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过那个人,会等他回来,要想成为大侠,又怎么能失约。
归宁 1
1。
张起灵一路策马疾行,心中的不安却愈是强烈。
他已很久未曾感受过这种对于失去的恐慌感。
这种感觉如此陌生,以至于让他一时有些茫然。他的脸上也难以再保持一贯的古井无波,反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可是对于一心想回去的人来说,这些都是他不可能注意到的东西。
好不容易可以远远的看到院子了,张起灵一直绷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再近一点,就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再不管□□的马,一踏马背竟是打算直接跑过去。那一刻,所有的冷静自持,运筹帷幄都像那匹马儿一样被抛到了脑后。张起灵脑中所有的念头只化成两个字:吴邪。
漫天的火光下,吴邪衣衫褴褛,也不知道是谁的血,七横八落的遍布全身,早已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脸上也被糊的厉害,明明花得有些滑稽,可那双眼睛却是亮的吓人。
他没有发现怔在原地的张起灵,正自顾的厮杀,带着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却又像条游鱼般自在的游走在生死之间。剑光上也跳动着橘色的火,如此温暖的颜色却是用鲜血在浇灌。吴邪算是把身法用到了极致,他身上每多一道伤痕,换来的都是一条人命。
灰霾的天空下,烈火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人肉被烤焦的气味,似乎连空气都被燃烧了起来。吴邪一个闪身避过黑衣人斜刺过来的剑,顺势上挑,送给那人一道跨越了半身的伤口。转向张起灵的时候,嘴角的冷笑还未散去,早已散开的发被热浪带起,漫天飞扬。
张起灵突然觉得大约连空气也被烧起来了吧,不然为何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什么像是被点燃了,宛如炽热的岩浆游走在全身,竟是比当初修炼焚风时还要鲜明。他无意识的抬手按了按心口,觉得自己可能也不太对劲,一下一下,心口有力的跳动却稍显急促的跳动提醒着他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焚烧起来。
这样的吴邪竟然让他有种……狠狠的按住吻上的冲动。
而吴邪全靠着一口气撑了这么久,此刻虽不说强弩之末却也差不了太多。终于发现自己杀无可杀的时候,他艰难的喘了口气,握着剑的手臂脱力的撑着剑不让自己倒下。事实上,他的手早已没有什么直觉,却仍然紧紧的握着剑柄,根本无法正常放下来。
直到此刻,他才看到站在院落门口直直望向他的张起灵。
张起灵的眸子一向没什么太多温度,此时不知是否是倒映了火光,竟让吴邪有种被他视线灼伤的错觉。
张起灵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看到一个人慢慢的凑向了吴邪。
吴邪吃力的转过身,却发现是王盟。他向张起灵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紧张:“王盟你个臭小子之前到底在……”
剩下的话在腰间抵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时全部哽住。
吴邪难以置信的看向面无表情的王盟,似乎是想看清楚这个持着刀可能很想往自己身上捅一刀的人到底是谁。
张起灵的眼中满是杀气,更多的是愤怒,对他自己的。王盟脸上麻木的表情和皇帝如出一辙,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竟然一直忽略了吴邪身边这条线,明明知道吴邪对身边的人总是信任过头,自己竟然完全没查!
张起灵脸绷得死死的,抿着唇,静静看着一脸诡异的王盟。
“你们知道我要什么的,交出来。”吴邪知道反正一时半会的自己还有点用,应该也死不了,干脆就斜斜倚着王盟,神情复杂。
他和张起灵都知道王盟想要的是什么,也都没有为此太担心。只是他们两人一个在懊恼竟然漏了这条线,一个在反省,最近是不是对王盟的关心少了点?
