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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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是无缘-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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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瀛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由低了声音说,“你这样看我也没办法,钱我会慢慢的还的,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我什么也还不了。”
孟昭欧深吸一口气,情绪渐缓,抓了连瀛放在桌子上的手,连瀛要动,却被牢牢地抓住,“我希望能以你可以接受的方式帮助你,也希望你可以坦然地面对我的行为。如果你有压力,这是我不想的。”“那间房子是我自己愿意买的,拆不拆迁都没有问题,我也希望留住你曾生活过的地方。”
连瀛任自己的手留在孟昭欧的手里,软弱地想,为什么在他的面前就会觉得累,就会压不住自己。评弹仍在唱,只是换了另一阙词,是柳永的《蝶恋花》。
手机突然毫无预警地响了起来,连瀛看是连文三的电话,赶快接了起来,然后,孟昭欧看著连瀛脸色苍白,似要说话,却嘴唇发抖,手机从手里滑了下来掉在桌上又摔在地上,啪地摔成四处迸溅的零件。孟昭欧心里一沉,急站起来,去扶连瀛,连瀛却只是抓着他的胳膊,咬着牙撑起来,声若游丝地说,“我要去看我妈妈。”

逝去(一)

时间太晚,只能等明天的早班飞机。电话是表舅妈用手机打过来的,不知什么原因,连妈妈突然情况恶化,已经上了呼吸机,连瀛心里急,收拾东西时,连着几次摔了东西,孟昭欧本是不放心,坚持陪她回了家,见连瀛这样,实在看不下去,夺了东西替她打理回家的东西,
连瀛坐在一边,双手忍不住发抖,只能攥紧了拳头才能抑制住突如其来的恐惧。连瀛想,为什么用了进口药还会这样,不是说好转了吗,她都开始打算新生活了,老天爷却说这只是个玩笑,游戏还可以这样玩。人生如浮萍,任风浪动荡。
孟昭欧收拾了东西,回头看发呆地连瀛,叫了声,“连瀛?”
连瀛回了头,双手握在一起,却说,“孟昭欧,你懂医学吗?不是好了吗,为什么又不行了。”
孟昭欧站起身坐到连瀛对面,抓了她的手,手冰凉,轻轻掰开手指,掌心里面已全是凉凉的汗,心里一顿,说,“病情反复可能会有吧,也许是正常的药物排异反应,你别乱想了,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连瀛抬手蒙住眼睛,靠在沙发里,好半天说,“我心里怕得很,总想不好的事。”
孟昭欧挪坐到沙发上,伸手把连瀛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拍着她的背安抚地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回家就清楚了,你妈妈一定没事的。”
连瀛像被催了眠,身体渐渐放松,等明天吧,明天就可以回家看妈妈了。
第二天一早,大刘开了车送连瀛去机场。连瀛和孟昭欧仍坐了车子后座,连瀛心思沉沉的,不想说话,孟昭欧也不说话,大刘把车开得飞快。车子性能极好,几十公里的高速很快就到了。
连瀛下车时,孟昭欧摸摸连瀛的头发,沉声说,有什么事一定给我打电话,说着把一款新手机塞给了连瀛。连瀛深呼吸微微点头,转身下车。
飞机上连瀛准备关掉电话,发现电话簿的第一个名字写着孟昭欧三个字,闭了闭眼睛,关了手机。现在,她和孟昭欧的关系已经不是删了名字就可以忽略的。
连瀛下了飞机直奔医院,月前她离开这间病房时,还带着幸福的奢望,而当现在推开病房时,眼前的场景却重重地打击到了她。连妈妈躺在床上,倚着枕头,带了呼吸机,昏昏沉沉地睡着,薄薄地像片纸。连瀛捂了嘴,咬着牙把呜咽吞到嗓子眼儿里。
连文三进门就看见连瀛趴在床前盯着昏睡不醒的妻子。什么时候,曾经美丽贤惠的妻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以为十七年后的回归会是天伦的开始,尽管艰难,他仍想试试,过去的六年里,他简直以为成真了,尤其是春节,连瀛的归来,让连文三对未来重新充满了期待,他想他的罪过终是可以原谅的,没想到,他的赎罪终究是不可能的,而且搭上了他的妻子。
连瀛回头看连文三,“怎么会这样?”
