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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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花开-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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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我虔诚祈祷自己是只有九条命的猫,这样,我还剩八条小命可以捡。
但我同时心明如镜,因为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我本着一天不被发现,就混他一天的投机心理,决定在千寻公司作一回“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
然而毕竟艺低人胆小,上班第二天,我几乎不敢正眼瞧一下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生怕一不小心,我那两扇心灵的窗户就会将所有天机泄露。于是,我不得不收腹挺胸,规规矩矩地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埋头翻阅秘书小姐给我抱来的一大堆文件。她当时告诉我说,修总让我熟悉一下业务。
有那么一瞬间,我搞不明白,她说的“修总”所指何人,但很快,我便哑然失笑——还有谁?肯定是那个一手把我招进公司的修远!
熟悉了一天业务之后,我不但身体上腰酸背痛腿抽筋,精神上更是惶惶不可终日——那些文件清一色英文,我硬着头皮啃了一天,越啃越绝望。
临近下班时,我从同事的议论声中,得到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此次新来的五个人当中,将有四人被安排做咨询顾问,只有一人做翻译。这个信息令我欣喜若狂,如蒙大赦。要知道,做千寻的咨询顾问,主要工作是接待那些想出国的中国人——回答他们的疑问,帮他们办理相关手续。所以,咨询顾问无须具备太高的英文水平。
但我的兴奋尚未持续两分钟,坏消息便尾随而至。我听他们在叨咕:“据说很可能是让安随做翻译,因为在所有参加笔试的人当中,她的成绩是最好的!”
那一刻,若是李丹亭就在我身边,我会想都不想就掐住她的脖子,然后声色俱厉:“傻呀你?你干吗考那么高分?你不会故意多错几道题呀?你是不是有意把我往火坑里推呀你?!”
在下班之前的五分钟,灾难性时刻突然降临——五个新员工被叫到修远面前,我亲耳听到,他在宣判我的死刑:“几个董事经过讨论,一致同意,由安随担任翻译部的翻译,其他四人到咨询部作顾问。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之内,你们将接受专业培训,然后正式上岗,试用期为三个月。只有顺利通过试用期,你们才能成为千寻的真正一员!祝你们好运!”












我眼睛的余光已经扫描到了来自其他四人的艳羡和不服气,但他们哪里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内心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当时,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算了吧!算了吧!淮海中路固然让人目眩神迷,但能力要是达不到,你是强求不来的。赶快逃跑吧!从明天起,你就别来上班了!还是老老实实,干自己的老本行去吧!”
李丹亭和段书剑听说我执意要放飞已经到手的鸭子,立刻赶来我家,软硬兼施,恩威并用。怎奈我铁了心,反反复复,给他们的回答只有一个字:“不!”
他俩黔驴计穷,竟然搬出最恶毒的一招。
段书剑道:“你……说的好听点,是扶不起的阿斗;说的难听点,就叫赖狗扶不上墙!”
李丹亭跟着煽风点火:“别忘了,你当初信誓旦旦,要进军淮海中路,我本来就认为,那是天方夜谭!现在果然被我言中!”
两人饱含蔑视的嘲讽直接点中我的死穴,这令我再次斗志昂扬!我马上立下激情军令状:“若连小小的千寻公司都无法占领,我就徒有‘大侠’虚名!”
一旦破釜沉舟,我立刻发现,一切恐惧刹那间风起云散。就是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惧之有!嗯嗯……虽然,面对硝烟弥漫的战场,我偶尔还会战战兢兢——今天是我值日,负责打扫总经理办公室。此时此刻,我的双腿正哆嗦得厉害。因为,虽然我是背对着修远,在擦拭墙角的一组沙发,但我确信无疑,此时此刻,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我的背影,那目光利如刀剑,试图穿越我层层的铠甲,透视我真实的内心。
时间尚早,办公室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这无疑增加了我的精神负担。我犹如芒刺在背,紧张得直发懵。我知道,他一定在将此刻的我跟他印象中参加笔试的李丹亭进行反复比对,并在内心反复自问:“她们俩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确信,将来终有一天,他会亲口问我一个问题:“安随,当初参加笔试的,是不是另外一个女孩?”想到这个可能,我忽然兴奋不已。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真问到我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
想到这里,我不禁轻声一笑,倏然转过身来。果然,修远正在注视我,带着满脸的疑惑和猜测。
我的突然转身令他猝不及防,他尴尬地张张嘴,一时无话可说。
我莞尔一笑,化解了片刻的不自然:“修总,您来的可真早。”
“噢!”不愧是老江湖,他很快应付自如,“早出发半个钟头,开车就不那么堵了。”
“您亲自开车上班?”我想修远好歹也是个“总”,公司给他配车配司机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嗯,我自已开车。我不喜欢有司机,这样更自由更方便——如此一来,上边给我配的坐骑就能公私两用了!”说完这话,他竟开心得像个孩子,仿佛他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这让原本可敬可畏却并不可亲的“修总经理”一下子亲切起来。
随后,他突然一拉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袋面包和一瓶酸奶,冲我扬了扬:“这是我的早餐,你要不要也吃点?”
