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把这幅画贴上会违反公司反对性骚扰的政策吗?〃
〃一幅画怎么能违反公司的性骚扰政策呢?……而且,她们和我的柜子也没什么关系。〃
〃谁和你的柜子没关系?〃
〃洛伊斯。〃
第二部分 长路漫漫第九章 宣誓的男人(3)
〃你怎么知道洛伊斯在你柜子里?〃
〃我从没说过她在我柜子里,我是说柜子门有时候可能开着,她可能看到过这幅画。〃
〃你怎么知道洛伊斯曾看过这幅画?〃
〃所有的雇员都从我办公室进进出出,我确信她的小眼球已经看到了。〃
特罗思问利昂当有人让他把办公室墙上的日历摘下来时,其他人的想法如何,利昂说,〃每个人都认为这非常愚蠢。〃
〃为什么?〃
〃如果他们不想看,为什么还要来办公室。〃
〃谁?〃
〃女人们。都是她们惹的事,不是吗?〃
但他后来承认女矿工们必须经常去领班办公室,或是去分配工作,或是领手套及其他用品。
利昂·埃里克森坦率地承认说,他认为矿上根本不应有女人。当问及矿上其他男人是否也表达过类似看法时,他回答说〃我只是说我的看法,我不会让太太来这里工作的。〃
〃为什么?〃
〃肮脏,丑恶……一个女人对付不了这些。〃
1990年1月16日,洛伊斯给简·兰写了一封信,向她介绍律师们将要调查的更多领班的背景。信的末尾,洛伊斯不祥地预言到:〃我确实为长久以来因压力产生的影响而担忧。我确实担心,当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之后,事情究竟会怎么样。我担心,为一个(在某种意义上)我信任、尊重的地方工作,会有什么结果,我担心四十二岁的我能做些什么。〃
洛伊斯还担心最坏的事情尚未到来。雷·埃里克森对她的调查被安排在1990年6月,这是她在五年的奋战中第一次宣誓作证,也是公司第一次有正式机会调查洛伊斯并探测她的可信度。早在调查进行前一年,她就开始非常紧张。她深信雷·埃里克森的手段将非常卑劣,并将触及她最不堪回首的过去。过度的紧张使洛伊斯开始怀疑自己:或许,自己就应该被骚扰;或许,像简·弗兰德说的那样,自己真的是一头自以为是的母猪。
她感到她的决心正在瓦解。自1989年6月起,洛伊斯就定期去看医生,克莱尔·贝尔,他们就调查的事交谈过几次。贝尔建议她为调查做好周全的准备。〃它将非常残酷,〃贝尔提醒她。调查开始前一个星期,琼·博勒和洛伊斯及帕特有一次会面对洛伊斯和帕特的调查分别被安排于6月6日和6月7日博勒给她们一些基本的法律指点:〃不要猜测,不要提供信息,不要做任何让步,不要撒谎。〃
保罗·斯普伦格尔知道雷·埃里克森将利用第一次调查洛伊斯的机会来胁迫她放弃诉讼。1990年6月6日,因其他案子而在华盛顿忙碌多日的斯普伦格尔飞去参加将于九点钟开始的调查。〃在调查过程中,〃斯普伦格尔后来说,〃最难保护客户的利益,因为法官不在场,无人告诉律师们要按规矩行事。〃
当洛伊斯、斯普伦格尔和博勒来到位于德卢斯第一银行大街1000号的汉夫特、弗里德和奥布赖恩的办公室后,他们被带到一间大会议室,从那里可以看到苏必利尔湖及作为码头、海运业支撑的巨大工业区,在这间屋子里,除他们之外只有一位法庭书记员。埃里克森让他们足足等了半小时后才表情漠然地走进来,并做了自我介绍。看起来,他就像一位已经退役的橄榄球四分卫队员高、壮、宽肩,还有一头沙棕色的头发及粗短的下颚。
调查开始了。埃里克森先问了洛伊斯几个有关她生平的问题:何时何地出生、何时高中毕业、工作经历,然后问她有几个孩子,各自的名字及出生日期。
〃格雷格的父亲是谁?〃接下来,埃里克森问。斯普伦格尔以与案子无关为由对这个提问表示反对,并要求把涉及格雷格父亲的那一部分记录密封起来,这样,它就不会被公开。
〃我反对,〃埃里克森说。
