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有些莫名其妙，我不知为何无故闭上眼睛，而周围之人皆呆呆注视着我，更是莫名其妙。
周围诸人，并不知晓我正在凝神暗察，只是受其威严之气影响，下意识的目光聚于我身。
几息之间，在屋中诸人心中，却觉漫长无比，我缓缓睁开双眼，深深叹息一声，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沧桑。
月儿坐在我身侧，所受影响反而最小，兼佩戴有玉镯，自有宁神静气之妙用，并未觉得太大异样，只是感觉我闭了一会儿眼睛，以为是我心中难过，平息自己的心情罢了。
“听到消息时，小人本想去察看一番，没想到嘉兴府的总捕头已经赶至，封住了庄子，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掌柜坐回椅内，圆圆的脸上，冷汗涔涔，毫无血色。
此时屋内的淡淡茶香渐散，夕阳亦渐渐坠入西山，屋子有些暗淡，清儿颈间衣领处透出的莹莹白光，将她与我笼罩其中，亦给屋中带来朦胧的亮光。
张倩背窗而坐，雪白的面庞有些朦胧，她将双眸用力自我身上挪开，按捺住心中的复杂心绪，轻声问道：“昨天刚发生的事，嘉兴府的总捕头怎会这么快便来此？”
她的声音极为轻缓，罕见的带上了几分感情色彩，令本是怔然出神的我不由轻看了她一眼，在朦胧的光线中，她隐约的玉容多了几分柔和，不复清冷与逼人。
随着我的回神，屋内威压的空气复又自如流畅，张倩诸人轻轻呼了一口气，望向我的目光俱充满了惊异，没想到平时温和亲切的人，绷起脸来，竟有这般吓人。
掌柜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圆脸，摇摇头，“在下也疑惑不解，可能是他恰巧路过此地吧！”说着望了望我，又赶忙移开，对刚才我的那一眼，他心有余悸。
我低头静静品茗沉思，坐于淡淡莹光之中，却无人能看清我的面庞。
“翼哥哥，我们能去那里看看么？”
清儿在城中，从四方朋友口中听说过满门皆灭的武林仇杀，从未亲眼目睹，虽然心中沉痛，却只是对死去之人的同情罢了，如今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她自然想去亲眼看看。
青花瓷盏中根根竖立着青黄茶芽，茶水微微泛黄，我眼睛自茶芽转到她的秀美面庞，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还是莫见为好。”
“翼哥哥――！”清儿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袖，“我出门便是想要增长见识，这样的大事，怎能错过呢？！是吧，大姐？”说着，素白小手暗伸，拽了一下正闷头拨弄着自己头发的大姐。
李思雨抬头，看到莹光轻笼之中的妹妹，忙不迭的点头，道：“是啊，色狼，就让我们去看一眼吧。”
我抬眼看了看周围诸人急切的表情，知道她们都想去亲眼目睹一番，便微微颌首：“好吧，清儿这般说，我便带你们去看看，唉……，也算是让你们明白人世的险恶！”
“我……？”掌柜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如今丝毫没有了刚才的玲珑八面风采，我一眼之间，令他精神委顿得厉害。
“你想去，便一块儿去吧！”我略有歉疚，起身顺口答道，肃手请张倩先行。
张倩也不跟我客气，盈盈起身，虽一身宽松道袍，仍难掩身姿的婀娜曼妙，只是我如今心绪不佳，却没有了览胜的兴致。
天水阁外，周王镇华灯已上，盏盏红灯密布云集，灯火更添镇中的繁华气息，街上积雪已化，行人穿梭，川流不息，摩肩比踵，虽不拥挤，却令人眼花。
夜市比之白天市井，要热闹数倍，人们闲歇下来，便逛逛夜市以作消遣，或者去市上摆个摊子，赚些零钱，补贴家用。而夜市人没有官府的税吏巡视，更加自由无拘，实是平民百姓的乐园。
清儿颈间透出的莹光在大街上，毫不显眼，周围星罗棋布的各式纸灯，将宽阔平坦的大街照得几近白昼，柔和的灯光之下，美人比鲜花更要娇艳动人，我们一行人，便吸引了周围行人无数的目光。
