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天荒- 第19部分

穿梭在拥挤不堪的街道之上，望着每一个人满足喜悦的神情，叶俊心中的邪火更盛。为什么后氏族人要承受家破人亡，而他们却可以无忧无虑的谈笑风生？

远远瞥着人海中央那高高在上的奢华庄严的宝座，叶俊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一刀将其劈作两半。费力压下心底蓬勃欲出的仇恨之火，叶俊穿过涌动的人流，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在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之内，任谁也无法认出面前这个带着斗笠的少年就是他们唾弃并且以为葬身忘川河的孽种。

“嘿，小子，别挡道！”正在兴奋地随着人群朝前挤去的赖强，见一个斗笠少年朝着他的方向冲来，不由怒喝一声，伸出大手用力地将其推开。但就在双手落在他的肩膀之上的时候，忽然感到一股强劲冰冷的力量汹涌而来，咔吧一声立刻变形，而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朝着一边倒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淹没在人群的嘈杂之中，众人也不以为意，继续兴奋地朝着前方广场之内行进，因为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

而一直埋头前进的叶俊也没有注意到，与曾经的故人擦肩而过，并且还伤了他。

对于普通的巫族子民来说，圣地代表的永远是神秘与神圣，传说中的存在，虽然一生都不可能踏足其上，但并不妨碍他们膜拜与朝圣。

望着眼前这座古朴简陋的祠堂，叶俊紧了紧背后的虎魄刀，任谁也无法相信这里就是圣地的入口。祠堂位于苗寨东南角山根处，偏僻幽静，除了正常的祭祀之外，几乎没人会到这里来。

祠堂之内悬挂一副巨大的帛画，其上一巨人顶天立地，手持神斧仰天劈砍，霸气十足。森然犀利的斧尖朝外，似欲破帛而出，散发着淡淡的毁灭气息，令观望之人头皮发麻心惊肉跳，不自觉就想逃离神斧所向。

其上描绘的正是巫祖盘古。

“大道世间存，天地动中求。”望着长帛边上的两行篆字，叶俊轻轻念叨出声，随着后战学习两年的篆字，他已经熟知于心。

“据后羿大哥所说，这幅帛画就是圣地的入口？”转头盯着栩栩如生的巫祖盘古，叶俊目中精光一闪，露出一丝难掩的激动，还有一丝难以置信，“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警惕地环视四周，见没人注意，叶俊身体一跃而起，狠狠地朝着帛画撞去。

“咻”

没有想象中的头破血流，只见光华一闪，叶俊就消失了身影，只剩下巫祖盘古肃穆地俯瞰着空无一人的祠堂。

好似漂浮穿梭于云端，片刻的恍惚之后面前景色大变。风和日丽，一望无际的大地之上耸立一座接天连地高不可攀的陡峭山峰，周围鸟语花香，祥云缭绕，宛如仙境。一条奔腾澎湃的长河横亘其中，而远处，则是葱翠茂密重峦叠嶂起伏连绵的山丘，无边无际，时时传来阵阵阴森恐怖的兽吼。好似穿越时空来到另一片天地。

“这就是不周山吗？”望着深入云层不见山巅的接天之峰，叶俊瞠目结舌，此刻所立的地方就是接天之峰的半腰处一道平台之上。接天之峰被圣地之人称作不周山，据说自盘古之后只有后土娘娘登过不周山的巅峰，就连曾经横向天地所向披靡的魔帝蚩尤都没能做到，可见不周山的陡峭与高耸。

平台一侧通向一片琼楼玉宇，另一侧则是一条蜿蜒狭长的小道。

望着背后空无一物的悬崖，叶俊心中充满震撼，这显然也是如同轮回谷石门一般的空间通道，只是轮回谷还有迹可循，而圣地的存在就显得虚无缥缈。盘古、后土到底上升到了一种怎样的存在，连整个天地都容不下他们，叶俊心底隐隐充斥着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想法，骇得他都不敢再想下去。

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随着清风远远传来。

面色一变，叶俊赶紧身形一闪，跳到一座巨大的岩石之上，隐藏起来。透过眼角的余光，只见两身穿皮甲的守卫从殿宇方向走来，脸上充满郁闷，边走边抱怨着。

“可恶啊，今天可是我巫族重新崛起的大日子，我们不但不能参加，甚至还要守着那个从未有人去过的禁地，也不知道大长老到底是怎么想的。”

