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草-东不成西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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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草-东不成西不就-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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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笑声。开始只是低沉的,逐渐变成尖锐的,如割着铁板的锥,嘶哑刺耳,一下一下钻在心坎上。 
 
那声音如影相随,女子跑到哪里,声音就跟随在哪里,似在身边,耳边,心鼓之上。 
 
“啊——”女子惨叫,泪水盈睫,瞪视着突然扑到她的男子。依然还是书生巾,穿着灰白的长衫,只是那面容不再是凡人的和善,而是恶鬼般,突出的眼,鼓起的颊,尖利的獠牙,头上的钝角,披散的发丝像是扭动的虫子落在她的脸上。 
 
女子不停地踢打着,尖叫着,挣扎着,男子压在她的身上,就如一座大山,一动不动。 
 
静止了时光的树林里面,熙熙梭梭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单是地下,还有草根处,甚至于树木上,花丛里,纷纷出现了虫子,蛇和白得近乎透明的蝴蝶,逐渐的向着女子聚拢过来。 
 
男子根本不搭理女子的挣扎,他举高了手臂,骨节上披着一张皮的手指暴长出锋利的指甲,毫不犹豫朝着女子的心口抓了下去。 
 
硬! 
 
本该陷入人体之内的指甲纷纷碎裂,那指尖因为不敌那皮肉的坚硬居然冒出了血丝。他用力太猛,压下的手指像是抓在了石头上,指甲翻转折断,皮开肉颤。 
 
“啊呜!”这次喊叫的是恶魔。 
 
女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扣住了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居然将那手腕生生掰断了,无力的挂着,靠着单薄的皮还连在手臂上。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花匠范夷,你居然没死。” 
 
范夷剧痛中抬起头来,迷茫中震惊得倒退了两步:“西,西鸾仙人。” 






缘不由己四回 

“呵,居然还记得我。” 
 
范夷呲着牙,似乎极力想要维持着清醒。西鸾指尖流光挥过,直接点在他额头,咏诵‘清心咒’。没一会儿,范夷那赤红的眼眸逐渐转褐,最后回复了凡人的墨黑,双手也落了下去,尖利的指甲灰白没了生力。 
 
这个男子哪里还有往日谨慎儒生的模样。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唇瓣干裂,头发成了杂草,身上瘦成了皮包骨,小阎王提着他脖子的时候只觉是副骷髅。 
 
“在鬼界,骷髅们也会想着减肥。他这身子骨会让牛头马面嫉妒的。” 
 
“死都死了,减肥做什么,给鬼看啊!”红线勒紧了腰带,趾高气扬的鄙视。 
 
车夫早就换成了两位少年,驾着马车又稳又快,驰骋在官道上硬是没有丁点声音。日头逐渐爬上头顶,路上有买冰凉膏的小贩抬着桶子在道边叫卖着,身后跟着仆妇,不时拿出麻布巾帕给丈夫擦拭着额头。西鸾伸出手去,想要在飞驰的风中抓住一丁点艳阳,恍如很久以前,她整着新娘的披肩,金粉、姹紫和嫣红,都触手可及。那一场轰动金梁城的婚礼上,女子娇羞的容颜还在眼前流连,转眼却物是人非。 
 
那时的她,没心没肺地打趣着狄隽。那时的道长,俨然正气凛然公正无私的模样。 
 
一场虚幻一场梦,醒来之时什么都已尘埃落定,遍寻不着了。 
 
她使劲闭了闭眼:“你的娘子岳银,她是如何死的?” 
 
“岳银?”范夷茫然地回想,一会儿才干笑道:“我不认识什么岳银。我的娘子是白羽,牡丹花妖白羽。岳银算什么?连白羽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他瘫坐在地板上,墨玉的眼眸中整片的黑。 
 
“我的白羽,痴情善良大度,总是在我最颓废最无望的时候守候在我身边。我早就知道她是妖精,可舍不得让她走,舍不得看她一丁点的伤心。我孤独又寂寞,守着看不到希望的花园,考取功名不成,也无法光宗耀祖,更加没法赢得城中旧识的青睐,我只有她。那么多的日日夜夜,没有烛光没有灯油,我就守在月色下,开着窗,等着她那株牡丹花静静的摇摆。她会悄无声息地偎近我,不说话,只是靠近相互取暖。当初的害怕,抵不过她的沉默温柔,那时候就想,要是真的被她吸了精气拆吃入腹也是愿意的。呵呵,哪知道……”他陷入了痛苦回忆,“墨心,白羽的妹妹,居然……她杀了她。不能原谅,什么爱,什么姐妹,什么替身。” 
 
