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清,街灯都灭了,还亮着灯的只有旅社,月亮便调皮地藏在高高的楼房背后;当安跑到村庄或野外,月亮便现出身和它比个高低,顽皮的月亮有时在水面上荡秋千,有时爬到讥讽的树梢头摘野果,有时坐在连绵不绝的山峦上休憩。草丛里蛐蛐叫得十分欢快,似乎在为它俩加油……
现在,浪花回来了,回到这片充满希翼与梦幻、痛楚与悲伤的地方,回到这片有如普希金诗歌描写的“翻滚着蔚蓝色波涛,闪耀着娇美的容光“的沿海城市。这里,心爱的姑娘还在等着她,等着勇敢的骑士手持宝剑,身跨一匹高头大马从远方归来,躺在少女芬芳的怀里,诉说着温柔的情话。
然而日复一日,归来的骑士并没有勇敢地表白。只在一片寂静之中任由灵魂痛楚地挣扎。“我该怎么办?我是如此地喜欢林枫,渴望和她在一起。我没有错,然而命运早就宣判我是个罪人!”
灯光暗下来,那灵魂又跪在地板上,低声悲泣。后来音乐响起来,是钢琴曲,曲子开头是激昂的调子,灵魂便昂起头,显出坚决的样子:“不,我决不放弃我的爱,纵使遭遇世人的排斥。”
音乐越来越悲凉了,仿佛落泪的叶子漂泊的浮萍,灵魂跌倒在地上,无比自责:“你说你爱林枫,可是你的爱能给予她什么呢?世人的歧视、侮辱还是人们的恐惧与厌恶?看看那些人们,当他们不知道你是LES的时候不是对你很好吗?一旦你真心诚意地告诉他们这些时,那态度就发生了360度的大转变。有的人唯恐避之不及,有的人或许还会跟你继续交往,但你看看,他们显得多么虚伪:在那儿,就连笑容、评语、动作都戴上了面具,他们春风般对你笑,便是严霜似的对你嘲弄,他们热情招呼你进来坐坐,言下之意便是让你离他越远越好。瞧瞧,他们对你早已是戒备重重表里不一了。如果将他们表面比作男人,内心比作老婆的话,《亚当·贝德》有一段话倒是很合适的:就象醋和人的牙齿配合得合适一样,男人要是说句话,他老婆就配上个反对,男人想吃热的肉菜,他老婆就给上盘冷盐肉。他笑,她就哭。这合式得就象马蝇和马一样。她有合式的毒刺去戳他。”
舞台上浪花就这样反复不断地与灵魂对话,而在有月亮的晚上,灵魂便斗争得更加激烈了,就像细胞分裂一样,由于极度的矛盾斗争,灵魂便分裂成几千个在搏斗、激战。现在,月亮并不很亮,然而这点亮度足够去分辨远山近山的轮廓,足够分清哪是树哪是房屋,足够去分辨大海是一片暗灰,麦地是万顷暗绿,足够有兴趣站在栏杆边闻闻花草的芳香,听听由虫声风声犬声组成的交响乐——足够去照亮灵魂深处的争辩:
“你关在监狱里多少年了?”
“十五年了。”
“你放弃被人挖掘的机会吗?”
“早就放弃了。”
“你想见她吗?”
答案往往有三种,有时《双城记》马奈特医生迟疑不决地说:“等一下,不要让我马上见到她,这样会要我的命。”
有时医生泪如雨下:“带我去见她吧!”
有时医生惊恐万状:“我不想去,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浪花不知道该怎么做,假如能够选择灵魂的话,应该选择哪一种呢?“带我去见见她吧!”被思念折磨得几乎发了疯的浪花真希望马上见到林枫,她深知今生今世她可以放弃对荣誉的追求,却无法不去见她,即使什么故事也没有发生,只要能够天天见到她,便是最大的满足。
现在是秋高气爽的季节,有如一团浅蓝色的丝绒在天空散开了,或者是一阵从远远草场那边吹来的风儿,现在,另一颗灵魂就出来说话了:“等一下,不要让我马上见到她。”
现在,日思夜念的林枫近在眼前,浪花更加恐慌不已,她不知道再次跟林枫在一起,是装作若无其事扮作一个为人师者,还是默默无言地望着林枫,她的眼神应该怎样表露,是写尽思念的痛楚,还是流露爱的激情?前方等待她的是授奖台还是刑场?
