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与主人截然不同。
主人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主宰者,他创造了这个世界,所以他活得比任何生物都长,只有他看尽花开花落,因而也就不再锋芒毕露。
但是这个蓝染,在别人的眼中,他或许深沉难测,但在我看来,他更像年轻时的主人,千万年前的主人。或许是,在我尚未诞生时,那样强大,亦无心遮掩的主人。
***
市丸银穿过长廊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屋檐下,两人的身影交叉重叠着,从他的角度看来,他们彼此都凝视着对方。
男子眼中一片清明,似乎在算计着什么。女子架着不属于她的黑框眼镜,面容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那场景,看起来说不出的和谐,却又让他感到再虚幻不过。
蓝染惣右介和椎名十七夜,注定永远不可能是同一类人。
“哦呀,这不是椎名桑吗?”市丸银叉着手,似笑非笑地从柱子后闪了出来。
我别过头,发现他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停留在我和蓝染的身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叹气,默默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盒子推了过去,“给。”
“这是什么?”他似乎有一丝惊讶,却还是平静地打开了盒子。
“哦呀哦呀,这可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呢。”笑容,从他的嘴角荡漾开来,“椎名五席,真是太客气了呢。”
虽然还是轻浮的语气,但那笑容是真实的,我从未见过的真实。
很久以后回忆起来,我才发现,那大概是唯一一次,我见到市丸银真正的笑。
面具下的,珍贵笑容。
天空,在雨后透出纯净的蓝。
但那样的蓝色,远没有办法和我面前的男子相提并论。
他是耀眼的银色光华。
第六回 此去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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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转瞬即逝。
我回到神域述职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没有丝毫改变。
五十年,对神域的人来说太过渺小。
就像眨眼之间。
只有我,感受到了时间的流动。
我想我是幸运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主人,我回来了。”跪在殿下,我又成为了副神十七。
椎名十七夜像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名字,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十七啊……”主人的声音平静无波,一如我所侍奉他的几千年,“把你的收获说来听听。”
我开始述职。
把我看到、听到的每一件事告诉主人。在地上界的每一天,我是主人的眼睛。我所要做的仅仅是陈述事实,不必有自己的评价,也不需要任何见解。
述职完毕。
主人说,“十七,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代巡者。”
他的声音,如同甘洌的清泉,冰凉冰凉。但却动听。
“感谢您。”我垂首。
“只是……”主人顿了顿,又道,“你还不够了解那个世界。”
我怔了怔。不够了解么?明明从真央四十六室,到护廷十三番队,以及流魂街的每一处,我都查探过,难道还有遗漏?
主人似看出了我的疑惑,说道,“十七,去现世看看。只有去到现世,你才能更了解那个世界。”
这是指示。
更是命令。
所以我回答,“是。”
***
“驻守现世五十年?”浦原放下手中的器械,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我。
“嗯。”我点头,“正好到了轮换的时候,今年轮到八番队和十二番队。”
“我当然知道今年换职。”浦原揉了揉额角,干脆拉了把椅子坐下,“我的意思是,你要去现世?”
“很奇怪吗?”我抬头,发现他眉头紧锁。这样的表情,不适合他。
半晌,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
“明明……那么讨厌现世的。”
“浦原喜助。”我认真叫着他的名字,这个烂熟于心的名字,就算再过千年,也不会忘记吧。“不要做危险的事。”
预知,实在是个让人既爱又恨的能力。
不能告诉他,有很多实验不该做。
不能告诉他,那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椎名十七夜什么都知道,但是却帮不了她唯一的朋友。
既无力,又感到挫败。
“喂,你当我是谁?”他站在我身后,不用回头,我却已能猜到他脸上的表情,必是慵懒中夹杂着狂傲。
这样的浦原喜助,纵然耀眼,但还不够成熟。
“答应我吧。”我转身,凝视着他黑钻一般的眼眸,“不要做危险的事。不要尝试你无法掌握的东西。不要再沉溺于你的实验。”
我不能泄漏预知的内容,更不能妄图改变。但唯有这一次,我恳求你,不要走上那命定的轨迹。
这大概是椎名十七夜唯一一次的努力。
虽然,没有成功的希望。
但我不想在挣扎之前,就被宣判死刑。
即使没有任何意义,也请允许这样的飞蛾扑火。
我愿发誓,如果失败,便永不再违背法则。
***
穿界门前,浦原来送我。
我们简单聊了几句,目光便被不远处的两人吸引住了。
和我一同被派往现世的,是八番队三席,伊势七绪。
理性,内敛,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和站在她身边的那位京乐队长完全格格不入的感觉。
但是他们之间的感觉,真的很好。就算是在争吵,也洋溢着实实在在的关切。
“哟,京乐队长,你好。”浦原熟络地打着招呼,把我推到了伊势的身边,“伊势桑,这个麻烦的家伙就交给你咯!”
麻烦的家伙?