他喉咙发出咯咯地响动,就像枯井石头被敲击的声音:“妹妹可以替代姐姐么?妹妹怎么能够因为爱着姐夫就杀了姐姐?妹妹有没有想过姐姐的心情?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她以为没了白羽我就会爱上她?做梦!”男人双手不停地敲打着地板。人太瘦,与其说是用着肌肉敲打,不如说是骨头砸着木头,‘砰,砰’,像是敲打在人们的心口。 
 
“我的白羽,我唯一的妻子,没有人可以替代,就算是比她妖艳比她贤惠比她更加懂我更加爱我的人,都不是她。”男人趴在地板上,死命的揪着头发,手指插在打结的发丝中,像扣着蜘蛛丝的虫子:“墨心吃了白羽的内丹,我就吃了墨心的那株牡丹真身。哈哈,我想我疯了。我吃了牡丹花妖,也成不了牡丹花。我的白羽早就没了原身,她只有内丹,最后连内丹都被妹妹给骗走,她没了。那具尸体里面的灵魂不再是我的挚爱,我恨!我恨老天为何要这般对待我?我恨自作多情自以为是的墨玉,恨啊——” 
 
范夷越说越癫狂,这些话来自他的肺腑。他在回忆着爱恨,越回忆越痛苦。他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似乎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又似乎在憎恨墨玉的狠毒,更多的是对妻子白羽的爱意。 
 
牡丹园早就破败。在范夷得到宫中娘娘的赏识之后,花园就刻意的扩大了一倍,种植的牡丹花更多了些,品种齐全。 
 
西鸾还记得那之后站在园中展眼望去,粉白金的各色牡丹盛开的美景。现在,这里只剩下颓败。残破的根茎,满地破碎的花瓣,面目全非的小屋,既没了那夜深人静之时的花香,也没有繁花盛世之时的热闹。 
 
范夷一步步踏在那土地上,指着被挖开的坑,淡淡的叙说这里曾经种植过一株什么国花。绕过枝丫的篱笆,拾起半边青色花瓷,什么样的花要用什么样的花盆,送往宫中的盆子都由城里最精湛的瓷匠打磨,平民喜爱自己摘花,用一块布兜着根茎小心翼翼绑定了,珍之又重地捧回家送给娘子。屋后的井是他亲手挖的,那时候只有他与白羽,一个在井底,一个在井边,偶尔抬头就可以看到女子心疼的容颜。 
 
流过的汗,受过的苦,都不及对方一滴泪来得深刻。 
 
靠窗的桌子缺了角,上面厚厚的灰,范夷用袖子擦了擦,从窗口望出去:“我每夜守在这里,她最初只是初一十五出现,之后每月会来四次。帮我洗衣裳,打扫,到了花开的季节花还不开,她就施法,第二日一定满园繁花。第一次借着假睡看到她施展法术,我吓呆了,到了清晨却深深佩服。那些花太欣荣,花露晶莹剔透,每一朵都像在笑,我决定要好好感谢她。” 
 
一直絮絮叨叨,男人没了化魔之时的狰狞,布满了深情憧憬。西鸾远远看着,只觉得那面容多么的熟悉。从窗口遥望,依稀可以透过匆匆高树的缝隙看到白色碎花,那是梨花开了。 
 
“你吞了花妖的真身,并不会化用,又如何成魔的?是因为有了邪念还是有人特意指导你修炼?” 
 
“化魔?”范夷轻笑,“我一介凡人哪里知道这些。我当时只是恨,我将墨心的原身给撕了粉碎,根茎都踩碎了,还不解恨,索性捡起来又吞了它们。毒辣的女子,它的原身也烂透了,比黄连还苦,比牛筋还难嚼烂,我硬是塞进喉咙里面,咽不下去,我就灌酒。哈哈,她没想到我知晓让她灰飞烟灭的方法。” 
 
他问西鸾:“我替白羽报仇了,对不对?” 
 
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问她:她是你妹妹,我不能杀了她,我只能求得你原谅。我这么做,不对么? 
 