种种猜想在她脑海里就如鸽子在笼子里扑腾,种种猜想又如冷水浇灭了勇气的火焰,她害怕去见林枫,但是脚步又不由自主地向着林枫走去,犹如铁钉被磁铁吸引,她的心扑扑乱跳,紧张得身子颤抖,手脚痉挛。
“等一下,不要让我马上见到她,这样会要了我的命!”就在她快要见到林枫的时候,忽然有阵瀑布似的声音,一个寒噤沿着她的——直流下去,一片黑影飞扑到她的心上,那叫声比吃尸体的苍鹰还要阴森恐怖:“我是上帝在额头打了记号的那些人中间一个,像该隐一样,我是打了记号,有了污点的,如果你跟了我,世人就会厌恶你,迫害你,会说你不洁净,我们的爱可以至死不渝,甚至更久远——然而世人可以把它说成不洁净。”这声音有如一个冰窖,浪花掉入冰窖里,她冷得要命,上下齿不停地打颤,她想爬出来,出口处却站着一团阴影,阴影说:“我不想去,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爱让人们痛苦,而无法表白更令她们痛不欲生,尽管浪花做梦都想倾诉,她,浪花,不是懦夫也不是伪君子,她血管里流淌的是渔民勇敢直爽的血液,然而一想到因此极有可能带给枫的伤害,她便退缩了。而隐瞒和克制又给她带来疼痛,就象刀子刻在木片上,清晰的纹理令人触目惊心。
发呆,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痛楚让人不忍卒读。她微张着嘴,仿佛在询问端坐在天宇的上帝:“你赠予的这份爱是一种恩赐还是惩罚?”
是呀,爱的痛苦已经达到无法让人承受的地步!浪花当然没想到,林枫的痛苦丝毫不比她少。浪花的沉默与逃避曾经是多么无情地把林枫心中仅存的一点点期望打得支离破碎。如今林枫不再有所期盼了,她只想偶尔去浪花房间坐坐,帮她收拾一下房间或者偷偷帮她洗衣服。然而这样就能让她心满意足吗?她的消瘦与痛楚哪里是连正眼都不敢看她的浪花所能明白的。!更何况是失眠呢!
每当夜幕降临,一种顽强不屈的渴望有如木片在烈火中燃烧,那“嚓嚓”的声响分明是心底的呼唤,枫在呼唤着浪花,呼唤着用柔柔的目光看着她,拉着她的手诉说来自灵魂深处甜蜜告白的浪花。然而一天又一天呼唤没有得到回应,渴望遭受到冷漠的伤害。
林枫的失眠症越来越厉害了,甚至当曙光亲吻窗棂,鸟儿在细密的枝条上婉转歌唱,接着朗朗晨读声敲响在黎明的天宇上,把其他一切声响都淹没了,林枫还不曾合眼过……啊,浪花,浪花真傻呀,她以为只要她的两片芬芳润泽的嘴唇不把内心秘密泄露出来林枫就不懂吗?她以为冷漠能够抵制一切能够把自己包装起来吗?她以为逃避就可以解决问题就可以忘掉痛苦吗?不,她的眼睛早就出卖了她,只不过她是个天才的痛苦家,她喜欢折磨自己并牵连别人,而她本人呢,还以为一切都是为了心爱的人着想。啊,这个傻瓜,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黑夜里,经常传来林枫的叹息,忧伤、失望,怨恨犹如被盐水浸过的黑色河滩又咸又苦。黑夜里,林枫哭了,为自己也为浪花,为浪花的怯懦,为自己的无奈。
林枫和浪花,这两个相爱甚苦的人,犹如两棵树相互对峙着,尽管做梦都想枝枝叶叶相互缠绕,只能任由思念的火焰找上门来,把她们炙烤得心力交瘁、体无完肤。如今,静谧甜美的夜晚和狂风凛冽暴雨如注的晚上有什么区别呢?她们的心早已是冬季萧瑟的枝头,那上面一粒甜美的果实都找不到,留下的只是冰雹袭击在枝条上悲凉的回响。
我们不知道是否指责上天怨恨命运,爱情从来就是一个神秘充满诱惑的玄机,这个玄机一旦被开启,也许我们首先品尝到的不是设想中的甜蜜,而是几欲疯狂的痛苦。那份思念那份欲罢不能,正是我们所要承受的,更何况是这样一份特殊的爱,它的果实之苦涩更是常人无法想象。浪花和林枫,这两个爱得如此痛彻心扉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敞开心怀互诉衷肠呢?!
