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棋逢对手、酒杯间一席畅谈那是志趣相投,刀剑间一番比试那是尽情尽兴,是以,这些天北阙宫里过得颇是融洽。于是屈怀柳又领着他俩往最顶峰的海微宫而去,爬过一层层台阶,穿过一重重宫门,终于到了最富丽堂皇的北王居住的海微宫。宫前,屈怀柳将两人交与一位宫人,自己便退下了,宫人将他们带至偏殿,请他们再殿前稍候,自己先进去禀报。两人立于宫门前,清楚听得里头传出一阵笑语声。
“七少,既然你可以是女子,那不如嫁给本少主,也算是英雄美人相匹。”只听得云无涯道。宇文洛一听马上掏出纸笔记下,一边道:“这云少主定是不死心,还图谋着皇朝武林呢,要知兰家而今在武林拥有的势力可是无法估量的。”
接着又听一人道:“女的?那不若嫁给本王,算是两国联姻增进情谊。”这是北王的声音。
“你已有数位王妃了。”云无涯道。
“本王还可以立一位往后。”北王反驳道。
“呵呵。。。。。。当王后啊,似乎是不错的事。”只听得兰七妖魅的笑道,“只不过本少有个一条件,若你们允了,本少同时嫁给你们两个都没问题。”
门外宇文洛听得直冒汗,暗想不愧是兰七少,这等话也只能她说得这般从容自如。
“哦?什么条件?”云无涯、北王同时问道。
“将你们东溟的国玺送本少当聘礼。”兰七笑吟吟的声音。
“果然是兰七少。”宇文洛再赞,“竟然想将东溟握在手里,真是一点也不肯吃亏啊。”
“七少要嫁的人还真多。”却又听得明二公子温雅的声音。
“呵,二公子,若是你以明家为聘礼,本少再多嫁你一个也无妨啊。”兰七又笑道。大冬天里,宇文洛又忍不住冒汗了。而宁朗听着,心头一时酸涩无比,沉沉的十分不舒服。正在这时,宫里请两人入内。宁朗呆呆站着,极想进去,脚下却迈不动。
“宁朗?”宇文洛推他。宁朗却忽然掉头就走了。
“欸!宁朗,你怎么啦?”宇文洛喊道。宁朗却没有回头,只是一直往前冲去。宇文洛见之,没得法,只有放弃参观北王宫殿的原意,转身追着宁朗去了。北阙宫里宫殿繁多,道路曲曲折折,宁朗又是一头乱冲,是以很快两人便在这重重宫宇中迷了路。
“宁朗!”宇文洛好不容易抓住了宁朗,“你停下来,你要去哪里?”
宁朗被拉住便不走了,低着头不言语。宇文洛扳着他的肩膀想将他转过身来面对面的说话,谁知宁朗却死也不肯转身,于是他便跳到了宁朗面前,哪知宁朗又低着头转过身去,如此这般的转了几回,宇文洛忽然明白了,静静的站在宁朗身后,半晌后,他拉着宁朗在近处一座亭子里坐下,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天外的白云。日朗天清,只是山风沁凉,暖日洒在身上的那点暖意瞬即便叫山风吹走了,只余一阵阵冰凉。那天也不知坐了多久,他们才被屈怀柳找着了,然后将他们送到了云瞑宫。云瞑宫中,他们见到了早已回来的兰七、明二、凤裔。看着兰七,宁朗张口几次,最后只是问:“你的伤好了没?”
