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人在敲我的房门。
“丰子,丰子,把门打开好吗,我是你娘呀,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我们再也不阻拦你了,娘求求你把门开开。”娘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她好像用身体在撞击我的房门。
我用双手抓着我的脸皮,恨我自己不争气,让母亲跟着我受委屈。平静了一会儿,我把门打开,而外边的母亲额头上有血浸出,母亲竟然用自己的头去撞门,这在我心里留下深深的震撼。父亲没有走过来为母亲包扎伤口,他一辈子也不会心疼母亲,只会给懦弱的母亲脸色看。此刻的父亲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抽着旱烟袋,冒出的浓烟犹如魔鬼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到底该怎么做,是按照我的计划赶快离开这里还是留下来给母亲包扎,几乎没有经过过多的思考,我就冷静下来找来纱布替母亲包扎。
我说什么也不走了,就是父亲打我我也不走了。我走了,就每哦于人心疼母亲了。我小心翼翼的为母亲包扎着头部,好在不很严重,只是破了一层皮,但这让我说不出的难受,尤其是看到母亲白了一半的头发,我忍着眼泪抱着母亲大哭起来。
“娘啊娘,是儿子对不起你呀,叫你跟着我担惊受怕,儿子不孝呀!”
“傻孩子,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我和你爹不会在逼迫你了,只要你不做傻事,做什么都成,你一定不能出什么差错。”
我对娘说:“我不想在家待了,我怕我会疯,我要到同学那里住几天,不是做儿子的不听话,只是我的心里现在很烦乱,娘呀,你是能理解儿子的心思。”
母亲为我擦拭着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出门在外,千万不能委屈自己的。”冲我递了个眼色,示意我去给父亲交代一声。我不想去,我不喜欢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拎着行李准备出门,沉默的父亲终于站起来了挥舞着藏在背后的鞭子冲我甩过来。
“不孝的东西,滚了就不要回来,从今天开始,不,就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爹,你也不再是我儿子,我们的父子关系到此为止。”
鞭子落到我身上的时候,我一动不动,母亲夺过父亲手中的鞭子,疯了似的叫喊:“他是你儿子,你为什么非要这样折腾他,你要打就打死我吧,你不打死我今天你就不是男人。”
父亲的鞭子真的落在了母亲的身上,我不顾一切和父亲扭打起来。在母亲面前,我们都是两个倔强的男人,父亲老了,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而我也不想对他动手,只是他打母亲叫让我看不下去。天底下打老婆的还算个人吗?
“丰子,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过一段再回来。”母亲哀求着冲我说。
“什么丰子,他就是个疯子,他真的敢动手打老子,他真的动手打老子了。是的,老子老了,打不过他了,他小子有种。”
父亲没头没脑的打着自己的嘴巴:“我真是无能,竟然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欺负到头上了,我还有什么脸面,真是岂有此理,天理不容,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让亲生儿子这样对我,老天爷呀,你到底长眼了没有,你能对我公平一些吗?怎么给我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你说够了没有,我是疯子也是你这个老家伙逼的,我是不争气,那你争气吗?你要是争气,就不会这么穷,就不会平白无故打我娘了,我娘他跟你几十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你是给她温暖还是爱护了,什么时候,你要是不打母亲也算你争气了。”我脸红脖子粗的冲着这个老男人吼叫,发泄我的不满。
“你这个该死的,你竟然叫我老家伙,我看你是欠揍了!”
我刚才的话不但没有让他收敛,反而让他变本加厉了,他疯狂的用鞭子袭击着我的身体,直到那条鞭子断成了两截,他才肯停手。我想骂他倚老卖老,可是我忍住了,谁叫他是我的老子,我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我不理解,打死我都不理解。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从没有给过我好脸色,那怕是做了好事或者得了奖状,从来都没有,从来都是不苟言笑,仿佛那种表情是生来就有的。
母亲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这才让我们两头倔驴停止了战争,手忙脚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等父亲有所反应,我就背着娘往村子里诊所跑。
先生一阵忙碌过后对我说母亲是气晕过去的,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在让她受刺激了,休息一会醒过来就好了。我和门口的父亲总算松了一口气,担着心放下了。我心平气和的让他先回去喂牲口,过一会我就背母亲回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母亲醒来的时候不见他的影子。母亲醒来的第一句话就对我说“丰子,,你们不要在斗下去了,好吗?说掏心窝子的话我现在连活的勇气都没有了,老的管不住,小的又不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母亲,我点点头,深沉的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大人的心思我懂。”
我安慰着母亲,安慰着母亲冰冷的心,说实话刚才我真后怕母亲有个好歹,幸亏来的及时。母亲躺在庞大的平板床上,就像睡在一只船上,瘦削的身体是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我不敢想象未来,真的很渺茫。现在母亲是我的唯一,我要让母亲开心,要在母亲面前尽孝,母亲的病是我气出来的,她说什么也不让我背她回去,要我搀着她的手回家。握着她的手,我觉得浑身都是暖洋洋的舒服极了,虽然那双手粗糙无比,经历了太多的岁月磨练,但在我看来,那是一根救命稻草,没有她,就不可能还有我现在的生命。
从来都不曾进厨房做饭的父亲破例做了第二次饭。第一次是亲手为我做的黄焖野兔,被我无情的打翻了。父亲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勤快极了,不知是痛改前非还是故意在我面前装装样子,他表现出了少有的笑脸,这样的笑脸即随和又慈祥,似乎是我做梦梦见过的。
这一顿饭,是我从学校回到家的第一次团聚。父亲做了四个素菜很合我和母亲的胃口,我们只顾着吃饭,谁也没有说话。我瞥了一下母亲,在她的嘴角处留下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那甜蜜的笑容,我和父亲是无法体会到的,只有母亲一个人懂。母亲太伟大了,在我心里永远都不显老。母亲不仅要从事繁重的体力活,还要受我和父亲的夹板气,就像现在,吃饭的还是坐在我们两个倔驴中间,她是那样的公平公正,跟拔河比赛中的红线,不偏不向,在我这个做儿子的看来,母亲似乎更向我这边靠拢,每个人都存在私心的。我想。
饭菜被扫了个精光,谁都知道原因谁也没有说话。母亲要去洗碗却被父亲唤住了,他把椅子向母亲这边靠拢过来,坐得工工整整,像开重大会议一样庄重。
母亲看看他,又望了望我,忍不住问道:“你们还要做什么?和解还是继续战斗?”
