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暄子也不说什么,跟真人一告辞,就急惶惶的出去了。
“真人……”不言可没有裴元那么会说话,就像现在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劝得真人出诊。
谁知真人嘱咐道:“你先过去候着,道人拿了东西就来。”
“是。”这不言就屁颠屁颠的走往前堂了。
这厢发生的事不可谓不多,但秦九还是老副样子。
真人想了想,将秦九送回来客房,看着她躺下后,说道:“再睡睡。”
秦九倒也听话,可真人心里总觉得一丝不安,后待自己出了屋门、出了别院、再来到了秦王府派来的抬轿跟前。真人这才松下一口气,又压下那股微微的莫名的失落感,暗自失笑:他可能是还停留在过去照顾孩子的模式里,而她到底是长大了。
谁想:“夫君哥哥!”
真人闻声,立即收回迈出去的脚,猛然地转回身。
下一秒,怀中撞进了一具长大了的、软软的身子。
不可否认,其实真人就是喜欢秦九黏着他。
偏还要板下脸来,将秦九从自己怀里拖出来,而后让她好好地站着,装模作样的呵斥:“无行无止,最是要不得。”
可秦九根本还没有恢复过来,止粘着真人不让他走。她见真人要出门,她问道,“夫君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啊。”
——这是谁啊……!你听听她居然叫药王爷什么!
——夫君哥哥?我不活了,哪里有河!我要投河自尽来哀悼我终将逝去的初恋。
——这不是秦姑娘嘛!我可是知道她,神医下凡,有起死回生之术;真真与药王爷一对神仙眷侣,天作之合……那个,你们想干啥……
……(女人的愤怒,就不提了)
见不知觉成了大家的焦点,真人老脸挂不住,急忙拖着秦九一起进了轿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真人,等秦九重修仙道,开口管你叫“夫君爹爹”的时候……
☆、蓝府道友(15)
“咳咳。”
“咳咳。”
偌大的房屋内,层层帷帐之下,听得一声一声干咳声传出。
“王妃,王爷在外面呢,您见见他吧。”应是身边丫鬟的声音。
久不见秦王妃回应,丫鬟只得再劝道:“王妃莫要与自个儿身子过不去,您想想小世子只有七岁啊……”
“出去!”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秦王妃尖声呵斥,随后,“咳咳咳。”
偏偏还不管顾自己的身体,她急急半起身,指着大门赶人:“我说出去。”
丫鬟也是被这突然的一招,吓得一愣一楞的,当下就诚惶诚恐的退下了。
这人一走,秦王妃闭上眼睛,抽空力气一般的摔回了床上。
秦王妃,白初凝。
正是蓝暄子心心念念、忘不了的蓝府初凝。
只是,那个不知愁滋味、天真烂漫的白初凝,几曾想,终是变成了如斯模样。
……小世子?
白初凝闭着眼,不由冷嘲出声。
“我请了孙真人过来,你准备一下。”这时一个温润男声响在耳边。
白初凝一听便知是谁,当下回了一句:“我不治!”
说着便翻过身,背对着来人。
秦王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他那张儒雅的俊脸上,有着好似永远化不去的忧郁,嘴角轻抿。一双好似能洞悉一切的眸子,却无来由的带着悲悯众生的温情。
他终是劝道:“八年都过去了,何不再坚持一下?”
“我知道你在等他,何不再坚持一下。”他重复。
谁知想白初凝竟是一掀褥被,恼羞成怒地反驳道:“等他等他!谁说我在等他!”
