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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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q后传-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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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审案认亲
    “把阿球押上堂来!”县太爷厉声喝道,一拍惊堂木,“啪”!好像响了一个炸雷。
拿着水火棍的众衙役齐声高喊“威武!……”乍听起来好像是“噢!……”一时天摇地动煞是吓人。
这位县太爷姓赵,是新上任的。有几个死刑犯等待处决,新上任的县官对原来审结的大案要案,总要重审一次,以免前任判决有误。因为赵太爷控告阿Q参加抢劫团伙的罪状,是用毛笔写的,师爷又不会写英文字母,所以“Q”字写得像个撒了气又拴条小绳的皮球,县太爷也不认识英文,才把“阿Q”叫做“阿球”。
几个狱卒把戴着镣铐的罪犯拖上来,阿Q像块烂泥似的瘫在大堂上,半天才挣扎着面对大堂跪着。
“站起来!”坐在县太爷旁边的师爷大声喊,接着又像自言自语地说:“都到民国了,还下跪,真是奴性十足……”
可是狱卒怎么也无法把阿Q搀起来,只好任他跪着。
阿Q是在三个多月之前,以抢劫犯的罪名被抓到县衙门监狱里的。当时他很害怕。过了两天,在监狱里有吃有喝的,用不着自己去给人家舂米“讨生活”,又想“人的一生也许不免要坐监狱的”,心里也慢慢平静下来。今天被带到大堂受审,他又想“人生也许免不了要受审的”,心中便又加了一层平静。
待阿Q半卧半坐地稳定了一些,县太爷问:“阿球!你可知罪!?”
阿Q战战兢兢地说:“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县太爷又问:“你讲,你是怎么勾结土匪抢劫赵太爷家里财物的!”
“大老爷,是这样。”阿Q喘了口气说,“那天半夜,我正在土谷祠睡觉,有一帮人闯进来喊我:阿Q,你不是早就参加柿油党了吗,咱们是一伙的,造反吧!去抢赵太爷,他还不准你姓赵,此仇不报,等到何时……这些人全穿着白盔白甲,我迷迷糊糊地被他们架走了……”
“后来呢?接着讲!”县太爷接着问。
阿Q说:“后来……我跟他们到了赵太爷的院外,他们爬墙进去了,让我在外面接应。我只听到几声枪响,还有妇女小孩的哭叫。他们抢了不少东西,就走了……”
“你都抢了什么东西,讲!”县太爷严厉问。
阿Q说:“他们走后,我见地上落下一些琐碎物,就拿回了土谷祠。”
县太爷说:“将赃物呈上来!”
一个狱卒拿出物证:一个包袱,打开,抖搂出一条四五尺长的裹脚布,一个女人束胸用的小红布肚兜兜,一双三寸金莲绣花鞋。
狱卒正要把赃物摆上堂案,一股臭气熏鼻,让县太爷阻止了。狱卒将赃物放在地下。县太爷又问:“你要这些干什么?”
阿Q答:“启禀太爷,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的总要成家的呀!那时我媳妇会用得着的。只是那裹脚布太短了,我可以当腰带……”
众衙役忍不住小声笑了,县太爷也笑起来。阿Q听见笑声很有趣,精神也松弛了。
“传证人!”县太爷说。
“传证人!”狱卒齐喊。
于是王胡、小D被带上大堂。
县太爷问:“你们都看见阿Q抢劫了吗?”
首先是王胡说:“我看见了,那天半夜,我听见狗叫,披上衣服出门一看,见阿Q和那帮土匪一起抢东西……我见他……”
“不要啰;嗦!”县太爷转问小D,“你说!”
小D说:“阿Q抢劫,是我亲眼所见,那天半夜,我听见狗叫,披上衣服出门一看,见阿Q和那帮土匪一起抢东西……我见他……”
“够了!”县太爷不让小D讲下去。小D退在一旁。
这位新任县太爷再细看阿Q的判决书,觉得有些蹊跷:犯人没有真实名字,也没有出生年月和年龄。籍贯只写“暂住未庄”。哪有这样糊涂的判决书呀!觉得必须细问一番。
“阿球,你的籍贯,也就是你的老家到底是什么地方?讲!”
