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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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花开-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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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亭很有些愤懑:“安随,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帮你考试,该你请客才对!”
“我的大脑里,根本没有‘道理’二字!”
段书剑噗地大笑,冲李丹亭摆手道:“算了算了,在她面前,咱们最好劝自己说,权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李丹亭叹口气,像个久居深宫的怨妇。她用惯常的动作,伸手去摸后脑勺的头发,结果引出自己的一声尖叫:“噢!天哪!难怪摸上去感觉别别扭扭!我竟然忘了,我的头发已经被拉直了!不行不行!我还得把它烫回来!”
“只要不怕把头发烫成枯枝烂草,你就烫着玩呗!”我颇为幸灾乐祸。
“安随!”李丹亭冲我龇牙,由原来的深宫怨妇变成了冷宫怨妇,“我真想杀了你!我真搞不明白,我们干嘛非要受你摆布!”
但怨归怨,恨归恨,之后的李丹亭依然对我仁尽义至。在段书剑作东的饭桌上,她详尽地为我描述了考场上的情形及考题类型,生怕错过任何细枝末节。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仨天天碰头,对随后的面试,我们设想了若干可能性,然后针对每一种可能,都策划了周密的应战方案。结果,一场一个人的求职战斗,变得像团队集体作战。
终于,在周四傍晚,我们还在饭桌上分析敌情时,千寻公司又给我来电话了,对方通知我,于周日下午两点钟,到千寻公司参加第二次面试。
放下电话,我尖叫着与跟我同样兴奋的李丹亭和段书剑击掌欢呼。有史以来,我第一次自灵魂深处对他俩感恩戴德,不迭声地道谢。
李丹亭喜上眉梢,忸怩作态道:“小事情!小事情啦!那天考的主要是英语水平,不过是我的专业而已!所以对我来说,绝对是小意思啦!要不是怕太惹眼,我提前一个钟头就可以交卷。你们知道吗?我因为怕自己的分数太高,故意答错了好几道题呢!”
我赶紧赞叹她智勇双全,以满足她小小的虚荣心。结果她一时开心,非要喝昂贵的蓝带马爹利。我立刻替她要了一瓶过来。我想,反正埋单的又不是我,我替段某人省钱作什么!
可当服务生帮我们倒酒的时候,我猛然意识到,段书剑那冲我瞥来的眼神里,竟然满是杀气腾腾的刀光剑影。我猜他此刻肯定恨透了我,将来我万一被谋杀,最大的嫌疑人肯定是他段某人,当然,第二嫌疑人应该是李某人。可眼下,这两个对我又爱又恨的性情中人,正在尽职尽责地替我谋划三天后的第二次面试。
我的担忧最直接也最关键:“万一负责二次面试的还是修远怎么办?”
“不会吧?千寻公司难道就修远一个能人?”段书剑揶揄。
“那可说不准,凡事儿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嘛!”李丹亭道。
“即便真是修远,料想他也未必能发现破绽——除非他是孙猴子,因在太上老君的锅炉里呆过,而被炼成了火眼金睛。”我的精神永远阿Q。
段某和李某同时点头:“嗯!那就愿他高度近视吧!”
*******
可真到了面试的头一天,我的绝望跟恐惧程度竟然远远超过我的想象,那感觉,就仿佛我被突然绑架成人质,行将被伊拉克的恐怖分子实施斩首行动。
吃过晚饭,我像个精神错乱的病人,将自己关在六平米的小房间里,一刻不停地来回踱步,同时嘴里念念有词:“怎么办?怎么办?明天,我这冒牌货是不是马上就要被人发现?不一定吧?但不好说呀!也许没问题吧?谁知道啊!”
可问过自己上千遍之后,该难题依然悬而未决。
九点整,李丹亭给我来电,要我明天轻装上阵,甩掉所有思想包袱,即使明天出了问题,大不了一走了之,咱们以后从头再来。我回答她说,呵!站着说话果然不腰疼!明天上战场的又不是你!
