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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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花开-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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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辈子你都别想从我这儿套出实情了,我会把那个秘密带进棺材!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终于,在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我们俩吃得胃满肠足——尤其是我,连走路都带孕妇之姿了。
我本以为我的“提成大计”一时半会儿提不到修远的日程上来了,谁知我刚收拾完餐具,他便突然坐回到办公桌前。
“小安你来,”他招呼我,“咱们谈谈正经事。关于涉外婚姻那边,我们得研究研究对策。”
我讶异、惊诧、困惑,但很快,我便亢奋起来:莫非,他在涉外婚姻那边有啥苗头了?!哈!只要那边有一星半点的火苗,我们就有希望将其烧成燎原大火!
我立马坐进了硬靠背的椅子里——从没有任何时候,我觉着我们的硬板凳如此舒适,这般体己!
“是这样,”修远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拧着自己的眉心,一看就很“头痛”的样子,“涉外婚姻那边,负责翻译工作的王处长,这个人……我实在搞不明白。”
“噢?说来听听。”
“其实早在三个月前,我就跟他开始了沟通,他对我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所以,他这块骨头一直没有啃下来。一个月前,我加强了跟他的联系力度……”说到这里,修远一脸若有所思。
“这一次,他是啥态度?”
“这一次,他把我彻底搞糊涂了!”
“啊?!”
“他简直一天三变!昨儿还对我热情如火,今儿就冷若冰霜!你刚觉着他有那么点意思,想跟你合作了,可突然间,他就冷了起来!好!你以为这下没戏了,但等你决定鸣金收兵班师回朝的时候,他又跟你热乎起来了!”
听到这儿,我猛地笑趴到了桌子上。
“喂喂喂!”修远一个劲儿地敲桌子,“有什么好笑的?你是在笑王处?还是在笑我?”
我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那王处……那王处的作派怎么像个女孩子?”
“啊?!为什么这么说?你快快解释!”
“我们女孩子呢,如果想跟一个人要某样东西,是绝不会直截了当说出来的,而是千方百计,暗示对方,让对方领悟,然后主动奉送!”
“啊!”修远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他的嘴角闪过隐隐约约的微笑,缓缓地点了点头,“有道理!有道理!看来,王处想跟我们要某样东西,但希望我们主动提出来,送给他。”
“就是嘛!你想啊,‘要东西’多没意思啊!人家给你又是什么感觉嘛!”
“好!非常好!”修远哈哈大笑,猛地一拍桌子,“找到症结所在,咱们就可以对症下药了!”
“没错!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弄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
“可是,他究竟想要什么呢?”修远看上去一筹莫展。
“会不会是回扣啊?”
修远想了想,随后轻轻摇头:“好像不是。因为我曾拐弯抹角提过回扣,他似乎没啥兴趣。”
“也可能你承诺的回扣不足以吸引人家嘛!你想,既然我们能想到回扣,那么正跟他们合作的那家翻译公司可能也想到了,所以,咱们的回扣若不能大大超过别人,那王处有什么必要更换合作伙伴呢?”












“嗯……也许吧!不过凭第六感,我觉着症结不在回扣上!因为回扣我们能给,别的翻译公司也能给。所以,他想从我们这里得到的,一定是别的公司给不了的!无论怎样,咱们把高回扣定为可能性之一!至于别的可能性,那就要看咱俩的侦察能力了!”
“咱俩?”我惊问。
“对呀!”修远嘿嘿笑,“你不是不反对,明天跟我去涉外婚姻装孙子……或孙女去吗?”
“真的?!”我一蹦而起,“你明天真要带我去涉外婚姻,一起寻找破案线索?”
“对!”
哈!我的拳头在空气中猛力一握!他妈的!在修远手下当差,这日子过得可真够刺激!
“不过,你得听我指挥,见我眼色行事!”他一脸畅想。
“是!修总!”