阿Q说:“禀太爷,小的从三四岁就没有了父母,到处流浪,我也不知道老家在哪里。只是靠讨饭过活。后来到了未庄,就住下了……”
县太爷又说:“你仔细想想,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老家呀!”
阿Q想了好久才说:“我好像听人说过,我的老家在……在……浙江杭州府……武林门外……青龙山左……老龙潭右……我好像记得,我们家青堂瓦舍的,有好几座大院子。我给他们讲‘老子曾经阔过!’他们不信,还说我吹牛……”
县太爷“啊”了一声想,这个犯人怎么住在我们家隔壁呢?我的老家就是住在浙江杭州府武林门外青龙山左老龙潭右呀!难道我们是老乡?又问:“那么你姓什么?”
阿Q说:“我小时候好像也听老人说过,我家姓赵,可是到了未庄,赵太爷不准我姓赵,到如今我还不知道,不知道,我该姓什么……”
阿Q也姓赵,这就更蹊跷了!县太爷好像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岂有此理!他不准你姓赵,你就改姓吗?你有没有名字?怎么取了个‘球’?”
阿Q说:“我因为头顶没毛,又扎个小辫儿,人们才这样叫我……其实我有名,我叫赵阿魁。”
这更增加了县太爷的兴趣,再问:“你能不能想起你父亲的名字?”
阿Q说:“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只模模糊糊记得,我爹的名字中有一个猫字,是阿猫,还是阿毛……我就说不清了……”
县太爷又问:“你想一想,你住的地方是什么模样,如实讲来!”
阿Q凭儿时的记忆,好像讲梦似的说了一番,并且讲了他家的邻居也是一个大院落,有亭台楼阁……
县太爷又细看堂下的阿Q,头顶光光的没有毛,是个秃子,这又增加了一层蹊跷:他们赵家有遗传的“没毛儿”,连县太爷自己虽然留着分头,但也是左面一圈长发梳过头顶,遮盖着中间的光亮。想了想说:“退堂!将阿Q打入死囚牢,等待发落!”
众衙役又是“威武……”的“噢……”声。阿Q被拖下大堂。
那天县太爷重新审过阿Q之后,即召师爷到自己的内室,对师爷说:“你可知道这阿球是什么人吗?”
师爷问:“他是什么人?”
县太爷说:“在他的罪状上没有写明籍贯,他说他的老家在‘浙江杭州府武林门外,青龙山左,老龙潭右’,我的老家也住在这个地方。他又说自己姓赵。这就更不是巧合了。本官也姓赵。原来我父亲兄弟二人。住在前后两个院子。阿Q说他爹名字中有一个‘猫’或‘毛’,他的父亲就是我的堂叔叫赵懋功,小名‘阿毛’。再者我们赵家这一门,祖传的生理上有缺陷……”
县太爷没有说下去,师爷明白了。过了一刻他才说:“堂叔只有一根独苗,应该就是这个阿球。也是他的家门不幸,有一年忽遭天火,家产烧得片瓦无存。后来他们全家逃亡他乡,就不知去向了。如果将他斩首,我堂叔这一门,就断了烟火。俗话说‘亲不亲,姓上分,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我怎能见死不救?……我想留他一命,你看如何是好?”
师爷略作思索说:“这好办,这好办!”
“怎么个办法?可不可以用‘调包计’?”
师爷说:“当然可以!现在死囚牢里有十来个杀人抢劫惯犯,前任县太爷判决斩首,咱们给他来个‘狸猫换太子’不就行了嘛。”
县太爷说:“斩首前的游街示众是不能免的,别让那犯人在游街道上喊‘冤枉’,他一喊,本太爷就得升堂重审,那就麻烦了……”
师爷说:“我们有‘钳口术’,不妨一用。况且我们替换下来这个死囚犯,知道自己该死,他也不怕死,早就求死‘二十年后再当一条好汉’哪!”
县太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这事就托你办了,天机不可泄漏……”
“不会的,不会的!”
