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还是地狱深渊,他都要活下去,也正因为这份信念,他才能奄奄一息的等到了救援。
看着崖底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切恍如隔世,那时的他没有一丝惧怕,有的只有拼命,而此刻,那时被信念隐藏起来的无力和绝望,一股脑的涌上心头,让他有了后怕。
害怕那时如果自己没有咬牙撑下去,那么悠会怎样。
光是想到这,他就全身颤栗。
当惊惧在他心头渐渐散去的时候,他不禁呼出一口气,紧紧握着手掌,他还活着,而她安然无恙。
足够了,无论他遭受过什么,光是她健康的活了下去,就足于抵消一切。
足够了……
忽地,身后草皮发出的细索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背脊一僵,即便没有回头,也知道谁来了。
这种比刺骨的寒风还要冰冷的气息,除了他,没人会有。
“你在回忆频临死亡时的乐趣吗?”阴冷的话语,像是能冻结一切,就连那轰然的瀑布声也仿佛会瞬间静止般。
狄克转首,对上寒冰似的银色眸子,冷笑道,“不,我在享受劫后余生的快感。”
安德鲁听得出那是嘲讽,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能说你命大。”
“这也是一种运气,显然你没有。”
运气嘛,安德鲁扯了一记嘴角,他的确缺乏运气,从出生开始,他就跟运气这东西隔绝了。
“废话少说,你找我就是为了讨论运气吗。”他靠向一块岩石,从上衣胸口的口袋里取出一只烟,然后点燃,动作一气呵成,袅袅的烟丝冉冉升起,被风吹得在空气中散去。
狄克扬起眉,“我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如果你的极性还不是很差的话,应该记得。”是他的错觉,为何现在的安德鲁看起来眉间蕴满了疲乏,尽管那种仿若地狱里的煞气依然存在,但少了些凌厉,显得颓然。
安德鲁全身一僵,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直到一根烟迅速燃烧完毕后,他又取了一根,但这次点火的手却在颤抖,循复了好几次,才点着火,他猛吸了一口后,口气不稳地说道,“她……好吗?”
日思夜想,即便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她,也是徒劳的,她的一切都已经深深烙在心头,除非死亡,否则他无法将她从心头抹去。
他甚至怀疑,自己死了估计也忘不了。
刻骨铭心都无法去形容,她带给他的痛,还有那份深深的爱恋。
“你认为呢?”
安德鲁看着他,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他是如此气定神闲得站在自己面前,答案昭然若揭。
心头涌上苦涩,果然离开他这个恶魔,她就会好起来。
放手,是对的。
“安德鲁,我今天不是和你来算帐的,我和你之间的帐,这辈子估计也算不清,我来是要你知道,别再骚扰她,你的存在,只会伤害到她。”
“你在向我炫耀你的胜利吗?”他用凛冽的眼神,去隐藏此刻心里的痛。
“胜利?”狄克睇视他,愤恨道,“你把悠当成了什么?战利品吗?还是你喜欢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当成战争,我何来胜利,你又何来失败,从头到尾被伤害最重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悠,不是吗?”
安德鲁沉默了,他当然明白,只是他不愿意承认,当他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却也把一个女人伤得最深,深得几乎折断了她的翅膀,将她推入地狱。
更重要的是,她从头到尾都不爱他,一丁点都没有。
如果感情真的可以演变成一场战争,那么他从一开始就是输家,输得彻头彻尾,但感情真的可以当作战争吗?
如果不能,那么现在的他算什么?
他连灵魂都枯萎了。
“安德鲁,我和你的恩怨是来自上一代,这是我和你都无法选择的,但最起码,如果你真的爱悠,就彻底放了她。”
放了,他已经放了,难道还不够吗?
“把结婚证书给我。”
安德鲁看向狄克,银眸中有着不甘,更有着绝望,但那又如何,她不爱他,她爱的是眼前这个男人,一张结婚证书,能代表什么。
证明,他曾拥有过她?
证明,她曾是她的妻?
