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离(参商永离,伊怀永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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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商离(参商永离,伊怀永伤)-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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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单纯可爱,喜怒都写在脸上。眉眼才稍稍长开,个子还不及我,却成天嚷嚷着与我比个儿。
四个月前我初初到了百濯堂,那个时候的福贵已病了将近半年,奄奄一息,连师父都摇了头,言及预备后事。
我瞧出这孩子被一只迟迟不肯投胎的小鬼附了体,元神已摄去大半。当夜,我与师父——那个时候,参商最负盛名的老中医范封先生尚不是我的师父,我向他打下包票,定能救回这个孩子。
整个医馆的人都以为我疯了。
将瘦到皮包骨头、已没了什么重量的孩子抱回屋中,撑了结界,割破手指,将血滴进他的口中,匆忙到连沐浴斋戒都来不及准备,攥着三分成功七分失败的几率,头一次磕磕绊绊地念了先前在书上看来的往生咒。
不想,竟然成功了。
福贵一直沉睡,三日后终于苏醒,大病痊愈,自此与我十分亲近。
事后,师父与旁人问起,我只能杜撰那是家乡的一种异术,不可外传。
师父更是收了我做关门弟子,亦是他的唯一一个女徒弟。
福贵将戥子拿出来,照着方子在百眼柜前寻着各样药材,不忘问我:“烟儿姐姐,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戴着面纱呀。”
我玩笑道:“一会儿随师父看诊,不愿让外人看了我的相貌去,万一碰上仇家可如何是好。”
福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当烟儿姐姐是怕自己长得太漂亮,怕被来看病的人掠走,所以才戴着面纱呢。”又奇怪道:“那烟儿姐姐要闻什么东西的话,可怎么办?可不就要摘下面纱,让那些男人窥见你的美色了?”愤愤然握拳:“不行,可不能让那些腌臜窥觑我的烟儿姐姐!”
这个孩子,实在是可爱得紧。
于是一一回答他:“烟儿姐姐可不怕别人将我掠走,你想,我一剂药下去,谁能有好果子吃呀?至于闻东西嘛,我又不像福贵一样负责抓药,我只看病,不需要闻东西。况且‘望闻问切’中的‘闻’又不是用鼻子嗅,再者,我鼻子好使着呢。”
福贵略有些腼腆地低了头,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怕有人欺负烟儿姐姐嘛。”又抬起头来,眼眸亮如星子:“福贵会保护姐姐的!”
我摸摸他的头顶,笑道:“是,烟儿姐姐就指望福贵将来长大啦,好保护姐姐呢。”
恍然发觉,近些日子,我似乎将摸头这个动作做得十分熟练。
福贵认真地点了点头,眼睛突然亮了,溢满了喜悦,以及那么一点儿不甚自然的情绪。他顿了一顿,终是将戥子搁了,从柜台后跑了出来:“百濯哥哥!”
回过头来,只见尹百濯甫跨了一只脚进门,风采神明,大半个身子隐在平午耀目的光影中,缓缓被揭开,与我交目的瞬间,瞬间僵在了那里,一双清如潭水的眼睛藏不住丁点儿东西,我似乎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福贵憋了半天也没忍住,同我一同没心没肺地笑话起他的百濯哥哥来。
我抱着胳膊调侃道:“有人不是回家钻研医术去了么,怎么又来了?”
尹百濯把另一只脚踏进来的动作相比平时的风风火火而言迟钝了许多,末了还装模作样地掸了掸袖子,全程都直盯着脚尖,知道我在不厚道地哂笑,局促地咳了两声,将飘忽的眼神投向别处,语气甚尴尬:“我有东西忘在这里了。”话音刚落便急冲冲地补上一句:“不许再笑话我上午的事了!”声音立马低出去了八度:“不许笑话我无知。”
“哦,”我从善若流地点了点头:“那无事了。”
“……”
尹百濯被我噎了一下,站在门口半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哦,对了,”我冲他摊了摊手:“其实也不是没事。”
他有些糊涂:“……啊?”
“我是说,”我顿了顿,道:“方才你进来的时候,让我想到一个词。”
他犹豫着没有接话,盖是被我坑怕了。
鬼机灵福贵适时扯扯我的袖子,问道:“烟儿姐姐,你想到什么词了?”