我横了他一眼,“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浦原的笑容僵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他没有答应。我却当作他已答应。
他不必遵守,我却宁愿想象他会遵守。
我们都心知肚明。
这样的约定,仅仅是我的自我安慰。
是我的作茧自缚。
***
如今的现世,是个战火缭乱的年代。
充满了血腥、暴力和杀戮。
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无数灵魂漫无目的地飘荡。
我和伊势不停地进行着魂葬,大约这个时候,流魂街也已经人满为患。
偶尔,也会见到执念过深的整,在痛苦过后以虚的面貌重新出现。
毫不犹豫地举刀挥下,他们不属于这里,所以没有任何停留的理由。
伊势说,“椎名,你似乎仇视虚。”
“你对待虚的态度,好像那些灭却师。死神的职责是拯救虚,是让灵魂的世界秩序井然。可是椎名你,却似乎更想让他们灰飞烟灭。”
我对她摇头。
我为什么要仇视虚?
它们,仅仅是这个世界中,极小的一部分组成。是注定要被死神消灭的存在。
而我,作为远远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副神,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仇视这些渺小而悲哀的灵魂。
我应给予他们怜悯,与救赎。
空闲下来的时候,会和伊势坐在山头聊天。
她来自流魂街第五十区,那里已经是个乱世。
“如果没有遇到京乐队长,一定没有现在的我。”有一天,她这样对我说。
曾经,她也怨天尤人。
为什么会有贵族和平民的区别?
为什么同样是流魂街却又那么大的差距?
为什么有人天生优越有人却偏要受尽生活的压迫?
“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来拿。嫉妒是懦弱者的表现。”回忆起过去的种种,她向来严肃的脸上竟然浮起一抹微笑,“队长这样对我说的时候,竟然还喝得醉醺醺的,完全没有一个护廷十三番队『队长』的样子!”
嫉妒是懦弱者的表现。
强者,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记忆中,好像也出现过这样的话语。
久远到已经模糊不清。
但隐约还能想起,那个人站在朽木家的高门大院外,笑容如五月暖阳,“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踏进这里,不输给宗家的任何一个人。”
可是最后,他还是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命运这种东西,再卑鄙无耻不过。
***
“能遇到京乐队长的伊势,真是幸运。”我感叹。
“大概吧……”她先是一笑,随即变了脸色,“如果他不要让我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更好了!!”
乱七八糟的事……是指那个让人惊艳的登场方式吗?
“呐,椎名也很幸运呢。”她突然说。
“诶?”
“前两天的地狱蝶没有收到吗?十二番队队长之位易主,新任队长浦原喜助放话说,只有椎名十七夜才是他唯一的副队。”伊势边说,边扶了扶眼镜,镜片的反光藏起让人不易察觉的探究,“真是有够嚣张的话,对吧?”
我沉默。
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当然收到了地狱蝶。
“副队,该回来了吧。”
那个人的声音,和我离开的时候相比,低沉了些,却依旧让人无法忘却。
他终于当上了十二番队的队长,也在同一时间成立了他梦寐以求的技术开发局。
但我,恨不能将驻守的五十年,无限期地延长。
不是留恋这里的一切,在现世的每一秒钟我都是寂寞的。
不是不为他感到高兴,早就知道他的优秀无人可比。
不是从来没有想念过他,浦原喜助有许多伙伴,椎名十七夜却只有他一个。
只是,害怕面对我所无法改变的一切。
“喂,椎名。”伊势的声音自耳畔响起,“不会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了吧?”
“才没有。”我故作轻松地笑笑。
幸好,还有二十几年来供我逃避。
***
那一天,晴空中泛起淡淡的苍白。
伊势说,这是因为阳光太烈。
但我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心情太过怅惘。
穿界门边,我们和下一任的驻守者进行了交接。他们年轻的脸庞上带着期待与兴奋,我和伊势交换了笑容,因为我们知道,等待着他们的是磨练与艰辛。
没有去到过现世,你永远不够了解那个世界。
主人曾这样告诉我。
唯有现世,才集中了所有苦难与欢笑。
唯有现世,才能让你明白一个死神的职责是多么重要。
唯有现世,才是一切的起点与终结。
“哟~椎名!”十二番队办公室,那人的锋芒更胜五十年前。
“我回来了,队长。”已经不是『浦原三席』,所以应该更为恭敬。
“啊啦,这位就是椎名五席吗?”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边,下一刻已经勾住了我的脖子,“听喜助提到过无数次了呢。”
好强的人。
但我……不喜欢别人的碰触。
我不动神色地从她的身边退开,鞠躬,“您好,四枫院队长。”
四枫院夜一愣了愣,收回手臂,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着,“椎名五席还真是冷淡啊。喜助,你一定很头疼吧。”
“那倒也不是。”浦原从桌后站起,有些无奈地瞥了瞥我,“椎名可是一个难得的好帮手哦~当然,如果你们更熟一些的话,你会发现她让人头疼的地方也不少,夜一。”
他们两个相视一笑。
时间,仿佛停止在了那一刻。
那两个人之间的默契,突然让我感到无地自容。
虽然早就知道,浦原喜助和椎名十七夜是两种人,但果然……还是无法抑制地失落。
当他们相互对视的时候,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他们之间,早就没有我的位置。
