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鼓捣啥,在一个饭店里打工端盘子。”
爹听了我的话,一脸的笑容顿时隐藏了。
“你怎么能够去那种肮脏的地方,干什么不好,要去给人端盘子,听说城里的大饭店还有陪吃陪喝的,不管男的还是女的都干那事,你这个混蛋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摇摇头:“爹,这是真的,我去了省城,那个饭店老板对我还不错。”
“什么错不错的。”爹气的烟袋锅子照着我的脑袋上敲着还在不停的骂我:“你这个不务正业的家伙,老是跟你讲邻村那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硬是吃百家饭考上了大学,现在出国了一个月能拿万把块钱的工资,你从来就是听不进去。你没有志气考上也就罢了,为啥还弄个假通知书来糊弄老子,你以为老子是个笨蛋什么都不懂吗?”
爹正在气头上,我根本不想做过多的解释。
“知道吗?你娘的病就是你给气出来的,你姐姐天天搀扶着她去诊所里输液,今天稍微好一些,她就倔着不去跟我吵了一架,她说她心疼钱,想把钱花在你身上,可是你就不给我们争气。”
“爹。”我喊了一声:“我想看看那个通知书。”
“你今儿个要是不回来,我一准就要烧掉的,留着是我的耻辱,我看见就闹心。”
我不想用语言来形容爹的苍老与无知,做地里活的又没有文化,整天只知道对我狠铁不成钢,但就是这股子憨劲儿才让我改邪归正悬崖勒马。在家里,爹和我绝对是两头犟驴,谁也不想屈服谁,我这次跟自己赌了一把目的就是让父亲屈服于我。
“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吧!”爹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张纸抛给我。
我把那张纸展平,仔细的看起来,说我被录取,请在规定的时间报到。没错,这正是我梦想中的那所大学,不会有假的,钢印红戳一个都不含糊。
“丰子他爹,你们丰子可回来了,他准备几号去学校呀!”
邻居二婶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倒让我底气更加十足了。
可是爹却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他二婶子,你就别笑话我了,我这张老脸快没地方搁置了,也不晓得是那个闲着没事干的家伙逗我开心哩!”
“二婶。”我故意放高了嗓门:“你还别小看我,这个通知书是真的,不信你就看看我的准考证,我还是在省城考的,我今儿个回来就是准备开学进京报到的。”
二婶拿着我的准考证端详了半天,之后翘着大拇指羡慕的说:“真的,这是真的,丰子他爹,你培养了一个大学生,这娃子是好样的,一年多不在家原来是去省城念书去了。”
爹不吭声,傻傻的看我。
“二婶。”我纠正着她的错误:“我在省城并不是上学去了,是到饭店端盘子的,只是快考试的时候想着要碰碰运气,谁知竟然考上了。”
第十五章 我要背娘回家
爹的表情说不出来是喜还是悲,半张着嘴巴跟个痴呆症患者一般,不说话也没有肢体语言。
二婶双手把准考证递给我,红着脸没趣的走了。我是知道她脸红的原因,她家的志强和我同岁同班,只是去年他考上了一个专科全家就乐得屁颠屁颠的,还在家门口放了几场电影,当时爹气的要吐血说我考上了要连唱五天大戏的,不过那些话是在我们还在读高二时说的,至今我却记忆犹新,是我让爹没有脸面见人。
“我要请最好的戏班子连唱五天大戏,兑现当初我的承诺,他二婶子,你到时候一定记要来看啊!”
二婶沮丧极了,把大铁门撞的山响。
爹得意的一脸灿烂。他双手紧紧的抓住我的胳膊,让我疼痛不堪。
“丰子,我就说吗,你是我的种,你是不会叫老子们失望的,现在我要去村广播站宣传宣传,免得那些舌头长的人再来嘲笑我。”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爹仍旧抓住我的手不肯松开。
“爹,你把我抓疼了。”我说。
爹中电似的猛的放开我,又是揉的又是捏的把我伺候的舒服极了,我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心里好激动好紧张,我能够感觉到父亲的心情和我一样。
“丰子,你瘦了,你在家里歇着吧,等我回来买点卤肉好好给你补补身体。”
爹走了,小跑着离开家的。
“爹,慢点走。”
“知道了!”