摸摸他的头,以动作与眼神赞扬了他的聪明伶俐,他扬起小脸,笑得一脸狡黠。
于是我道:“自然是个好词。”
眼见着尹百濯偷偷松了口气,又即刻绷起神经来、不敢露出丝毫破绽的模样,有些好笑。
冲福贵挑了挑眉,续道:“‘惨绿少年’。惨绿是种多么清雅漂亮的颜色,尹大少固然是知道的,也经常身着惨绿色的衣衫。这个妙词儿,多用来形容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尹百濯总算彻底松出了这口气,一张愁云惨淡的脸上瞬间风云变幻,消停后多了九个巨大的字:没错,这就是我,请继续。
拨弄着柜台上摆放整齐的戥子锤,停顿了许久,才笑着看向福贵,道:“是啊,‘惨’绿少年,阿福,你看你百濯哥哥将这一抹惨绿穿得多么玉惨花愁、惨绝人寰、惨不忍睹,当真当得起一个‘惨绿少年’当中最精妙的一个‘惨’字。”
尹百濯的微笑僵在嘴角,我似乎听见什么东西滴淌的声音。
福贵严肃地点头附和道:“是啊,我从前只当惨绿是种漂亮的色彩,没想到经烟儿姐姐指点,还悟出了另一份意思。”
我谦虚地笑了:“不敢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过去已尽灭(3)

对于我被尹百濯强行扛出百濯堂的流氓行径,师父非但没有阻止,还忧心忡忡、难掩喜悦地深深看了他一眼,嗫嚅半天,道:“悠,悠着点儿,啊。”言罢看也不看我一眼,转身进了屋。
福贵瞧向我的眼神十分同情,以口型对我道:“烟儿姐姐,对不住了,福贵救不了你。”便也嗖嗖与嗖嗖地跟在师父后头窜进了屋。
我气得差点吐血三升。
尹百濯扛着我似乎同扛着袋大米一样轻松,还故意颠了我两下,贱兮兮道:“损我啊?损我啊?罗烟啊罗烟,你不是很能损人嘛?”
继而便是翻江倒海的上下颠簸,我死死揪着他的衣襟,虚弱道:“不行了,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他吓得赶忙将我放了下来,手抚上我的背,慌作一团:“没事吧?有没有事啊?能走么?”
捡开他的手,顺了顺心口,淡定道:“没事,我只是想吐血。”
他嫌弃地一把将我甩开。
将颠得有些不太牢固的面纱解了重新戴好,若无其事地跟上他的步子,沿着长安街一直向前走。他身量高大,步子也大,我欲跟紧不免有些吃力,忙不迭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他自顾自背着手在前面走着,碧绿束带飘飘扬扬,手中执着把象牙做的聚骨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俨然一个十足风流的公子哥儿。
前头传来公子哥儿轻飘飘的回答:“布庄。”
忽而惭愧地认识到,无论我与这纨绔子弟相识多久,都跟不上他的思维,且是永远跟不上他的思维。追问道:“布庄?去布庄做什么?”
他将扇子晃得很是嘚瑟,依旧轻飘飘道:“去布庄做什么?你脑子被福贵抓去入药了么,去布庄当然是买布了。”
我关注的重点是“为何突然要去布庄”,而他思虑的则是“去布庄除了买布还能做什么”。
显然这便是高智商与低智商的霄壤之别。
难得被他损上一回,尹百濯的嘴什么时候也这样毒了,思来想去却觉得不对,“脑子被福贵抓取入药了”似乎是当初我损他时说的。心中自我检讨起来,甫才想表扬他一番来着。
过午时分,热势不减,我素来怕热,此时又戴着面纱,不得不走上两步便掏出帕子来擦汗。
尹百濯悠闲地开着路,偶一回头,见我落了几步远出去,叹了口气,故作老成道:“女人真麻烦。”
嘴上说着,人倒是退了回来与我并肩走,步子也放慢了些。那把他老爹于他十六岁生辰时送与他的象牙扇扇出的风,源源不断地拂过我的脸庞。
象牙扇果然比纸扇来得凉爽,别人扇风果然比自己扇风来得爽快。
“本少爷亲自为你扇风,感觉如何?”