一时间场面也静了下来,只有木材爆裂声时不时的响起。
“王盟,你这个月月钱全没了啊。”
“少废话,”王盟语气没有半丝起伏:“盒子到底怎么打开,里面的东西已经被你们拿走了吗,交出来。”
“……下个月的月钱也没了。”吴邪似乎完全没感觉到腰间又近了几分的匕首,还在一本正经的说着完全和气氛不搭调的话。
王盟似乎是没有耐心了,打算挟持着吴邪往约定好的地方撤退。
事实上王盟这条线早就被埋下,在原本的计划里,张起灵不可能会那么快的赶回来,留下王盟足以对付。没想到最破坏计划的一环却出在吴邪身上。他不但支撑到了张起灵回来,还几乎一个人干掉了整个暗杀队。虽然大部分的精锐都在皇宫那边,可是留给吴邪的毕竟还是不在少数。
计划一直被打乱,王盟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毕竟他不可能直接去硬拼张起灵。事实上,若不是吴邪此刻消耗太大,怕是吴邪他都没办法搞定。
吴邪软着身子无比顺从的跟着王盟走,张起灵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时不时还能听到吴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莫名的,张起灵一直焦灼的心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王盟也不搭理一直有气无力说着话的吴邪,粗暴的拎着吴邪往城郊西边赶,却不是出城的方向。
太师果然是个老奸巨猾的,在这种时候还敢待在城里,想来也是有过一番部署的。若不是张起灵的血有克制蛊虫的功效,怕是真的会让他得逞。
不知道绕了多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破败的小巷,还有一堆横七竖八躺倒的乞丐们。堂堂太师,最后也落魄到需要找这样的地方藏身,吴邪不由有些唏嘘。
绕过浑身散发着酸腐气息的人,走进巷子深处。
即使是如此破旧昏暗的陋室,倒也遮不住阿宁的艳光。此时的她反倒是几人当中最为平静的一个,安静的站在椅子边,脸上无悲无喜。太师垂着头缩在椅子里,佝偻着的身子看起来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许是皇城一役让他太受打击。
半响,太师抬起了头,昏暗的烛光下,他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浑浊的泥潭,却带着吴邪这最后一丝希望:“吴公子,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吴邪没有出声,他也在细细的打量这个虽然看起来就只剩一口气,却依然执着的追求权势的人。也许他这辈子都无法明白到底这种狂热从何而来,是因为人总是对手中握住的东西不知足吧。
“太师,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有个疑问,希望你能解答。”面对着三番两次想要自己命的人,吴邪发现自己竟也没多少怨恨,更多的反而是怜悯。不知是怜悯这个一头扎进权势的漩涡出不来的老人,还是怜悯他即将知道的空的盒子的真相。
太师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你到底为何如此想要那个盒子?”
太师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吴邪会问这么个简单的问题,简单到他都快忘记当初是怎么对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上了心。
归宁 2
2。
摇曳的烛火下,身形单薄的老人眯着眼,仔细回想着当初那个盒子的消息被传出来的场景。
当年九门助先帝平定江山,为打消九门当家鸟尽弓藏的顾虑,先帝亲许下诺言,只要没有背叛,永保九门后世安宁。
大多数宫中老人只知道这样一个承诺,却并不知其中还有内情。
先帝给了九门掌舵张启山一个神秘的盒子,盒子里的内容据说连同属九门当家的人都不知道。唯一透露的是,后来不知为何盒子却到了吴家手里保管。打开的钥匙则要九门一起才能凑齐。
如此神秘的盒子不传出一点风声自是不可能的事,自有好事者上前打听。可谁人不知,鬼玺将军张启山出了名的难撬开嘴,结果很多人都把目光打在了看来和善的吴老狗身上。吴老狗说出的内容却让大多数人为之震惊,当时吴老狗说的是:“这东西要是拿出来,这宫里怕是就要变天了。”
对于当时尚未至太师的老人来说,这话仿佛一颗种子,深深的扎在了他的心里。
到后来,他位极人臣,更是从未放弃过调查盒子的事。奈何这东西太过神秘,知道最后他也只能确定当初吴老狗的确是在喝酒时无意说出过这么一句话。
事实上,袭太师的推断并没有什么错,毕竟作为九门之一,又是在先帝做出过那样的承诺之后说出的话,让人无法不细究。
最关键的是,后来先帝还试图拿回过这个盒子,只是具体是什么情景仍是没人知晓。
但透露出的这些东西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之后先帝驾崩,新皇即位,九门虽有没落的,但终究还是一直保持着平静。更别提张启山一直手握着重要的兵权。
到底盒子里有些什么,会让皇帝如此忌惮。当初又是为什么先皇会留下这么个把柄,单纯只是为了安抚九门么?这样一想倒也是很有可能的,毕竟对于当初的先皇来说,他需要这股力量。
因此,太师一直对盒子里的东西十分在意,多方的搜寻。
原本在成功的用美人计加蛊虫控制了皇帝之后,盒子的作用就没那么重要了,可是却没想到这个局被张起灵的血给破掉,而现在,盒子算的上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吴邪静静的听完,半响说不出话来,结果说半天根本就还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就坑了他这么多次?他突然有种血卡在喉咙里的胸闷感。
他看着太师,刚想说话,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要是早知道祸端是我随口的那句话,我说什么也不会喝那么多的酒。”
吴邪听到这个声音彻底的愣住:“爷爷?!”
他吃力的转了个身,可不是就是吴老狗,身后还有个和张起灵气质很像的人,应该就是张启山。他们两怎么会……
吴邪眼睛瞪得快脱出来,且不说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光是爷爷是什么时候来的京都,为何会和张启山一起都要让他反应好一会儿。
和他一样惊讶的还有太师:“你们……张启山……哈哈哈,原来如此。只是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呵,很难找么,别小看了市井间的力量啊。”说着话的同时,依旧是一副精巧的墨镜,许久不见的黑瞎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笑容依旧刺眼。
袭太师看着站在堂下的这些人,又微微抬头看了看阿宁:“哈哈哈,原来输的一败涂地啊,可笑我还道胜券在握,想来也都在你的计划之内吧,鬼玺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苦了你了孩子。”
阿宁仍是一副安静的模样,闻言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的命是干爹给的。”便不再多言。
吴邪抬头看向阿宁的时候,却发现阿宁也在看他。似是没料到目光会突然对上,阿宁愣了愣,便偏过了目光。
太师接着道:“如此看来,那个盒子里的东西也都是骗人的?你们竟在那么多年前开始布局?”
