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端,曾经是她最最熟悉也最最信赖的人。这一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呢?
“苏锦?”电话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几乎吓了她一跳。
“是我。”苏锦忙说:“我找你有点事。我在宿舍里搞卫生的时候找到一个U盘,好像是之之留下的。”
电话里传来一声明显的抽气:“你说的是真的?”
最初的战栗浮光掠影般过去了,苏锦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是的。我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是一份加密的文件,我打不开。不知道对你们的工作是否有用?”
“对,”鄂林的声音明显地紧张了起来:“你现在在什么地方?U盘带在身上了吗?我过去取。”
苏锦冲着餐桌对面的罗青树点了点头:“我刚出来,在街上呢。你在局里吗?要不我给你送到局里吧。”
“不用!”鄂林一口拒绝:“我有任务,正在外面呢。你还记得华新街那家书店吗?我在书店门口等你吧。”
苏锦大概估算了一下到华新街的距离,点了点头:“行,我坐公交车过去,大概二十分钟后能到。”
看到她挂机,罗青树的神情也随之透出几分慎重来:“他同意了?”
苏锦捏着自己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行了。出发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苏锦就已经知道了对于很多事来说,知道和亲身体验永远都是两回事。不论你做了多么充分的准备,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永远比预期中的情景更令人惊悚。
就算已经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当她一脚迈下公交车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地有些心惊肉跳。于是,当那个从巷口突然冒出来的人影扑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挎包时,她本能地拽着挎包的带子拉回自己怀里。然后脑海里才模糊地想到:预期中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突然冒出来的匪徒毫不迟疑,一个耳光打了过来,然后重重地一推。苏锦捂着脸踉跄后退了两步,一跤摔倒在了站牌下面。晕头晕脑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这里是华新街的入口,不远处的街道正在进行路面翻新。往来车辆大多改道走了前面一站的华荣街街口,所以这一带的车辆十分稀少。又是上班时间,除了已经走远的公交车,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位行人。
不远处的音像店开着窗,有人探头往这边看,但是并没有出来多管闲事。一切都和陆显峰的计划完全吻合。可是苏锦顶着热辣辣的半张脸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心里仍然觉得委屈。
提前从挎包里取出来的手机正在长裤的口袋里嗡嗡震响,苏锦心有余悸地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抖着手按了接通。
“怎么样了?”是罗青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用我过去吗?”
“别,别过来。”苏锦揉了揉已经胀痛得开始发麻的脸,低声抱怨:“真要被人看到你,我这一个耳光就白挨了。”
罗青树简单地嘱咐了两句就挂了机。苏锦顾不上顺口气就直接拨了鄂林的手机。电话响过一声就被迅速地接了起来:“苏锦?”
“是我。”苏锦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心里更多的不是委屈抱怨,而是忐忑。一种真相即将揭开的忐忑。在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她甚至希望陆显峰的推测是错的。
“你在哪里?”电话里,鄂林的声音里透着紧张。
“我在站台,”苏锦的声音里微微地有些发颤:“我刚遇到了打劫。包被人抢了。”
鄂林“哦”了一声,反问她:“你要给我的东西在包里?”
“对,在包里。”苏锦的心就这么沉了下去。一点一点地沉到了最深处:“现在该怎么办呢?东西被抢了,我连那个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没事,”鄂林连忙安慰她:“我马上联络华新街的巡警。有什么消息再告诉你!”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苏锦忽然觉得比起感情的背叛,这一刻的鄂林更让她觉得难过。曾经打算共度一生的那个人,自己竟然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那么……那些所谓的付出又算什么呢?对于自己来说无比珍贵的东西,在他的眼里是不是只是一场笑话?