“我儿子都这么大了,谁说我还会等他;他一走就是八年,半点音信都没有,我作何等他!现在连蓝府都被烧了,他不会回来了,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回来,那个负心的……”声声质问,胭脂却是和泪而下,紧接着就是一阵干咳,好似连肺都要咳出来了。
白初凝的情绪波动太大,咳起来又没个安生,单看她扶着床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秦王心下一慌,也不知怎么安抚她,下一刻便见白初凝咳出了血,随后又翻了白眼,晕死过去。
这下可让秦王一阵慌乱,急忙叫唤了人来再去请孙思邈,也是真真巧,孙思邈正好刚到了秦王府。
什么礼数都先省下,秦王简单寒酸了几句,便将孙思邈请去了屋里。
而后——一根红绳,从帷帐穿出,被孙思邈拿捏在手中。
孙思邈表情淡淡的,从他的脸上根本瞧不出什么来,而后他放下红线,却还是不发一言。
秦王到底有些沉不住气,正想问来着,结果孙思邈率先开口:“我姑且为她扎上几针,行是不行全看她的造化。你们都先出去。”
白初凝平日里忧心颇重,积郁太深,如今一听蓝府被烧,病如山倒……何况刚还一阵闹腾。
病患面前医者最大。
再者孙思邈的名头摆在那里,秦王也没说什么,起身将偌大的房间让给了孙思邈。
见秦王出去,孙思邈也不心急,反而是稳坐在原处,他这模样反倒更像是在等人……
“师兄。”果然从阴暗处走出个人影。
只是那声音无比的颓废,瞧着一身蓝袍,正是蓝暄子。
孙思邈早猜到是蓝暄子,这厢看也不看,只道:“积郁太深,非药石救得。”
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怕只怕,为时已晚。
蓝暄子闻言一震,过往一切在眼前一一呈现。
最后苦笑:“我在无间受下私刑,重返人间,当时就想着我并不是一定要遇上她。但如果能远远看上她一眼;如果能从她身边经过;如果能走进她的生命里;如果能让她的心上都是我……师兄,终是我太贪心,你帮帮我吧。”
白初凝的恨源于蓝缬,白初凝的怨源于蓝缬,白初凝的病源于蓝缬。白初凝,如果忘了蓝缬这个人,你是不是应该活得更好。
孙思邈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一脸淡漠。
“孙真人,这……王妃如何了,本王能否进屋?”秦王就在屋外,见孙思邈出来,急急的迎了上来。
孙思邈回答:“无碍。你且去守着,至多明早,就该醒了。”
秦王一听,大喜,要侍卫领着孙思邈去账房。
孙思邈却是摆手。
见此,秦王大笑,连道:“对不住对不住,倒是本王考虑不周了。真人果真是高人,来日!本王必定亲自登门道谢。”
说着吩咐了下人送孙真人回馆,便急急进了屋内。
孙思邈看着那急急进屋的身影,下意识得紧了紧,手里那颗本是给了蓝暄子的“魔心”。
缘分就是:
我等着你,却等来了别人。
我等不来你,却等来了幸福。
白初凝和蓝暄子终是无缘。
一滴清泪从白初凝的左眼角滑落,也不知是梦是真,她慢慢睁开眼,这时看到一抹蓝色身影从眼边而过,正背对着她一步一步远去。
“蓝缬!”白初凝立即起身,追了出去,“蓝缬!你终于回来了,为什么不带我走……”
听得白初凝的声音,那蓝色身影明显一顿,白初凝急忙冲上去紧紧的抱住,哭喊:“我不准你走。我不准我不准!不管你再去哪,带上我,好不好。不要再留下我一个,好不好。我知道,你明明最舍不得我伤心。”
蓝暄子转回身来,也是紧紧地把白初凝拥在怀里:他舍不得,他当然舍不得……
随后他把白初凝从怀中,拉到了眼边,他看着她的眼、看着她的鼻、看着她的唇;看着她泪眼婆娑、看着她哭得鼻子一抽一抽、看着她唇瓣一合一闭说的是句句真情。
他舍不得!他怎么舍得……
蓝暄子低下头,贴着白初凝的额,默默蠕动唇瓣说下“我爱你”,然后加深了这一吻。
用你眼泪在我心里做一个记号
来世的人潮,我还能把你找到
让我为你挡住孤独飞过来的刀
你知不知道,爱是唯一的解药
错也,值得
情似烈的火,它燃烧得□□裸
紧紧抱我,依依不舍
吻你的额,心如刀割
既然选择,生离死别
就用瞬间,将忘情一切
在白初凝不知道的是,这一别后,世间再也没有了蓝暄子。
用我修道八年,吞吐的半颗丹心救下你,只要你能过得开心,忘了我也是好的。
随着蓝暄子的身形越来越淡,最后更是化成几缕烟,消散。
“不要,不要。”白初凝猛地从梦中惊醒。
见白初凝醒来,这让坐在一旁的秦王立即起身过去。
倒是白初凝瞧见秦王后,一副害怕的模样:“你……是谁?”