我怎么能够呆在家里呢,我要去看娘。我像爹一样小跑着去村子里的诊所,我听见先生说娘的手背上肿得厉害,正在细心的找娘的血管,娘是第一个看见我的,她看见我激动不已。
“那是丰子吗,真的是丰子回来了?”
我哽咽着说:“娘,我回来了,不孝的丰子回来看你了,丰子走到哪里都在想你。”
先生摘掉眼镜第一句话就是:“丰子,你到底是怎么搞的那张通知书?”
我摇头,一时半会跟他讲不清楚的,现在我只想仔细的看着娘,看着一辈子没享一过一天福的老娘,老娘的苍老让我看了心寒。
姐姐在哄小外甥睡觉,不过她好象也在等待我的答案。
“村民同志,请注意了,现在播报一个新闻,重大新闻,不,是特大新闻,就是我们村刘天明的儿子刘丰考上大学本科了,还是京城有名的学校,这是我们村子里第一个大学本科生,为了庆祝,刘天明准备在咱村子里唱五天大戏,具体时间另行通知。”
我听出来了,这是村长的声音,看来他结巴的毛病已经治好了。
先生兴奋的捅了我一拳:“你娘没有白疼你,看病的时候还在心疼钱,想着你的学业,看来谁家的孩子做父母的最了解。”
姐的眼里亮晶晶的,我晓得那是激动的眼泪,我也没有叫她失望。
“丰子,咱们回家吧,我不输液了,睡到床上我怕一觉醒不来了,你看我手都扎肿了。”
“也好,你们先回去吧,不过记着过几天再来做个检查,病好了就开始拼命挣钱供大学生吧!”先生小心翼翼的说着。
“娘。”我蹲在她的面前:“今天丰子背你回家,无论如何你都要满足儿子的愿望。”
“丰子。”娘拉我:“快给我起来,娘的身体早就好了,你在外边吃了不少苦头吧,瞅你瘦的娘怎么忍心让你背。”
我坚持着,我的脾气娘最清楚,她是拗不过我的,只好趴在我的背上。诊所在村东头,我就围着村子那条S形路走到村西。在外边吃饭的四邻八舍看了我的举止,都羡慕的说我孝顺。
到底孝顺不孝顺,只有我最清楚了。
第十六章 村长向我献殷勤
十六章村长向我献殷勤
我们都在饿着肚子,娘到家就忙活开了。娘问我:“你爹去哪儿了,都晌午错了,还不知道回来。”
“爹好象是去村委了,刚才的广播就是爹让村长播的。”
娘填着柴火,一脸的茫然:“你爹心里高兴,有几回夜里做梦都梦见你考上大学了,疯了似的大喊大叫,我跟你爹这么多年了,最了解他的为人,性格倔强的没有人想搭理,就这次你离开家,他自己还生了一段时间的闷气,连我都不敢和他说话,不说话也就算了,一说起话来跟吃了火药似的。”
我不做声,从兜里掏出300块钱,200块给姐姐,100块给娘。姐姐说什么也不要。她固执的说:“这是姐的义务也是姐的责任,姐姐就是不吃不喝也要支持你,这回好了,弟弟总算熬到头了,以后一定要好好念书,别再去那网吧了。”
我吭哧半天才说道:“那就给我的小外甥买件礼物吧!”
