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伙人叫老丁,比秦圣年长得多,但绝对的标新立异,引领着行业潮流。他是秦圣的授业恩师。可他教出来的秦圣,却完全没有承袭他的风格。秦圣从来都不以尖锐取胜,而是以妥协独树一帜。面对害羞的人,她会保留对方的害羞,适当地加点不着痕迹的叛逆,既做到了含蓄,又满足了内敛的人心中隐伏的对离经叛道的向往。有时,顾客也会对自己的头发,提出称得上可怕的主意,她从来不去否决对方,而是尽量把它合理化。
“秦圣啊……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一家店,当初这店决定挂你‘秦圣’的名,就是想告诉你这店是你的。既然是你的,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呢?就算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一家店。”老丁扶住秦圣的肩膀,试着最后一次说服她。
“反正,我也累了,想歇一阵。”秦圣低着头,再抬头时,嘴角又有了微笑,指着玻璃墙上,浅蓝色的“秦圣”字样,说:“老丁,把那些牌子换了吧,不然麻烦就断不了。”
老丁狠狠叹了口气,有点气恼地跨进了门。秦圣转身上了夏觞的车。车子启动,她发现车上的三个人还是一幅好奇宝宝的样子。于是盯着夏觞开口:“好了,你们保证,这事情不能让清石和砚之知道。如果你们做不到,我不会说的。”
夏觞嘟着嘴,不满地咕哝:“知道我肯定做不到,还开这样的条件。算了,吃饭去。”
吃完热气腾腾的火锅,大家似乎都忘记了秦圣提起过的游泳的事情,只是帮秦圣把东西搬回家,就作鸟兽散了。
13:30
展砚之打了不少电话,见了几个人,回到秦圣的小客厅时,秦圣还没把刚刚搬回来的东西收拾妥当。这时候,她依然微笑着,只是笑得有点勉强。
展砚之听见自己的声音荡漾在小小的客厅里,也荡漾在自己的耳朵边:“我先回去了,我知道,你不打算留我,但是,等你想来找我的时候,就来找我。”
秦圣的喉头微微抖着,嘴角抽动了几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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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砚之坐在玻璃幕墙前,烟灰缸里,是满满的烟蒂。
依旧凌乱的客厅里,秦圣躺在沙发上,月光洒进来,让眼里的泪水闪闪发光。
第八章【记忆】
门铃响的时候,展砚之刚刚洗去因为晨练而流的汗水。她穿着浴袍去开门。秦圣拿着保温餐盒斜靠在门口。
展砚之面无表情,手撑着门框,看起来有点冷淡。秦圣从她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把餐盒放在桌上,打开盒盖,松子玉米和水晶糕散发着和缓的香味。
秦圣双手支着下巴,望着展砚之。展砚之关上门,门碰出的声音绝对算不上柔和。
“你来,不是因为你要来,而是因为你知道,我盼着你来。”展砚之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愤愤不平,她种语气专属于秦圣。因为在秦圣面前,她总是做不到绝对心平气和。
秦圣尴尬地挠挠头,依然等着展砚之来享受清清爽爽的早餐。展砚之气势汹汹地坐到桌边,开始不太优雅地吞咽。
吃完早饭,秦圣正打算帮展砚之收拾一下有点凌乱的房间。展砚之却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推倒在宽大的床铺上。然后跨坐在她的大腿上,俯下身体,把她的双手按在兰草编织的席子上。
“如果不是清石告诉我,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展砚之盯着秦圣的眼睛,似乎要直接从她晶亮的眼里窥视她的心。
秦圣没有去尝试挣开展砚之的钳制,但她偏过头,躲开她的逼视:“清石什么时候知道的?昨天?”
