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望着凤九幽,阮绵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温柔:“为何不试着,去相信他?”
凤九幽微微抿着唇,这会儿他背对着光,看不清脸的神色。只有那双漆黑的桃花眼中,那双锐利凌厉的眼眸;这会儿闪着冷沉的光。
望着阮绵绵,凤九幽一字一顿地道:“你相信凤长兮?”
微微一笑,阮绵绵并未点头,也未摇头,而是看着面色冷沉的凤九幽道:“与其说我相信凤长兮,不如说我更相信南郡王!”
为了兄长的天下太平,他只身一人在外几十年,镇守南郡,从无差错。他是太上皇登基之后唯一的手足血亲;是太皇太后的亲骨血。
可是几十年来,除非京中圣旨到了南郡王,传旨进京面圣,南郡王从来都不会离开南郡半步。为了兄长的江山稳定,为了凤天王朝国泰民安,南郡王独身一人镇守南郡,娶妻生子,却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这样一位铁骨铮铮的男儿,怎么可能会纵容自己唯一的儿子,去带兵造反。
是的,凤九幽说的不错,她不信。
她知道凤长兮或许会有那个心思,从凤长兮的话语、神态中,她也开始惴惴不安。等到她确定那惴惴不安的来源时,便觉得心惊肉跳。
她所认识的凤长兮,心思慎密,温柔优雅,心怀天下苍生,绝对不会有反叛之心。但是她想着后来凤长兮所遇到的重重情况,加之他们之前的事情……
她不得不怀疑,凤长兮是否真的已经开始起兵造反。
甚至就在九幽宫的大火未起之前,她也是心有顾虑的。
不过真正到了仁寿宫前,看着灵堂内摆放的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的灵柩,她忽然觉得自己多心了,一定多心了。
她给过他凤长兮信任,只有一次。结果那一次,凤长兮将她的信息变成了斩断他们之间情缘的利剑,让她难以接受。
可是到了今天,她忽然想要再相信凤长兮一次,相信他还是当初那个温润儒雅,谈吐不凡,心怀天下的凤长兮。
他说过,他是医者,医者救死扶伤,兼济天下百姓。
比起相信他开始反叛,她宁愿相信他这会儿依旧如初。
望着神色温柔看着自己的阮绵绵,凤九幽慢慢扯了扯嘴角:“我也相信南郡王,可以说,没有南郡王,今日的凤天王朝不会有今日的平静。”
“我感激他,感激他这么多年来,为凤天王朝,为天下百姓,为父皇,为我所做的一切。”微微一顿,凤九幽淡淡道:“但是梧爱,那会儿的凤长兮,尚且未入京。”
凤九幽的声音压得极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阮绵绵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凤九幽的话打断。
“梧爱,你知道的,凤长兮喜欢你,比我更早知道你的身份,比我更早知晓你的一切,比我更早……爱上你。”
微微闭了闭眼,凤九幽低声道:“哪怕,我不愿意承认,可是到了此时此刻,我不得不承认。是他凤长兮,最先看到你的好,最先点亮了你的人生。”
顿了顿,凤九幽眼眸沉沉地望着她:“梧爱,我是嫉妒他的,也很鄙夷从前的自己!”
微微别开头,凤九幽的视线落到旁边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的灵柩上:“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我相信,哪怕他即便反了,也是为了你,不会伤害你。”
阮绵绵心中微微一顿,伸手环住他精壮结实的腰身,垫起脚,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面颊:“等我。”
她转身,快步向纱帘后面走了过去。
立在原地的凤九幽,并未看她的背影,而是在她转身进去的瞬间,也已经迈开步子,快速向外走去。
而正好那时候,一名青衣骑侍卫跑了过来:“皇上,韩统领去见喜娆公主了。”
凤九幽微微颔首,淡淡道:“既然他们自投罗网,就好好接着!”
