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天荒- 第20部分

擦干眼角滑落的眼泪，叶俊稽首一揖，然后将那块人皮揣在怀中，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心中火热，眼神中充满坚定。

母亲就在那，为了自己，为了圣奴，为了那些为她们母子而死的人，他一定要将母亲圣女救出来。

烛火摇曳却无法带来一丝温暖的昏暗洞穴中，响起一声铁链碰撞之声，尽头处一座巨大的石台之上匍匐着一凄凉悲伤的身影。就在圣奴逝去的那一刻，雪白华发掩映的脸颊上滑落下一滴荧光闪闪的泪珠，啪嗒一声滴落在平整岩石之上唯一的凹洼处，溅起朵朵晶莹的水花。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母子重逢

泉水叮咚，似箜篌低吟，敲破永恒的沉寂，抚慰受伤的心灵。烛火摇曳，似繁星闪烁，点亮静谧的黑暗，倾诉着思念的悲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人永远只能在轮回的枷锁之下苦苦挣扎，或毁灭，或重生。

“咣”

推开那扇厚重的石门，一阵冷风趁虚而入，霎时打破了不知暗无天日了多少个岁月的洞穴。

“俊儿，为了庆贺你的诞生，娘亲送你一件礼物。”

“好孩子，这是巫族的至宝，愿它保佑你一生平安。”

“我的孩子，不要哭，有娘在这里，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孩子，对不起。”

多少次午夜梦回，被泪水打湿了双巾；多少次眺望忘川，淹没了撕心裂肺的呼唤；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疯狂地高喊着心中的思念。

若没有了你，我将失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存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站在石门之下，望着冰冷坚硬的岩石之上那道凄凉匍匐的身影，叶俊双拳紧握，激动地浑身颤栗，这一刻痛苦与思念狂涌而出，瞬间淹没了那道牵挂许久的心弦，堵塞了不断哽咽的咽喉，也染红了热切与忐忑夹杂的双眸。

“娘……娘亲！”

不知练习了多少个日夜的呼唤，想要在再见的那一刻大声的高喊而出，但当真正再见的那一刻，却凝噎了咽喉，费尽全力也只能哆哆嗦嗦地发出一道低沉的嗫嚅。

浑身一颤，不知是因为冷风的侵袭，还是听到那声耳不可闻的嗫嚅，铁链发出一声清脆的嘶鸣，缓缓露出掩映在雪白华发之下的那道凄怆的双眸，没有焦距与色彩，只有灰暗、死寂、痛苦、愧疚交织掺杂，日日夜夜地煎熬着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灵。

遭爱郎抛弃，被族人们唾骂，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孩子，苍天到底要怎样折磨这个悲伤的女人才能甘心。脑海中不断闪现着那张幼小的脸庞之上的悲伤与绝望，愧疚与痛苦时刻的侵蚀彻底击垮唯一的坚强，剩下的只有心若死灰的黯淡。

“对不起……我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迷蒙的双眼中浮现出那张不知呼唤了多少个日夜的幼小脸庞，与在噩梦中的一样，逝去的孩子浑身鲜血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控诉着心底的不甘与怨恨，而她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述说着心底的愧疚，想要伸手抓住，不让他再次随着惊醒而飘走，但沉重的铁链就像一条深深的沟壑将她们死死地隔离，只能在凄厉的呼唤中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一点点远去。

望着伸长双手急忙想要抓住些什么似的圣女，听着那一声声充满愧疚与思念的呼唤，叶俊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热泪，瞬间冲破堵塞的咽喉，一道声嘶力竭的咆哮滚滚而出，朝着那温暖的怀抱狂奔而去，洒下一地的泪水。

“娘亲！”

