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常无天去而复返,而在这儿吊死了呢?
为什么常无天来到门前,店中众人仍然觉察不出呢?
若不是常无天的身子被北风吹得晃来晃去,撞在门上,只怕到现在还未发觉呢,只是那喊“开门”的怪声,却又是谁?
常无天的舌头伸得长长的,满眼都是惊惧,似要告诉大家什么似的,但他已是死人了,活人当然是无法听到死人要说的话。
那白帏上的字,又是谁写的呢?来人竟以这白帏换上布帘,而店中人高手如云,却尚未所觉?
那究竟是人,还是鬼?
“是鬼,是鬼!”阿笨心惊胆战地叫道。
众人脸上掠过一片阴影,蔡玉丹勉强笑道:“莫要胡言乱语,世上哪儿有鬼?”
巴天石忽然绷着脸而起,道:“就是鬼,我也要会他一会!”话未说完,便如一缕黑烟,“飓”地冲入雪地中,瞬间只剩下茫茫天地间,一个小小的黑点。
追命皱眉道:“大莽撞了。”
殷乘风起身道:“追命老前……不,大哥,巴先生一人前去,只怕会落了单,我们这就跟去。”
屈奔雷只怕“龙吟秘笈”被人捷足先登,当下道,“正合我意!”谁知“呼呼”
二声,辛氏兄弟已夺门而出,直追巴天石。
屈奔雷怎敢怠慢,也奔了出去,一时所有的人,都飞身而出,追命只有一声轻叹。
群豪一共二十五人,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往“幽冥山庄”奔去。巴天石首先出来,以他的“一泻千里”轻功,遥遥领先,只远得像一小小的黑点。
辛氏兄弟比屈奔雷先行一步,可是屈奔雷提气急奔,仅落在辛氏兄弟五步之遥。
殷乘风、彩云飞,则在屈奔雷之后,蔡玉丹始终不徐不疾,跟在殷乘风之后。
“少林四僧”、“武当双宿”六人,紧紧跟在蔡玉丹之后。
而“复仇七雄”,却又在少林四僧之后,更后的是施铜、毕扁、彭古建、公冶肆等人;追命却一直不即不离,跟在最后,一面游目四处观察。
大风大雪,对这群武林豪杰,均不为所动,风雪吹袭在追命的胸膛,追命猛吸一口气,猛地口中冰冰的塞入了几块东西,原来是雪花进入口腔。追命突然豪兴大发,猛地扒开衣襟,露出强壮的胸膛,任由雪花击打,哈哈大笑,与北风逆行而奔。
这一奔之下,便迅速地越过毕扁等四人,又越过“复仇七雄”,以及“少林四僧”、“武当双宿”,蔡玉丹见追命奔来,他生性谨慎,行事淡定,但今日在雪中奔行,也大发雄心,猛一提气,不让追命超越。
两人转眼已越过殷乘风与彩云飞,殷、彩二人,少年锐气,怎甘后人,而且他们是专修轻功,也提足猛奔,与蔡玉丹跑个并驾齐驱。
这时屈奔雷凭着一口真气,他轻功虽无特长,但内力极佳,所以跑得越久,对他越有利,屈奔雷更豪兴勃发,索性除去衣衫,在腰上打了一个结,大声吆喝,终于追过了辛氏兄弟。
屈奔雷正在高兴之际,忽然“飓”地一声,一人已越过自己头顶,在丈外飞奔,屈奔雷一呆,追命又把距离拉远了两丈。
屈奔雷心中有气,正欲急起直追,忽听自己左右后面都有脚步声,一看之下,只见大雪纷飞中,左边是殷乘风的白衣飘飞,右边是清秀的彩云飞彩衣纷飞,仅在一步之后,蔡玉丹也微笑追了上来,辛氏兄弟也仅落在蔡玉丹之后,屈奔雷心中一凛,心忖道:天下英雄,尽非我屈奔雷一人耳!当下提气急奔,与殷乘风、彩云飞并肩而奔。
这一来,大家似成了竞跑。殷乘风轻功、剑法俱佳,屈奔雷则内力浑厚,彩云飞长于轻功,故三人不相上下,跑在一起。
蔡玉丹武功精妙,内力连绵阴柔,但不及屈奔雷咸猛,故落后一步。
辛氏兄弟论轻功稍逊于殷乘风,论内功则不及屈奔雷、蔡玉丹,是故又落后一步。
追命一发足猛奔,只见白雪倒飞,人则犹如腾云驾雾,早已把众人抛在后头,但巴天石的“一泻千里”身法,也甚是高明,又跑在先,所以追命离之,尚有十丈余远。
追命正要提气追上,这时风雪更加猛烈,大雪随着冷冽的北风翻飞之下,一二丈内,竟看不见任何东西。
就在这时,前面速尔响起了一声怒吼,接着便是一声闷哼。
追命心中一震,猛地醒悟,自己等拼命飞奔之中,自不免无及前后照应,而依适才店门前吊死常无天的情形来看,有人对自己等意图不利,而今各个分散,不是正中了敌人之计?当下大叫道:“各位小心,放慢速度,有敌来犯?”