“我吃过了!吃过了!”我笑着谢绝。
想不到修远竟在公司凑合早餐!这个大意外让我的大脑瞬间闪过无数疑问:“他看起来至少有三十七八岁了,按说应该已经成家了。可他为什么不在家吃早餐?或许,他仍是单身?也或许……他离婚了?”
带着种种猜测,我在他的办公室里边干活边胡思乱想。十分钟后,修远用完早餐,起身去洗手间。在他跨出门去的一瞬间,我突然注意到,他右腿的裤脚竟被掖进了袜子里!举腿迈步之间,其左裤管飘飘洒洒,右裤管却被捆绑得纹丝不动——那情景,滑稽至极。
这个小细节让我疑心,他是个没有妻子照顾的男人。如果他不是单身或者离异,那么他肯定正与妻子分居两地。
有同事陆陆续续来到公司,修远在洗手间里呆了很长时间才回到办公室。但再次见到他,他右腿的裤管已经得到彻底解放,他整个人也焕然一新,一如从前那个衣着体面,斯文洁净的外企高层——他显然在洗手间将自己做了一番修整。












唉!在公司的洗手间里修饰的男人!没有妻子照顾的男人!——我在心中已经给他作了定论。
第一个星期的培训几乎将我累散架。在千寻公司的翻译部,日常业务的大部分,是将一些中文材料翻译成英文。那些材料包括公证书、财产证明、房屋产权证明、资产负债表……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看得我眼前整天金花四溅。
每每意识到,自己现在仍是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我就不得不以超过别人数倍的辛苦来接受培训——不但在公司惜时如金,回家后更是连睡觉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渐渐地,十二点之前能够躺到床上去,已经变成我最奢侈的欲望。
不过上苍好像已经被我打动,让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小测试当中,屡屡死里逃生。所以,我继续当着我的南郭先生。
一个月后,我终于惊喜地发现,我以不可思议的适应能力,迅速熟悉了翻译部的大部分业务。我立刻将自己划归天才一类。
但事实上,翻译部的业务翻来覆去就那点儿东西,如果念过大学,英语又不算太烂,只要给他一段时间和机会,让他刻苦钻研,谁都能够胜任。
我开始蔑视南郭先生的不争气。你说他在成功混进皇家乐队,尚未被识破身份之前,干吗不抓紧一切机会学习吹竽?要知道,他在乐队滥竽充数了好几年,才“宣王死,湣王立”呢!——啧啧!那可是好几年呀!什么样的竽也该学会了吧?放到现在,早就变成大腕音乐人了!可在那些年里,咱们的南郭老先生都干啥去了?他怎么一丁点儿的忧患意识和危机感都没有呢?唉!笨!实在是笨啊!
我正洋洋得意于自己的飞速进步,岂料好景不长,现代版南郭先生的悲剧差点在上海市淮海中路的千寻公司来他个历史重现。
那天下午,离下班只剩下了两分钟,有好几个女同事已经在偷偷摸摸收拾自己的皮包了。突然,我身后的传真机一阵躁动,提示有传真进来了。我跑上前一看,果然,是上海某五星级大酒店传来的一份英文邀请函。传真件下方,是两行手写中文:“请在今晚十二点之前,将该文件译成中文。”该酒店是老客户,几乎所有翻译业务都给了千寻公司。但从他们那儿来的任务总是又急又多,而且毫无时间概念,我们经常能在大清早刚上班的时候,发现他们头天晚上在半夜三更传来的文件。
我撕下传真,径直向翻译部主管梁锐走去。与此同时,下班时间已过,我看到早将皮包收拾停当的几个翻译部同事,仿佛脚底灌风,两肋生翼,竟在一眨眼工夫,集体失踪。
等我把传真件递到梁锐手中时,这位已经身怀三甲的准妈妈立刻眉头紧蹙:“哎呀,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下班的时候来!”她抬眼看看空空如也的办公室,眉心越拧越紧。
恰在此时,修远来翻译部送资料,梁锐立刻迎上前,满脸都是迫不得已:“修总您看,这份传真要求,今晚十二点之前译成中文……可现在大家都下班了,叫谁回来都要闹情绪。本来我可以翻译,但现在……”她有意用夸张的动作,挺了挺自己尚未显山露水的小肚子。
修远立刻点头:“哦!既然如此,就让安随翻译吧!”
“啊?”我和梁锐同时惊叫。
“安随才来公司一个月,她还从没正式翻译过文件呢!”梁锐并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
“早晚要做正式翻译嘛!既然今天情况特殊,就把任务交给她好了!”修远的建议似乎合情合理。
“你……可以吗?”梁锐将邀请函向我递来,尽管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
“当然可以!”我一时激情豪迈。那时刻,我感到自己本来打算出演一部电影的小配角,在毫无奢望的情况下,忽然得知,女一号突生变故,所以,她的角色将由我担当!诚然,面对这种天上掉馅饼般的机遇,我既兴奋狂喜,又胆战心惊。跟梁锐一样,我对自己的能力将信将疑:“我……可以吗?”我也在内心自问。然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决定临危受命,迎接挑战!于是,我从梁锐手中接过了邀请函。












“那么修总……”准妈妈仍然不放心,这情有可原,因为身为翻译主管,她必须对所有译件的质量全权负责,“安随翻译完之后,能不能劳驾您,帮忙校对一下?”