“娘亲？”浑身一颤，圣女双眼中闪过一道色彩，多少次在幻梦中想象着自己的孩子轻轻地幸福地喊一声娘亲而不可得，这一刻却突然在耳边炸响，立刻将她从昏沉中震醒。

望着那目含热泪飞奔而来的小小身影，圣女若雪瞬间瞪大双眼，眸中闪着难以置信，心底翻起滔天巨浪，这不是与往常一样的噩梦，自己的俊儿没有向自己控诉他的怨恨，而是激动地跑向自己，并喊着那渴望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娘亲。早已分不清现世与幻境的圣女脸上瞬间绽放出无尽的喜悦，泪如雨下，伸开双手，此刻她也不想分辨出自己是否正在做着美梦，也不想担忧美梦是否会惊醒，她只想再一次将自己的孩子拥入怀中。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娘亲！娘亲……”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生怕对方就这么突然溜走，不停地流着幸福的热泪，不停地呼唤着彼此的名字，不停地放声哭泣着心底的思念，将积压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委屈或者愧疚统统释放而出。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声音喊得沙哑方才渐渐停息下来，迷醉在怀抱的温暖舒适中，叶俊只想就这么永生永世地呆下去，但是，虎魄刀的一声轻鸣将他带回了现实，想起此行的目的。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感觉到圣女抱得更紧。

“孩子，不要走！不要走！巫祖在上，求你让这个美梦多停留片刻，只留片刻，即使粉身碎骨我也愿意。”

听着那一声声苦苦的哀求，叶俊的泪水再次抑制不住狂涌而出，但时间紧迫，一旦他们发现有人闯入禁地，那救出母亲就只能变成一句空话。

“娘亲，这不是梦！您看看，孩儿没有死！孩儿没有死！”叶俊狠下心挣开怀抱，大声地喊着，同时将自己如何获救以及之后的一切尽数说了出来。

直到叶俊强调多次，圣女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自己日思夜想的孩子并没有死，瞬间就被巨大的喜悦所替代。这一刻，她的世界不再是昏暗一片，死灰的心灵之中再次燃起希望的火焰。

激动地听着叶俊将两年来的一切一丝不漏地娓娓道来，圣女若雪渐渐恢复平静，虽然依旧心潮澎湃，但却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想不到后战大哥竟然也逝去了。”幽幽一叹，若雪眸中闪过一道追忆，曾经作为圣女的她，还有后战、御娇奴、巫尊离恨等人，作为年轻一代中才华横溢的同辈，彼此之间关系亲密，颇多交集。直至后战之妻为了生下后羿而死，后战心灰意冷，意识到自己杀戮过多，遭天地反噬，遂出走天煞，销声匿迹。想不到十几年过去，他仍旧逃脱不了陨落的命运，葬身轮回谷。而他们同一辈之中，或许只有远离尘世一心向道的巫尊离恨结果最好，其他人或死，或囚，下场凄惨。

“巫祖保佑，俊儿安然无恙。”慈爱地抚摸着叶俊飞扬的长发，圣女若雪神情幸福，连连祷告感谢上天，忽然想起什么，面色一变，急声解释道，“俊儿，上次娘亲是为了救你才那样说的，不要怨恨娘亲。”

“我知道，圣血石在我的体内。”抚摸着强劲跳动的心脏，叶俊止住母亲急切解释的话语，站起身，抽出背负身后的虎魄刀，神采飞扬地说道，“娘亲，这是魔帝至宝天荒第一凶器虎魄刀，削铁如泥，威能莫测，被孩儿有幸得到。您等着，现在孩儿立刻救您出去。”

听着叶俊献宝一样的话语，圣女若雪微愣之后面色骤变，充满震撼。虎魄刀的凶名，作为圣地圣女的她最是清楚，虽然凶威滔天，堪比天荒第一神兵轩辕剑，但桀骜难驯，噬主伤神，其主人的下场往往凄惨无比，是一把不祥的神兵，想不到这魔帝炼就的至宝竟然落在自己的孩子手中。惊悸地瞥了那血光闪闪的断刀一眼，望着叶俊自信满满的神色，圣女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

手持虎魄断刀，叶俊眸中红光一闪，走到那黑黝黝粗重的铁链面前，神情凝重，急速运转九幽广寒功，一股冰冷的气息朝着四方铺散开来，霎时令清泉蒙上一层冰霜。

“这是……气境引气期？！”目瞪口呆地看着宛如战神一般的叶俊，圣女若雪眼眸中闪着不可思议，她可以确定上一次见到叶俊的时候其还连筑基都没有完成，但现在却变成一个气境的强者。两年从筑基跨越精境进入气境，这种壮举在她的印象中或许只有人皇轩辕才能媲美，就连一代魔帝蚩尤也要甘拜下风，至于传说中的巫祖盘古、后土娘娘，无人敢与他们作比较。