声音滚滚的传了开去,一面暗中戒备,向前掠去,猛地脚下踢到一人,那人呻吟一声,一手向自己的脚踝抓来,追命听出是巴天石的声音,立时高跃而起,厉声喝道:“是我,你怎么了?”
这时北风略减,只见巴天石倒在雪地上,雪地上染了一片剧烈惊心的红!
只听巴天石挣扎着道:“我……背后……有人用暗器……”
追命忙翻过他的身子一看,只见背后果真有三个小孔,血泪泪淌出,哪里还有暗器在?
这时屈奔雷、殷乘风、彩云飞已分别奔到,三人一看,偌大的雪地之中,除了后面的人外,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屈奔雷吼叫着道:“巴拉妈子,装神弄鬼的,算什么东西,快些儿滚出来,大爷我给你个了断!”
声音滚滚的传了开去,远处传来了雪崩之声。
追命一见巴天石血流不止,而且血水越流越黑,心中暗惊,问道:“天石兄,你把暗器拔了么?”
巴天石的情形越来越糟,双目无神地道:“拔了?……没……没有……我感觉得到……它,它就在我……体内…”
彩云飞掏出金创药,敷在巴天石的伤口上,蔡玉丹也已赶到,看见伤口微带暗青色,心知不妙,问道:“天石兄,你中的是什么暗器?那暗器?那暗器是否给人拔了?那伤你的是什么人?”
巴天石脸色苍白得无一血色,道:“不……知……道……狂风大作……有人……
在我后颈吹……吹了一口凉气……哼了一声……我返身想擒……擒住来人……但后面无人……身后却是一麻……我便倒了下去,那暗器……谁也没机会……把它拔出来……我感觉到它仍在我体内,我体内……”说着声音慢慢微弱了下去。
这时辛氏兄弟也赶到了,脸色也不觉微变,因为适才在店中,巴天石捕杀“江左五蛟”之大蛟,又仗“吸盘神功”、“一泻千里”二技令人震惊,而今竟伤倒在地,且不明不白。
两人一看伤口,知道巴天石中的绝不是细针之类,有哪一种暗器还会随血液潜入体内呢?不禁暗自心惊。
这时巴天石的脸色忽转青暗,猛地跃起,竟把自己的一身黑袍撕得破碎,碎布在风雪中飞扬,一黑一白,布片雪花,煞是凄厉!
只听巴天石用一种极其恐怖的声音,指着众人,道:“鬼!鬼!你们也会跟我而去……桀桀……桀……鬼!鬼!”披头散发,双目发赤,嘴也笑裂出血,状若厉鬼,一时也无人敢于上前,巴天石叫到最后一个“鬼”字,忽然声嘶而倒,嘴里流下的血,再也不是红色,而是黑色的。
追命走过去一探鼻息,知道巴天石已经气绝身亡。
这时“少林四僧”、“武当双宿”也已赶至,见状莫不“阿弥陀佛”,低唱佛号,为巴天石超渡。
众人看见巴天石忽然惨死,不觉心中发毛,天地问隐隐约约似有什么东西在呼叫着,一声又一声。
夜色已经降临了。
追命看着巴天石的尸体,低头沉思,蔡玉丹没有说话,彩云飞受到了一些惊吓,殷乘风正在安慰几句,倏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自后方传来。
追命变色道:“不好!”