〃我只是不想让这些信息有任何被公开的机会,〃斯普伦格尔回答说。在如何处理有关格雷格身世的信息问题上,两位律师争论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埃里克森终于同意斯普伦格尔的要求,将这些信息密封起来。但提问远未结束,洛伊斯讲述了自己被强奸、去了警察局后又走出来、发现自己怀孕、之后一个家庭通过路德教会的社区服务雇她做保姆及格雷格出生的经历。洛伊斯用礼貌且简洁的语言〃是的,先生〃、〃不,先生〃来回答埃里克森的问题。
埃里克森问洛伊斯强奸发生后,她是否曾就此事反思过。洛伊斯说是的,在强奸发生两到三个星期之后。
〃那么,他有没有通过某种方式表明,强奸是由于你的诱惑所致?〃
〃他根本没有为这件事而责怪过我,先生。〃
埃里克森想让洛伊斯表述得更确切些,〃当时,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这一点上……〃洛伊斯努力回忆,开始有些结巴。
斯普伦格尔反对:〃我认为这是重复提问,并会引起争论。〃
〃我不需要教练,顾问,〃埃里克森反咬一口。
埃里克森又问了一些答案很显然的问题。之后,他问到了塔玛拉的出生洛伊斯何时知道自己怀孕了?医生是谁?是否与接生格雷格的为同一位医生?洛伊斯解释说,格雷格出生后,医生说她的子宫倾斜,不可能再怀孕,因此没有让她避孕。第二次怀孕时,她已订婚,未婚夫是她儿时的朋友,这次怀孕让他们都很意外,未婚夫说孩子不是他的,因为他以前从未让别人怀孕过,然后他离开了洛伊斯。
〃从你的就诊记录上,我注意到,你曾于七十年代服用过量的安眠药,你是否就在这段时间怀孕的?〃
斯普伦格尔再一次要求把这部分记录密封起来,但埃里克森拒绝了。
〃你有没有服用过量的安眠药?〃埃里克森再次问到。
〃是的,先生,曾经有过。〃
〃什么时候?〃
〃当我怀格雷格五个月时。〃
埃里克森想知道每一个细节:洛伊斯那时在哪里?药品的名称?医生是谁?她去了哪家医院?为什么这样做?
〃先生,我只知道吃那些安眠药时我非常生气,但我不清楚动机是什么。〃
〃我问的不是动机。我问的是你是否知道你所吃的药品比医生开给你的要多?〃埃里克森想知道洛伊斯究竟服用了多少片安眠药?处方上怎么写的?瓶子上有没有提示?
〃或许,你吃这些药是因为你不想活下去,对吗?〃
〃这很明显。〃
〃尽管明显,但这是真的吗?〃
〃是的,先生,非常正确。〃
第二部分 长路漫漫第九章 宣誓的男人(4)
〃那时,你不仅要自杀,而且要杀死你怀的孩子,对吗?〃
洛伊斯有好一会儿不能说话。斯普伦格尔于是表示反对这个提问。
最终,洛伊斯说:〃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先生。〃
埃里克森没有放过她。
〃当你过量服用安眠药时,你知道这将终止格雷格的生命,是吗?〃
〃不,先生,我当时根本没考虑格雷格的问题。〃
〃为什么没考虑?〃
〃当我服用过量的药物时,我根本没有考虑肚子里的胎儿。〃
〃你只考虑到你自己的情况,是吗?〃
〃我只知道我很生气,我只考虑到我的情况。〃
最艰难的时候过去了,但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洛伊斯艰难地经受住了接下来的调查。在刚刚被指控为蓄意谋杀后,现在,她又回答了关于嗒咪出生及她决定将嗒咪送去收养的问题。他问她是否曾为之感到失落。然后,埃里克森把话题转到她上班时的用语上,洛伊斯是否说过〃他妈的〃这个词?她承认,有两三次她气坏了,曾说过这个词,她对每一次都进行了详细的描述。他又问其他女矿工的情况:黛安·霍奇是否说过这个词?简·弗兰德?米歇尔·麦思茨?格雷格?是在家里说的吗?