“首先,我会请他一起吃午饭,在饭桌上,我首先会用高回扣试探他……你的任务,就是察言观色,一旦发现问题不在回扣上,咱们就立刻打住——这是A计划。”
“然后怎么办?”
“然后,便是B计划——咱们尽量给他机会,以便从他那里获得更多暗示,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他想要的,对我们而言并非难事,那么,我们就尽可能地慷慨大度;但是,如果他想要的东西会大大损害我们公司的利益……”
他如此这般,对几乎能想到的所有可能都一一作了不同的应对方案。那一刻的他,就像运筹帷幄的诸葛孔明,在排兵布阵、调兵遣将的时刻,胸中早就有了决胜千里的信心。
而我,则满心仰慕地听着、记着。他思维的周全缜密,作风的大胆冒险,甚至是为了长远利益而甘愿忍受暂时委曲的博大襟怀,都令我为之叹服。
生平第一次,我对某个人有了深深的崇拜。
一直“谋划”的凌晨一点,他才开车将我送回家。
********
第二天,上午十点整,我和修远准时正襟危坐在涉外婚姻王处长的办公室。
打从一进门,王处就看见我们了,但他只对修远点了点头,说了句“等我忙完”后,就把我们晾那儿了。
修远冲我低语:“我跟你说过,王处对我忽冷忽热。看来今天,他又要对我‘冷处理’了。”
果然,接下来的时间,各类人物在我们面前粉墨登场。有点头哈腰的求情者,有一篇稿子打几遍还是错误百出的文字录入员……最为倒霉的,是一个被王处唤作“王冰”的女孩子,半个钟头之内,她连续跑来了三趟,每趟都好像是专来找骂的。
修远向我爆料,说这个“王冰”是王处的亲侄女,属于嘴巴比脑子快的那种类型。过去的一个月,他整天粘在王处这儿,有天中午,曾请“侄女”吃过一顿饭,于是在饭桌上,“侄女”便向他爆了众多涉婚内幕——什么某某女人为了办移民,跟丈夫假离婚后又跟老外假结婚,结果移民一办成,假离婚就变成了真离婚,假结婚也变成了真结婚啦;什么某美国鬼子,十年内在这里离了三次婚啦;什么中国老公跟德国老婆闹离婚,理由是老婆宁死也不管自己的婆婆叫“妈”啦……
“所以啊,”修远满脸阴谋,“待会儿,若是咱们的A、B计划都宣告破产,那么C计划的关键人物,就是这个‘王侄女’了。”
在整整一个多钟头里,我和修远一下子变成了坐在场下看电影的观众。而来来往往的人们,俨然已是演戏演得贼投入的各路大腕明星。他们仿佛真的只存活于电影院的那张白布上,因为我和修远恁生动的俩大活人坐那儿,他们愣把我们当雕塑,理都不理,瞅都不瞅,这叫什么?这才叫投入!
我坐得都快静脉曲张了,那王处还是忙得像咱们敬爱的周总理,不,比周总理还周总理,因为周总理也没他那么日理万机!
我用胳膊肘碰碰修远:“哎,你倒是说句话呀!”
“没看人家正忙着吗?”
“左右是打扰人家,不如早点打扰!”












“你是来做什么的?忘啦?是装孙女,不是当姑奶奶!”
我立刻先装起了哑巴。
终于,在王处面前走马灯一样的人渐渐少了。修远瞅准时机,让自己笑得像个交际花:“哎呀王处,您可真忙!我回回来您都这么忙!”说着递上一根烟。
王处将身子站起一半,很温和地去接修远递过去的那支烟。那一刻竟让我莫名感动。我发现这位大老爷的心里,原来也没存太多傲慢与偏见,对明摆着想从他那儿揩点油的我们不也挺温良恭俭让的吗!可再一想不对呀,他又不是皇上,对我们本来就没资格整什么傲慢与偏见呀!我们修总好歹也是一堂堂外企的老“总”,在俺们那方领土,同样也是一“孤家寡人”呵!