“少林四僧”、“武当双宿”身形甫一展现,“呼”的一声,追命已越过诸人头顶,似一根脱弩之矢,疾飞而去,边叫道:“屈兄、蔡兄、殷老弟,要大家并行一起,万勿再单独行事。”
殷乘风等当然不再全力急奔,每人相离不到三尺,殷乘风在前,蔡玉丹殿后,奔了二十丈远,只见雪地上,又有一滩惊心动魄的血渍,在雪地上更显殷红。
只见“复仇七雄”,已各手执兵器,围在一起,追命正在中央,低头俯视地上卧倒的一人,地上的血,便是这人身上淌出来的。
这地上的人,手里还拿着三节棍,正是施铜。
他是怎么死的呢?
而公冶肆、彭古建及毕扁等,又去了哪里?只听“复仇七雄”中使铁锥的大汉道:“咱们功夫不好,追你们不上,但这四个头陀,也远远的落在咱们后面,后来我们忽听到一声惨叫,便停下了步,回头奔来……”
使金枪的大汉接道:“我们一来,便看到如此情景了,其余三个头陀,也影踪不见,后来你就来了。”
使金枪的大汉道:“按理说那三个头陀纵或怕鬼,也不会丢下朋友的尸体不管,而且我们回奔得极快,照理由以他们的脚程,我们是不会看不到他们的。”
使流星锤的大汉脱口接道:“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风雪怒吼,昏沉一片,像有千万个声音,在阴恻恻地诉说着同一件冤情,各人不免脸色发青,只听一名使判官笔的颤声道:“是了,我们返回身来的时候,仿佛还听到,那三位……三位仁兄的惨叫……来自……来自天空中。”
追命一皱眉道:“什么?”
屈奔雷怒吼道:“已拉个妈子,你少唬人好不好?”
那使判官笔的把胸一挺,念道:“老子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干吗要唬你!我的确听到半空有惨叫,嘴是我的,你大可以不信!”
追命抬头望望天空,天色昏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连星星也没有。
一望无尽的雪地上,反映得刺目的白,追命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见有人用‘狮于吼’之类的武功?”
使雷公轰的汉子道:“没有,除了那一声惨叫,我们只听到半空中隐隐约约有些声音,但什么也看不见。”
另一名使软索的大汉道:“若是有人施用‘狮子吼’,你们也必会听到的。”
追命沉吟道:“不错。”
望了望诸人,苦笑道:“这施铜全身上下,没有伤口,连小孔也没有,倒是耳膜震破,直震伤了脑子与内脏,才酿成大量吐血而殁。施铜的死,除了有人用佛门‘狮子吼’功震死外,只怕没有别一种可能了;但‘狮子吼,一旦施用,只怕五里之内也清楚可闻,可是我们却连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追命又苦笑了一下,指了指雪地上一排零乱的足印,又道:“不可能,只有来的脚印,没有回的脚步,也没有别个方向的脚印,这儿又没有机关,毕扁、彭古建、公冶肆三人,像是……咳,真的是忽然问消失了……”
众人心里又是一寒,凭毕扁等四人的功力,在一刹那间被杀,已是不可能的事,而其余三人竟自空气中消失了,更令人心里不安,一时都不知如何说话是好,忽然在夜色里,风雪声中,传来一幽异而凄伦的女音:
“……月色昏,夜色沉,
幽冥府内,日月无光,
又添无数魂……”
那使判官笔的“复仇七雄”之一,全身颤抖了起来,道:“我我我……不想想去去去了……”
突听屈奔雷一声暴喝:“滚出来!”“呜”地一声,飞斧脱手而出,竟凭声认位,飞斧闪电一般,直向东北方黑暗处旋斩而去。
歌声突止!
黑夜里乌光一闪,那飞斧划了一个圈,飞回屈奔雷手里。
屈奔雷一看利斧,果有血渍,但斧面上却是一只小鸟的头。
屈奔雷不禁苦笑了一声,自己骤然飞斧出手,只不过砍了一只栖息在寒极上的小鸟的头。
使流星锤的大汉也全身“格格”地抖颤了起来,道:“我们是……人,还是……
还是勿惹那些东西为妙……”
屈奔雷怒视了这使流星锤的汉子一眼道:“听说你们的武功,已练得跟你们的师父差不多,不过你们的师父‘十绝追魂手,可没有你们那么脓包!”