最后,他又问到她的精神健康:上次去看医生是在什么时候?最近什么时候向医生承认她有压力?现在是否觉得沮丧?
突然,五个小时的折磨结束了。埃里克森站起来大步走出房间,他没有得到什么新信息,但却在战术上取得了胜利为将历时悠久的赖皮战术打下了基础,他提问的弦外之音是洛伊斯其实是自己的错误和弱点的牺牲者,而非矿上男矿工们的非法骚扰的受害者;通过问她及其他女矿工说的脏话,他的意思是,她、女矿工们和与之共事的男矿工一样粗鲁并有攻击性;而最后问她的精神健康史,他是要给法官留下一个她的情感和精神都不稳定的印象。更重要的是,埃里克森让洛伊斯知道将要进行的审判是多么残酷,他仿佛在说:〃这就是你要得到的,你真的还想要更多吗?〃
离开会议室后,洛伊斯非常安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大房子把我的头罩住一样,〃她后来说。即便是已经习惯于各种刻薄的调查的斯普伦格尔也气坏了。〃雷·埃里克森是我最厌恶的人之一,〃他后来说。从德卢斯驱车回家时,洛伊斯非常紧张,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在咔嚓作响。眼泪从她的脸颊上像小溪一般流下,止住之后,又突然开始,并且泉涌而出,完全失去了控制。回到家里的停车场时,她还在哭泣,还在颤抖。〃我很害怕,因为我知道如果让其他人也参加到这个诉讼中,埃里克森也会这样对待她们。〃
〃对洛伊斯的第一次调查或许标志着她的状况从此变得更加艰难,这就是诉讼,〃克莱尔·贝尔说,〃询问具有攻击性,而问题也都具有侮辱性这是违法的。〃像许多人一样,洛伊斯过去曾在感情上受到过伤害。现在,她必须同时面对它们。〃只要想想生命中那些让你痛苦的事情,〃贝尔说,〃再设想所有的痛苦都被对方律师在某个死气沉沉的会议室全部提起,就会知道这种感觉是多么糟糕了。〃
那天晚上,琼打来电话;一会儿,帕特也打来;但洛伊斯一个都没接。整整三天,她没跟任何人说一句话。最后,她打电话给简·兰她已经逐渐对她的同情产生了依赖。洛伊斯首先向兰道歉,然后说:〃我感觉我一生都很失败。〃兰试图找到合适的语言来安慰她,但却无能为力,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性骚扰诉讼的原因这对涉案妇女来说很不公平,而此时,律师也确实不能给她们什么帮助。
六个星期后,也就是1990年7月20日,洛伊斯又接受了第二次调查。这次,洛伊斯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有更清楚的认识,所以她比上次更紧张。这次调查共持续了九小时二十分钟。埃里克森从女矿工们对洛伊斯和帕特诉讼的抗议书问起:女矿工们为什么在抗议书上签字?这是否意味着她们不赞成她诉讼?洛伊斯坚持自己的看法,解释说女矿工们签字是因为恐惧、因为害怕报复。他又问促使她提起诉讼的详细过程,洛伊斯必须再次回忆许多发生在十年前、甚至是十五年前的事。在这种情况下,辩方律师的目的是让原告纠缠于尽可能多的细节中,并希望审判时证人证言和她在被调查时所描述的细节有一些出入。任何差别,不管多么微小,都会在审判时降低证人的可信度。