秦王走过去的脚步一乱,而后还是走到了白初凝的床边,他看着她因害怕而朝里缩了缩的身形。
“你是我的王妃。”秦王说道。
别的我不能决定,但你是我的王妃,唯一的妃——这一点,没有人可以改变。
“夫君……”白初凝的模样像是在思考,这让秦王心下一紧,谁知下一刻,白初凝已经扑进了他的怀中,“你终于回来了,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终于等到你了。”
秦王一愣,随后释然一笑:是的,我也终于等到你了,哪怕是我做了谁的替身。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还是决定给这个结局,本来想让初凝在蓝暄子死后,守个一世的。但是我知道蓝暄子不会开心。
☆、七月有鬼(1)
几排花灯,一地河灯,加之长空烟火——看它先冲上云霄,而后自空中而落,好似陨星雨。
再者见那车马、鼓乐、灯月交辉。果真堪比人间仙境。
七月半,中元节。
放河灯,烧纸烛。
每逢今日,七月十五日,宫中都会举行盛大的盂兰盆会。而民间城中的寺院也要备办供品,陈列于佛像之前,十分虔诚。 更别说满城摊贩陈列、灯火通明,放河灯的男女占了几多少。
这边,济世堂除了回山阴安顿鬼婴的沐阎,以及留守的不言,其余四人:真人、秦九、裴元、慕梁吟,四人结伴出了门。其实平日到了这时候,真人本是要建醮祈祷,今日却也被秦九硬拉了出来。
这秦九是山上呆久了,自是对什么都好奇,而相比秦九的兴奋,慕梁吟的情绪显得有些异常了。
当然蹦跶在最面前的秦九,早就被各式各样的花灯吸引住了,真人更是恨不得把双眸贴在秦九身上:自是该忽略他俩!不过就连刚出来的裴元,现下也不知被突然涌来的人群,冲去了哪里。
而秦九左右环顾,而后随手就拿过一盏荷花灯,边说着边往身后的真人跑去:“真人,你看这个荷花灯漂亮吗?”
真人一见她蹦哒回来,却是什么都没回答,反而快走几步,直径将一两银子给了后面追上来的小贩。
秦九见状,嘟嘟嘴:“可我没说要买啊。”
真人也不管她,可是递钱的动作,明显一顿。
看着真人明明窘迫却佯装淡定的模样,秦九顿时没良心的大笑,既而抬眼随意一瞥,皱眉:“慕四看什么这么出神?”
“慕四,你是在看那个面具吗?”秦九拿着荷花灯走到了慕梁吟的面前,而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是一戏文面具,“我去帮你拿来!”
真人这才刚付过花灯钱,转眼又见秦九拿上人家摊铺的假面具就走,急忙过去拦住了那个也要追上来的摊贩。
知道偷官银不对,身上分文皆无的情况下,不付银子倒是顺手了。
真是惯得!
秦九可不想这些,她直径拿了面具套在了脸上,几步走回了慕梁吟的面前。
“慕四,我戴着怎么样?”说着,秦九对着慕梁吟,晃晃自己的脑袋。
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面具,模样倒像是某个戏文里唱的人物……反正秦九是没觉得多稀罕。谁知,慕梁吟瞧着秦九戴着面具晃动的脑袋,竟是突然地泪浪喷涌而出,她立即捂上自己的嘴,哽咽异常。
“慕四?”这阵势,秦九急忙扯下面具,“你怎么了,这面具给你……”
只是,秦九还来不及说完,慕梁吟突然之间,一语未发、掉头就跑。
这可惊得秦九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慕梁吟的风格啊!慕四不应该是没心没肺到死、一路开吃到撑,最活泼、最二傻的那个吗?