“夏觞和清石去问了你的合伙人老丁。如果不是因为前几天被夏觞看见你转让股权的合同。恐怕,我们都要不明所以很长时间,我真的该佩服你。”展砚之把自己的重量全部叠加在秦圣身上。
“我……只是……”
展砚之口气不善地抢白:“你只是不愿意对我提出任何要求。你只是情愿自己承担一切。你只是每次都能明白我想要什么,然后尽量不着痕迹地满足我。你只是尽量不让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因为你根本不打算给我带来任何困扰。你还真该死的伟大。”
“呃——”秦圣闷哼,因为展砚之一口咬住了她的肩膀,在她上面留下两排深刻的牙印。
秦圣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示意展砚之放开她的手。展砚之不太情愿地放了手。秦圣缓缓坐起来,和展砚之面对面贴在一起,舒了一口长气:“这样毛毛躁躁,可不像你。”
展砚之沉默不语。她知道,秦圣的这句话,确切地说是:这样毛毛躁躁不像别人以为的那个展砚之了。而秦圣如此平静地叙述这个现象是因为,她不觉得展砚之不可以毛毛躁躁。甚至鼓励、纵容展砚之在她面前毛毛躁躁、气急败坏。因为那才是完整的展砚之。没有人能永远微笑,除了傻子和雕像。
“嗯,你妈妈来找过我,那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我没办法按她要求的去做。然后,店里开始陆续有些顾客和我们产生纠纷。你知道美发行业的猫腻本来就多,大部分人都知道,可几乎没有人会拿这当回事。不过,一旦闹起来,店里总是理亏的。有一次还差点上电视。这样折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但是只要我一走,事情就能平息。”这件事情,展砚之已经从沈清石那儿知道了七分,秦圣补足了余下的三分。
展砚之有些挫败地再次扑到秦圣。两人依偎在散发着干草气味的草席上,静听彼此的心跳。
…………
沈清石穿着夏觞的衬衫和热裤坐在客厅大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叫夏觞头晕的大部头书。沈清石已经专注地盯着这本书看了两个小时,夏觞只能百无聊赖地窝在她身边,不敢打扰她。因为一个半小时前她曾尝试让沈清石的注意力从这本书里移到自己身上,可沈清石只是凉凉地说:“如果你不喜欢这本书,我可以马上带上它,去和盖瑞交流一下读书心得。”
夏觞弓着背走进厨房,在冰箱里挑挑拣拣大半天,选中了一盒果粒酸奶,再弓着背慢吞吞地回到沈清石身边。打开酸奶的铝箔封口时,视线落在沈清石的腿上,她滑下沙发,坐到地板上,决定让喝酸奶的过程自得其乐一些。
沈清石不断抽着凉气,因为夏觞把一勺只有4摄氏度的酸奶倒在她腿上,然后小狗般一点一点舔食,直到舔干净了,再放一勺,接着又凑上去舔干净。
看着她无聊的举动,沈清石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因为已经忽视她一个上午了。于是,她勾起夏觞的下巴,俯下身去分享还残留在她嘴里的酸奶余味。又接过她手里酸奶盒,迅速拉开自己的衣领,粉红的浓稠的液体洒满丰腴的胸口。
“我的衬衫——!”夏觞惊叫,“天呢,沈清石,这是限量版,据我所知,全上海一共只有这一件。”
事情的发展偏离了沈清石的剧本。她正打算挽救这件娇贵的衬衫,剧情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夏觞果然还是扑了上来。舌尖流连在沈清石微凉的肌肤上。
吃完这成本不菲的酸奶大餐。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沈清石。”夏觞依旧没改掉连名带姓称呼沈清石的习惯。
“嗯?”
“说说秦圣吧。”夏觞枕着沈清石的腿,躺下来。自从帮秦圣搬完东西,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浅浅地缠绕着她。
沈清石摸摸夏觞的脑袋,眼睛的焦距有些悠远,想了一下了才说:“秦圣是个习惯于等待的人。一直安安静静地等着。小时候等她妈妈慈爱地看她一眼,等她爸爸回来接她。长大了等着穆岳奇的来来去去。”
“别人要是让我等,我就会特别着急,觉得肠子都痒痒,想去挠挠,要是我也摊上秦圣这命,估计连后背都给我挠穿了。”夏觞感叹着。
“宝贝儿,你根本没有耐心去等。”沈清石推翻了她的假设,“秦圣花了这么长时间来等待,却什么也没等到。她会怎么想?”