但现在轮到埃里克森看看他面对的是谁了:洛伊斯拥有非同寻常的记忆力,而且,自1987年以来,她一直坚持写工作日记。她平静而清晰的回忆了在埃弗莱斯矿发生在她和其他女矿工身上的事。她回忆了以前对话的内容、发生的时间和地点等细节。当埃里克森拿那些色情图片和乱写乱画的东西给她看时,她能准确说出什么时间、在哪里看到的这些东西。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语言描述她的经历,而这些都被记录在案。
1990年6月和7月,埃里克森到埃弗莱斯对帕特·科斯马施进行了两次共计八个小时的调查。虚弱的帕特坐在轮椅上,对埃里克森提出的大部分极具攻击性的问题做了有力的回答。对她所知道的洛伊斯和其他女矿工遭受的性骚扰,他一个也不放过,而且仔细盘问,就好像这些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一样。在第二次调查将要结束时,帕特开始觉得累,她不能回答埃里克森提出的有关她的现金支出的问题。〃如果你不能回答,那么,这就是在浪费我和你的时间,〃埃里克森刺激她。
在洛伊斯接受第二次调查之后,斯普伦格尔和兰一起飞往克利夫兰和奥格勒比·诺顿的高级官员及其法律顾问讨论解决方案,当时,雷·埃里克森也在场。〃这是一次非常诚恳且专业的会晤,〃兰回忆说,〃我们就和解进行了深入谈判。〃斯普伦格尔和兰同意和解,但条件是奥格勒比·诺顿同意采纳性骚扰政策,并支付大约四十六万五千美元的赔偿及二十一万美元的律师费用及开支。
公司当时没提出什么额外要求,并同意考虑他们的提议。〃离开时,我们对和解持非常乐观的态度,〃兰说。他们一回到明尼阿波利斯,就给公司发了一份正式的和解要约,其中包括制定反性骚扰政策及员工培训计划的具体方案。几个星期过去了,他们还没有收到回信。于是,他们就又给公司写了一封信,希望再次谈判。再一次地,他们没有收到回信。
同时,随着调查的继续,〃斯普伦格尔&兰〃的花费也在不断增加。凯西和帕特已经接受了调查,矿上越来越多的男矿工也接受了调查。他们收集并整理了病历记录,然后仔细翻阅。对方也要求提供更多的文件,他们也逐一答复。1990年10月,琼·博勒再次去埃弗莱斯矿查阅人事记录,这是调查程序的一部分。与她一起前往的是埃德·巴基,他六十四五岁,曾是一位会计,对文件非常熟悉。保罗·斯普伦格尔雇佣巴基来管理律所的资料,并训练他成为法律助手。博勒这次去矿上,是试图证明公司在雇佣方面存在歧视。
博勒和巴基工作的大办公室的墙非常薄,博勒能清楚听到隔壁屋子里的所有谈话,她听到一个女人拿着两位男老板的记时卡走进隔壁房间。〃她进来后,那些男人都开始评论她,所有评论都与性有关,〃博勒回忆说。这个女人离开后,〃男人们却继续着他们的评论。〃突然,谈话停止了,男人们好像突然意识到博勒就在隔壁。
11月,他们仍然没有收到公司对他们提供的解决方案的答复。斯普伦格尔只能得出结论:公司里更高层的管理人员根本就没有考虑那些支持和解的人的意见。这使斯普伦格尔更加困惑:公司最高层管理人员的决定往往不是基于公司的最佳利益。很显然,对埃弗莱斯及奥格勒比·诺顿来说,问题的最佳解决方案是花最少的代价、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女矿工们的要求非常合理,即便他们已经把律师费由二十一万美元提高了一些,但依然很低。目前是解决问题的黄金时机,因为此时,公司无需花太多钱就能把问题解决。
但公司对他们所提出的和解要求却保持沉默,于是斯普伦格尔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