“慕四!”看着慕梁吟就要埋没人群的身影,秦九倒也想追啊。
可她看了看在小摊面前选起面具来的真人,再匆匆环顾一周竟还找不到裴元,秦九这心里怕慕四出事,当下不再多想的追了上去。
其实中元节上出来的男男女女不多,好在秦九也是追得及时,不然这人来人往的,可是绝对不好找人。
秦九追出来,直追到了河岸口,这边因离灯火远了、再加之环境清幽,显得有些许的灰暗。但是一池河灯,三两个不间断的放灯人,此处多少也是感染上了节日的气息。
“慕四……”秦九一手拿着荷花灯,一手拿着面具,追上慕梁吟后的脚步却是一顿。
你看,慕梁吟就站在河边,那不时传进耳里的抽泣,加上她虽是微胖,但仍旧风华靓丽的身影,怎么看怎么得像……
“慕四!你不要想不开啊!”刚一喊出,秦九就觉得自己劝得很傻,随即话锋一转,“慕四你可想清楚了,跳河死的都成水鬼了,一个个水肿的样子很丑的!而且做鬼只能吸进香,好吃的啥的到你嘴里可都成了炭火,咽都咽不下。慕四,你给我听着:你要真跳下去,我可不救你,我还不叫别人救你!你要真成了鬼才好,我啊就天天馋你,偏偏你还不能吃不能喝。”
“秦九,你说得真恶毒!”一说到吃,慕梁吟终于淡定不了了,她一抹眼泪又吸了吸鼻子继续道,“谁说我要跳河了。”
秦九咂舌——这难得管次闲事,居然还被嫌弃。
好吧,秦九撇嘴,我还不管了!
想着便要返回去找真人。
“秦九,我很羡慕你。”谁知慕梁吟会来这么一句,这不禁让秦九脚下一顿,皱了眉头,看向慕梁吟。
“你活得很真,做什么都没有顾虑,什么都不用愁不去烦。其实秦九你很任性!”说着,慕梁吟绕到了河岸口的石板上坐下,看着一池的河灯,接着说道,“不过,真人对你也真好,你一定要珍惜啊!”
这时,慕梁吟回头看了看正一脸莫名其妙的秦九,她最后叹道:“可是光知道珍惜也没用啊!他承受了那么多,我却什么都帮不上,没办法站在他身边,没办法为他挡住那些伤害,他那么疼我,我却什么都不懂……”
慕梁吟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坐在石板上,把头埋得低低的,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伤痛。
只是,他……?
秦九当然知道,慕梁吟说的已经不是自己和真人了。
其实有关慕梁吟和她亡夫沈少焯的事情,在整个洛阳城里是有说法的——沈少焯本就死得蹊跷,并且死后整个产业都归了慕梁吟。
人言可畏!说真的,济世堂要不是真人撑着,只怕是早就没落了。
秦九可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曲折折,她走近几步,便把手中的面具递了过去。
“谢谢。”慕梁吟抬起头来,伸手接过。
越是表现出无所谓的人,心里越苦。
看着慕梁吟现在的模样,秦九暗道:原来那个平日里与大家嬉闹调笑的慕四小姐,竟也是隐藏了这么伤痛的灵魂。
而后慕梁吟的话,让秦九不由的想到了真人,一思寻:真人还真的对她很好,真人就没有对谁也这么好过,这已经是无下限的宠溺了!其实她就觉得真人很熟悉,然后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挥霍他的宠爱,这样真的好吗?
“慕四,真人这么宠我,我也该去宠他吧!”秦九不由问道。
看着秦九真心考虑这问题了,慕梁吟反倒是“扑哧——”笑出声,这下什么感伤的都先抛出脑后!
秦九去宠真人?你光是想想:变成秦九苦口婆心的说教,而后真人小嘴一嘟、不听……哈哈,真是太有场面感的景象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慕府四小姐么。”这时,一个女声响在几步远处。
秦九和慕梁吟抬头看去,慕梁吟顿时眸光一紧,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冷漠至极,这倒让一旁的秦九绕有心情的看向来人。
正过来的两人,看样子像是富家小姐,一个明艳,一个素洁,两人都拿着一只模样别致的河灯,看来两人是过来放河灯的。
“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姗姗,看看我这弟媳,少焯可还没死几个年头呢,你说平日没见她多伤心的也就算了。”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