李丹亭愤愤道:“我的片片好心总被你这怪物当成驴肝肺!”
李小姐的电话刚撂,段公子的慰问又到:“嗨,安随,别把千寻太当回事儿!淮海中路名企无数,千寻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对这番言词,我更不领情:“喂!吹牛哪?”噎得段某人老半天都一声不吭。
一个上海的无眠之夜,因为实在太紧张。
我无法自制,对明天的面试作了无数设想,但所有设想的最终结局,都可能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当场揭穿——那份窘迫无以言表。












窗外的一弯新月从东升又到西落,令我既向往又恐惧的时刻正在一分一秒地迫近。当第一缕晨曦终于犁破重重夜幕,洒进我房间的时刻,我竟突然产生了离家出走的冲动,那满心的恐慌,如同末日的预言正在应验。
我拨通了段书剑的手机。自从跟我谈了朋友,我就要求他二十四小时开机。他对我当然言听计从。铃声响过三下之后,段某接起了电话。他的声音听上去朦胧而暧昧,仿佛刚才,他正梦游于烟花柳巷,突然间被我一把拽了回来:“安随?”他懒懒地问,“这么早?有什么事儿?”
若在往常,他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肯定会将我激怒,但此刻,我脆弱得就像个三岁婴孩,迫切需要从他那里得到关爱。我清清嗓子,刚想张嘴说话,却惊讶地发现,整夜的焦虑和担忧,已将我的喉咙变哑:“书剑我……我不想参加千寻的面试了。”
“那怎么行!”段书剑彻底清醒了,“咱们已经顺利闯过两关,今天可能是最后一关!你怎么回事吗!还没上战场,就想当逃兵啊?你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哪儿去了?你该不会是个纸老虎吧?”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态度强硬,所以着实令我震惊而恼火。
“谁说我想当逃兵了?我不过忽然有点怀疑,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千寻公司,咱们费尽心机是否值得!”我明知段某是在用激将法,可我已经钻进了他的圈套,再想抽身为时已晚。
“啊!值不值得,现在可不好说!”
“好了,我要梳洗打扮,为今天的面试作充分准备去了!”
“我也该起床了,到时候我接你去!”段书剑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那喜悦肯定缘自我第一次为他改变主意,这对他来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他早晚要为今天的小胜利付出惨重代价!我在心里恨恨地想。
早餐过后,段书剑准时来到我家楼下,由他护送,我第二次来到千寻公司所在的办公大厦。那威武雄壮的高层建筑突然让我产生了望而却步的冲动,可我刚一犹豫,就被段某拽进门去。于是,段书剑所谓的护送立刻变成了“押送”。
“喂喂喂!你搞绑架啊?!”
都进电梯了,段书剑这畜生居然还不松手!我的骨头都快被他弄粉碎了!TMMD!
“如果只有绑架才能把你绑来,那我只好这么办了。”
“唉!”我突然悲从心来,“如果大学可以无休无止地念下去就好了,那样,我就永远不必面对失业的困扰了!”
段书剑摇头轻笑:“安随,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没有人可以一辈子呆在学校里!你不能遇到困难就想逃避啊!”
“唉!我如果是个日本女人就好了。”
“这话从何说起?!”
“日本女人一旦嫁人,就可以让老公养着,就可以呆在家里优哉游哉啦!”
段书剑大笑:“你原来这么讨厌上班呀?嗯……你要是愿意,我也可以养你呀!”
我立刻瞪眼:“你是我什么呀你要养我?!”
“我现在不是你男朋友吗?我将来不是你老公吗?”段书剑怯怯地问。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告诉你!我可不用你养!要养你养二奶去!”
段书剑再次被狠狠噎住,满脸狼狈。好在电梯门碰巧被打开,他的窘迫才得以解围。
我们来到千寻公司的接待室,发现参加二次面试的只有五个人。一刻钟后,面试正式开始。我被告知,将第三个与总经理见面。
等待的过程让我如坐针毡,我再次心慌意乱地设想,万一被识破身份,我该如何应付?但同时,我又心存侥幸,今天要见的人,不一定就是修远……但愿不是他!噢!千万不要是他!