“他还小,什么也不会玩,什么也不懂,你就别犟了,只要你惦记着姐,姐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的眼睛酸酸的好象朦胧了一层雾气。
“丰子。”娘的手在脸上很沉重的抹拉一下:“从小你们姐弟两个就相处的很好,没有红过脸,以前没有,现在没有,等我和你爹都不在了,我想也会相处的很好,你姐为了你在外边吃的苦,受的罪你可一定要记住。”
“呃!”我和姐同时点头应承着。
“娘,让我给你烧锅。”
“丰子,你去看看你的小外甥醒了没有,这里有我帮娘就行。”
外甥还在熟睡中,我不想惊动他的美梦就到院子里打扫卫生。
爹回来了,醉醺醺的,还是村长亲自搀扶着回来的。爹的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你是村长,你应该相信我的丰子考上大学不是假的,唱戏,一定要唱戏,连唱几天大戏,不能丢了老刘家的脸面。”
我撂了扫帚,上前礼貌的叫了一声:“李叔好。”慌忙搀扶着爹。
爹的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一个塑料袋子,他把袋子递给我:“去,赶紧让你娘热热,这些卤肉专门买来给你改善生活的。”
其实,我是不想和村长多说话的,我不喜欢他的为人。三年前,他还是个受过劳改的犯人,因为偷别人家的奶牛被抓,仗着一个镇领导才被减刑的。他从牢里出来的那个夏天,我记得非常清楚,把全村人都召集到村委开选举大会,大部分人都没有选他,可是因为暗箱操作他堂而皇之的就成了我们村的村支书兼村长。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自从李庆福当上村长之后,我们村里就天下太平了,丢狗丢牛的事情就在也不会发生了,因为他们姓李的家族在整个村子里占三分之二的比例,人也比较抱团,屁大点的事情整个家族都会蜂拥而上。他的霸道让我很是讨厌,以前要是在某个地方看见他我会躲的远远的,跟个蛤蟆似的不咬人,讨厌人。
“丰子,这回算是给你爹争气了,看以后谁还敢小瞧咱,你可是咱这个村旮旯里的骄傲,就是你不唱戏,我要向镇领导汇报申请唱戏的,若是不批准,我打算自己掏腰包热闹热闹的,丰子,你要努力,混个什么局的头头把咱村子里的破路给修修。”
“对,丰子,你李叔说的对,你要先修路,把那条几代人走过来的破路修成沥青路,水泥路,通汽车,通火车,通飞机。”
看来爹真的是喝醉了,说话都不靠谱了。
“李叔,你说的我恐怕一时半会实现不了,你对我的希望未免太大了点,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人物了。”
“丰子,李叔只西哪个早点盼望你成功,到时候给你介绍成堆的媳妇,想挑什么样的就拣什么样的。”
我深沉的笑了一下,停止了和他说话。
“庆福老弟,丰子的婚事就包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当个媒人给牵线搭桥,事成就给你送份厚实的八色礼。”爹兴奋的说着。
我给村长倒了杯水,让他和爹在堂屋里神侃。
我问娘:“村长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企图,这人不厚道,说话老是连扎带刺的。”
“说不准,以前他是根本不把你爹放在眼里的,头翘得高射炮似的,现在咋就变得这么热情,摸不透,真的是摸不透的。”
第十七章 村子里的人都来道贺
下午,就是我回到家的这个下午,左邻右舍的,见过面的不曾认识的人们蜂拥般向我们这个贫困户涌来,他们都是来给我道贺的,毕竟我是村子里的第一个名牌大本生,而且去的地方也很特别,他们也都是在电视《新闻联播》里看见国家领导人办公的地点就在北京城,而我要去的就是北京,他们向往的地方。
我这个人在省城饭店里干过一段,接触的人也很多,终究是服务行业,内向自卑的我性格比先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人处世还是游刃有余的,可是现在突然回到生我养我的村子里,面对这么多的热心肠,不由自主的又让我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言语不清,说出的话也是结结巴巴,或者我是头一次碰上这么大的场面激动的,实在有些承受不住。
娘和姐热情的和来的人打着招呼。叫我不理解的是大热的天,爹却是穿着我给他的西装,脚上不和适宜的套上了一双布鞋,看上去极不协调,因为喝醉睡了一觉头皮上那一撮头发调皮的竖立着,也许是爹太想给自己挣足面子了,可是那副装扮太滑稽了,很容易让人和小丑联系在一块儿。可是,我错了,事实上没有人笑话父亲的,争着给爹敬烟递糖,爹的烟袋早撂在一边不用了。爹神气十足,跟个地主似的。
我不知道这些人竟会如此空闲,就随口问后院的四嫂:“他们怎么都不去地里干活呢?难道地里就没有一点活可以做吗?”