“嘘，小点声。现在不能再叫大长老，应该称巫主。”

“对对，是巫主。唉，真是倒霉，我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为了多学一门地级武技而去挑选镇守禁地的任务，导致现在巫主登基的盛事都无法参加。”

“切，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人打得头破血流才能学到一门地级武技，而我们只需镇守一年的时间就能学到，知足吧。”

“也是，有时候我还真想多镇守几年，学他几门地级武技，在苗寨也能横着走了。”

“做梦吧你，禁地镇守一年一换，没有例外。我劝你还是不要多想，否则怎么死的不知道。”

“嘿，别吓我！禁地里边到底有什么，巫主这么看重，前前后后都换了好几批人。”

“听说之前好像有个人忍不住好奇心进禁地里边查探一番，但出来之后就彻底疯了，喊着什么‘有鬼有鬼’的，都吓傻了。当天晚上就销声匿迹了，据说是被——”那人神情惊恐，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嘶——，听你这么说，禁地里边还真可能封印着一个怪物。我现在都想赶快结束镇守任务，早点学到地级武技，早点安心。”

“切，胆小鬼！”

两人沿着蜿蜒小道渐渐远去。

身形一闪，叶俊跳下巨石，尾随而去。按照后羿所说，整个圣地除了远处那片无穷无尽的蛮荒森林之外，最有可能关押圣女的地方就是那两名守卫所说的禁地，因为禁地的传闻也是从十年前开始的。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消逝

不周山崎岖陡峭，直插苍穹，宛似一瘦骨嶙峋的擎天巨人，独领风骚，穿越了轮回岁月，寂寞地俯瞰着芸芸众生。高山仰止的峰巅令人望而却步，即使是悠远的目光也无法触及。

狂风呼啸，吹走了温暖，带来了冷清。半山腰处一偏僻的所在，一座阴森昏暗的洞窟耸然而立，犹如一狰狞凶兽正在仰天不甘的咆哮。

“呜——”

似怨魂的低泣，似厉鬼的呜咽，伴随着苍劲的罡风，给这个凄清孤独的天地蒙上一层阴霾，也带来了一丝色彩。

冷冷地注视着守卫相互换班，叶俊双眸中闪着血色的光芒，好像一只伺机而动的凶兽，露出森白的利齿，静等着猎物的破绽。

“嘿，小光，平日里总是迟到，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唉，别提了，守卫中也就只有我们俩这么倒霉，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值班。眼不见心不烦，与其看着别人兴高采烈，还不如提前来镇守禁地，好让你们早点赶去参加盛会，或许还能占据个有利地位，能够瞻仰一下巫主的威严。”

“呵呵，多谢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记得回来给我们讲一下其他部落都来了哪些大人物。”

“好！”

被轮换的那两人越走越远，转眼就不见踪影，原地只剩下名叫小光的那两人，还有那永不停歇不知疲倦的罡风。

“啐，也不知这洞窟里边到底镇压着什么样的怪物。”听着从山洞里穿来的阵阵阴森的呜咽，小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虽然已经十分熟悉了，但每次听到都令他一阵心惊肉跳。

“天哥，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人来，我们不如走远一点，省得心慌。”那名叫小天的守卫四处看了看，转头朝着一旁已经开始兢兢业业完成镇守职责的另一人说道。

“这——”那人微微迟疑了一下，但再想到今天是巫主登基的大日子，圣地里本来就没多少人，而且也基本没人会来这里，遂点点头，“好吧。”

欢呼一声，两人朝着山壁一旁的背风处行去。

有道是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两人所呆的地方恰好就在叶俊所匍匐躲避的巨石的正下方。

眼中杀机一闪，叶俊直立起身，小心翼翼取出一支箭搭在角端弓之上，寒光闪闪的箭尖正对那名被称作天哥的守卫。因为从两人散发的气息来看，虽然都是气境凝元期，但明显他的实力要高出一筹，浑身散发着一丝凛烈的煞气，而且其警惕心高，显然经常刀口舔血，是个大敌。