〃嗯,差不多了。〃兰七答道。
“喔。”然后宁朗便低着头不说话了。这样沉闷的宁朗时从未见过的,是以几人都有些稀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望向宇文洛。宇文洛却将目光移向兰七,也没有说话。
“你们还未用饭吧,还是先去用饭吧。”还是明二公子较为善解人意。于是唤了宫人服侍他俩去用饭,宁朗走在前头,宇文洛走在后头,走出门后,他特意放轻放慢了脚步。
“少年初识愁滋味。你造孽不小。”果然,听得明二道。
“唉。。。。。。”难得的听到了兰七的幽幽叹息声,接着听她道,“本少做的坏事实在不少,可向来视若等闲,只有对着他。。。。。。却似乎总是有些不忍。”
却听凤裔轻声道:“宁朗时少有的纯善之人,你嫁与他也未尝不是佳事。”
门外宇文洛闻言心中一动,然后快走几步赶上了宁朗,所以他没有听到后面的话。
“哥哥,那种东西,我们在五岁那年就知道我们都不需要不是吗?”兰七道,说着这话时她转头往明二看去。明二揭开茶杯,一股热气顿时弥漫上脸,表情有些模糊,只是唇角薇薇勾起。那一日,宁朗、宇文洛便在云瞑宫住下了。云瞑宫本事云无涯居住的宫殿,不过自兰七来此疗伤后,他便搬到了其他宫。尔后明二来了,明婴、明落、兰昽、兰曈也来了,于是这里倒成了明、兰两家的居处了。那一晚,宁朗辗转难眠。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后,宇文洛便拉着宁朗游赏北阙宫,眼见青峰白云伸手可及,碧海蓝天无比壮阔,宫宇重叠奇丽壮美,看得宇文洛赏心悦目又怡心,可宁朗依不见开颜。于是宇文洛也没了兴趣,看看他那神色,便拉他到一处阁楼前坐下。两人静静的坐了半晌后,宇文洛忽然道:“宁朗,七少肯定是个女子。”
本以为这话一说出,宁朗定会欣喜若狂的,谁知半晌不见有反应。
“宁朗?”宇文洛推推他。
“我知道。”宁朗轻轻道。
“呃?”这回轮到宇文洛吃惊了。暗想,这傻小子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他也是昨天听到凤裔那话才肯定下来的。
“心里就是觉得她是女子。”宁朗喃喃答道。
“喔。”宇文洛看着他,却肩他只是怔怔的看着一个地方不懂,顺着目光看去,却是一丛紫色的小花,这寒天里也开得分外得绚丽。看着他,想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得问道:“宁朗,你。。。。。。喜欢七少吧?”
宁朗却没有答话,只是看着紫花出神。宇文洛看他那模样,根本不用回答也知他是情根深种了,然后倏忽间不知怎的想起了兄长,心中黯然,于是下定了决心,道:“宁朗,回皇朝后你就立刻去找你爹娘、你师父,然后告诉他们你今生非兰残音不娶,然后你敲锣打鼓得抬着花轿直奔云州兰家去,只要七少肯和你拜堂,那么她今生今世便是你得妻子,永远都属于你。”
“啊?”宁朗不再发呆了,转头瞪大眼睛惊讶无比得看着宇文洛。宇文洛却以从未有过得严肃正经得模样对他道:“七少虽然妖邪任性,她视天下人如草芥,但是。。。。。。你在她心中视不同的。宁朗,她自己亲口承认的,她对你不忍心,只着天下唯一的一根不同,宁朗这便是你的胜算!她再不屑承诺,可是只要她嫁了你,她就绝不会反悔,她就会一生做你的妻子。所以,宁朗,你要快,赶在一切都未发生转变,赶在你们的婚约还未解除前,和她拜堂成亲!”
宁朗,虽然他的不忍心不见得就是钟情,但是,她既可视你不同,那么天长日久自然也就会有感情,娶到了她,终好过你娶不到她而一生抑郁。这些话宇文洛却没有说了。可是宇文洛也并不知道,那一日幽谷终宁朗对兰七说的话,他不知道,兰七那一刻的惊慌与畏缩。宁朗却是听得呆住了,怔怔的坐着,半天动不了。那予他来说,事遥不可及却日夜梦寐着的事。而他们却也不知道,在阁楼上,有人倚窗而坐,本只是沐着冬阳看一本闲书,谁知却听到了这么一段话。听完了后,那个从来万事不予心的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心头有些不舒服。这天下唯一的一份不同吗?明二勾起唇,起身,从后窗飞身而下,离开了阁楼。阁楼前,宁朗依然痴坐着,宇文洛静静的陪着他。明二悠然穿行于北阙宫终。迎面,远远的两道人影上来了,明二看着,眸光一转,抬手往胸前一按,然后唇角慢慢溢出一缕鲜血。他抬步继续前行。
“二公子。”兰曈、兰昽见着他皆抱拳施礼,却见明二完全没反应,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挂着血,就这样从他们中间穿行而过。两人奇怪,回头看去,却见他脚下轻浮,仿似随时会倒。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兰昽道:“看他这模样似乎受了重伤。”
“难道他与云少主比试受伤?”兰曈猜测。这些日子里,云无涯多次找明二印证武功,两人功力不相伯仲,互有胜负,难道这次两人都尽了全力,所以弄得个两俱败伤?那。。。。。。
两人互看一眼。
“他此刻。。。。。。”兰昽眼睛一亮。
“七少曾经说过,必要杀明二,无论用什么手段。”兰曈则道。
“所以何不试试,便是败了,那也只是开个玩笑,他堂堂明家公子也不能于我等下属较真嘛。”兰昽笑得甚是狡猾,不愧是兰七少带出的人。
“有理。”
兰曈话音未落,人已掠向明二,那真真是快如闪电迅若疾风,眨眼间兰曈已到明二身后,手一递,寒光一闪,没入背中。手中传来剑刃刺入皮肉的实实在在的感觉,可兰曈却有些傻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一击成功。拔出短剑,血顿时涌出,而明二则闷哼一声,一头栽倒于地,再无声响。
“你。。。。。。你真的偷袭成功了?”兰昽走过来瞪大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明二,实在不敢相信。要知道这可是兰家煞魂都无法杀的人,兰七少多屡屡不能得手的人!凭他的身手,竟然。。。。。。她都做好了偷袭失败的要做什么表情说什么话了!“他。。。。。。真的被你刺中了?”