父亲笑了,我也低下了头。
“小丰。”
看来父亲很给我面子,不在叫我的绰号。他说“爹在今天向你保证,以前我的确是自私的,不会关心爱护人。你娘她跟着我大半辈子了,到今天为止她没有喝过我端的一口水,或者我做人是非常失败的。想当初,你姥姥不同意我和你娘的婚事嫌弃我是个穷鬼要推掉这门亲事,可是你娘她硬是同意在夜里偷偷跑到我这里,就在你姥姥临死的时候还在记恨我,说我不知道心疼你娘。”
父亲停顿下来,擦了把脸,说不清楚是汗水还是泪水,哽咽着继续说道“的确是这样,你姥姥说的对,她老人家的眼光还是相当正确的。以前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我不想摆在桌面上,可以说没有我们父子之间的这场战争,也许我还不会醒悟的。丰子,你说我是个不争气的老家伙,我要争口气,对你娘好一些······”
爹的话没有说完,母亲就不再让他说了,我号啕大哭起来,父亲醒悟了,母亲心里高兴也跟着哭起来。
“不,你们不要打断我,我要说,我的这一辈子活的的确有些窝囊,年轻的时候没有好好把握机会,才导致今天这个贫穷的局面。我的性格你娘最清楚,我这一辈子除了耿直,没有其他的优点。我在村子里的为人确实差到了极点,没有几个谈得来的伙计,没有几家好一点的亲戚,没有偷人家一草一木,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就是我,一个傻瓜,拿自己儿子性命开玩笑的傻瓜,憨子。”
父亲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或者这是他的心声。
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第三章 断送了老黄牛的口粮
我真的不想去证实父亲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而我觉得也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我的决心一下,一定要离开这个讨厌的破家,或者我对父亲的看法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也或许是我想为父亲证明些什么,无论如何,我都要争口气的。
为了这口气,我已经把包背在身上了,走到母亲跟前把她给我的零花钱又还给她,她给我的时候是皱巴巴的现在已经被我拾掇的平平整整,我数过这些钱,一共是一百三是五块零八角,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脸面拿母亲的钱。相对来我,她是比我更需要这些钱的。母亲的头疼病已经三十五年了,至今也没有看好。母亲的头疼病还是在她上小学时就得的。听姥姥说娘上学的时候,学习非常好,经常保持班级里的第一名,或许是上苍在捉弄母亲不愿意给母亲一个好的未来,让她在十五岁那年患上头疼病。起初她也并不在意,只是用头疼粉来治疗,不疼就不用理会,疼了就喝一包,后来娘嫁到父亲这里就一直持续到现在,从我懂事到现在,父亲没有带母亲去检查过头疼的原因,从来没有。那次还是我带着母亲去医院检查的,那是我的一篇小说发表挣来的稿费,医生给母亲做了全身检查,诊断结果是神经性头疼,中药西药大包小包的吃,可就是不能完全根除,只能起到缓解作用。其实母亲的病是能够治愈的,只是她心疼钱,只有在我催促她的时候她才会磨蹭着去诊所里抓药。若是我不在家,她照样拿头疼粉来维持,现在她似乎已经离不开头疼粉了,我也知道那药粉是含有毒性的,可是母亲没有她不行。前一段时间姐姐托人找来一个治疗头疼的偏方,用羊肉炖中药,开始母亲吃了几次,效果还不错,后来嫌羊肉太贵说什么也不再吃了。她对姐说自己都快是入土的人了,丰子还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能节省一个就是一个,这是姐姐给我打电话说的,母亲从来不当面对我讲这些,在我面前,母亲从来都不把病痛带在脸上。
“丰子,你想到哪里就去吧,出去散散心也好,这些钱是给你用的。”
“娘。”我噙着泪花说:“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你就心疼心疼自己吧,这个家不能没有你,我更是离不开你。你就再去买点羊肉吃吧,这钱我要拿的话心里堵得慌,我出去一段时间会回来看你的,你自己要多保重。”
“要自己心疼自己。”我又补充了一句,好像也是有意说给父亲听的。
“丰子,记得打电话回来,家里的电话就是专门为你装的,我希望你走到哪里都能记住这个号码。”
我哼了一声,声音很低,像蚊子叫。
爹不吭声,还在母亲的身边坐着,僵硬的身体一动不动,他在沉思什么,又像在忏悔什么。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在门槛外跪下冲爹娘磕了三个响头,也许我的头一文钱,也许我在向爹娘证明我的谢意。
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我用三个头来报答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可除了这样的方式,我真的想不出别的。不等娘走出来,我头也不抬飞一般的冲进黑夜。
我听见身后传来娘的声音:“天太黑了,明天再走吧!”