眼角有些发潮。却不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自己。原来被自己当做宝贝一样珍藏在箱子最底层的锦缎,竟然只是一块朽坏了的破布——或许本来就是破布,是自己花了眼,看错了。
可是这样的清醒却不是她期待的。她宁愿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警员,有点痞气,却单纯得可以一眼看透。只是因为喜欢了别人,而不是为了攀高枝才离开她。
苏锦揉了揉自己的脸,有点肿,却不是那么痛了。摸上去麻麻的。还好手机钱包都已经拿了出来,损失的不过是一个半旧的布口袋、两本杂志、有关那个人的所有认知,以及……有关那段恋情的所有美好回忆。
苏锦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前几天在宿舍里遇劫的时候扭了脚,还没有好利索,刚摔了一跤似乎又加重了。然而最疼的,还是心里。
苏锦不是个细腻的人,也很少对自己的心情做出某种分析。所以她不知道,那种一回想起过去就无比心酸的感觉,其实是叫做:情何以堪。
怕有人在事发地点盯着,苏锦按照事先商议好的流程一瘸一拐地自己坐了公交车回海工宿舍那一站。然后再倒车回锦华小区。
还没下车就看见了停在街边的那辆白色越野车,一瞬间的感觉竟然是委屈,就好像在外面挨了欺负的孩子要回家告状似的。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苏锦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反应,但是它十分地强烈,强烈到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朝那边移动。驾驶座上的人朝这边看了过来,似乎愣了一下,推开车门下了车。
苏锦绷着红红的眼睛一直走到了他面前。刚一低头,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然后又是一滴。
陆显峰望着她,眼神柔软。然后一言不发地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当天晚上,鄂林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苏锦正缩在沙发里啃苹果。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曾经熟悉的名字迟迟不愿接听。
陆显峰调低了电视机音量,神情颇有些无奈:“接吧。不接的话他反而会怀疑。”
苏锦按下接听。尽管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听到电波的另一端传来的略显夸张的声音,苏锦还是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
“白天光忙着联络执勤的巡警了,忘了问问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苏锦抬头看看身边的男人,他微蹙着眉头,正凝神望着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下午在车站时那个沉默的拥抱,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苏锦没来由地心头砰然一动。
电话里鄂林柔声细气地解释:“……巡警说那一带路面翻修,多了好些打杂的工人。所以比较混乱。他们正在查……”
苏锦似听非听,目光却无法从男人的脸上移开。
耳边的声音有些呱噪,象某种嘈杂的背景。而她和他则漂浮在这背景之上,自成一国。苏锦忽然觉得自己心酸了一下午的事,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既然它已经成为了过去的事,那么它永远都不会再重要了。
“……失去了这么重要的物证,我也觉得很遗憾。”鄂林长长地叹气:“我们会协助巡警将这条街的监控录像调出来仔细找找线索,有线索的话我也会及时地通知你……”
“好的。”苏锦一眨不眨地望着陆显峰,嘴里却平淡地说着不相干的话:“希望你们可以早点找回物证。”
陆显峰的唇角弯了弯,伸手过来挂断了她的手机。耳语般低声问道:“还在难过?”
“下午的时候有一点儿,”也许是距离太近,苏锦觉得自己的脸上不由自主地腾起了热气:“但是现在不了。”
陆显峰将她拉回了自己的怀里,有过一次经验之后再做同样的动作便显得格外自然。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声音里不知不觉带出了笑音:“为什么?”
苏锦红着脸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不自在地把脸偏到了另一边:“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那已经不重要了。”
陆显峰低声笑了,凑过去吻了吻她的脸颊:“那还怕吗?”
苏锦摇头,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
陆显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低声笑道:“你在不好意思吗?下午哭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鼻涕眼泪都蹭我衣服上了。”
“哪有?”苏锦不服气:“我赔你。我给你洗衣服。”
“不够。”陆显峰抱着她向后一靠,“还有精神损失费呢?”
“你……”
“好吧,好吧。现在来说点正经事。” 陆显峰笑着揉揉她的头发:“你还用回C城吗?”
苏锦伏在他的胸前,脸色却慢慢阴沉下来:“大概是回不去了。”
“怎么了?”
苏锦叹了口气:“我要跟着秋菊走了。”
陆显峰一愣:“秋菊?”
苏锦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俺要去给自己讨个说法了!”
陆显峰不明所以,但是看着苏锦趴在他的胸前咬牙切齿的样子,显然已经忽略了这个姿势是多么的亲昵。于是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行。实在打不赢官司你告诉我,我替你一枪干掉他。”
苏锦恶狠狠地握拳:“就这么说定了!”
村正妖刀
公司高层每周例会的时候又遇到笑面虎,陆显峰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孟汇唐就十分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慈眉善目一团和气:“没想到显峰不光枪玩得好,游泳拳击也都是职业水平啊,这身体……真让人羡慕啊。”
陆显峰心中突地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跟他客套:“哪里说得上什么水平啊,也就是玩儿罢了。”
孟汇唐笑而不答,带着自己的人率先进了会议室。陆显峰冷眼看着他面带笑容地跟众人寒暄,心里却明白这是对他的一个警告——对他和孟恒飞过分接近的警告。即使这接近是他自己的儿子主动。
陆显峰微微蹙眉,将孟恒飞和自己之间的交往细细捋了一遍。他们见面都是孟恒飞约他,而且都是在公共场合,这些一起游泳打靶之类的活动应该不至于惹孟汇唐过分生疑。也许只是老狐狸对出现在自己周围的潜在的危险因素都本能地心存警惕。毕竟他和孟恒宇之间的明争暗斗由来已久,而陆显峰又是孟恒宇的“左手”。
陆显峰穿过会议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会议还没有正式开始,长方形会议桌的另一端,孟汇唐正和孟恒宇低声交谈,单看外表这一对叔侄还真是一团和睦。
陆显峰回过神来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孟汇唐的助理正拿着财务支出的条款给孟恒宇汇报。陆显峰忽然警醒过来,明白那助理的絮叨里有什么吸引住自己了:支出。一批以扩建“东海娱乐城”和“东海游乐园”的名义提出的拨款申请。
“……所以我们决定增加一些室内游乐项目,拉动淡季消费……”望着那位助理的嘴一开一合,陆显峰心里的那根弦却不由自主地越绷越紧。他相信即使孟恒宇派出最有经验的财务也无法从这份申请书里找到漏洞。但正因如此,这项巨额支出才更加令人不安。
陆显峰看过了林之之U盘里的东西。在那份记录上,除了日期、地点以及接手的人名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交易额。而这个数字是随着日期成比例递增的。如果按照记录上的最后一项来推算,这一次的交易额不多不少,正是孟汇唐提出的这个数字。
也许只是巧合。
但是如果T市的地下毒品市场真的是由孟汇唐来控制,那就不会是巧合了。问题再一次回到了原点:作为孟氏的负责人,孟恒宇对孟汇唐的这些举动到底知道多少? 如果他知道,那他的不动声色,陆显峰是该理解为默许?还是说……他才是这些交易的真正获益人?