声音里到底还是带着不甘。
“怎么可能,”吴老狗看到吴邪满身的伤还被挟持着的时候,没好气的向张启山比了个类似“你孙子太不中用了”的眼神接着道:“当初盒子里的确是有东西的,只是这玩意儿和争权半点关系都没有。先皇给九门后家的保障也不是通过这个而来。具体的我也不便多说,你只需知晓,你浪费在盒子上的力气完全是无用功。”
这句话对太师的杀伤力着实够大,阿宁都面露不忍之色,可是吴老狗却还嫌不够,毕竟吴邪三番两次遇险都与此有关。特别是此刻他的宝贝孙子还满身是伤的被挟持着。一向最疼这个孙子的吴老狗哪能忍得这口气,自然是不会留什么情面。
太师的僵住的身子就像是一截枯木,他沉默了半响,最后嘶哑着声音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委屈一下吴小公子,随老朽一道走吧,也算是不寂寞。”
吴邪闻言就知道不好,奈何中了蛊的王盟力气实在不是现在全靠着一口气硬撑才能勉强站着的他能扛得住的。
就在吴邪苦笑着想,大约王盟以后都别想在吴家拿到月钱了的时候,预料中的痛感却没出现,反而被温柔的抱住。
熟悉的怀抱让吴邪突然有种笑不出来了的感觉。
一直没出过声的张起灵带着显而易见的如释重负感,小心翼翼的抱着吴邪。他原本已经好了的伤口又在流血,一边的王盟已经被打晕,嘴角还有一丝被喂过血之后的痕迹。
吴邪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在放松下来之后彻底的黑掉,在睡过去之前,恍惚间有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在耳边轻轻道:“没事了。”
吴邪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第几天之后了,他只能感受到自己大约是被包成了一个粽子,几乎要动弹不得。这让他不由回忆起当初也是受了伤,在床上躺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简直要把吴邪逼疯了。他每日变着法子的哀求张起灵让他放个风,可张起灵的冰山棺材脸总能在最恰当的时间体现出作用来。
倒是王盟,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了吴邪的房门外,一脸的绝望神情。
直到吴邪第一百次告诉他,他并没有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而且本身也只是蛊虫的错之后。一直咬着牙的王盟终于再撑不住,抱着吴邪的大腿就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哭嚎,以至于张起灵不得不选择再次打晕他,以免影响吴邪养伤。
至于吴老狗,难得又回到了京都,据说每日里拉着张启山四处拜访老友们,下棋喝茶聊天,顺便搜刮各种补品药物给自家宝贝孙子养伤用。
原本吴邪也就是伤口看着多,其实真正重伤的地方也没几处,只是毕竟还是失血太多,不好好养养总归是怕落下什么病根。
于是又是大半个月淡出鸟来的生活。
院子已经被烧了,吴邪他们暂时住在张家的一个别院里。他原本还对胖子有些过意不去,结果倒是胖子先开了口,说那破地方早就想重建一下,烧了省事。吴邪看着胖子浑不在意的样子,只是紧紧的捏了捏胖子的肩膀,没再多言。
至于盒子也好,张启山是怎么“死而复生”然后和吴老狗一起出现也好,吴邪都不想管了。他原本就只是个小小的古董商,这些东西他从未想涉入过,如今有机会脱离这一切,他自不会还往里钻。
后来胖子听说吴邪要走,又是给他带了一堆个食补药补的东西,黑瞎子表示里面也有许多东西是胖子从他那里搜刮的,算是给他践行。
当吴邪再次踏上远离京都的路时,已是春天,草长莺飞,一切都在重生。
吴邪坐在马车里,吃着点心往外看,一边和张起灵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当然,大多数时候还是他在说。
一来一回,心境完全不一样,吴邪心情甚好的舒展了一下身子,半倚在张起灵身上,懒洋洋的道:“小哥,可还记得当初你说的话?”
张起灵低头,没说什么,却是俯身吻下。
吴邪舔舔唇,笑道:“这回是真的轻松了,小老板什么的也懒得当,我们就一路游山玩水过去吧,走到哪算哪。没钱的时候就去找面锣,小哥还得麻烦你辛苦辛苦,串一回江湖卖艺的,吃饭的钱好歹还是能赚的回的……”
张起灵静静看着兀自说的开心的人,那夜的记忆又跳了出来。那么恣意张扬的吴邪他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