泰戈尔,这个满头卷曲长发,一脸络腮胡子,浪漫而智慧的印度老人,一双睿眼洞察人心。他深情地抒怀: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第十一章
更新时间2009…11…12 11:13:11 字数:4043
“她的姿容和我形影不离!无论我是醒还是梦,她的倩影填满了我全部的心灵!”
——歌德《少年维特的烦恼》
两千年的钟声就要在寥廓的上空鸣响了,一个新世纪就要到来一个新千年就要开启了。在世界的东方与西方,南方与北方,各国人民不分民族,不分信仰,都在为这一历史时刻的来临欢欣鼓舞。各个报纸广播电视都在争先恐后,绘声绘色地报导了新千年的新气象。
的确,2000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了,这是新千年的钟声,古人云“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的诗句。如今,一夜之间,人类从一个千年走进另一个千年。全中国人民全世界人民都怀着无比兴奋之情迎接将要到来的新世纪曙光。世界各地歌声飘荡,舞步旋转,彩灯流萤,霓虹闪烁,烟花绽放,笑容迷人,呼声激昂,所有的人似乎在一夜之间忘了个人的不幸苦难,抛弃了悲伤愁苦,久久沉浸在迎新千年热烈、欢乐、祥和的气氛里。
红石一中的师生自然也用自己的方式迎接新千年,校广播日夜不停地播放着庆贺新千年的歌声,点歌成了师生们传递感情互相祝福的主要方式,几乎每个班都开展了多姿多彩的晚会。浪花本来要去参加班上千禧之年的晚会,然而她总觉得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召唤着她,不知不觉,她走出了校门,此时她心中有个她很强烈的的念头:去红被看大海。是的,应该到海边走走,逶迤的海岸线,细软的沙滩,轻柔的海浪声,凉爽的海风组成了一幅天然的美景,令人心旷神怡。骑着“五羊本田”,浪花风驰电掣般飞向红被。空气中飘逸着一种说不出的清爽味儿,校播音室正播放着RichardMarx一首很好听的歌RightHereWaiting
…
whereveryougo
whateveryoudo
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whateverittakes
orhowmyheartbreaks
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
夜里十点,浪花终于来到了海浪声声、波光闪耀的红被。一股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浪花不禁心怀感动,眼眶湿润。谁也无法理解浪花对红被那份深沉的爱,她爱红被明净得如同孩子眼眸的天空,爱红被艳丽得如同桃花的晚霞,爱红被坚强的礁石温柔的沙滩,爱生活在红被经历着痛苦而欢乐的人们。
海总是能给人们以力量以神奇。浪花一站在大海边就能深切感受到,仿佛所有内部感觉都被汹涌澎湃形态万千的海浪带着跑。此时作为个体的人已不复存在,她已经融入大海里,成为海的音簌海的色素海的线条。正如无名氏在《海艳》里描绘的:“在这样一片幽魅朦胧的天地中,人活着,像烟,像树叶子,生命像是一种静静袅溢的烟气,一片静止的树叶,人变成一种氤氲体,人和人的关系,也正似一片烟溶入另一片烟。”人和人的关系——浪花看见不远处也站着一个白色人影。她先是感到害怕,然而——她内心又象风中叶子颤栗起来。啊,那背影竟是如此熟悉,一刹那,她忘了大海、沙滩、波浪,正如后来她在诗中描述的那样:
“穿过急雨穿过烟与麦地
海浪给星星述说美丽的童话
柔和的沙滩飘来熟识的白风衣
我走近你,在那美妙的一瞬间
……
有一次我突然记起星光、海浪与白风衣
遥远的海波又闪现出你妩媚的笑容
……”
碧波荡漾,银光闪烁,白衣少女转过身来,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红被海边再次偶然的相逢仿佛是上天又一次的安排,令她们心跳加速,泪落滔滔。然而来自爱人嘴边第一句话语,不是甜蜜的告白,而是一句轻微的责备:“你怎么一个人到海边来,那多危险!”