我收了帕子,道:“甚好,似乎有无数银票扑面而来的感觉呢,令人的心中都如沐春风了呢。”
他嫌弃地瞥我一眼,收了扇子在我头上一敲:“财迷心窍。”推了布庄大门踏了进去。
这厮出门便是爷,现在哪有转午那阵乖乖巧巧趴在一旁,不吵不闹看我誊书的模样了,果然就不该给他好脸色。
被敲得有些痛,这虚有其表的扇子如此得沉,想必他扇了这么久的风也该手酸了。手抚上额头上的包,刚涌上来的感激之情尽数被咽了回去,在背后瞪了他一眼,跟着他进了布庄。
尹百濯果然是只香饽饽,前脚才踏进去,店老板就两眼放光地迎了上来:“少爷,怎么亲自来了,您什么时候也关心起下人的活计了?”
尹百濯很有派头地大手一挥,道:“下人也不容易,总要抽空体恤体恤。”一派风流地随手撩了把束带。
这二人的对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哪里不对,我皱着眉退出去仰头瞧了一眼,果然,上头“尹家布庄”四个闪亮亮的大字几乎闪瞎了我的眼。
我的头有些大。早知道尹百濯家中有钱,没想到会有钱到这般地步,于大街上随便捡个大商铺都是他家的产业,且一定是参商最火的商铺。
于是咬牙切齿道:“杀千刀的土豪。”
他回头看我:“你说什么?”
我假笑一声,道:“没什么,只是感慨一下尹少爷家大业大而已。”
尹百濯非常领情且满意地点了点头:“自然。”
人居然可以没脸没皮到这等地步,我亦顺着他点了点头。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布庄老板好奇地将我打量一番,直把我瞧得发毛,才冁然而笑道:“少爷,您此番带着的是哪家小姐呀?”
尹百濯愣了一下,刚欲作答,我上前一步,将他往身后一揽,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宛若女侠:“兰香居!”
布庄老板显然是被我的名号与嚣张的作风唬了一跳,一脸惊恐地看看我,再神色复杂地瞧瞧我身后的尹百濯,张了张嘴,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儿,结巴着道出句“如、如此,请、请、请、少、少爷自便”,灰溜溜地遁了。
我笑得差点岔气儿。
这回轮到尹百濯气得差点吐血三升。虽然他总是被我气得吐血,但这一回,实在是大快人心。
他的手经过一面绿意时微微顿了顿,终是越了过去,愤愤然翻捡着一匹姜黄色布匹,我虽然不认得那是什么料子,但晓得它一定价值不菲,此时沦落在尹百濯手里百般□□,惹得我不免长嘘短叹。
这厮的声音里饱含愤怒与被莫名陷害的无辜,也不看我:“这个好不好看?”
我诚心正意地点了点头:“好看。”
他将布匹往旁边一搁,道:“那就它了。”
又捡出一抹象牙白来细细地摸了摸料子,摇了摇头,将毒手伸向了另一匹。
我顿悟尹百濯此行的意图,原是被我损了一回“惨绿少年”后,这才准备换两种颜色穿穿。啧啧,难不成这大少爷家中除却绿色,竟没了其他颜色的衣服?看来这厮嗜绿成瘾,已走火入魔。
随意一瞥,于面前的上百匹蓝布中相中一匹碧蓝色的丝绸,不禁伸手细细抚摸它的边角,精致细滑,冰凉入骨,十分舒服,便问他:“这个怎么样?”