就在这天晚上,师爷到死囚牢里和阿Q进行了一次认真的谈话。
先是师爷说:“阿Q!你勾结土匪,抢劫赵太爷家财物,罪该砍头。可是,据县太爷讲,你是他的本家,是至亲—;—;论辈分你还是他的堂弟。他想救你一命!”
阿Q叩头如捣蒜,说:“谢谢太爷!谢谢师爷搭救之恩!”
师爷说:“可是,我放你出来,你得远走高飞,不能再在未庄露面,你能办到吗?”
阿Q说:“能办到,能办到!”
师爷又嘱咐了阿Q一些话,找来牢狱头子,如此这般地嘱咐一遍,悄悄把阿Q放出监狱。在那个夜晚逃出了县城。
阿Q先是想:老子命大,老子不该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日子长着呢!
可是我到哪里去呢?阿Q想。这时肚子里开始叫唤,饥饿可以忍受,去向却不知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想起了静修庵的小尼姑。
二 人头落地,好快刀
    半个月后,阿Q将被砍头的告示一贴出,全县城都轰动了,从监狱到刑场游街示众那条街道,被看热闹的人们挤得水泄不通。人们议论纷纷:
“今天有好戏看了,阿Q早就是革命党,英雄从容就义!”
“什么革命党?革命党还抢劫呀!”
“反正是个好汉,不怕死!”
“那么英雄就义,‘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是一定要喊的。”
“听说他还会唱戏,唱一段‘小孤孀上坟’是必定的。”
“他也会唱‘我手持钢鞭将你打’……”
假阿Q从死囚牢被押出来后,街道上万头攒动。只见假阿Q坐在囚车中,背上插着一根箭形旗子,上写“抢劫犯阿Q”,名字上打着红?菖。两旁有“把总”的部队卫护,看热闹者人挤人,人推人,矮个子跳高,小孩子骑在大人的肩膀上,企图看个清楚。
那假阿Q倒也不凡:仰面挺胸,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可是从县衙门到刑场,阿Q不仅没有唱,居然连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进了刑场,大家才见刽子手从阿Q口中取出一个鸡蛋大小的木球。那木球中间有一个小洞,穿了一条麻绳,勒在阿Q的两只耳朵上。原来这是古代的一种防止犯人喊“冤枉”的“钳口术”。所以假阿Q不仅不能唱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看热闹的人群并不知道这阿Q是个替身。
当刽子手把假阿Q口中的木球取出后,假阿Q镇定地咳嗽了一声,回头对刽子手说:“兄弟,你把哥儿们这活儿做得利索点。”
刽子手说:“放心吧兄弟,不会让你受罪的。”
假阿Q又说:“你把哥儿们的活做利索了,我到阴曹地府就不会找你的麻烦。”
刽子手说:“你找不着我的麻烦。我是奉命行事,这砍头的活计是我的营生。要算账,你找县太爷去!”
假阿Q回头又问:“你这刀快吗?”
刽子手说:“吹发断丝,错不了的。”说着从自己头上抹下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拿在跪着的假阿Q面前说:“你吹口气。”
假阿Q对着鬼头大刀,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根头发果然断了。当刽子手抽回刀时,又见那刀光一闪,雪亮刺眼,他笑着眨了一下眼,说:“好刀,好刀!”这才回头跪在那里抻长脖子等着挨刀。
到了午时三刻,掌刑官一声令下:“开斩!”假阿Q再次回头一笑,刽子手点头会意,手起刀落,只听假阿Q一声“好快刀!”人头已经滚在一丈开外。
那看热闹的人群,一直被当兵的挡在百丈远之外,既没听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也没听到阿Q唱一句,更没听到在他人头落地时还说了一句“好快刀”。
看热闹的人们十二分失望地散去了。议论纷纷:“没意思,没意思,白白挨了一顿挤!”