连文三坐到床尾,看着妻子了无生气的面庞,“本来是好的,胸腔的没有大的变化,结果是已经转移至淋巴,喉咙里也有了,阻碍了呼吸。”
连瀛呆呆地想,“病魔,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欺负我的妈妈,她的苦还不够吗?”
“现在医生正在研究是不是对喉部手术,否则就是呼吸衰竭。”
晚上的时候,连妈妈疼醒了,杜冷丁已经不怎么管用了,况且医嘱也不同意常用。连妈妈看见连瀛坐在床边,眼睛里出现一丝暖意。
凌晨时分,当新一轮的疼痛过去后,连妈妈有了些许清明。连瀛抓着妈妈汗湿的手,心疼地看著妈妈,连妈妈困难地摇了摇头,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阿瀛,辛苦你了。”连瀛待要说什么,连妈妈眼神制止了,继续往下说,“你是妈妈的好女儿,妈妈一直想给你快乐,不要恨妈妈,也不要恨爸爸。”挣扎着喘了几口气,“我不在了,你和爸爸都要好好的……好好的……互相关心。”只是几句话,仿佛耗尽了连妈妈所有的力气。大口大口地吸氧后倦极而睡。
连瀛的泪终于再也不能忍住。
早晨连文三送来了煮得极烂的面条,连妈妈精神略好,吃了半碗。连瀛正在补觉,护士进来查房,立在连妈妈的床前片刻,转了身对醒了的连瀛说,准备后事吧。
像是一个惊雷凌空辟响,连瀛的眼睛越瞪越大,突然疯了似的拨开护士扑到妈妈身上,使劲摇了连妈妈,妈妈一动不动,面容安详,眉头不再因痛苦而皱。
连文三和表舅使劲拖了连瀛出来,连瀛却只是瞪红了眼睛拼命再冲回去,表舅说,阿瀛你哭出来吧。连瀛却突然静了下来,说,我去给妈妈收拾东西去。
连瀛一件件的展开,摩挲着,又折叠起来,眼睛干涩,似乎泪水都在妈妈生病的时候流光了,而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躯壳,机械地拿起放下。
手机响起,孟昭欧三个字在屏幕上闪来闪去,连瀛看了半晌接通了电话。
连瀛回去了一天,孟昭欧心里担忧上午开完例会站到窗前拨了电话。电话响得他都不能再忍受了,终于被接起,连瀛没有说话,一种恐惧从电波里传了过来,孟昭欧只觉不详,试探地说了声,“连瀛,是你吗?”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连瀛的破碎空洞的声音传了过来,“妈妈……妈妈……她……走了。”
孟昭欧只觉的心一下子要跳了出来。连瀛的声音隐隐地让他觉得担心,“连瀛,别急,我这就去看你。”电话那边又没了声音,却没有挂断,孟昭欧稳稳心,“连瀛,答应我好好的,听话,先挂了电话,休息一下。”似乎是低低的答应,电话发出了嘟嘟的声音。
孟昭欧让秘书订了最近的去连瀛老家的飞机,工作稍作安排,坐大刘的车驰向机场。
孟昭欧直接去了连瀛家,门铃响了很久没人应门,再给连瀛打电话,手机音乐却隐隐约约从屋里传出来。孟昭欧取了上次连瀛执意给他的钥匙,门打开,叫着连瀛走到里面,纤瘦的背影逆着光坐在大屋的床上,一动不动,孟昭欧心底发急,冲了进去,连瀛正在打开一件浅紫色的开衫,抬头看了孟昭欧一眼,复又低头,“这是我工作第一年春节寄给妈妈的礼物,还是那么新。”孟昭欧心大恸,轻声说,“连瀛,要不要歇会儿?”连瀛仍低了头,“爸爸和表舅他们都在医院处理妈妈的后事,我得赶快收拾好了。你坐了飞机累,先睡一会儿吧。”孟昭欧心疼至极,“我不累,陪着你。”
连文三和表舅见了孟昭欧有点吃惊有点疑惑,终究没有问什么。连瀛也懒得解释什么,而孟昭欧更是不理这些,像一个毛脚女婿似的参与到后事的准备中。到最后,连文三和表舅有什么事情都找孟昭欧定夺。连瀛不主张大肆操办,只是考虑到妈妈的好多学生要来拜祭,因此有一个小型的追悼会。
连瀛听着教导主任在台上致悼词,麻木地站着,妈妈的一生又如何可以用这短短的数百字概括,人去方知万事无谓,前半生在等丈夫,后半生在等女儿,如果早点醒悟,妈妈或许还可以好好地活着。连瀛觉得不能再为妈妈做什么了,记起妈妈最后说的话,妈妈让她原谅连文三,那她就原谅,改了口开始叫爸爸。