陆显峰摇摇头。猜测永远都是猜测。他并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在孟氏将近四年的时间,不论是合法的生意,还是游离在法律边缘的擦边球生意,抑或是见不得人的地下钱庄生意,孟恒宇从来都没有瞒过他。这一点陆显峰觉得自己还是有把握的。
陆显峰拿着笔在指尖转了两转,眉头微微皱起。
去年孟恒宇曾经动了毒品的念头,因为货源的原因曾想拉邢原下水,被邢原以“于氏家训:不许涉毒”为由拒绝了。后来又搅和进来孟恒宇妹妹的事儿,闹了个不可开交。孟恒宇也躺在床上养了很久。据邢原说,孟恒宇这位妹妹的死因就与吸毒有关,难道是这个原因让他对毒品生意收了手?
是不是真的收手了呢?
“显峰,你怎么看?”孟恒宇的一句话唤回了他的思绪。与此同时,孟汇唐以及身边的几位助理也都随声望了过来,神情各异。
陆显峰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落在了孟恒宇的脸上:“生意上的事我就不发表意见了。我会把要补充的手续尽快核实。只要不会在法律问题上给孟氏惹来麻烦,别的事我一概是不管的。”
孟汇唐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连笑容都比刚才要明显:“孟氏有显峰把关,老三足可以放心在家睡觉了。”
孟恒宇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是。怎么搞也不能犯法,我可不打算后半辈子蹲局子里养老。所以……该注意的一定得注意。”
孟汇唐干笑了两声,把话题又拉回了拨款申请上:“老三你看……”
孟恒宇用手指叩了叩桌面,抬头笑道:“三叔,款项太大,你容我盘算盘算家底再回你。”
孟汇唐呵呵笑道:“这是自然。”
孟恒宇又说:“后天就是我结婚的日子。我这两天大概还真没时间看。这样吧,我先安排财务那边的人对账,怎么样?”
孟汇唐笑呵呵地答应了。
陆显峰瞟了一眼身旁的孟恒宇,微微蹙眉。孟汇唐答应得太轻松,反而让他觉得有些不太正常——从记录推测,下一次交易的日期应该很近了。可是从他的脸上,陆显峰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迫切。
目光从孟汇唐的几个助理脸上一一扫过,连陆显峰都觉得头痛。这几个人都是落难的时候被孟汇唐拉到身边来的,薪水比起孟汇唐本人也不差多少。最年轻的一个也跟了他十多年。要想从他们那里套出什么消息……恐怕比追问孟汇唐本人更不可能。
该从哪里下手呢?
电话里,男孩子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怎么样啊?陆哥?有啥消息没有?我等的都快急死了,我家老爷子下下礼拜就要过生日了。我还惦记着搞一把拉风的刀送给他,顺便显摆显摆我自己的眼光呢。”
陆显峰靠在窗边,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微微眯起了双眼:“倒是打听到了几样,不过都不是特别出色。想听听吗?”
孟恒飞忙说:“我听着呢。”
陆显峰反问他:“听说过妖刀村正吗?”
孟恒飞愣了一下:“妖刀?游戏里的那个?”
“切!你也就知道游戏。”陆显峰举着手机嗤笑:“来,坐好了,听哥哥给你讲个故事。”
“首先要说到是:村正并不是某一刀工的名字,这一点通过现存的村正刀外形和刀铭也可以证实。据考证,至少有三代伊势的刀工使用村正铭。村正作为刀工的姓名正式登场是在室町中期,直到江户时期才有了‘妖刀’的称号。”
孟恒飞“哦”了一声,很迟疑地嘀咕:“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陆显峰又说:“村正之所以被称为‘妖刀’,是因为德川家的很多人都死伤在村正刀下,所以德川家康——这个名字你总听过的吧?他断定村正刀是专门作祟德川家的妖物,下令毁弃所有村正刀。持刀者会被视为藐视幕府,会被处以极刑。不过,德川家康禁刀后,妖刀的说法就泛化了,几乎所有村正都称为妖刀……”
孟恒飞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陆哥,你给我普及历史知识呐?”
陆显峰笑道:“这就说到点子上了。我通过一个半生不熟的朋友拐弯抹角地认识了一个收藏家。他说他一个朋友手里就有一把妖刀,而且还是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