兰曈愣了一下,然后蹲身,先用指尖触了一下明二背上的血,温的。再凑到鼻前闻了闻,是人血的味道。于是转头看着兰昽,无比惊讶的道:“我真的刺中他了!”
“那快看看死了没,没死再补上十剑八剑的。”兰昽再道。于是,兰曈先探了探明二的鼻息,再探了探他颈侧的脉搏,最后又摸了摸胸口,然后他真傻了眼了。“真的没气了,真的死了。”
“啊?”兰昽不信,亲自一探,然后她傻了,望着兰曈,“我们杀了明二公子?!”
“怎么办?”兰曈问她。
“怎么办?”兰昽问她。两人齐齐傻愣住了。此刻,杀了这名传天下武功惊人的明二公子,他们却感觉不到一点兴奋,只有无比的恐慌。
“先去告诉七少。”两人异口同声,然后迅速起身,顾不得地上的明二,飞身直奔云瞑宫而去。云瞑宫里,兰七刚从暖玉床上起来,正捧着已被热茶,就着几盘精致的点心。
“七少!七少!明二公子死了!”
兰昽、兰曈一奔入云瞑宫便慌慌张张的喊道。嚓!杯身于杯盖擦出刺耳的声响。
“嗯?”兰七抬眸看向他们,似没听清。
“明二公子死了!”兰昽、兰曈再次齐声道。嚓!又是一声刺耳的声响。
“嗯?”兰七碧眸眨眨,似没听懂。
“七少,二公子被我们杀了!”兰昽、兰曈这次的声音小了许多。
“你们说什么?”兰七碧眸中神色很是奇异。
“他。。。。。。刚才我们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受了重伤,我们猜是与云少主比武的结果,所以。。。。。。”兰曈道。
“七少,我们刚才。。。。。。也只是想试试,我们本没当真的,可谁知。。。。。。谁知明二公子竟然没能躲开那一剑,也不知怎么的。。。。。。真的给我们刺死了。”兰昽接着道。两人此刻不知怎的,心底里一股凉气直渗。按理说,他们能杀了那么厉害的人物应该很有成就感,而且他们也做成了七少一直未能做成的事,怎么都该高兴才是,可是,他们提不起一死安兴奋的心情。
“凭你们的身手。。。。。。杀了他?”兰七似乎无比疑惑。
“是真的!”兰昽道,心慌得乱跳。
“刚才属下亲自探过了,真的。。。。。。死了!”兰曈都听得到自己得心跳声了。
“哦。”兰七轻轻淡淡得应了一声,过得半晌后,他蓦地放声大笑,道。:“好!好!好!哈哈。。。。。。那太好了!你们有功,回去兰家后重赏!先下去吧。”
“是。”兰曈、兰昽战战兢兢得逃命似的退下了。房内,兰七端着杯,却叮叮的响个不停。抬起左手按住不住抖动的右手,喃喃道:“我一定是因为太高兴了。”
却不止右手在抖,左手也在抖,无法抑止的抖动着,砰!杯终于摔落在地,瞬即四分五裂。兰七看着地上碎裂的茶杯,蓦地觉得心头一痛,仿佛那一下摔裂的是自己的心。怎么回事?兰七按住胸口。这样的感觉。。。。。。仿佛是多年前,知道哥哥永远也不会回来时那一刻的感觉。
“怎么回事?”兰七喃喃问着,畏冷似的抱住身子慢慢的蹲在了地上。
“不对。。。。。。不对。。。。。。那假仙那么喜欢骗人,我得亲自娶确认才是。。。。。。”
口里如此说着,人却怎么也动不了。
“假仙。。。。。。我。。。。。。要去。。。。。。”伸手捡一块碎瓷紧紧握于掌心,血瞬即渗出,却借着那痛让脑子清醒,再使劲摇摇脑袋,摇去脑中所有的纷杂,环视四周,寻找着殿门。。。。。。
忽然,她猛地起身,瞅向窗门,厉声喝道:“出来!”