孟昭欧站在连瀛身边,明显地觉得连瀛的身体在发抖,几日里水米未进,孟昭欧暗暗地靠近连瀛,伸出左手从后面扶了连瀛的腰,手搭上去才知连瀛瘦得可怜,腰肢更细,简直可以将胳膊圈一圈。连瀛似乎感知了身侧的力量,再也撑不住靠在了孟昭欧的臂上。孟昭欧像以前的每次,单臂紧紧撑了连瀛,他多么希望他的力量可以通过手臂传递给连瀛的心。
有人过来握了连瀛的手低声说了什么,路过孟昭欧时都抬头看看,心里猜测着和连瀛如此亲密的青年才俊会是谁。连瀛只低着头,她宁愿安静地守着妈妈。
当所有的一切结束的时候,连瀛的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头只是木木地疼,孟昭欧半抱连瀛到了车上,后面的事情实在是不宜再让连瀛看到了。
几个人步履蹒跚走出墓地,上车之际,连瀛回头望望,妈妈长眠于此,或许心理的和生理的痛苦都尘埃落定,她终于不再等人,欠她的,她也不再需要回报,只是付出,直到这一刻,所有欠她的人追悔莫及、肝肠寸断。
连瀛第二天就离开了家,实在受不了物是人非的悲怆。临走时连瀛嘱咐了表舅帮着照顾爸爸,连文三仍住在原来的房子,连文三原本也不指望连瀛原谅自己,突然听到连瀛叫爸爸,撑不住躲到了大屋悄悄抹泪。表舅感慨万分,表姐没有过上合家团圆的日子啊。卖房子还剩一些钱连瀛都留给了连文三,至于房子,反正她已欠孟昭欧够多了,只能这样了。
头等舱里,一对情侣亲密地头抵着头,俊男美女,赏心悦目,难为的是,男子甚为体贴抱了女子在怀中,一只手盖住女子的手,那神态像是得了稀世的珍宝,女子只是闭着眼沉沉地睡着。空中小姐来来回回路过,偶尔瞥向这一对安静的亲密爱人,让人陡然生了天长地久的念想。
连瀛似一株没有生气的植物地靠在孟昭欧的肩上,她的身心如此疲累,连自己都感知不到存在,其他还有什么。孟昭欧环了连瀛的肩,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和空中小姐要了毯子盖在连瀛的身上。孟昭欧的心里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连瀛是他的责任,若不能陪着连瀛,他的心就会永久地缺失一角。
大刘接了孟昭欧和连瀛,回头问去哪里,孟昭欧说去连瀛的住处。连瀛进了屋对孟昭欧说,“你自便吧,我想睡一会儿。”说罢,也不管孟昭欧,进了卧室关门躺在床上。
期间孟昭欧端了杯水进来,看了半天连瀛,说,“我回去了,下班来看你。”刚动脚又转回头说,“给我把家门钥匙。”
“玄关的抽屉里有一套。”连瀛不再计较,不再想这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想,如果她死了,会有一个人进来发现她。
孟昭欧出了门坐到车里,大刘问去哪儿,孟昭欧说到公司,已经三天了,得盯盯计划进行如何,他需要结果,很快出结果。
晚上孟昭欧来看连瀛的时候,连瀛仍然维持着走时候的姿势,一动不动,孟昭欧放了饭菜,连瀛乖乖地答应了出来吃了饭,又回到了卧室。
连瀛请了假,主任也心疼。连瀛档案的家庭成员一栏上从来只写母亲,所以同事只以为父亲早逝,而现在母亲又是这样的急病匆匆走了,年纪轻轻已就一个人,本地许多女孩子这个年龄甚至还在妈妈面前撒娇,大家自是唏嘘不已,行长也看不过去,嘱了主任多多照顾这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子。
孟昭欧这几天弃了诸多应酬,没有特别的事总是过来陪陪连瀛。现在的连瀛似乎是一只小动物,听话却没有思想。也不再动辄惹孟昭欧生气,孟昭欧的心却越来越沉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一天,孟昭欧看着连瀛沉默地坐在沙发里,说,“出去散散心,不走远,就在西郊,很清静。”连瀛点了点头,说,“也好。”