青衣骑侍卫微微一顿,虽然不是太明白,却也非常机警,快速退了出去。
凤九幽看了一眼这边纱帘后面,微微抿唇,五爪金龙的袖袍下,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好半响,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径直走到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的灵柩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梧爱,他也信任南郡王的,可是他不信任的凤长兮。
同为男人,他自然了解凤长兮的心思。
何况一直以来,凤长兮介意的是彼此的身份。到了此时此刻,诚如他刚才跟她说的,他嫉妒凤长兮,在嫉妒凤长兮的同时,又痛恨自己。
而这一次,倘若他不给梧爱一个机会,他们之间,必定会因为这件事情,留下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成为他们之间,永远的伤,永恒的痛。
他立在那里,神色淡漠疏离,宛如一尊邪魅尊贵的雕像。
给读者的话:
一更……
715 不甘
到了内室,阮绵绵便看到坐在床榻便给南郡王把脉的凤长兮。
注意到她进来,凤长兮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随即专心致志给南郡王把脉。而南郡王时不时咳嗽一声,整个人面色青紫。
阮绵绵的眉头不由蹙了起来:“南郡王中毒了?”
凤长兮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父王在路上被人暗算,如今毒已经解了,娘娘不必担心。”
阮绵绵并未在意凤长兮这会儿对她的称呼,而是听着凤长兮说的,南郡王路上被人暗算,心中不由微微一怔。
南郡王虽然在咳嗽,但是并未从昏睡中醒来。即便是咳嗽,这会儿也是紧闭着眼眸,面颊泛着青紫色,嘴唇也开裂着,上面还带着丝丝血迹。
阮绵绵的视线随即落到地面上,冬日铺着的毛绒地毯已经取了,这会儿是汉白玉砌成的地面,白净而又大气。
不过若不是那汉白玉砌成的地面上那青黑色的血迹,父亲卧病在床,儿子在床榻边照顾,多么温馨的一副画面。
“南郡王可知是什么人下的手?”不会是凤九幽,即便凤九幽想要对付凤长兮,那也不会对南郡王下手,还是下黑手。
这个时候谁都想要南郡王出事,但是凤九幽绝对不会。哪怕凤长兮真的起了造反之心,但是只要南郡王没有反,凭着南郡王在凤天王朝的功绩,凤九幽也不会动他。
而这个时候想要看整个南郡和朝廷对上引起内乱的人,只有边塞国长公主卡敷莲的驸马凤长兮和占领宛城的西流国国主喜赜。
想要借刀杀人,不是吗?
凤长兮终于收回手,面颊微微苍白,额头上有细密的含住,并未看她,而是淡淡道:“今日这个情况,娘娘怎么过来了?”
阮绵绵不由蹙起了眉头,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怒气:“我来是为什么,你会不清楚?”
凤长兮终于抬眸,缓缓看了她一眼,并未将视线留在她的身上,而是已到了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父亲身上:“娘娘不说,长兮怎么会清楚?”
阮绵绵轻轻握拳,随即又快速松开。
抿了抿唇,她快步走了过去,也到了床榻旁:“长兮,南郡王会没事的,他会好起来的。”
凤长兮微微一笑,笑得云淡风轻,这一刻的他,变得格外深沉莫测,似笑非笑地抬眸,望着站在他身边的阮绵绵:“有我在,自然不会让父王有事。娘娘若是无事,又有孕在身,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
阮绵绵又握了握拳头,望着凤长兮:“是,南郡王确实不会有事。”
她的视线紧紧地锁住他的双眸,不容他闪躲,不容他掩饰:“长兮,我也真心希望你没事,希望你开心快乐,希望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希望我没事,希望我开心快乐,希望我和从前一样……心怀天下,对这个朝廷,鞠躬尽瘁,甚至连着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要交给龙椅上的那位?”