且说真阿Q连夜逃出县城,想来想去,实在无处可去。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知道静修庵在乌篷山里,离未庄要走二十多里的山路,还要爬两座高山,地处偏僻,人烟稀少。何不去找小尼姑想想办法。以前他虽然调戏过小尼姑,小尼姑骂过他“断子绝孙”,可是后来他又见小尼姑时,好像小尼姑并没有痛恨他的样子。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所以人们又有传言,说老尼姑和感恩寺的老和尚有一腿。小尼姑年轻轻的怎么不想男人呢?阿Q想:我这次见了她,且不可造次,必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想好了主意,直奔静修庵而去。
那次小尼姑被阿Q拧了脸蛋,她觉得耻辱,觉得委屈,回到静修庵真真地大哭了一场。可是哭过之后,面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她到了少女年纪,头一次被一个男人摸脸蛋。那感觉不是痛,不是痒,不是酸,不是麻,好像是一只小虫从面部爬过,使她心跳,加上朦朦胧胧的舒适感。她自己又拧自己的脸蛋,使劲大了就疼痛,就麻木;使劲小了和擦一下脸没有差别,就是产生不了被阿Q摸过的那种感觉,一想到那感觉就觉得心跳。每到这个时候她就用打坐参禅诵经来使自己入静,可是没有用处。
小尼姑在静修庵是最底层的人物,平常就是干些上山砍柴,厨房烧火之类的活计,有时奉老尼姑之命,也免不了经常去未庄杂货店买点什么。过去她到了未庄,从来只低头走路,不看任何人。自从她被阿Q拧过脸蛋之后再去未庄时,虽然仍是低头走路,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瞥一下左边的路面,如果走过的是三寸金莲,她就不想抬头,如果走过的是一双大脚,她很想抬头一看。可是她还是不敢抬头。她甚至希望再有人拧一下她的脸蛋,找回那种奇怪的感觉。
就在假阿Q在刑场上人头落地时说“好快刀”的那天晚上,真阿Q正走在通向乌篷山的羊肠小道上。
当他爬过几座高山,走过几片荒坡,天色已经大亮。这里人烟稀少,远远看去静修庵那红墙黄瓦,就坐落在附近的山坡上。他觉得肚里有了响动,在附近的林子里摘了几个野果吃了个半饱,等着小尼姑出来干活时,好上前搭话。
阿Q在附近游荡了好几天,也许是感动了上苍,机会来了:那天阿Q正在静修庵周围转悠,以求再见到小尼姑。忽然机会来了,见小尼姑背着一捆干柴,从另一片树林中走出来。
阿Q不敢再造次,欲上前搭话,又怕小尼姑再骂他“断子绝孙”,便跟在后面想主意,又巧的是,这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动物,是狗?是狼?阿Q没有分辨出来。这动物夹在阿Q和小尼姑中间。他们走,这动物也走,他们站,这动物也站。当小尼姑一回头发现这动物时,吓得“嗷”地叫了一声,那捆干柴滚到地上,小尼姑也跌在路旁的一个泥坑里。阿Q急忙向前,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是把小尼姑扶起来。按“男女授受不亲”的准则,阿Q不敢拉小尼姑的手,他搀着小尼姑的胳臂,说:“不要怕,不要怕。”
小尼姑听见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敢抬头,但那声音好像有点熟悉。又让自己镇定了一会儿,不知如何是好。等小尼姑站定,阿Q指着那捆沉重的干柴说:“我帮你背回去吧!”
小尼姑说:“不用,不用!我背得动的,我背得动的……”这时小尼姑才瞥了那男人一眼,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一时想不起来。
阿Q不容分说,只那么轻轻一提,就把干柴背在背上,大步向前走去。小尼姑再看附近,那似狼如狗的动物已经不见了,便跟在阿Q后面,一直走到静修庵大门口。
小尼姑说:“别往前走了,免得别人看见说闲话……”
原来阿Q在被放出监狱时,师爷遵照县太爷的嘱咐,给阿Q换了一套新衣服,在几个月的监狱生活中,又没有干活计,脸部养得白白胖胖的,头发长得很长,他的光秃是“周围有毛当中光”的“农村包围城市”型。他把长发往中间一梳,光秃也盖住了。乍一看还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
小尼姑看了阿Q一眼,不觉心中一阵发烧。羞怯地低着头,好像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谢谢你吗?”
阿Q想了想,现在还不是暴露自己身份的时候,说:“你也不要问我的名字,我也不求你感谢,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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