这几天,苏蕊正好出差,陪不了连瀛,心里急,只好让肖传常来看看,连瀛觉得不太好,见面也没什么可说,可肖传那个呆子只听苏蕊的话,要么人来报道,要么电话报道,连瀛哪里有多余精力应付他,所以也就应了孟昭欧的提议。
第二天下午简单收拾了东西孟昭欧带着连瀛去了西郊的别墅。离城也就半个小时车程,可感觉是截然两重天,背靠西山,风景独好。车开进一个小区,绿荫花丛里掩映了几栋独栋的别墅。孟昭欧把连瀛的行李拿到二楼一间挨着自己卧室的阳光充沛的房间。因总有人来做清洁,所以屋里一尘不染。床上用品是特意买的,洒了大朵的花,却不俗艳,配了房间简约的陈设,居然也相得益彰,特意营造了热烈的气氛。
连瀛走到阳台上,看着一层树外又一层花草,再一层碧水,不由得喜欢上了这里。自然的景色让她有稍微的松懈,如果可以,就在这里吧。

放下

孟昭欧在楼下收拾完东西进屋看到他以后一生都忘不掉的风景,连瀛依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指抵着下颌,透明一般,目光悠远,阳光洒在身上,侧影美好,仿佛一尊圣洁的雕像。孟昭欧压抑着心中的悸动,他愿意用一切来换得这一刻的永存。
连瀛被脚步声惊醒,嘴角微微动了动,“你有那么多事要忙,我自己来就可以。”孟昭欧抬手摸了连瀛的头,说,“以前图省事就在城里公寓住,现在沾了你的光才能呼吸到这么好的空气。”
连瀛仰头看着孟昭欧,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不动心是骗人的,甚至不迷恋也是不由自己的。他为她做得一切都是她所报答不了的,如果说最初她认为他对自己只是一时的迷恋,后来又是混乱的错爱,到现在,她能感觉到被珍爱被关心的甜蜜。
孟昭欧看着连瀛发呆,表情变化,抬手捏捏她的鼻子,“发什么呆,被美景吓坏了吧。”连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有材料吗,我来做午饭吧。”
“我们一起出去买吧,住这里唯一的不足就是想吃饭得走很远,你愿意做,我当然开心。”
“我只说今天的午饭,没说其他。”
孟昭欧的心松了一口气,出来修养的决定没错,看着连瀛不经意地恢复生机和他抬杠,他却甘之如饴。
买了一大堆食材,塞满了双开门的冰箱,孟昭欧故意说,不知道又要浪费多少,连瀛一边收拾一边问,为什么要浪费,孟昭欧说,有人只做一顿午餐,却买了十顿的料,我只怕会浪费。连瀛正拿了一个茭白,回身轻轻打了孟昭欧一下,说,浪费不浪费是我说了算,你不必费心激我。看著孟昭欧戏谑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亲密,脸渐渐红了拿着茭白不知所措,孟昭欧不敢再笑,一本正经地说,中午要不吃茭白吧。
菜式很简单,一个茭白炒肉,一个西兰花番茄,一条糖醋鱼,外加一个南瓜粥。孟昭欧很久没吃过如此家常的菜了,吃了三碗白米饭,到最后南瓜粥也一滴不剩,只是每当他用筷子夹茭白时,连瀛总有点不自然,孟昭欧想,把茭白吃了算不算杀人灭口,毁灭证据。
连瀛吃得很少,这几天胃口一直不好,看着孟昭欧大快朵颐,不自觉涨满了幸福感,自己所要的不过是这样的一餐一饭一双人而已。
孟昭欧每天不辞辛苦,再晚也要到别墅来,为的是温暖的晚餐和看到他的女孩儿。连瀛白天在屋里看看书,收拾一下屋子,累了就在小区里散步,傍晚就做了饭菜等孟昭欧回来,晚上互道晚安隔墙而眠。至于其他,两个人都选择了箴口不言。
是周五的晚上,孟昭欧打了电话让连瀛别做饭了,一会儿接她出去。放了电话,连瀛一下子不知做什么,终究要回到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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