“安随!”秘书小姐的嗓音柔和甜美,但此刻在我听来,却惊如霹雳。得知轮到自己上战场了,我的大脑一时混乱如麻。我哆嗦着双腿站起身,走向总经理办公室,就在我的手碰到门的刹那间,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站到了悬崖边缘,所以,我根本无路可退!所以,我只能视死如归!












昨天晚上,我已经想到了无数种可怕的场景,但任何一种想象都没有这一刻来得更恐怖——我刚踏进门,修远就瞪大两眼,给我当头棒喝:“昨天来考试的,为什么不是你?!”
我的心脏立刻上窜下跳,我猜,若不是今天我穿了紧身胸衣,没准儿它一下子就能逃离我的胸腔,然后从我嘴里蹦出来!但几秒钟之后,置身死地的境况却让我的所有恐惧突然消失,我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我决定实施无赖战略,来他个死不承认!
于是,我气壮山河地反问:“什么?昨天来考试的不是我?您可真会开玩笑!我就坐在左边第三张办公桌那儿,我记得最后一道题是要我们写篇文章:《论股份制企业的员工》!”
要知道,关于考试题目,经李某人不厌其烦的强调,我早就耳熟能详了!
我发现,修远的表情先是惊愕——我猜,他可能无法理解,这小姑娘说起谎来怎么可以如此脸不红,气不喘!继而满脸疑惑——他或许在想,难道是我看错了?最后,他恢复了常态——他肯定在心里说,昨天,我的眼睛可能出毛病了吧?
修远迅速换上他那招牌似的淡定表情,就其他话题跟我展开了讨论。一切都结束后,他站了起来。我发现,那一刻的他,修长、挺峻,从容不迫中,带着份与生俱来的温文尔雅。
他友好而礼貌地对我说:“安小姐,感谢您对本公司的支持,我们会在三天之内给您答复。”
我起身告辞,出得门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汗涔涔了。回想刚才的一幕一幕,我突然有种直觉,我和李丹亭所玩的偷梁换柱,修远其实一清二楚;可想起他不温不火的眼神,我又隐隐觉得,他没准儿什么都没发现。
在大起大落、忽喜忽悲之间,我将面试经过添油加醋地向段书剑复述了一遍。段书剑叫好道:“哇!你的表现简直空前绝后!我若是千寻的领导,即使知道,笔试那关你是找人替考的,我也不会去计较!因为,光凭你今天的临危不惧和急中生智,我也要毫不犹豫地选择你而放弃别人!”
“你知道你现在的反应叫什么吗——自我感觉良好!”我发现我的最大嗜好就是打击段书剑。
“噗!”段书剑撇嘴,“你犯了概念性错误——我是对你感觉良好!不是对自己!”
“段公子,你知不知道,咱们现在想的越美,以后受的打击就越大!”
“跟你说,咱们的乐观绝不盲目!你又不是没发现,今天来面试的其他四个女孩,一个比一个难看。跟你比,她们的形象可差大了!”
“千寻公司选的是咨询顾问和翻译,又不是在选美!”
“嘿!现在哪个公司不在意员工的形象?要知道,形象出众的职员往公司门口一站,不但同事和领导赏心悦目,就连他们的客户,也会立刻对该公司的印象好起来!这绝对有利于他们开展业务!”
我心头的愁云惨雾已经被段书剑的三寸不烂之舌一点点驱散。我忍不住笑问:“这么说,即使修远发现我在瞒天过海,我成功的希望依然很大?”
“当然!”
“啊!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庆祝一番?”
“那敢情好!”
“咱们把李丹亭叫上,这次让她请客!”
“喂喂喂!”段书剑冲我再瞪牛眼,“我们俩为你任劳任怨鞠躬尽瘁,到头来,掏钱请客的还是我们哪?”