以前,浦原也对我说过,“椎名,如果不试着和别人交往的话,是不行的。”
一百年,几乎一百年,椎名十七夜的世界里只有浦原喜助。
这个强行进入的涉足者。
但那样的世界,仍太过狭隘。
一旦失去他,我将一无所有。
***
“哦,对了,椎名,带你去看样好东西。”浦原的表情神秘莫测,但我却被一股不祥的预感所侵袭。
“不必了。”我推辞。
“说什么呢,好东西当然要一起分享,你可是除了夜一之外第一个见到它的人哦!”说着,他拉起我,向地下实验室走去。
手腕处的温热是真实的。
一如与他相处中的点点滴滴。
我任由他拉着,走下一级级冰冷的台阶,穿过幽暗而狭长的走道。
如果……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就好了。
突然这样想。
但迎接我的,却是实验室内明亮的灯光。
“这个,叫做崩玉。”浦原将一枚紫色的圆球放到我的手心,“怎样,很漂亮的颜色吧。”
球内,流动着绚丽夺目的光泽,那不是可以用语言来形容的美丽,至少,我在见到它的那一刹那,失神了。
“这个,目前还处于睡眠状态,完全觉醒的话,什么都可以办到吧。”浦原骄傲地扬起头,“包括死神的虚化,虚的死神化。”
“少臭屁了你!”夜一挥出直拳,将浦原摁倒在地上,又对我笑道,“这个家伙一直在嚷嚷,什么‘要是椎名看到的绝对会大吃一惊的’。咦……椎名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哽咽地回答,抬手,却无法抹去源源不断流淌的泪水。
连哭声都无法发出,但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喂,椎名你到底怎么了?”浦原走近我,有些惊惶失措,“不会是惊喜过度了吧?”
“都是你!把人家弄哭了,给我闪一边去。”夜一推开他,掏出手帕来给我抹泪。我避开,蹲下身,将自己抱作一团。
浦原,其实你不知道。
『什么都可以办到』这样的话,是不被允许的。
每一个世界,都有其固定的轨迹,破坏其平衡的存在,终将被抹杀。
那个时候,明明就告诉过你,『不要做危险的事』。
可是你,却拿这个当作我们再度见面的礼物。
我垂首,端详着掌心的崩玉。
如果现在用力,会不会就捏碎了它呢?
没有它的话,什么都不会改变吧……
停止抽泣,我擦干泪痕,重新走到浦原面前。
小心翼翼地将崩玉交到他的手上。
“恭喜你。”这会是尸魂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项发明,你用它证明了浦原喜助和技术开发局的价值。
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想走得更潇洒一些,却发现自己不够坚强。
认识浦原喜助之后,我总是告诉自己,不必太坚强,因为这个人,什么都可以做到。
直到现在才发现,那是一个多么幼稚的想法。
走出十二番,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光晕。
那是我才可以看见的光之通道。
于是我知道。
述职之期已到。
第七回 背叛的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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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域的长廊,每一根雕花立柱都刻着一条戒律。
主人常常拿这些来警示我们,却一次也没有动用过刑罚。
主人对我们很宽容,但他说过,不会原谅我们犯原则性的错误。
例如欺骗。
例如背叛。
“十七,这五十年过得如何?”主人斜靠在王座上,眯着眼对我笑。
“托您的福,属下很好。”在他的面前,我卑微得如同蝼蚁。
人类,永远无法超越神。
面对主人,我们也毫无还手之力。
“那么,开始述职吧。”
“是。”
我低着头,将自己在现世的所见所闻一一道出。我想我是平静的,声音没有瑕疵,语气也听不出破绽。
“以上。”最后一个音落下,我静静等待主人的指示。
等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十七……”我的名字,唯有主人叫来才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这就是你想要说的全部了么?”
“是。”心中有一丝动摇,但我努力忘记了。
“为什么要隐瞒呢?”主人问。
“属下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回答。
“十七,你应该清楚,没有一件事可以瞒过我的眼睛,而我,最不能原谅的就是欺骗。”主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森冷,三千年来他都没有这样对我说过话,“即使如此,还要隐瞒我吗?”
我紧紧抿着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巨大的压力瞬间向我袭来,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已凝结。我张大嘴,用力想要呼吸,却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口,疼痛难挡。
“十七……我真想折断你的翅膀啊。”主人说,又轻轻一笑,“但你的确非常出色,让我还不想这么快放弃你。发誓不再欺瞒我的话,就原谅你。”
原谅。
两个字,是主人给我的最后机会。
我不语。
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主人的原谅该是我的奢求,但若是要用另一场背叛作为代价……
“怎么了?过去的你,从来都没有如此犹豫过。”主人的声音飘忽,我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脚边,跪下。
“才在那个世界待了一百年,你就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