夏觞气鼓鼓地回答:“以后不用给安排命运的玉皇大帝贡奉蔬果,只要贡奉大便就行了,因为这老家伙太苛刻了。”
沈清石挠挠夏觞,无奈地摇头:“秦圣要是有你一半跋扈就好了。事实上穆岳奇的来来去去让她学会了不对在意的人提要求。她会去揣摩对方的心理,小心翼翼地,不让对方有一点为难。所以和秦圣在一起的人,都会觉得轻松惬意。标榜自由的穆岳奇,贪恋这种轻松和惬意,所以和秦圣纠缠了6年。当秦圣终于忍不住流露出眷恋的时候,正好穆岳奇决定和一个男人订婚了。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但很显然,秦圣不会这样想。事实上,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喜欢这种轻松和惬意。一个对你没有任何要求的人,一个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人,而且这一切还都能被她粉饰地那么自然。好像本来就是那样。谁会不喜欢呢?”
“她什么都瞒着展砚之,是因为她太想留在展砚之身边,是吗?”夏觞皱着眉,淡淡地问,“害怕自己会给展砚之带来困扰,然后展砚之会和她生命中每一个重要的人一样,离她而去。”
“我猜,秦圣下意识里觉得展砚之最终也会离开,所以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延后展砚之的离去。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自我评价低到叫人着急的人啊!我们不能再谈她了,不然我非蹬掉你,去垂青叫人揪心的秦圣不可。”沈清石吻着夏觞的唇低喃。
突然她抬起头,撅着嘴说:“夏觞,有件事情一直没仔细地告诉过你,关于我和展砚之……”
沈清石说话一项言简意赅,极有条理,所以即便是一段风月旧事也说得简练。
她12岁之前和展砚之、杨清尘一起生活,那时,她还姓杨。展砚之只比她大几个月,可却完全是一幅姐姐的架势。沈清石不喜欢她这种持重、泰然的模样,总是想着办法招惹她。展砚之却一如既往平和地笑。
16岁的暑假,沈清石懵懂的思维开始清明起来。她渐渐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招惹展砚之了。也读懂了展砚之平和的笑容里隐隐的压抑。所以她变本加厉地撩拨着展砚之,试图释放稳如泰山的展砚之内心涌动的熔岩。
沈清石考上大学后的第一个隆冬,街头,几个放寒假的女学生咯咯地笑着说班上的谁和谁在谈恋爱。展砚之不经意问了一句:“清石,有没有谈恋爱?”
沈清石牵着展砚之的手,淡淡地回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就谈啊!”展砚之摇摇头,没有接茬。
沈清石大二,吃晚饭时,展砚之从杨清尘嘴里,听说了秦启刚这个人物。于是,吃青椒时,她的笑容有些勉强。
那天晚上,在沈清石的卧室,展砚之迂回问话的方式还是暴露了自己的心迹。沈清石在她面前褪去衣裳,赤裸着身体,用一种决绝的神态骄傲地站在她面前。展砚之看起来依旧平和,只有额角青紫的血管微微抽动着。
那个夜晚伴随着疼痛、快感、压抑、躁狂。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杨清尘,杨家的其他人对于一对堂姐妹同室而居并没有任何疑虑。那个星期六的下午,诺大的别墅里只有展砚之和沈清石。从外面回来的杨清尘放任自己的好奇心泛滥,推开了展砚之卧室的门。
他并没有十分震惊,和沈清石扭缠在一起的展砚之也只是平静地吩咐他把门关上。于是这成了三个人的秘密。
沈清石大学毕业,展砚之和项钧墨的订婚事宜被推上议事日程。即使已经知道,沈清石还是追问展砚之。展砚之摇摇头……
展砚之总是开玩笑说沈清石小气。沈清石没有否认,因为到现在她还在怨恨着那带着无比压抑的却又毫不犹豫地拒绝。
说完这段旧事的时候,沈清石脸上有了幸灾乐祸的笑。看得夏觞不寒而栗。
“我22岁前一直困扰着展砚之,是她生命里最大的隐患,我对她提的要求,让她为难,所以她最终还是决定彻底跟我划清界线。现在好了,有一个完全不让她操心的秦圣。她该‘满意’了吧?我想,我们应该做点什么,让她更‘满意’才对。夏觞,你说是吗?”