虽然是坐着,虽然唇角似笑非笑,可是从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阮绵绵看不到半分暖意。
凤长兮并未等她说话,略微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父王为了朝廷,数十年如一日,忍受着思乡之情,没有诏书,从来不离开南郡半步,不踏进景陵城半步。”
“身为南郡王世子,从小父王教导我的便是如何做一个忠于朝廷的臣子,君君臣臣,先君后臣,哪怕是手足血亲,都不能够逾越。”
“我是父王唯一的儿子,是整个南郡未来的希望。在我来景陵城之前,父王将太上皇密旨给我,让我暗中调查暗门一事。”
“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和下一任储君爱上同一个女子。也从未想过,我这一生,贵为南郡王世子,却在看到那个女子的一瞬间,不想再多娇妻美妾,只想与她携手白头。”
“我的错过和失去,是我自作自受,是我利用了那个女子的信任,将她推进另一个人的怀抱。从此,天涯陌路,再见君臣后妃之别,可望而不可及。”
“是,我是不甘心,我不甘心的是,为何凤九幽那样对你,你却能够再一次给他机会,能够再一次嫁给他,却将我拒之门外。”
“倘若不是他借着储君身份逼迫,倘若不是因为这个天下是他凤九幽的天下,梧爱,与你比肩而立的人,应该是我。”
“凤长兮!”阮绵绵蹙眉,凤九幽还在外面,即便凤长兮的声音不大,可是凭着凤九幽的武功,自然能够听到。
他这样说,被凤九幽听到,凤九幽对他本就疑心很重,这会儿若是被听到,岂不是直接导致两人反目。
凤长兮毫不在意地一笑,笑容淡淡的,有些飘渺,有些虚无:“呵呵,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他在外面。那又如何,我已经压抑太久了,总是要说出来的。”
“你是在担心我吗?担心他现在杀了我?”
凤长兮依旧坐在床榻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声音清润好听:“呵呵,即便子虚在那边又如何?三千禁卫军对上五万大军,莫说有景陵城十丈城墙阻挡,即便再高,总是有办法的。”
“长兮!”阮绵绵的瞳孔,微微瞪大。
凤长兮漫步经心地笑着,笑容看上去,有几分嘲弄,几分轻佻:“杀了我又如何?父王不在了又如何?整个南郡的百姓,是不会答应的。”
“如今西流国和边塞国虎视眈眈,西流国已经起兵攻打澜沧城,南骑大将军这会儿在回来的路上,整个澜沧城那边,便已经失了主力军。”
“若是有人投降,或者说,有人煽动闹事,随意找一点事情激起澜沧城百姓对杨木忠大将军的不忿,西流国大军想要攻破澜沧城,易如反掌。”
“是了,澜沧城是天险之城,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易守难攻。但是这城池是死的,人是活的。”
“之前西流国莫家在莫月峰那边秘密运输的火药,后来已经辗转到了喜赜手中。否则,凭着澜沧城天险,喜赜也会头痛。莫家被灭,火药到了喜赜手中,那是如虎添翼。”
阮绵绵听得心惊肉跳,一面听一面注意着层层纱帘外面的动静。注意到外面非常安静,她镇定几分。
可是听着凤长兮的话,她又忍不住心惊胆战。
不该是这样的,这不是凤长兮。
凤长兮那么温润爽朗的一个人,即便偶尔喜欢捉弄她,可是从未这样说过话。他的神色,也不会是这样的散漫到几乎漠不关己的样子。
“你别说了!”好半响,阮绵绵才说出这句话来。
微微抬眸,凤长兮漆黑深邃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锁住她乌黑明澈的眼眸,似乎要透过那双眼眸,望进她的心底。
想要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心中是否真的有他。
716 感情(加更)
低低一笑,凤长兮抿了抿唇,淡淡道:“为何不说?你不是想要知道,我是否起了反叛之心吗?”