“这没问题!”修远爽快地答应了。
梁锐立刻笑逐颜开,千恩万谢之后,拎起早就整装待发的皮包,挺着大肚子——其实再怎么挺,她现在的肚子仍然不大——缓缓步出了公司。
整个公司此刻只剩下了我和修远两个人,气氛陡然变得怪异而紧张。我能够清晰地捕捉到,在我头顶上,电流穿过节能灯灯管时,所发出的那种细弱游丝,似有似无的“嗞嗞”声。
修远瞅瞅我手里的传真,目光里充满意味深长的探寻:“小安,这是份商业邀请函,你独立翻译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被天赐良机搞得飘飘欲仙,再加上无知者无畏,所以正壮怀激烈呢!
“那辛苦你了。不过,这份文件没几句话,一个钟头之内,你应该轻轻松松就能把它拿下。所以,等做完手头的工作,我请你吃晚饭去。”
“啊!”我受宠若惊,“感谢领导体恤,本人保证准时完成任务!”
带着史无前例的热忱,我坐到电脑前,开始了自己进公司以来的第一次笔译工作。
第一行英文非常简单,我在键盘上左右开弓,上下求索地一顿敲打,电脑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一行中文:“致有关人士……”我觉得这句翻译精彩绝伦,与译成“给相关人员”或“致负责人”相比,它绝对雅俗共赏、专业得体,对翻译者“信达雅”的顶级要求据此可见一斑。由此看来,做翻译并不难,但要做个像我一样的好翻译,还需要一点点天赋哦……
我一时其乐陶陶。可第二句英文马上令我的火热激情降到冰点,因为在那个长长的句子里,有个最关键的单词我没搞明白——telemunication。
我知道“munication”有“交流或交通”的意思,加上代表“长途”或“远程”意义的前缀“tele”,应该译成“长途运输”吧?于是,我想当然地按照“长途运输”的理解继续往下翻译。然而,下面的句子越来越让我费解,往往一句话,几经斟酌和推敲,译出来的中文仍然牵强附会甚至莫名其妙。
但此刻,时间就像忽从天降的龙卷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我身边席卷而过。我不断去瞅荧屏下端所显示的时间,在巨大的震惊中,我发现,两个钟头已经被卷了过去。
可是,那个内容并不多的邀请函,我连一半都没翻译完。
我不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因为传真上的每个单词我都认得,可组合在一起,我就是弄不明白,它们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我的喉咙渐渐发干,不久,我的脑门开始冒汗,我猜,说不定此刻,我的头顶上方也正热气腾腾,一如武侠大片中,那些武林高手闭关修炼的阵势,因为我不止一次在电视里看到,高手们一旦修炼,他们的头顶就会变成蒸汽发动机。
三个钟头之后,修远可能坐不住了,因为他从自己的办公室来到我身后,时而默默静立,时而焦灼地踱步。
如此一来,我的思维彻底混乱了!我再也看不懂邀请函上的任何一句话了!
终于,在晚上九点整,修远一把抢过我放在电脑桌上的传真,一边气呼呼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一边冲我厉声命令:“你马上过来!”
我知道危雨欲来,也知道此祸难躲,于是低头垂目,乖乖地尾随其后,去了他的办公室。
我刚站到他的办公桌前,他就啪地一声将邀请函拍到了桌子上,然后阴着脸问我:“你大体说说,这上边都写了些什么?”
我胆战心虚,硬着头皮嗫嚅道:“这是一份长途运输公司发的邀请函……”
“拉倒吧你!”修远突然粗暴地打断我。由于太过意外,我的思维根本来不及反应,我的自尊心到底受到了多大伤害。所以该刹那,我只是愣愣地呆立着,愣愣地瞅着他。












他怒气冲天:“长途运输公司?真有你的嘿!难怪你把这份文件翻得乌七八糟,风马牛不相及!原来你将电信公司理解成了长途运输公司!”
“啊!电信公司!”我如被醍醐灌顶,刚才百思不得其解的几个句子突然水落石出。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的翻译水平在修远眼里,已经狗屁不如!
此刻的修远继续以暴怒的态度向我发号施令:“你马上将这份邀请函复印一份去!”
我精神恍惚地接过那张给我带来灾难性打击的英文传真,乖乖地用公司的复印机拷贝了一份,又乖乖地返回来。
修远接过复印件,然后指着我手中的传真件,继续以强硬的态度命令说:“现在,我帮你翻译邀请函,你呢,给我站在这儿,捧着这份传真,好好琢磨琢磨,它到底讲了些什么!”
说完,他气呼呼地转过身去,但旋即又转了回来。随后,他不无挖苦地说:“我这会儿才算弄明白,你的笔试成绩怎么会那么好!”
他的画外音再明白不过了——哈!安小姐!你就承认了吧!笔试那天,你找人替考了!
可我偏不打算招供!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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