还是……
不,什么都证明不了。
反而是在在塞舌尔,在海椰子的毒素下,那不到一个月的时光,让他有了最刻骨铭心的回忆。
短短的二十五天,证明了他曾经是他的妻子,证明了她曾经爱过他。
比起一张纸,它来得更为真实。
缓缓地,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镶着金边的纸张,那上面有他的名字,也有她的名字,但可笑的是,它丝毫证明不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如果失去它,那么她和他就再也没有瓜葛了。
不……
即使失去了它,他还有……
他脸上泛起笑,看着这张纸。
结束了……
“你想要它。”他恶魔般的嗓音在空气中响起。
狄克知道他绝对不会让他轻易得到,但无论如何,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切断所有一切,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将悠真正纳入羽翼下,不在受到任何伤害。
这张证明事实上根本无法阻扰他和悠之间的爱情。
只不过它的存在,却会阻扰悠成为他的妻子。
而狄克。雷。霍尔德的妻子,才是唯一适合悠的身份。
这辈子永远都是。
“安德鲁,给我!!”他凌目射向安德鲁。
安德鲁看得出他眼里的决意,即便和他大战一场,用命来拼,他都会来夺取,可惜,他是个恶魔,恶魔是不会让人毁掉自己的东西的。
要毁也是他亲手来毁。
‘嘶~~'纸张的碎裂声在空气中响起。
一片片,如雪花般在风中飞散。
“安德鲁……你……”显然对此,狄克显得有些吃惊,他本以为他不可能轻易就范的,但没想到……
他扯起嘴角,怎么忘记了,这个男人的自尊比什么都强烈。
看着飞散在风力的纸片,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里,安德鲁银色的眸子闪动着某种复杂的波光,然后他看向狄克。
“你的目的达到了。”他压抑着强烈的苦楚说道。
这就是阿拉斯加的婚姻制度,没有婚书,那么婚姻也是无效的。
“不,还没有。”狄克绝然的回答道。
“我这里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有那么一刻,他以为他发现了,那个他仅有的维系,但转念一想,这是不可能的,卡奥利的存在除了他和米修,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永远都不要再接近悠。”风中响起狄克强硬而决断的声音。
安德鲁眯起双眼,“你最好别惹火我。”
但狄克丝毫没有退意,重复道,“永远都不要再接近悠。”说完,他海蓝色的眸子迸射出浓重的杀意,仿佛如果他说不,那么他就会动手杀了他。
“你是在威胁我吗?”他的怒气被点燃了,直起身子,瞪向他。
狄克与他直视,未等他有动作,他森冷的说道,“如果你真爱她的话。”
他这一句宛如魔咒,让安德鲁的怒气顿消,他一颤,虚晃得再次靠向背后的岩石。
须臾片刻后,他狂笑了起来,那笑声震颤着大地,带着浓浓的悲呛。
“狄克……我是恶魔……我的承诺你以为会是真的吗?”这是他唯一能够反击的话。
“除非你不爱她。”狄克没有被他激怒,反而冷静的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我爱她,我的爱绝对不会比你少。”安德鲁狂怒的吼道,差别只在于她的爱不属于他。
他激动地模样,让狄克稍微松了一口气,“那么,就别再靠近她,永远都不要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安德鲁沉默了,闭上眼睛,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等到他张开双眼的时候,银色的眸子里只有一片死寂。
半晌后,暗哑嗓音带着哀伤淡淡的响起,“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见她,不需要你的命令我。”因为他不想再看见她眼里的恐惧了。
然后,他转头看向狄克时,却有一股凌厉的锐光闪动而起,“滚出芬兰,别再让我看到你。”
狄克同样寒气逼人的看着他,“后半句,也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还有记住你说过的话。”
“滚!!”他暴戾叫嚣道。
狄克不在停留,迈开步伐,离开此地。
在他走后不久,风中才响起安德鲁的狂笑,那笑声凄厉而揪心,更诉说着浓浓的诀别。
结束了……
这次,真的结束了……
最终,他以为紧紧握在手里的阳光,还是消失了。
一年后,米涅罗瓦近郊森林里的城堡,一个名为卡奥利的小男孩,正式降临来到人间。
而同年,只相差一天,在纽约WFP医疗中心,三个同卵同生的小男孩呱呱坠地。
他们各自代表着一种希望,一种深切的幸福。
梦在漫长中缓缓苏醒。
梦醒时分…… 十六年前卷 五十三幕 梦醒(上)
宽敞的病房走廊通此刻正弥漫着一股灰暗而凝重的氛围,三两个路过的白衣护士下意识的捂住胸口来躲避这沉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惊惧,甚至不敢用眼睛去看此时在走廊上,或站,或坐的一群人,因为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着说不出的阴暗,为了生命安全,还是快点离开才是上策。
“这样可以吗?”站在长廊一角的欧阳决蹙眉问向身旁的卡尔,然后靠在墙上用手指指了指紧挨在病房门口那两个全身都充满煞气的男人。
赫然是狄克,还有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安德鲁。
卡尔呼了口气,明了地说道,“总比他强行进入的好。”否则,一旦他暴走,问题就严重了,这里可是救死扶伤的医院。
“但他是安德鲁!!”决压低声音说道,“他可是全球第一的国际通缉要犯。”而他们可是WFP的警员,这么放任通缉犯不管,真的可以吗。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方法了,总之不要激怒他,他的杀伤性可是比原子弹还恐怖。”