不等阮绵绵开口,凤长兮垂着眼眸看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声音依旧是散漫的:“今天,我可以将所有的计划都讲给你听,从我开始布局,到这个局一点点落下。”
“从西流国回来,或者说更早的时候,你刚到西流国的时候,我便在开始布局。”
“例如,我很早便知道凤君熙在边塞国,甚至他能过通过凤天王朝西北边境到达边塞国,还是我让人在暗中势力,帮了他一把。”
“又比如,卡尔沁之死,色香确实是那段时间才出的毒药,不过能从我身边将色香偷走的人,怕是还没有出生。”
“长兮!”阮绵绵实在听不下去了,再听下去,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他发怒。
她在努力控制自己,凭着她的感觉,凤长兮不该是这样子的。绝对不会,一定都是幻听,一定都是错觉。
她进来确实是想要弄清楚,今晚围城之事,凤长兮是否有参与。若是参与了,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
或者说,凤长兮并未参与,不过是有心人想要借助他的手,将他拉拢进去,让他也无法翻身。
可是他是谁,他是凤长兮。他曾说过的,这天下除非他自己点头,没有人能够强迫他。
如果他真的参与了今晚之事,那么这城外的大军,还是提前启程的南郡王,都是在他的布局之中……
不是她不敢想象,而是不敢相信,不想相信。
她一直认为,无论如何,凤长兮还是凤长兮。哪怕是他曾经欺骗过她,利用过她,但是到底,从来舍不得伤害她。
如今她是凤九幽的妻子,是小九九的娘亲,他若是与朝天作对,不仅仅是与她为敌,更是将自己向火坑里推。
凤承傲的前车之鉴,凤君熙如今的骑虎难下,宛如过街老鼠般的躲藏,凤长兮是那样高傲优雅的人,怎么可能会走上那样的路?
这朝堂太上皇终究是传给凤九幽的,并未是传位给南郡王。
即便将来凤长兮夺得皇位,但是在天下百姓的心中,他会是一个嗜杀堂兄弟,不顾手足血亲的冷血恶魔。
甚至,百姓们还会故意将太皇太后的薨逝和太上皇的驾崩,全部推倒他头上。
毕竟他是神医,而且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是经由他手治疗,却在这个时候薨逝驾崩,而他在这个时候起兵造反,谁不会去怀疑?
哪怕她知晓,太皇太后是自杀,而太上皇是因为伤心过度而驾崩,但是一个人能力再强,却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流言的强大和可怕,她生在阮府,又经历从不受宠被欺辱的庶女到如今的皇后,心中非常清楚。
“不用跟我讲什么大道理。”凤长兮神色间带着一抹疲惫,疲惫中带着一丝不满:“我不过是想要做一件很早以前就想做的事罢了,我已经隐忍了很久,只为这一刻。”
“梧爱,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思的。”凤长兮定定锁住她黑亮透彻的双眸:“倘若那个位置是我的,那么你也应该是我的!”
倘若若不是因为他是臣子,而凤九幽是皇上,他怎么可能输给凤九幽?若不是因为他是臣子,必须遵从圣旨,他又怎么会利用她,欺骗她的感情?
倘若他没有欺骗过她的感情,她钠石灰已经接受了自己。所谓的门当户对,他有办法说服父王不计较那些,迎娶她为南郡王世子妃。
倘若……
倘若……
有那么多倘若,可是归根究底,终究不过是那个位置罢了。
他之所以得而复失,是因为他不在那个位置。那么如今他要得到那个位置,是不是可以将她从凤九幽的手中再抢回来?
“凤长兮,这不是你!”阮绵绵蹙着眉头,冷眼盯着他。
凤长兮忽地扯了扯唇角,笑意带着几分冷沉和嘲弄:“呵呵,绵绵,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现在这样的我,不是我?”
“这两年来,我们一直隔得很远,你怎么就知道,现在的我不是我?恩?”凤长兮含笑望着神色怔然的阮绵绵,缓缓起身。
而阮绵绵,立在原地,不知为何,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转身就要离开。
她一想,脚下的步子,便迈开了一步。
她迈开一步,站起来的凤长兮,略微苍白的脸色,就会阴沉几分。他的视线,从她微微迈出去的脚步上,一点点移到她的脸上。
“怎么,害怕了?”他笑,笑容中带着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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