村看向柳,一瞬间眼中深邃锐利。
“我和酒井只是朋友而已。”柳淡淡说道,转身,“你好好休息,弦一郎他们等一下会过来看你。”
与此同时,医院走廊里某人在快步走着。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一起过来的就一起过来的好不好?!干嘛骗我啊?耍我玩哪?!哪里会有那么巧的?我就没看见那么巧碰到你?你们可•;真•;有•;缘•;啊啊!
柳莲二你个宇宙超级无敌大骗子!我诅咒你找不到老婆啊!就算有老婆也会在婚礼上被人拐了逃婚啊啊啊!!!!!
Chapter67
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的某人走着走着速度放慢,然后走角落里双手扶墙猛踢。
臭柳莲二!把我莲姬还给我啊啊啊!!!你抢我赤也抢我莲姬我一辈子跟你没完!!!
“喂,又怎么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僵住一瞬,然后回头怒目而视:“你幽灵啊你?!怎么哪里都有你啊?有空去背单词不行啊?上次英语考试是我赢了不记得了啊?”
和队友一起来医院看幸村,然后临时去了一趟卫生间,单独去找幸村病房的途中遇到了趴在角落墙上踢墙的某人的仁王雅治君,愣了很久,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着了眼前的人。
她看着他,半晌,垂了垂头:“对不起。”
“说什么哪。”仁王笑笑,走前两步,伸手揉揉她头发,“怎么了?跟幸村吵架?”
“不是。”她抿抿嘴,“你一个人?”
“他们先上去了,我刚才有点事。”他看着她的样子,“喂,真想我给你找个酱油瓶子来挂着啊?”
“……才不用咧!”她瞪他一眼,然后从背后放下包,拉开拉链拿出二号君,“要挂也是挂你嘴上,对不对,小治?”
然后自己按着玩偶点头,随即认真看着仁王。
仁王于是很无语但暗爽:“你随身带着它?”当然,说心里不爽那是假的,但是……这样会很诡异吧……
“啊,当然!”她抱着二号君蹭蹭,然后警觉地看着他,“别想要回去!”
“我干嘛要回来?”他说着,“诶,去幸村那里再一起回去?
她犹豫一下:“我不想上去了,你去吧,早点带赤也回来就行。”
“怎么了?上面还会有怪物来吃你不成?”他调笑着,伸手揽过她肩膀,“走吧,一起吧。”
“要有怪物先吃你啊!”她鼓鼓腮帮子,“我说了不去就不去!”
“什么事啊?”仁王忽然顿了顿,“幸村占你便宜还是你占他便宜?”
她看着他,他认真看着她。
最后,她一手掌轻轻按到他脸上:“神经病啊你!”
“不,我觉得会这么正常回应我的你才真的神经病间接发作。”他严肃道。
“……你真的有病啊?!”她被逗笑着横他一眼,但是这一笑,就真的板不起脸了,“好啦,我真的不想现在过去。”
仁王也不勉强:“哦,那不然你在这里等我们一起——柳?”
她却突然炸毛一样转头,下意识往仁王身后缩了缩。
注意到她动作的仁王不解地看看快步走过来的柳,再看看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觉得不是很明白,稍稍挑挑眉,揽紧了她肩膀:“这么急可不像你,柳。”
柳走到他们面前站定,看看仁王,最后把目光死死定在低头看地的某人身上:“紫沫,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没话跟你说。”继续看地。
“我有话要说。”
“我没话要说。”
“那你听我说。”
“我干嘛听你——喂!柳莲二你要干嘛?!”她在看地的过程中被人抓住手臂往外拖,于是奋力反抗。
“让你听我说话。”一边扯着她往外走,柳手上的力道却有意识地控制着。
“我说了不想听你说!”
“你不想听也要听!”
“你以为你是谁啊?!放手!仁王雅治拉一把啊喂!”
……
仁王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着他越来越远。
然后侧头看着肩膀上的手,嘴角勾了勾:“搭档,有人告诉过你,打扰人恋爱的人会被驴踢么?”
“会被踢的那个人是你。”柳生看看他手上的玩偶,推推眼镜,“雅治,我说过不要玩火。”
“我才没有~”仁王耸耸肩,“现在恋爱自由,还是说搭档其实你真的对我有意思?看在咱们这么熟的份上我会优先考虑你的噗哩~”
柳生看着他镜片反光,半晌,伸手敲了仁王的头一下:“走吧,幸村他们在等。”
被一路拉到楼梯道里,她甩了甩刚被松开的手臂:“你到底要干嘛?!”柳莲二我告诉你!我真的生气了!
“我和酒井除了朋友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关系。”柳认真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她的样子。
她愣一下:“啊?”
“没有‘啊’,”柳按住她的肩膀,“我和酒井真的只是路上遇到的,因为我先弦一郎他们一步来医院所以——”顿了顿,他看着睁大眼睛的人,“我没有骗你,紫沫,我和酒井只是朋友——”
“那我是什么啊?!”她忽地大叫道,“你们是朋友的话那我是什么?!”
“你?”柳没想到她居然还可以在这种情况下问出这种白痴问题,一时愣住了。
看着他愣住,她却误以为他……
“我知道啦!就是我们俩不是朋友是吧?!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亏我还把你当那么好的朋友!你个混蛋!你跟小澜是朋友那我是什么?!她气愤地看着他,眼睛有些红。
半晌,柳无奈叹口气:“对,我没有把你当朋友——”
“你终于说出来了啊!你个混蛋!”她用力揉眼睛。才不要为这家伙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