西鸾看着他打开衣柜,翻出柜子底下一件布满补丁的衣衫,换上穿着了:“走吧,带我去见白羽。她一定等了我很久,寂寞了很久,我去陪她。” 
 
白羽早就成了凡间的尘埃,连一点行迹都找寻不到。范夷说的是岳银的坟墓。他讨厌岳银,到头来,唯一能够联系他娘子的人也是岳银。岳家突然之间死了女儿,悲痛之间坟墓还是造得比较大,也许是很久以前就预备下的。 
 
墓碑上不是范家岳夫人,而是岳氏银儿,到头来,岳家都不愿意承认岳银嫁给了一个负心男子。女儿死了,夫君却在洞房花烛夜失了踪,怎么也无法让人理解。 
 
西鸾变幻出香烛纸钱来递送给范夷,打火石敲击着,她才突然想起,范夷这一段记忆是她与狄隽经历过的。身后沉默的天尊,红线和小阎王成了陌生人,被她无形中划拉在了另外的结界之外。 
 
“我吞了墨心的原身之后就突然失了神志,依稀的只记得自己要喝血,要很多的血。我不知道自己抓了什么人,挖了多少人的心。浑浑噩噩的有个男人在我耳边喃喃,告诉我吃了心修了道就可以见到白羽,可以重新修炼她的原身,找回她的元丹。”他问西鸾,“我到底吃了多少人心?” 
 
西鸾想了想:“不知道。” 
 
他又回过头去,点上了香烛,将焚烧的值钱丢在坟墓的周围:“我为了自己的妻子,杀了无辜的人,罪过在我。”他整个人靠在墓碑旁边,问她:“妹妹为情杀了姐姐,罪过在谁?是我无意中给了墨心希望,还是白羽太宠溺妹妹,让墨心觉得姐姐的就是她的?白羽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过墨心的爱恋,我亦不知。墨心怎么认为杀了姐姐,我就会爱她?” 
 
“也许,”西鸾轻声说道,“妹妹觉得你太寂寞了,姐姐陪着你,妹妹亦可以。你只是需要一个伴。你觉得你没有给她希望,可我再第一次见你之时,你的花园中有她。之后再见白羽,白羽的身边也有她。她成了你们姻缘的红娘,为了你们奔波。你们都需要她,你们该要给她回报,她不愿意做一个无关的旁观者。你太寂寞,白羽是岳银之时,守候着你,照顾着你的都是墨心。你为何不爱她,她为你付出那么多!白羽又为何不愿意接受她,她为白羽操劳那么多!你们都忽视她,只在乎自己的感受,既然她得不到,不如毁了姐姐,自己取而代之。我想,”西鸾苦笑,“对于墨心而言,要化成白羽的模样在你身边是轻而易举之事。” 
 
范夷惊讶,继而大笑,扶着墓碑摇摇晃晃站直了,又笑弯了妖:“是啊,轻而易举。可是,我爱的是白羽,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她们的不同。好笑,真正荒谬。” 
 
西鸾淡淡的:“对于修道者来说,幻化成身边最为熟悉的人的确很容易。” 
 
“她亵渎了我们的爱。”范夷大声说,“我与白羽的情,怎么会被一个小法术给欺骗。她低估了白羽,也看轻了我这一介凡人。我恨她,我吃了她,是她活该。”他又抱着坟堆,一直抚摸着,低声喃喃着什么,像是情人的密语。 
 
活该么!西鸾不知道凡人的这些情爱,她虽然做过妖怪,可也不懂好不容易修炼成型的女妖们为何舍弃百年千年修为,只为了与一个凡人白头偕老。男人们如何想的,女妖们要的到底是什么,修道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她从很久以前就不知道,现在也想不透。 
 
空中不知何时飘了一朵乌云,云层甚厚,雷公在上头对着天尊示意。西鸾站开了些,轰隆隆中,一道天雷直接劈下,正砸在范夷的身上,一股焦味,雷电擦过墓碑在上面擦出金色的火花。还没来得及惊叹,又一道雷劈下,金红的炸光中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团。最后一道雷落了之时,整个地面都摇晃着。 
 