正准备闭目养神的林天，眼角忽然瞥见巨石的倒影中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凸起，隐隐透露着人形，然后浑身一紧，头皮之上出现了一丝凉意。面色一变，常年与凶兽厮杀的他知道，那是被杀机锁定的结果。

“不好！快躲！”大喊一声，林天真气爆发，朝着地面狠狠一拍，就欲借着这股反震之力闪躲。

另一边，猛然听到林天暴喝的周光不由一怔，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就见到他这一生中最恐怖的场景。

“一星索命！”

劲风呼啸，寒光乍现，卷带着冰冷至极的杀机，似一道闪电，划破巨石投泻而下的阴影，朝着林天笔直而去。

“啊——”

凄厉的惨叫令呜咽的风声一滞，从厮杀中锻炼出来的警惕救了林天一命，让他躲过了头颅被一箭贯穿的下场。然而，作为天级武技九星连珠的第一式，一星索命的主要手段就在于其流星般的速度，一旦被锁定，除了硬抗之外别无他法，更何况如此之近的距离，再加上已经晋级气境的实力，林天虽然躲过要害，但依旧被利箭穿胸而过，鲜血狂涌而出。

紧咬钢牙忍受着胸腹传来的剧痛，林天知道此刻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治愈伤势的时间，因为那股冰冷的杀机依旧锁定了他。

果然，一手压制住腹部鲜血的狂涌，抬头望去，炽烈的阳光令他双眼不由一眯，透过微眯的睫毛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跃而起，然后满目就是一片血色的光芒，以及那令人心底冰凉的滔天杀气。

在后氏部落里猎杀过无数次猛兽的经验在这一刻得到淋漓尽致的释放，见那个守卫躲过了必杀一击，叶俊片刻失神之后恢复清明，立即抽出背在身后的虎魄断刀一跃而起，朝着身受重伤的他狠狠劈斩而去。

“铛”

凛烈的劲风中响起一道尖锐悦耳的金铁交击之声，但敲响的却不是战斗的号角，而是死神的钟声。

一颗硕大的头颅凌空而起，死死地盯着陪伴他许多年但此刻已经断裂两半的宝剑，惊愕的目光中闪着疑惑和不甘，渐渐失去了色彩。

神兵虎魄刀，削铁如泥，虽然已断裂，不复当年之霸气威能，但依旧不是凡器能够抵挡的。

“啊——”

一声高亢充满恐惧的尖叫不仅划破了不周山半腰的冷清，也震醒了迷茫中的周光，不管那声尖叫是不是出自他之口，立刻手脚并用呼喊着奔逃而去。尽管自己的修为明显高过对方，但对方却兔起鹘落仅仅两击就将他平日里十分佩服的好友斩杀，叶俊在他眼里犹如一只闪着獠牙的狰狞凶兽，根本提不起半点对抗的勇气。

从手握虎魄刀的那一刻，叶俊的双眼就变成了血红，其内没有半点怜悯，只有如同万年寒冰的冷漠以及充满毁灭杀戮欲望的无限杀机。

“铛”

刀鸣中充满了对于鲜血的渴望，数百年的尘封，断身的愤怒，虎魄刀从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就携带着滔天的戾气，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叶俊屠戮苍生，以展示它盖世的凶威，发泄它积累的愤怒。

血光一闪，一道半月形刀气朝着奔逃中的周光呼啸而去，携带着残忍嗜血的杀机，所过之处留下漫天的冰屑。

“啊——”

血雾纷飞，原地只剩下两半不断抽搐的残躯，面容上依旧夹杂着惊惧，已被吓破胆而没有任何防备的周光立刻倒地而亡。

诛杀了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叶俊心中没有任何的不忍，对于锋夜无尽的怨恨已经化作滔滔的杀机，恨屋及乌，整个苗寨巫族都变成了他的仇敌。

紧紧握住手中嗡嗡直响的虎魄刀，叶俊转身望向漆黑幽深的洞窟，浑身颤抖，心脏砰砰直跳，眼中充斥着忐忑与激动，脑中闪现着母亲圣女那张憔悴苦楚的容颜。

“娘亲还好吗？那一次我的漠然回应是不是伤透了她的心？她会不会恨我？她会不会……”