“蟜极，我们的孩子是天荒无人可比的绝世天才。”轻声嗫嚅着，若雪神情骄傲，但再想打那个对她十几年不闻不问的负心人，眼神不由一黯。

浑身散发着凛烈的煞气，叶俊双手高高举起虎魄刀，然后一跃而起，朝着铁链狠狠砍去。

‘“铛”

火星四射，金铁交击之声震耳欲聋，没有想象中的断裂景象，巨大的铁链依旧安然无恙地斜躺在岩石之上，其上一道浅浅的白色印痕醒目地昭示着他的无用功。

“不可能，绝不可能！”叶俊双目中闪着难以置信，这可是天荒第一凶器虎魄刀啊，只有至尊神兵轩辕剑才能抵挡它的锋芒，怎么可能一条名不见经传的铁链就摧毁了它的绝世光芒。

“铛铛铛……”

血光闪烁，叶俊不信邪地一次又一次挥舞着虎魄刀，只听静谧的洞穴之内响起阵阵密集的敲打声，但每次结果都是无功而返，只能留下一道道浅痕。

“不可能……不可能……”失神地怒喊着，叶俊绝对不相信自己的满腔期望只是一个笑话，神情渐渐地变得狰狞起来，双眼血红，闪着一丝疯狂。

“俊儿，不要再砍了，这是由万年寒冰铁铸就的铁链，以你的修为再加上威能大减的虎魄刀是砍不断的。”望着逐渐变得疯狂起来的叶俊，圣女若雪再也坐不住，面容担忧，急得大喊，想要上前制止，但却被铁链死死地缠住。

“不，我不相信！”咆哮一声，叶俊神情疯狂地一跃而起，集结全身的力量再次朝着黑黝黝的铁链狠狠砍去。

“铛”

“咣”

连续地挥舞神兵已经耗费了叶俊丹田之内的所有真气，再也把持不住反震之力，虎魄刀脱手而飞，铿锵一声深深地斜插在山壁之上，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若是全盛时期的虎魄刀，小小的万年寒冰铁连挡其一丝锋芒的资格都没有，但虎落平阳被犬欺，此刻的它只能被称作一件削铁如泥的利器，丧失了作为神兵的光芒。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叶俊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机会千载难逢，满腔期望能够救母亲脱离苦海，到头来却是一次讥讽的嘲笑。

“虎骨已断，胆魄已失，虎魄刀已不复昔日在魔帝手中的威压。”担忧地看着叶俊自暴自弃，若雪心中涌起一丝不忍，缓缓沉声解释道，“虎魄刀之所以被誉为天荒第一凶器，不是因为其削铁如泥的本领，而是因为其内蕴藏着盖世凶物帝级神兽白虎的神魄。传说魔帝蚩尤为了君临天荒欲炼就一件神兵以对抗百族，遂亲手斩杀陪伴自己征战沙场的有着帝级实力的座驾白虎，取其神魄与偶然获得的一块天外陨石融炼于一体，才炼就出这么一把盖世神兵。虎魄刀蕴含着白虎的惊天怨气，出炉之时斩伤了猝不及防的魔帝，而且刀灵极其桀骜，常人难以驾驭，否则必遭怨气入体化为魔物，是以得到噬主一说。”

说到这，若雪顿了一顿，低头见叶俊的目光不再绝望，而渐渐被自己所说的故事吸引，心底终于松了口气，遂接着说道：“虎魄刀神威盖世，魔帝仗之横行无忌，睥睨天荒，无人可挡其锋芒。百族渐渐臣服，只剩下人族、仙族、龙族等自远古就传承下来的种族不堪忍受魔帝的暴虐，遂联合起来寻觅天荒之上至坚至硬的首山之铜，结合万千生灵之信仰，铸就一柄旷世神兵——轩辕剑。由于轩辕剑集生灵之信仰而成，光明正大，恰好与虎魄刀相克。两方在涿鹿展开一场惊世之战，虎魄刀终究难挡众多神兵之威，被轩辕剑一剑而断，身断魄丧，不复凶器之威。若是全盛时期的虎魄刀，自然可以斩断万年寒冰铁，但可惜——”