尹百濯瞧了一眼躺在我手中的布帛,吊儿郎当道:“哟,挺识货的嘛。那是寒烟罗,十足上乘的东西,妙在一个冬暖夏凉。别家是压根寻不来的,你若幸运,只能在尹家布庄偶然见上一见,也都是少数。今日便走了狗屎运了,恭喜罗姑娘。”贱兮兮一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不成,蓝绿一家,我才不要。”低下头去研究一匹绾色布料上的花纹,突然又抬起头,挑眉笑道:“诶,我才发现,寒烟罗反过来念不就是你的名字嘛,罗烟,罗烟寒,哈哈哈。”
实在会意不了他为何笑得如此欢乐,也许土豪的笑点都比较奇妙。更不舍得告诉他,我真正的名字,烟萝,与这种名贵布料只差一个字。
他凑过来摸了摸我手中的寒烟罗,无比大方道:“你若喜欢,我买与你就是。”
我翻了个白眼:“罢,可莫让你爹知道,你不仅逃了讲学,还眼睛都不眨地将价值不菲的布匹赠予青楼女子,他定会砍飞了你。”
丢给他个眼神示意他向我背后看去,若没有衣服挡着,布庄老板的眼神都能将我的后背与前胸洞穿出一个血窟窿,杀伤力极大。
尹百濯却不甚在意,“切”了一声偏过头去:“老头子早懒得管我了,再说,范老头子会为我作证的,”他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蹦出三个字:“罗、姑、娘。”
干笑两声,扬了扬声调,淡定道:“尹公子,小女艺名烟儿。”及时揪住他话中要点,压低声音道:“你若再叫我师父范老头子,本姑娘可是会翻脸不认人的。”
他复又十分傲娇地再“切”一声便不再理我,喊人来将他挑好的五匹布搬走,伙计扛了四匹略微吃力,我在心中鄙弃了一下尹百濯的少爷作风,上前抱起最后一匹,确是匹碧蓝色的,再一看,原来是我相中的那匹寒烟罗。
伙计腼腆地低下头,看都不敢看我,羞怯道:“多谢姑娘,我自己搬得动……”
尹大少爷已率先往门口走去,我笑了笑,示意他:“无事,走吧。”
伙计连耳根都红了,跟上尹百濯的步子。
走了没两步,伙计便停下了。
一个人与四匹布将我的视线牢牢地挡住,只听见一个声音淡淡的响起,宛若玉石之声:“尹二,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过去已尽灭(3)

有戏!
八卦之心霎时觉醒,同时又觉得有些担忧:若是这女子误会了,将我当做情敌可如何是好?
另,此番还是头一次晓得尹百濯有个花名尹二,平日里也没听得谁人敢这样唤他。
看来这女子于他很是不一般。
我察觉到尹百濯的身子瞬间僵硬,说来奇怪,他的身上不仅带着一股令我感到极为熟悉的气息,且只要他在我身侧,他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我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虽然我身为一届魔女,这等伎俩信手拈来,但若我不刻意探知别人,也是无法知晓这些的。
而尹百濯不同。这个事实在奇怪。
他略微尴尬地转过身来挥手示意伙计先走,伙计有些无措地回头看向我,尹百濯这才瞧见我手里还抱着一匹布,不由训斥伙计道:“你怎么能让她拿……”
我的语气略微生硬,打断他道:“不是他让我拿的,是我自己要拿的。五匹布,你叫他一个人怎么搬得走。”
尹百濯甚少见我带刺儿的形容,不免被噎了一噎,张着口终是什么也没说,愤愤然掉过了头去。
其间,不忘剜了那伙计一眼。
伙计感激地冲我颔了颔首,另一个伙计赶忙跑上前来,诚惶诚恐地接过我手中的布匹,又帮前头的伙计拿了一匹,一同扛着送回尹府。
没了伙计和布匹挡着,我这才看清刚刚那女子的形容。
嚯,乃是个天姿国色的美人,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那气场也是冷的。一身细麻青衣与堆鸦上的一根小小珠簪却全然掩不住美人的美貌,看来这定义需要改上一改,这美人,乃是个天姿国色的冰美人。
只一眼瞧去,冲这番盈盈而立便逼人的傲气,我便断定,这必定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
再细看一眼她头上的簪子,那颗不大不小的珠子怎么看怎么眼熟,略一回想,那珠子居然同殿下大婚时,北海的何因仙君送来的夜明珠无异,不过是小上一号罢了。
人间居然也有这等罕见玩意儿,当真开了眼界。
这冰美人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至于为何脱了簪珥,换上一身细麻衣裳,就容不得我猜测了。与尹百濯相处了四个月之久,我得出了一个十分靠谱的理论:土豪的心思你别猜。
然而先发话的却是冰美人身后的另一个女子,她惊叫一声,不由吓了我一跳:“颂秦!”
那女子于气势上明显矮了冰美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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