“现在是大热天,人们都在歇伏,根本没有人去地里干活的,现在农村的日子可比城市里那些没钱人好过多了。”四嫂一脸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说:“那我就不用去上学了,干脆在家里干活得了,现在国家反正也是不包分配了,上了也是白上,毕业还要四处去找工作,还不如省些钱孝敬父母呢?”
四嫂摸着我的额头:“丰子,你的脑子不会有问题吧,上天对你不薄呀,就没有叫其他的孩子考上大学,偏偏是你。”
我一时语塞,违心的应酬着。
这些人来我家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询问爹请戏班子的事情,有人说喜欢曲子戏,有人说豫剧过瘾,竟还有想听梆子的,我对戏种不了解,也不热乎那种拉高嗓子的叫声。村子里的人除了干活,几乎没有别的嗜好,唯一的也就是等着看谁家请戏班。
爹大声吆喝着,快了,快了,明天就去联系戏班子。
大伙吃了定心丸,就陆续回去了。
人送走完了,忽然又听见村长李庆福把广播打开放音了,他再一次宣布了我家要唱戏的消息,而且一连几遍不间断。
我气愤的发着牢骚:“这个狗日的嫌我们家里有钱还是昨地,非要这样折腾人,他话说的好听向镇上申请,那无非是狗屁话,谁会管你唱戏!他自己掏腰包,更是连边都不沾,像他那样的地痞无赖,不再老婆只会生丫头,作孽多了命里根本就没有儿子的种。”
娘急促的跑过去锁上了大门,生怕别人听见我的骂声。
爹此刻的兴奋一扫而光,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爹,你倒是说话呀,这唱戏的事咱们村子前前后后的大小人都知道了,甚至连外村也都听说了,这戏到底是唱还是不唱?”
“唱吧!已经都宣传出去了,不唱这人不丢大了!”爹萎靡的说。
“谁叫你逞能了,老早就把话给撂下,现在不好收场了。狗村长请你喝两杯子马尿就把你给迷惑住了。”娘心了憋了一肚子气也忍不住发泄出来。
“本来我是不喝的,可是他非让我喝,你知道酒我都戒了几年了。”爹小声说着。
“狗改不了吃屎。”娘气愤的骂着:“叫你不跟他来往,你老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是婊子忍不住寂寞呀!”
“爹,娘。”姐姐插花拦截:“你们都别在吵了,丰子考上大学本是好事,弄得一家人伤了和气总不是太好,还不如没有考上或者干脆通知书就是假的。爹,现在村里唱一天戏得几个钱?”
爹是个戏迷,他最清楚不过了,可是现在他愣在那里不发表任何意见,估计也意识到自己把事情闹大了。
“爹,你就说句话嘛,家里的事不都是你拿主意的。”我沉着不下来,心里的火也不打一处来,突然又开始讨厌他了。
“管吃管住一天六百,不管吃住一天八百,这是去年的价格,也不知道今年涨价还是掉价了。”
“啥呀,昨恁贵哩!”娘几乎要蹦起来:“吃住能要几个钱,中间相差二百块呢?按六百几是三千块,八百就是四千块。四千块呀,足够丰子一期的学费了,要我说,这戏就别唱了!”
第十八章 爹知道自己闯祸了
爹可能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犯下了严重的错误,犯了神经似的掴了自己几个漂亮的耳光,还一个劲的嘀咕,我这该打的破嘴,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不说话是憋不死的。
姐姐阻止了爹的冲动,姐姐像个领导样对自己的员工说:“你这是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是再也不可能收回来了,娘和爹不用操心,这台戏咱家就唱吧,也到了该热闹热闹的时候了。”
“那怎么行,哪里还有脸花你们的钱,你现在是嫁出去的人也在过自己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