“可有其他神兵能够砍断这铁链？”已经冷静下来的叶俊，想了想沉声问道。

“万年寒冰铁乃是沉压在极北冰川之下的一种罕见矿石，坚硬程度仅次于首山之铜。世间神兵不知凡几，但多尘封在无人问津之地，或许有其他神兵能够斩断万年寒冰铁，但就我而知，或许只有神兵至尊轩辕剑和全盛时期的虎魄刀了。”摇摇头，若雪轻声一叹，语气中带着无奈。

“那有什么办法能够修复？”听完圣女的回答，叶俊眉头深皱，沉默半晌，凝声问道。神兵难求，更兼虎魄刀这种利器，在无法寻觅到其他的替代品的情况下或许只有修复这唯一的途径。

看了神情急切眼神期待的叶俊一眼，若雪不忍他再次失望，遂酝酿一下才轻声回道：“除非俊儿你能够找到另一截刀身，并斩杀一头实力强横的虎类凶兽，取其神魄方有可能修复一丝威能，仅这一丝威能就足以砍断这万年寒冰铁。”

听到圣女肯定的回答，叶俊心底重新燃起希望，直立起身。

“娘亲放心，孩儿一定会找到剩下的半截刀身，将虎魄刀修复，再来就您出去！”掷地有声，叶俊重重点了点头，双眸中闪着坚定。

“俊儿，娘亲相信你！”笑意涔涔的看着神采飞扬的叶俊，圣女若雪霜白的华发之下那张绝世的容颜之上闪过一道满足的色彩。本以为叶俊因祭天而死去，但此刻却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一生一死的冲击令她受尽煎熬的同时也让她心灰意懒，没有那么多奢望，或许会遗憾没能看到自己的孩子茁壮成长，但能够亲耳听到其叫一声娘亲，她已经很满足了。

忽然想起叶俊手持虎魄刀之时的状态，圣女若雪神情中露出一丝凝重，郑重告诫道：“俊儿，虎魄刀杀性难驯，能够影响使用者的心智，使其变得嗜杀成性，日后还是少用为好。”

听到母亲的告诫，叶俊心中悚然一惊，每次挥使虎魄刀心中总会涌出一股发泄的欲望，而且虎魄刀强大的威力令他欣喜若狂，起初不以为意，直到此刻虎魄刀的无功而返，他才意识到神兵也不是万能的，从拥有虎魄刀之后狂涨的自负看来，自己应该已经受到虎魄刀的影响。

“好在为时不晚，日后切记少用就可以了。”压下心底的后怕，叶俊默默想到。只是世事苍茫，面对这诡谲危险的大陆，他真的能做到吗？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离别　　　偶遇

第二十八章离别偶遇

“自一出生娘就被选为圣女入住圣山，孤独无依，只有圣奴与我相伴。他看着我从小长大，虽名为主仆，却胜似父女。”听到圣奴身死的消息，若雪不禁泪如雨下，悲从心来，直愣愣地望着摇曳不定的烛火，模糊的双眼中闪过追忆，还有浓浓的哀伤与愧疚，“为了我们母子，他舍弃了作为圣地祭司的职责，违背了巫族万千子民的信仰，被锋夜废掉修为，遭族人唾弃，即使如此，也甘愿在这昏暗无助的洞穴之内陪伴娘亲十多年，现在……他……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

说到这，若雪已经泣不成声，圣女看似荣耀尊贵无双，实则是一把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困在孤独寂寞的囚笼中，众人的眼中，她永远是高高在上，神圣贞洁，不可亵渎。代之而来的是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孤苦无依，无论是青梅竹马的巫族第一人离恨，还是那个狠心弃她而去十几年不闻不问的负心人，都不敢越雷池一步。自始至终只有圣奴，唯有圣奴，对她不离不弃，不管她如何任性，如何胡闹，总能看到那个苍老的容颜一步不离地跟在身后。而现在，几十年唯一的依靠终于为她燃尽了最后的生命之火，飘然远去。

“是娘亲亏欠他太多太多，好在在他离世的那一刻，有俊儿陪在他的身边。”轻抚着叶俊的长发，若雪泪光闪烁的眸中露出一丝欣慰，“今生无法偿还他的恩情，只愿来生能做父女，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良久，渐渐平静下来的若雪将手中那块从圣奴身上揭下来的人皮珍重地递还给叶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