西鸾面无表情的望着。 
 
等到乌云散去,坟头上已经只剩下丁点焦炭的痕迹。扫开黑灰,一颗圆润的细小黑珠子飘了起来,西鸾收在手中,只觉得烫人。雨点打着,瞬间将黑灰都浸泡了,与泥土混成一块。天尊握着西鸾冰凉的手指,袖口拂过,坟头就冒出一颗嫩芽,抖索两下又长高几寸。小树苗被赋予了生命,迅速开枝散叶,再经过雨水浇灌,香火灭了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人多高,青翠繁茂。 
 
西鸾笑问:“一个女子的爱要有多深,才能泯灭人性地陷害自己的姐姐,笼络族人,霸占不属于她的夫君?她难道不羞愧么?舍弃了亲情抢夺来的爱情,不怕被世人诅咒,不怕别人的谩骂,不怕……夫君其实只是将她当作替身?” 
 
天尊弄干净她浑身的雨水,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他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可是他不能回答。他只能同样轻松的强调:“你是西鸾,不是任何人。” 
 
西鸾抛着那黑珠子问:“这是什么?能吃么?”珠子浮在车厢中,周边黑雾萦绕。 
 
“这种珠子有七颗,是属于上古神仙羲和炼化之物。” 
 
“羲和?” 
 
“对。”天尊更加拥紧了她,“很久以前,羲和上仙将自己的神力分成了七等分,装入七颗黑珍珠之中,分别镇守极东之海的七个阵眼。当年,帝俊上仙也是因为用秘法启动了阵势,才将羲和复活。失去了海的主人的极东之海,又没了神力的护佑,大海啸持续了整整千年之久。黑珍珠就在那时候遗失了。” 
 
“这东西不该在一个凡人的体内。” 
 
“应该是劝说范夷吃人心修炼魔道之人放入他体内的。”西鸾掌心幻出由淡而浓的淡蓝火焰来,将整个黑珍珠不停燃烧着,没了多久,珠子周围的黑气就被那蓝色给吞没。啊呜一口,西鸾毫不犹豫的吃了它,咂嘴:“味道不错,就是不知道我会不会也魔化。”她扒拉着天尊的衣襟,嗷嗷大笑:“快点,本姑娘要吃了你的心,这样你就是我的人了。” 
 
小阎王凑过来,拉开衣衫:“吃我的吧,我的身心都属于你。啊!”打他的居然不是西鸾,而是一直蹲坐不动的红线。对方鄙视:“你这鬼界的哪里有心,就算有也是黑的,吃了会消化不良拉肚子。” 
 
小阎王叫得更加大声:“你的心才是黑的,你全家都黑心。送给我吃我都不要。啊,啊——”继续挨揍。好男人不打女人,西鸾的姐妹从来都是只打男人。 
 
西鸾不帮忙,还拍手鼓掌:“揍他肚子,踢他屁股,扭他脖子……” 
 
小少年大叫:“打人别打脸!” 
 
“你算什么人?鬼都不是的家伙!”继续揍。 
 
春日正好,一切都美到极致。 
 
回家的路上,他们又去逛了一趟街,买了很多东西。最多的是灵诸的尿布和各种精细米,可以熬成糊糊给小猪崽吃。到家之时,西鸾就在门口大喊:“猪崽,快来抱着你的尿布进去。” 
 
平日里她这么咋呼的时候,灵诸肯定被仙童牵着跌跌撞撞从三门跑到大门,一边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臂,一边迈着小断腿儿地来打招呼。可今日甚是奇怪,别说小猪崽了,进了二门居然连鬼影子都没瞧见一个。 
 
红线扯着小阎王的耳朵:“你家牛头马面呢?怎么都不见了?不是我说,这鬼差就算来了凡间也要好好的当差啊,不能老是跑去红 袖招,小倌楼那种地方逍遥自在,好歹也要留着一两个看家不是。” 
 
“红 袖招,小倌楼是什么地方?” 
 
红线叉腰做博学的茶壶状:“是朝廷缴税最多的商家,你也想去么?” 
 
小阎王非常老实的点头:“想。”‘啊’的一声还没出来,他已经成了天边的启明星。 
 
进了三门,连仙童都没有出现,众人这才警觉。西鸾已经跑进院子查看,天尊更是展开法界将整个宅院都查探了一遍。 
 
“猪崽不见了!”西鸾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带着哭腔道:“观音菩萨会不会以为我为了进补,把那小娃儿给炖汤了?我最近都被你养胖了两斤,再多一个人证,可就辩解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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