张倩师徒皆是经历过大场面之人，又怎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只是跟在我身后，目不倾视，表情淡漠，对一切皆不关心。
跟在我身边的清儿与李思雨却颇有目不暇接之感，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实在不知看什么好，每一样都是自己前所未见。
“掌柜的，没想到周王镇竟是这般繁华！”我对身旁另一侧的掌柜感叹道，双眸中透出一股温润的光华，令程瑛心神一舒。
“呵呵，我当初经过此处时，也被这里的繁华吓了一跳，所以马上起了在这里开座酒楼的主意。”掌柜笑得颇为自豪，一边对旁边行人的问候声点头回礼。
一路之上，街上行人不停的对掌柜问候行礼，或是亲近，或是恭敬，让他应接不暇，分身乏术。
十人一路北行，很快便走出了繁华的大街，回头望去，灯火辉煌之中，人声喧闹，纷纷扰扰，而我们身处之处，却灯火稀疏，寥寥无几，仅能照到路面，安静的气息与不远的繁华喧闹，仿佛两个世界。
“看来这个王大善人却是个喜静之人。”
我看着周围渐渐稀疏的灯火，天色并未完全黑下来，暮色苍茫，此处白雪积而未化，周围一片银白，我心中猜测着王大善人的性格。
“嗯，公子所言极是。他平时早上去我阁中喝上一盏茶，然后到镇中最大的悦兴楼吃早饭，接着便返回庄中，晚上甚少见到他。”
掌柜有些感叹的回忆，摇头叹息：“王大善人确实是个和蔼可亲之人，几乎从没得罪人，真想不到会受此横祸！”
其余之人皆不开口说话，周围悄无身息，唯能听到几人脚步踏在雪地的吱吱之声，此时已经走在田间小路，路旁树木密植，只是光秃无叶，显得萧瑟异常，一阵疾风吹过，卷起几丝雪屑，掠过树梢发出阵阵轻啸之声，令空旷的田间陡增几分森然。
陆无双紧紧拉住表姐的玉手，不敢看四周，听到掌柜的话，忙接口道：“这种灭门血案，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应该不会做得这么绝吧？”
她清脆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颤抖，心下颇有些后悔跟表姐她们一块儿前来，如果真见到那些死人，自己晚上定是睡不着觉的。
程瑛知道这个表妹胆子小，握着自己的小手冰凉颤抖，不由感觉几分好笑，但檀口开合，满是感慨之情的说道：“现在天下不太平，武林仇杀越发肆无忌惮，动辄灭门，这样的惨事，近几年来，越来越多，便是那些江洋巨盗，劫掠之后，也敢灭人满门，不留后患，实在令人心寒！”
顿了一顿，望向自己的表妹，声音转高，脆声问道：“表妹，你很冷么？怎么手这么凉？”虽是关心的意思，但语气中却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
陆无双大羞，好在暮色朦胧，看不清脸上的红晕，令她胆气大壮，强撑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表姐你难道不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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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柳氏兄弟
更新时间2011…4…30 20：25：20 字数：2091
程瑛嘻嘻一笑，摇了摇陆无双的小手，“将军难免阵上忙，我们踏入武林，最终难免一死，又有什么害怕的，是不是，表妹？”
“谁害怕了！？”陆无双死不承认自己的胆小，小手一甩，挣开了表姐的手掌，跑到西门千雪的另一边。
清儿姐妹两看着两人斗嘴，不由轻笑，她们并未有一丝害怕之意，清儿忽然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片松树林，转身问：“翼哥哥，树林里几片灯火是不是王家庄？”
在树木掩映之处，隐隐有灯火透出，若不注意，却难发现。
我点点头，问掌柜：“那边树林后面便是王家庄吧？”