那使雷公轰的汉子向使流星锤的大汉怒喝道:“对,我们绝不能辱了师父的名声!”
使金枪的汉子也道:“我们是为了替师父报仇,你这么怕,三年来的苦练去了哪里?为了什么?”
使铁锥的大汉也道:“咱们一人一条命,七人七条命,先上了‘幽冥山庄’再说!”
忽然半空中又传来凄厉的歌声,比第一次的还要可怖得多。
“……月色昏,夜色沉
一入幽冥,永不超生
可怜无数魂……”
屈奔雷突然大喝一声:“着!”“嗡”的一声,飞斧又脱手飞出,比第一次飞斧,又快了一倍。
蔡玉丹右手一抖一震,一条金丝被抖得笔直,向黑暗里闪电般刺去。
追命身形一闪,已闻声掠了过去。
一时之间,三大高手同时出击。
只听一声惨叫,便没有了声音。屈奔雷捞住飞斧,只见斧上赫然有血;蔡玉丹抽回金丝,追命抱着一人,自黑暗中飞了出来,沉痛的劈头第一句话便是:“你们杀错了人了。”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在追命怀里的竟是“行千里”彭古建;这彭古建颈部中了屈奔雷一斧,已几乎把他的头身切断,“气穴”上更中了蔡玉丹一刺,血涌如泉。
追命冷冷地道:“他是被人点了‘哑穴’和‘软穴’放在那儿的,鬼也会点穴,也便不是鬼了。”
追命这句话,也纯粹是安慰大家,没料到那使判官笔的仍颤声道:“鬼是无所不能呀,当然也会点穴了。”
屈奔雷瞪了蔡玉丹一眼,却是十分惊讶,蔡玉丹的武功,似比他想象中还好得多了,原来蔡玉丹和屈奔雷那一刺一砍,看来是同发同收,事实上,蔡玉丹仍是快了半步,先刺中彭古建的,‘气海穴”,所以当屈奔雷的斧砍中彭古建时,“气海穴”被刺便冲破了“哑穴”,彭古建中斧时,还叫得了一声就是这个原故。
蔡玉丹却因误杀了人,十分难过,追命沉声道:“从现在起,我们都要提高警觉,全神戒备,万勿分散。我们都不要奔驰大快,屈兄,你和我开路,蔡兄、殷老弟,你们殿后,辛氏兄弟,你们守在中央。”
在场的人,确是以追命的武功为最高,其次便是屈奔雷、殷乘风、蔡玉丹、彩云飞四人,再次是“勾魂夺魄”兄弟,追命都把他们安排在极重要的位置上,以惮守望相顾。
这一行剩下二十人,缓缓往“幽冥山庄”推进,再也没有急驰力奔;适才的一阵狂奔之下,三十里的行程,也跑了几近二十里,剩下的也没多少路了。众人因施铜的惨叫声而回头走,而今再往前走去,只见雪地上一路都是自己等刚才走过的步印。
这些步印当中,“少林四僧”及“武当双宿”的步印,如平常踏行一般,鞋印不大不小,但在急奔中及松软的雪地上,能印下这样的痕迹,已经是很不错了。
“勾魂夺魄”兄弟的步印,则只是有前趾与后跟留印,中间几乎全无痕迹,功力又是更深一筹。
蔡玉丹与屈奔雷的足印,只有前趾的一点痕迹,因为二人的轻功不算太高,乃凭一口内力奔行的,所以痕迹旁雪花只下陷少许。
而殷乘风与彩云飞的步子,则是连足印也没有,仔细看去只有一点点的雪花被压散了一些而已,煞是骇人听闻。
而追命呢?则根本连足印也无,已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了。
相比起“复仇七雄”的足印,每一步都比他们的脚底还要大,踏得雪花粉碎,而毕扁等的足印,更是踏得雪面下陷数寸,几乎是等于一足踏下,雪面便下陷,每一步要拔足一次才能行走,实在是相距大远了。
这二十人越过巴天石的尸体继续向前跑去,忽听一阵马蹄之声,缓缓传来。追命打了一个手势,众人停下,只见有十多匹马,秩序井然的慢慢行近,马背上都驮着一个人,十多匹马被一条长长的绳索牵系着。所以不会走散。
追命看来怪异,大声道:“请问来者何人,烦请报上字号,免有误会。”
喝问了三次,来人依旧毫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