“我当然知道,可是你不觉得他们两个随时虽是都有可能爆发吗?”决小心翼翼地看向低气压的源头,那两个男人的样子,看起来恐怖地就像魔王。
“我想暂时还不会有冲突。”卡尔沉凝地说道,起码在还没有确定悠是否无恙之前,他们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
“你还真能安慰自己,我可没你那种心情。”万一发生暴乱,这里可是直属WFP的重要基地之一,他们这些公然把通缉犯带进来的人,可就麻烦了。
“不让他进来,难道还让他炸了大楼不成。”
WFP医学研究中心和一般公立医院一样,也接受普通病患来求诊,不过四十层以上,是直属WFP专用的特等病房,大楼的底层到三十五层和一般大楼设计无异,但大楼的三十六层到三十九层并不存在,也就是说,一般病患和人员是无法上四十层的,要到达四十层楼区,必须要通过特殊的电子密码磁卡,从另外一座大楼上来才行,其间还有重重的身份验证装置,比如指纹,脸部轮廓,还有眼球的视网膜等,这也主要是为了保证WFP警员的安全。
三天前,悠在一片惊惧中昏了过去,在他们到达的时候,就看到狄克和安德鲁那张惨白到极点的脸孔,阿洛拉当机立断准备送悠回病进行急救,而安德鲁也紧跟其后,在他们拒绝后,他强硬地表明了除非亲眼确定悠无事,否则他绝对不会离开,但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进入这里的专属病房的,但如果不让他进入这里,谁知道他会采取什么手段,为了悠,他们只好妥协。
还好,这三天由于悠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狄克和安德鲁都因为担忧而没有发生冲突,一直都分立两旁静静地等待,但按照这两个人的恩怨,随时都有可能一触即发,到时出得乱子可就大了。
“我只怕到时候,势态的演变会不受我们控制。”决忧心地说道。
“总之,我们只能静观其变。”这是最消极的方法,但也是最有效的。
卡尔再次呼了一口气,松了松颈口的领带,“现在只希望悠安然无事。”这才是问题的最关键。
说道这个问题,两人都不自觉地眉头紧蹙,不知道醒过来的她,会怎么样,是虚惊一场,还是……
六年前,她那双空洞的眼睛,他们不想再看到了。
病房里,阿洛拉细心的察看着脑电波的图表,并记录下相关的要点。
“看起来,她的脑电波很紊乱,情况不容乐观。”天鹅绒般磁性的嗓音在病床的另一边响起。
阿洛拉看向声源,睃了一眼此刻正在替悠注射针剂的米修,冷哼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小姐,你就那么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吗?”米修状似难过的说道,从头到位,她都没给他好脸色看过。
阿洛拉不理他,径自交待护士注意氧气的浓度。
米修到也没有反驳,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慕容悠的情况,她的昏厥是受到了外来的刺激,并没有什么,醒来就好,至于她身上的病毒就麻烦了,虽然之前已经详细研究过她的病例,不过亲自检查之后,才发现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这和之前安德鲁让人调查说她逐渐康复的报告完全相反。
他看向疲惫的阿洛拉,看来是有人故意隐瞒事实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阿洛拉瞪向他,虽说这个男人的医术卓越,但一想他是安德鲁的人,就无法用好脸色对待他,如果不是眼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她才懒得理他。
“你可真容易生气。”美则美也,可惜个性就不敢让人领教了。
“很显然,我讨厌你。”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他说得好似无碍,不过心里还真是受打击,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这么说他。
他轻咳了一下,转移话题道,“作为医生,我们不得不合作。”
“没错,不过对我来说,真是非常不幸的事情。”她一点都没给他面子,表情冷若寒霜。
米修垮下肩,“你还真会打击男人的信心。”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一座冰山,够冷酷的,他到现在都没有甩门离开还真是奇迹。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不耐烦地问道。
米修笑了笑,她说到正题了,眼神闪过一道精锐的光,“你似乎隐满了很多实事。”
阿洛拉并没有吃惊,她早知道以他的医术要发现是极为简单的事情。
“果然!”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既然你知道,我希望你能守口如瓶。”她走到病床边,看着慕容悠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眼神流露出一抹哀伤,她救不了她。
“是她要你这么做的?”他大胆的假设,以他的观察,如非必要,她不会去隐满,尤其对象还是出生入死的伙伴。
“悠不希望有人再为她伤心。”想到她之前的哭求,她就更觉得自己的无能。
“这么做你很痛苦吧。”把所有的苦都压在自己身上,还要强颜欢笑,心里一定很苦闷,看着她眼里的疲倦,还有悲伤,莫名地心里有抹复杂的感觉,等他发现的时候,手已经伸出去了。
“这用不着你管,还有……”她瞪视着肩上那只手,恨不得能咬一口,“拿开你的爪子。”
米修感觉到她如利刃般的视线,刺得他的手都麻了,只好尴尬的将手移开,“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