“宝贝儿,你真可怕,那么爱记仇。我保证,在你甩掉我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第九章女人与小孩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结婚,夏觞会选罗密欧。他们对彼此很有好感,可以一起吃饭,可以一起洗澡,也可以一起睡觉。并且夏觞见过一丝不挂的罗密欧,罗密欧也参观过不着寸缕的夏觞。
他们相处时,会十分愉快,分别时,会恋恋不舍。他们喜欢分享对方的体温,习惯以亲吻和依偎来表达对对方的喜爱。唯一的遗憾是,罗密欧目前还是另一个女人的私有财产。不巧的是,那个女人还是指导夏觞画画的老师。所以当她有机会到法国去参与一个联合画展,而罗密欧又无法同行的时候,夏觞自告奋勇接手了罗密欧。
夏觞经常因为绘画上的事情去罗密欧家找他妈妈罗立。也经常帮罗立暂时照看罗密欧。但最多没超过一天,这次却要长达半个月。
她兴高采烈地把罗密欧和他的小小家当带回家时,一切和预料地差不多,沈清石生气了。她听到夏觞将照顾这个小小罗密欧半个月的时候,几乎立刻就跳起来。
“你疯了!那是一个只有16个月大的小孩,不是你们家三观!罗立那个女人也疯了,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你来照顾。你难道不知道伺候一个小孩,比照看一件核武器还危险吗?”沈清石有点歇斯底里。因为3岁以下小孩在她看来都属于危险物品。
这些肉呼呼的粉团儿都是不知疲倦的强力噪音生产者,更可怕的是你无法施展你的任何公关技巧来从他们那里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和你用语言来沟通。而他们本身又脆弱到叫人无计可施。一般,沈清石对他们表达友好的最高形式就是在别人赞美这些危险分子的时候,客套地附和几句。
“只有半个月而已。”夏觞让罗密欧骑在自己肩膀上,对气势汹汹的沈清石视而不见,“我们能照顾他。罗立也没办法,因为她爸爸中风了,所以罗密欧暂时不能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罗密欧没有父亲,平时由他妈妈、外公、外婆来照顾,眼下适合照顾罗密欧的,似乎的确只有夏觞,因为和一个陌生保姆相比,罗密欧更喜欢他熟悉的夏觞。
沈清石没有再争辩,事到如今的确没办法去苛责罗立或者夏觞,不过她还是坚定地撇清:“宝贝儿,要照顾他的是你,不是我们。”
“嗯,我们会把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点的,宝贝儿。”夏觞立即保证。
罗密欧对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像也有所感应,咿咿呀呀地声援夏觞:“嗯,嘀……宝宝……”
很快夏觞就发现,沈清石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又要伺候沈清石吃晚饭,又要伺候罗密欧吃晚饭,的确是一件叫人筋疲力尽的事情。
吃过晚饭,夏觞瘫倒在沙发上,罗密欧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搭在她锁骨上,用不轻的力道不断拍打、揉按着。隔一会儿,他又趴到夏觞胸口,殷红的唇在的粉色T恤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出于对体温的本能眷恋,让罗密欧奋力探索。他揪开夏觞松垮上衣的下摆,尝试着把自己的脑袋塞进去,可他对距离和方向的感觉,似乎不足以协助他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
“罗密欧?”夏觞很有耐心地看着他有趣的举动。
“娘~~~~(上海话中,姑妈称为niangniang,与“娘”字近音。)”罗密欧抬起头,红唇白齿间晶莹的液体流泻,
夏觞揪了一张纸巾,想帮他擦拭干净。罗密欧摇着头赶忙躲开,他很喜欢和这种和纸巾玩你追我躲的游戏。夏觞饶有兴致地配合着。罗密欧咯咯直笑,身体东倒西歪,一头栽向夏觞,两人的脑袋凑在一起,罗密欧的口水沾满夏觞的脸。
夏觞似乎只对少数成人有耐心,可以包容他们不合她心意的举动,而对孩子,特别是最麻烦的婴、幼儿,她宽容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她和罗密欧整个黄昏都在不厌其烦地嬉闹。夜色逐渐深沉,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