一个个疑问浮现心底，近亲情怯，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从容猎杀凶猛异兽的少年，也不是那个无情斩杀守卫的复仇者，他只是一个渴望亲情，渴望关怀的孩童。

眸中红光一闪，叶俊怀揣着激动与喜悦踏步而入。

洞窟昏暗，四通八达，到处都充斥着呼啸凛烈的罡风，刮得人脸颊生疼。尖锐狭长的钟乳石，暗淡无光的夜明珠，潮湿阴冷的雾气，阴森中透着凄清，恐怖中透着神秘。

“呜——”

越往里走，声音越是响亮，不知是亲人悲伤的低泣，还是罡风的呜咽，令深入其中的叶俊的心房不自觉蒙上一层哀伤。眼眶湿润，迷蒙了双眼，叶俊不禁加快了步伐，心中涌起一丝急切。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转过了几道拐角，眼前骤然一亮，叶俊心中激动莫名，但望着眼前的场景，即将冲出喉咙的呼唤戛然而止，变作一道倒吸的抽气声。

烛火阴影处没有想见的身影，只有一具枯槁得皮包着骨头斜倚山壁盘膝而坐的尸体。白发脱落，脸颊塌陷，肌肤干瘪，露出一根根凸出的肋骨，只差一步就会化作森白的骷髅，比起鬼奴的真容，面前这尊更像厉鬼。

“咔吧”

突然，尸体右手的食指动了一下。

叶俊一惊，立刻将虎魄刀横在身前，心中充满警惕，一有不慎，虎魄刀就会呼啸而出。

手指只是开始，然后从手臂，一直蔓延至枯槁的头颅。眼皮微动，下陷的双眼露出一丝缝隙，尸体抬起了头颅，目光浑浊，没有焦距，茫然地看向叶俊这个不速之客。

透过摇曳的烛光，凝神盯着尸体抬起的头颅，叶俊双眼一怔，不知为何，从干瘪的脸庞上他感觉到一丝熟悉，搜肠刮肚中忽然脑海一亮，心底翻起滔天巨浪，“是他！”

浑浊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犹如厉鬼一般盯着叶俊看了良久，忽然一亮，好似流星划过夜空一般璀璨夺目，令烛光也出现了片刻的暗淡。尸体骤然剧烈颤抖起来，目光中充斥着激动、喜悦、愧疚以及种种复杂难明的情绪，喉咙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望着目光中那一瞬间闪过的色彩，叶俊悚然一惊：“回光返照。”

果不其然，尸体的双眸渐渐黯淡下来，眼看就要消散，仿佛是最后的挣扎，其突然伸出干瘪丑陋的手指伸进衣服里狠狠一扯。

“呲啦”

尸体竟然扯下一块黑漆漆的人皮，然后举起就想要递给叶俊，但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举到一半颓然跌落。好似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尸体的目光也燃烧掉了最后的生命精华，瞬间消逝。

缓缓走上前捡起那块人皮，叶俊心中充满震动与震撼。透过破烂的衣衫，可以看到其腹腔之内早已干枯地几乎化为一团灰烬，这种程度估计常人早已死亡，到底是怎样惊人的意志力，让他不甘挣扎着活到现在，只为了完成那最后的使命。

一滴眼泪滑落脸庞，叶俊不自觉地伸出手替他阖上双眼，嘴唇微动，轻声的呢喃透过呼啸的罡风飘向远处。

“走好，圣奴！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母亲的！”

不错，这具尸体正是诞生之初令他惊骇欲绝的第一人——圣奴，圣地之奴，圣女之奴，一生为圣女而活，为她们母子现出了最后的生命。虽然他那惊天一爪曾经一度让自己在午夜的噩梦中惊醒，但当真正面对其死亡的那一刻之时，叶俊的心有如针扎一般疼痛，真正关心他，不在乎孽种的身份，甚至愿意为了他现出生命的人，继后战之后，又走了一个。

擦干眼角滑落的眼泪，叶俊稽首一揖，然后将那块人皮揣在怀中，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心中火热，眼神中充满坚定。

母亲就在那，为了自己，为了圣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