“当然是你们!你们现在拿着高薪,玩着小资,个个混得有模有样,我可正失业呢!你该不会想让我举债度日吧?”
段书剑立刻用自己的右手掌狠命拍了两下自己的脑门子,我知道这手势的书面诠释,据说是“崩溃”的意思。不过这在我见怪不怪,跟我交朋友的人,经常做这动作。
席间,由于李丹亭好奇,我又将今天的面试复述了一遍,听得她惊叹连连。我发现故事不厌百回讲,越讲越精彩。我确信将来,当第三个人听我重复这段经历时,绝对比李某人所听的情节更具艺术感染力——须知本人可是中文系科班出身,讲故事可是我的老本行!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一致认为,这次面试,如果修远并没发现我有问题,那么我将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但万一被他识破身份,我成功的几率也高达百分之六十五!
接下来的三天,可谓度日如年。
然而,时间毕竟一天天过去了。终于,三天后的下午,我等来了修远的电话,虽然他的语气仍然不生猛,却将我愈来愈蔫的情绪一下子点燃了。
因为他说:“安小姐,恭喜你,你已经通过千寻公司的所有考试,下周一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放下电话的前三秒钟,我又呆又傻,仿佛得了短暂性失忆症,但在第四秒钟,我突然疯了似地满屋子乱蹿。蹿了五圈之后,我三言两语向父母作了汇报,就想往门外蹿。
母亲突然喊住我:“安随,你要去哪儿?”
“找李丹亭和段书剑喝酒去!”
父亲随后赶来,将几张钞票往我手里一塞:“这回该你请客了吧?”
看来谁都知道,我总吃霸王餐!这让我满脸充血。从小到大,我从父亲手里接过无数次钞票,但这一回,他的作法却在我内心激起久违的感动——知女莫若父啊!我的眼里似乎要有泪光闪现,但这可不是“大侠”的风格!于是我赶紧冲他们嘟囔了一句:“我们可能玩到很晚,你们不要等我了。”随后出门。












周一上午,八点三十分。
我,二十三岁的漂亮女孩安随,内穿雪白衬衫,脚蹬高跟皮鞋,外着高档的浅灰色职业女装——就我目前的经济实力而言,它堪称高档;没错儿,这也正是李丹亭嫌“晃荡”的那身衣服!唉!见笑了!可我眼下,只有这么一套出得厅堂的行头哎!
就这样,在一个春光旖旎的美丽上午,我模仿着李某人的曼妙姿态,怀着既紧张又兴奋的复杂心情,一脚踏进那位于淮海中路的,曾让我寤寐思服的外资企业。
第一天上班,除了开会,还是开会。
首先是公司董事长讲话。那是个年过五旬的加拿大男人,说着动听的流利英语,可惜大部分内容,我根本搞不清楚。
然后是三个董事轮番发言,他们分别是来自德国、英国和新西兰的外籍华人,继续说着动听而流利的英语,但大部分内容,我还是搞不清楚。
再后来就轮到总经理修远发言,要命的是,他也讲英语!
在整个会议期间,以不光彩的手段混进公司的我时刻提心吊胆,恍惚间,我面前的会议室就变成了包青天的审讯大堂,那些说英语比我说普通话还利索的真洋鬼子和假洋鬼子们,同时变成了手持大棒分立两侧的衙役,而且,他们一张嘴说英语,在我听来,就像极了包大人在开庭前,从衙役口中发出的、震耳欲聋的示威声:“威——武——”整得我脑神经几度濒临崩溃。
各位领导轮番“威武”后,修远又让包括我在内的五个新职员用英文介绍一下自己。
这一关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跟其他四人一样,伶牙俐齿地完成了规定节目,听得几个真假洋鬼子满意得直点头。
我以为更要命的考验还在后头,不料修远很快宣布今天的大会到此结束。我竟顺利逃过了第一劫!这让我如同捡回了一条小命。那时辰,我虔诚祈祷自己是只有九条命的猫,这样,我还剩八条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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