“我在等奶奶!”看到心爱的人就站在眼前,林枫再也无法抑制着情感,她流着泪尽情倾诉着:“听奶奶说,我刚生下来时非常瘦弱,只有一只小猫那么大,酒鬼爸爸嫌弃我妈妈又生了个女孩子,就更加变本加厉地打她、辱骂她。后来爸爸非要逼着妈妈把我送给别人,奶奶说:‘一只小猫小狗都舍不得赶它走,更何况是一条生命,你们不要这孩子,我要了,我来养它。’在奶奶的坚持下,我才被允许留在家里养着。是奶奶的爱,让我灰暗阴冷的童年生活增添了一层暖色调。可是有一天大海却对我说:‘我很寂寞,能否把你的奶奶给我?’‘不,不——’我使劲地摇着头,泪不停地涌出来,然而害怕寂寞的大海还是把奶奶带走了。
那天真冷呀,风好像发狂了,拼命扯着人们的衣裳,还有那些茅草,漫天飞舞,海很猛很凶,仿佛妖魔鬼怪张牙舞爪。我正在沙滩上玩沙子,看见奶奶满脸凄凉往大海走去。‘奶奶,你要去哪里?’我一脸困惑地拉着奶奶的手,奶奶穿了一身新年衣服,特意打扮了一番,发髻上还插了一朵小红花。‘我要走了,你要乖!’奶奶边说边抚mo着我的头发,老泪纵横,不停地叮嘱我。尽管有些话我听不明白,但为了让奶奶高兴,我就拼命地点头。最后奶奶把口袋里的零钱全给了我,还叫我去买东西吃,于是不懂事的我连蹦带跳地走开了,去店铺买零食,之后不久就有人拉着我直往海边跑,他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你奶奶……出事了……她……跳海了!’天啦,大海边早就乱哄哄的,每个人的脸既惨白惨白又轻飘飘的,仿佛那只是一张纸,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到大海里。我吓得早就哭不出声来,我的奶奶就这样走了,大海夺去了最疼我最关心我的人。此后每遇到伤心的事情我都要到海边坐坐,我知道奶奶住在海里,奶奶一定会听到我的诉说,奶奶一定会安慰我的——”
林枫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弱下去,有如潮水退下去,退下去,之后,便是一片沉默,之后便是一片啜泣声。浪花悲愤极了,林枫的痛苦便是她的痛苦,而且比她的痛苦还要增至千万倍,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林枫,尽管内心澎湃着丰富的情感,她只是默默地伸出手——她握住林枫,这让她惊奇激动,她惊奇于自己的勇气,她虽然默默地爱着林枫很久,却不曾主动牵过她的手。她激动于这种来自指尖相触的奇妙感觉——轻轻相触的一刹那,犹如轻轻按下一个神妙的按钮,一种触电般的感应把她们笼罩住,使得她们既兴奋又紧张,此时林枫也像那些少年一样,本来心事重重,现在又轻松愉快起来。她更紧地抓住浪花的手,使得它们紧紧相扣,犹如锁链般地牢固。她注视着浪花,眼中流露着感激和信赖之情,而且还怀着她本人也未意识到的更加意味深长的东西。在海滩上,林枫的语言犹如花蕊散发着淡淡甜甜的香气,她娇羞而又甜蜜地说道:“不要拒绝我好吗?”
然而浪花的心境并不像林枫那么静谧甜美,相反地,她显得浮躁不安,犹如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海浪哗哗的声响,犹如巨雷打在她心上。她逼迫自己不停地走来走去,仿佛魔幻跑到心里推动着她,她没办法清醒地控制住自己,她如梦呓一样地说呀说:“叫我怎能拒绝你呢?你的到来带给我一个童话般的世界,这个世界犹如水晶一样晶莹剔透冰清玉洁,那里没有战争没有伤害没有悲剧,而且我永远记得的是这个世界是你赠予我的,假如你离去了,那么我又回到万劫不复的苦难里去了,那么我又沉沦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