可时局瞬息万变,我很快就不得不调整情绪,让自己在心理姿态上低一点,再低一点。因为我发现,我们那皇上在人家那皇上面前,整个一殖民地的傀儡,比当年的溥仪还憋屈。
只听修远一个劲提醒:“王处,您看咱们一直谈的那事儿……”
“啊!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吗?我们已经有了合作的翻译公司。”王处说这话时,站起身来去接了杯纯净水。我以为他突然意识到,两位客人因为着急上火,此刻正渴望氢二氧一来降温去躁灭火,结果没有,人家只管给自己灭火,任凭大旱无雨的我们继续在那儿领受火与热的激情。
在他重新坐回桌前的一瞬间,我猛然发现,他那像以色列总理沙龙一样规模健硕的胖身子上,竟然安了一颗俄罗斯总统普京那么小巧的瘦削脑袋。
基督!这叫什么搭配?!惊诧!
对于王处的爱搭不理,修远一点脾气都没有。他依然抛出交际花的微笑说:“哎,王处,咱们今天不谈那事儿,您看中午一起吃饭怎么样啊?”
未等王处答复,他手边的电话就突然怒吼起来。王处立刻用夹着烟的那只手冲我们做个稍等的手势,然后就跟电话耗上了。
十五分钟过去后,王处的电话仍然没有撂下的趋势。我瞅瞅修远,送他一声叹息:“我这回可看清你的真实嘴脸了——跟太监似的,又是谄媚又是献殷勤!你以后可别想在我跟前耀武扬威愣装森林大帝了!你呀!即便是老虎,说白了,也不过是只圈养的虎,早失去野性了!”
“你不懂……”修远极有涵养地冲我一瞥,“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连胯下之辱都忍了,眼前的这点事儿,还值得向外人道吗?”
我一拍脑门,作“崩溃”状:“见谅见谅!我在以凡人的标准衡量你,可是我忘了,你不是‘凡人’!”
恰在此时,王处的嘴里忽然吐出“再见”二字,我和修远赶紧收声。
待王处放好电话,修远又像太监一样笑道:“啊!您总算忙完了。”他故意抬胳膊看看表,故作惊讶道,“呦!午饭时间都过了!走走走,王处!咱们喝酒去!也用不着去远的地方,就定对面那家饭店了!”
王处竟意外点点头。这一点头,一下子将修远乐成了太监总管——比太监还太监。王处去洗手间后,他说话的声儿都颤了:“嘿,他答应吃饭,那事儿就有门了!”
进入饭店的小单间,王处更是一反常态得让我们受宠若惊。他不但反过来主动给修远点烟添酒,还不断帮我端茶倒水。
如此一来,我们可就觉着,“万事好商量”啦!
修远愁准时机,将一只名声在外的上海大闸蟹夹到了王处的碗里,然后看似不经意的,就聊到“那事儿”上去了。
“王处,外边人不知情,还都以为咱们国家公务人员,日子过得有多滋润多逍遥呢!谁能料到,咱们每天其实也忙得没一刻闲工夫呢!”
“可不是嘛!”王处边感叹,边开始对付修远夹给他的那只大闸蟹。
我凭空就插上一句:“王处这么劳苦功高,得到多少回报都不为过呢!”
这话令修远和王处同时大笑——看来我的马屁拍得太明显,所以,就显假了!唉!拍马屁也是有技巧的!学着点吧!












但修远却就此接过了话头:“小安说得没错呀!所以,如果有幸得到王处的帮助,我们不知要多感激呢!一批收费三千块的翻译文件,我们至少也要拿出六百块来,请王处吃顿便饭,表表心意啊!”
哈!修远已经喊出了他的回扣,那可是20%呀!啧啧!保守估计,涉婚处哪天没有人去登记结婚或离婚?哪天的翻译费不在三千块左右?也就是说,如果王处把所有翻译任务都交给我们,那么他每天都能从我们这儿得到六百块左右的“感谢费”,一个月下来,即便扣除双休日的八天,那也是上万元呀!