然后,窗门打开,便见明二公子优雅从容的飞身飘落。
“你!”兰七碧眸中刹那间闪现耀目光华,但转眼间,她冷下了脸,“你这假仙怎么还不死!”
明二却不以为忤,只是笑看着她,道,“明白了?”
“哼!”兰七冷哼一声。
“你也终于明白了。”明二公子的仪容神色此刻切实无比的雅逸安宁,一双眸子从未有过的清透空明,缓缓的笑道,“我们都不能杀死对方。”
兰七闻言眼光一闪,然后咬牙一字一顿的吐出:“谁说不可以。”话未完,人已欺近,手中手中玉扇抵上了明二的颈脖,“本少亲自动手!”
“哦?”明二垂眸看她一眼,不动,笑容恬静神色淡定。颈上慢慢渗出血来,顺着扇骨流下。扇柄上也染有鲜血,那是兰七刚才握着碎瓷而流出的血。扇骨上的血汩汩而下,在扇面上划下缕缕艳痕,最终于扇柄上的血相融,再一滴一滴落于地上。兰七握着玉扇的手越握越紧,碧眸中却已万千思绪转瞬而过。血流得更多,再地上漾开一朵绮艳得朱花。明二抬手,握住了兰七握扇得手,握住了那一手温热得血,指尖抚摸这那手背上凹凸不平得疤,目光锁住那双盈润如浸水碧玉般得眸子,道:“其实,那一日没有放手便明白了。”
兰七闻言一呆,怔怔得望着他。片刻后,她手一收,道:“该死得!”碧眸恨恨得盯着明二,“该千刀万剐得假仙!”
“彼此彼此。”明二神色间一派谪仙得出尘雅逸,无丝毫不快之意。彼此盯视着,久久不语,眼中神色变幻,似是愤,似是恨,又似是无可奈何得认命。也许,还有一丝谁也不会承认也没有发现的窃喜。
“唉!”良久后,兰七终只得重重叹一口气,“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哪里知道。”明二收起笑,摇头,“我也不想,可惜。。。。。。”眼眸看着兰七,“似乎都由不得我们自己左右,这算不算是天命?”
“唉!算了。”兰七任命似的坐下。明二又笑了,道:“知道么,刚才我听到了一些话,然后心里有些不舒服。”
“所以也要弄得我不舒服。”兰七碧眸睥着他嗤一声。明二笑着默认了,然后又道了一句:“现在我倒是挺舒服的了。”说完后身子一晃,一阵晕眩袭来,令得他赶忙扶住了桌子,这刻兰七才发现他背上大片的嫣红。
“你这该死的假仙!”兰七怒叱一声,刻心头慌乱却是无比真实的确认着刚才的认知。令她再无从否认于反悔。
“呵呵。。。。。。”明二笑笑。谪仙的脸上终于冒出冷汗,折损了几分仙容,只是神色间依是悠然,甚至是有些高兴的。门外,给兰七送药来了凤裔悄悄离开。兰七寒气化去后又在北阙宫里多住了几天,因为明二的伤。那是,已是年尾了。于是,皇朝众侠未能在过年前离开东溟。北阙宫里,明二与凤裔曾有过一段对话。那一日,明二醒来后,便见凤裔在为他上药。上完药后,凤裔也没有离去,站在窗前许久,窗外碧空如洗絮云飘游。明二倚在床头,看他良久之后,似有些漫不经心的道:“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着一个答案,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