掌柜忙回答是，我问话时淡淡的语气，让他有些悚然，他能发觉到我心情很差了。
我并非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当初在蒙古兵，以杀人如麻来形容我毫不为过，我手上所沾染的鲜血，远甚武林中那些凶名赫赫之徒，对于尸首，我也看过，大多是轻轻一瞥，心怀不动，只当作一堆泥土罢了。
可是在脑海中看过王家庄之后，我脸上再未露过笑容，怒气一直在我胸中涌动，只是被其强行抑住，没有爆发出来罢了。
穿过松林小径之时，林中径旁的几株松树枝头挂着白绫，十几条三尺长的白绫风中轻飘，众人一言不发，本有些羞恼的陆无双又跑回表姐身边，紧紧握住表姐的柔胰软手。
“唉，这个王家庄与我建造的山庄倒有些相似！”
我看着松林之后的萧萧竹林，沉沉一叹，竹林之间一条小径，便是通往王家庄子之路，稀疏的竹林，再也无法掩盖王家庄，灯火点点，庄内仍有人。
庄前以茂林修竹相掩，看得出这个王大善人颇有风雅之骨，活得颇有情致，我仿佛能从这些松竹之上，看到王大善人生前的悠闲生活。
众人不自觉的将脚步放轻，紧张的气氛互相感染，清儿倒有些畏缩，从没见过死人的她，虽然一直跃跃欲试，但被一路上的凄凉之像所染，如今又有些害怕。
“什么人！？”忽然一声断喝自竹林中传出，声音清朗，中气完足，显出一身深厚的内力。
竹枝晃动间，一道皂衣人影倏然出现于众人面前，快如鬼魅，腰间挎着短刀，身形修长。
“咦，唐大侠？”出现的英挺捕头轻呼，忙躬身上前，“小人柳溪，拜见唐大侠！”
我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你怎在此处？”这个人我也在城墙上见过见过。
“小人与弟弟随总捕头前来查案。”柳溪恭声答道，他身形挺拔，面目俊逸，神态不卑不亢，气度轩昂不凡。
“你哥哥在里面？”我向灯笼高挂的王家庄望了望，有些明知故问，我早就知道有一人在里面。
“晚辈柳元拜见大侠！”我问话声刚落，一声豪迈的呵呵笑声传来，在柳溪身旁现出一位身穿玄衣的魁梧大汉。
“客气了！”我对他的躬身深揖虚虚一扶，语气不冷不淡，客气而疏远。
“见过张道长！”柳元做完深揖，粗豪的脸上带着欢畅的笑容，又对我身旁的张倩拱了拱手，他纵横江南，人脉极广，对于隐隐武林的张倩自然不会不识。
张倩表情清冷，却也稽首回礼，不敢怠慢，柳元身为江南第一总捕，权柄极重，尤其对于武林中人来说，更是予生予死，一言而决。
“小人柳林见过前辈！”柳元身边又出现了一道人影，身形面容俱肖似掌柜，神态恭敬的倒身做揖。
我沉着脸，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对柳元道：“柳捕头，我们想进去看看。”
我的双眸盯着柳元深陷眼窝的隼目，眼中无忧无喜，平静如水。
柳元双目一闪，他发觉我并不是与自己演戏，心情确实不佳，虽是职责在身，他却没有阻拦的胆气，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我面沉如水，提步便向山庄开着的偏门行去。
“你们俩人在此，任何人不得靠近山庄！”柳元转身，沉声吩咐跟在我身后的两人。
两人止步，这才忽然想起自己是当差之人，并不是在庄内，忙对我的背影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回来。
张倩师徒两人与清儿姐妹无声无息的跟在我身后，穿过两盏琉璃灯高悬的偏门，进入庄内。
庄内却只是一堆残垣断壁，几十间屋子，除了围墙与迎门的屏壁，再没有一处完好的墙壁，琉璃灯笼密密悬挂于围墙四周，使得庄内并不阴森，反而明亮得很。
那屏壁上正面印着水墨松鹤延年图，在一堆瓦砾中孤零零的竖立，说不出的凄凉孤苦，照壁背面则有几道粗重的红黑痕迹，如同泼墨其上，欲要运笔却未运之势。
我一看便知那是身体喷上的鲜血，定是有人站在屏壁前，被一刀刺入体内，随即刀迅速拔出，热血如泉喷涌，喷于倚着的墙上，我脑海中清晰浮现出当时的情形。
众人看着一地焦黑的残砖碎瓦，有些目瞪口呆，十几间房子同时倒塌，整个山庄顿时空旷荒凉，有无之间巨大的反差，会给人以激烈的视觉冲击。