一个公务员的月薪能有多少?五千块?顶天啦!
这绝对是个不可小窥的诱惑!
然而,王处却斯斯文文地对付干净了那只大闸蟹,然后斯斯文文地取过餐巾纸,擦擦嘴,再擦擦手,道:“小修啊,我这个人呢,公务员一干就是二十几年,图什么呀?就是图个安稳!更何况,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比年轻人更怕‘惹事儿’!”
呵!这话说得何其含蓄,意思却又何其明白——我年纪一大把,才混到现在的位置,我不会因那点儿小利,让自己背上个“违规违纪”的黑锅!孰轻孰重,我心里自有章程!回扣?免谈!
他想要的果然不是回扣!我们的A计划立刻宣布破产。
我和修远互望一眼,脸上写着同一个问号——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
于是,我们着手进行B计划。我端起茶壶,将王处的杯子填满,笑吟吟道:“王处长,我们修总跟我说过,和您交往的时间越长,就越能了解您这个人的个人魅力,所以啊,您绝对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往后,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吱声啊!”
王处再次呵呵笑,对修远道:“小修,你这个新部下,可真够机灵的!”
他妈的!机灵顶屁用!再机灵,也看不透你的花花肠子到底转了几个弯!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你倒是说明白呀!
可他东拉西扯,就是不碰关键问题。
所以,B计划也很快流产了。现在,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C计划了。
修远递给我一个“开始吧”的眼神,继续跟王处吃吃喝喝。我则借口要出去给朋友打个电话,趁机溜了出来。
离开饭店后,我立刻重返涉外婚姻登记处,而且直奔王处长所在的那个部门。
进得门去,我用眼光一扫,便扫到了我们的“王侄女”。这个鼻梁上架副近视眼镜,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现在可是我们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了。
“嗨!王冰!”我很自来熟地跟她打招呼。
她正在扒拉盒饭,被我招呼得直发懵。
我赶紧解释:“今天上午,我跟我们修总来过的。”
“啊!我想起来了!”她好像真的想起来了。
“我们刚跟你们王处长吃过午饭。”
“哦!”她扶扶眼镜,“王处最近脾气可不大好!你们注意点儿!我这几天整天被他骂。”
我心中大乐,暗道我们早见识过了!
“这些日子,王处有啥不开心的呀?”说这话时,我没有任何特别奢望,只想随便聊点什么,然后边聊边看,能不能意外得到点破案线索。
没想到,王侄女嘴巴一撇,怨气冲天:“还不是因为他儿子!三年前,他着手办理加拿大技术移民,一个月前被拒签了!”
“啊!”我的眼前仿佛有道闪电在夜空中一划而过。老天!原来我和修远一直在死胡同里打转,原来我们只将注意力聚焦在王处长本人身上,竟然忽略了,王处在是一个“处长”的同时,还是一个父亲!而天下父母,谁不望子成龙!
千寻公司专办加拿大的出国业务,无论是经验、声誉,还是加拿大方面的关系网,在全上海都是首屈一指的!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原来王处是想让我们帮他儿子办移民!
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撇下还在叽哩哇啦的“侄女”,撒腿就往门外跑。我一边向小饭店飞奔,一边用手机给修远发短信:“将话题转移到王处的儿子身上!他办加拿大技术移民,刚刚被拒签!”
修远很快回复:“马上回来,咱们见机行事!”
再进那个小单间的时候,我正好听到修远在说:“这事儿就交给我们了!我们办加拿大技术移民,几乎没有失败的案例!”
“哎呀!那就费心了!尤其是,他被拒签过一次,再次申请,会更麻烦。”
我赶紧插言:“王处您不知道,在我们那儿,还有两次被拒签,最后又成功的例子呢!”
“那太好了!太好了!”
王处边说边看了看表:“啊!上班时间到了。小修啊,还有小安……以后有空,常去我那儿坐坐呀!”
我和修远忙不迭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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