不等明天了,或许明天我会改变主意的,我苦命的娘啊,你要多保重。我在心里对娘说。
天黑的有些反常,好像不应该呀,我记得今天应该是有月亮的,打开手机的日历,没错,今天是农历的九月十五,也许是天阴的缘故,风裹在脸上有些疼。
走在苍茫的夜色,我竟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找不到脚下的路,现在已是午夜一点,离天亮还有四五个小时,我得想办法找个安身的地方。思来想去,就摸索到了自家的那个麦秸垛。我把麦秸垛掏了个窝子,我像乌龟一样蜷缩在里边,我也是在此刻真正领会到冬眠的真正涵义。动物的智慧一点也不比人差,有时候甚至超过我们人类,只是我们人类不愿意承认罢了。就如我能沦落在这里栖身,完全是我个人造成的,放着好好的书不念,放着好好的家不待,偏偏喜欢那个该死的网吧。什么网吧,纯粹就是王八。也怪我自己太贱,自己不进,人家也不会硬拉呀,一旦克制不住就会被‘王八’咬了脚指头,想退出来都很难。我也说不清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走进网吧的,反正是在一次查找学习资料才走进去的,我随手点击了游戏,发现有很多诱惑人的东西,赤裸裸的美女,残酷的战争,还有恩爱缠绵的视频聊天。就是这一次,迷惑住了我的双眼,让我记住了这个千刀万剐的‘电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从最早的放学时间到最后整日的不眠之夜。我跟一个吸食海洛因的人一样一旦沾染,就会上瘾,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在网吧里还让我沾染上了吸烟喝酒的恶习。那个网吧老板出手非常阔绰,估计上要放长线钓大鱼,不停的给我们好烟好酒,很迁就我们。为了我们口袋里的那些银子,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是他毁了我的前程,但是,现在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一切皆有自己造成。
我忽然发觉我好想吸烟,摸索了半天,发现还有一支,点上滋拉滋拉的抽起来。奇怪,别人吸烟都是有滋有味的,轮到我却是感觉不到它的好处,品不出它的味道,吸下去一口就觉得非常呛人,肺里难受得要死。
我不明白好的东西我没有学到,偏偏学来了这么多该死的坏毛病,我不能在想下去了,我怕我的脑袋会爆炸,头疼的厉害,可能是感冒了。我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得睡一会儿。一想到天明之前就要离开这里,忍不住一阵激动,慢慢的,我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醒来来,是被热醒的,睁开眼睛才发现我躺着的这个麦秸垛着火了,已经快要烧到我的衣裳了,我慌忙爬起来,幸亏我的衣裳和行李都没事,这么冷的天,平白无故怎么会着火呢?莫非谁想陷害我不成,可是为什么要烧死我呢?谁会和我们家有深仇大恨。父亲从不和外人来往,母亲也不会和哪个妇女产生隔阂。
对了,是我,就是我,是我吸的那支烟忘记掐灭了,风刮起来势必自燃烧着麦秸垛,罪魁祸首竟然是我。临走的时候,我怎么会做出这等傻事。玩火者必自焚,为什么不把我烧死。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我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我得罪了父母不说,我还得罪了家里那头老黄牛,是我断送了它一年的口粮,我怎么跟谁都过不去,连一个畜生都不放过。我会不会是个桑门星,惟恐天下不乱。
我不是有意的,可我有嘴说不清了。
天就快亮了,风依旧刮着,眼前的麦秸垛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山头,犹如一座新坟。我不能呆在这里了,那个黑色的山头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惊慌,恐惧,我疯了似的跑着叫着为自己壮胆,我像一头野马一样顺着那条通往姐姐家去的路奔去。
临走之前,我得去看看望一下姐姐和我那没有见面的外甥。我竟然成大人了,姐姐的儿子过一段时间就回撅着嘴巴喊我舅舅了,我的父母也老了,是被他们的外孙子给催老的。
我不能这样冒冒失失的去见姐姐,娘说了,我不能让姐姐受刺激的,那样对小孩很不利。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