我站在照壁前，深深叹息一声，我能感觉到整座庄子飘荡的悲愤与绝望，本是平静的心境渐渐有了几分躁动。
“唉，确实没有一个活人，……查清楚是何人所为了么？”我低声对跟在自己身旁的柳元开口发问。
柳元鹰目微扫，看了周围一眼，张倩师徒与清儿姐妹皆围着那巨大的一堆残垣断壁观瞧，无人注意到此，他摇了摇头，“周王镇人来人往，商旅极多，很难立刻找到怀疑对像。”
我点点头，脸上沉凝，摆摆手，“你去吧，不必陪我！”
“啊！”空旷的山庄忽然响起一声尖叫，众人吓得毛骨悚然，忙转头望去，司徒仙正捂着胸口，呆呆站在一堆瓦砾前，在柔和明亮的灯光下，玉脸煞白，血色尽褪。
“你怎么了？！”她身边的西门千雪忙捉住她的小手，送入一股真气，安定她的心神，她也是分得清轻重的。
“……好……好惨！”司徒仙指着面前那堆焦黑的枯木堆，似要哭泣出声！
西门千雪顺着她的玉指一看，忙不迭的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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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武林之道
更新时间2011…5…1 19：29：17 字数：2261
“别过来，别过来看！”她看到程瑛与陆无双两人好奇的往这边走来，忙大声喊道。
本是清脆娇软的嗓间变得有些嘶哑，她用力的冲程瑛与陆无双两人挥手，状如疯狂。
我本是站在墙角处细察的，听见呼喊轻轻一纵，飘然来到身前，问道：“怎么了？”
“……唔唔……”看到我站在自己面前，本是嘶声叫喊的司徒仙忽然扑到扑到我怀中，放声痛哭。
在这幽静空旷的田间山庄，她的哭声痛苦而绝望，越哭越响，变成了号啕大哭，丝毫没有了坚强的神态。
我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女子一直坚强细心，这般失态，不由望了呆滞而立的众人一眼，看向她的脚下。
在烧焦的横梁巨木下，一具尸首却奇迹般的未被烧毁，这是一幅少妇的面孔，正以娇弱的身体护住怀内的婴儿，婴儿却已经没有了一只胳膊，娇小的脸上满是痛苦，少妇绝望的亲吻着婴儿的小脸，姣好的面容苍白发青，绝望而无助。
“你们也去看看吧！”我目光冷冽，划破夜空，在众人眼前闪现，我的声音虽轻，却如在众人耳边响起。
这一刻，我忽然变得心如铁石，面无表情的看着场内的诸人，抬头望天，微微冷笑，那是俯视苍生，哂然嘲天的冷笑。
天色已黑，繁星淡淡，若隐若现，这是一个晴朗清澈的夜空。
看到众人略带迟疑的走向这边，颇有些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的羔羊般无措，张倩微有不忍，一边轻语安慰唔唔哭泣的司徒仙，一边对众人柔声道：“算了，你们还是不要看了！”
她此刻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软弱。
众人知道所要看的场面定是凄惨无比，令司徒仙这般失态，定然很惨很惨，心下微微戒惧，便有了不看的念头，听到张倩的话，不由转身看了看那边仰首望天的某人。
柳元在萧月生抬头望天时，便已悄无声息退出，此时庄内唯有我们九人。
“闯荡武林，热血豪情，快意恩仇，呵呵――！”我仰天哂笑，笑声不停的空中回荡，久久不绝。
笑声未停，我忽然低下头，俯视众人，面无表情，眉宇间一片冷漠。
“这才是真正的武林！既然你们那么想闯荡武林，这些惨事又岂能回避？！……你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我这一刻，令众人大感陌生，那变幻莫定的语气，那冷漠的神情，实在分辨不出我语气中蕴含的感情，是嘲笑？是感慨？还是看透世事的沧桑？
“表姐……”陆无双紧紧攥住表姐的小手，有些畏缩的看着表姐，心下惴惴，略躬着腰，脖子微缩，她的胆子极小，平日听到鬼怪故事，晚上会吓得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