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招来的。很有可能人家还没有顾上料理林之之的朋友这一块儿,你们俩就自己送上门去了。真那样的话……让人觉得你对之之的了解仅限于普通的朋友,对于调查之之的事也并没有参与其中……这样会安全一些。” 他停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语气:“苏苏,你一定要记住。只要我还在,你就不要做任何事好吗?”
苏锦咬住了嘴唇,心头一片茫然。林之之的事已经远远偏离了她最初预料的轨道,她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因素在里面——就好像笼罩着一团黑雾。因为什么都看不清楚而让人越来越害怕。如果等到彭小言和林强出院的时候,陆显峰也像林之之一样地凭空消失……那她即便是通过那位神秘的心理医生知道了隐藏在彭小言和林强意识深处的某些真相,又能做些什么呢?是追着线索跌跌撞撞地继续往下找?还是带着这两个病号一起去找警察?
苏锦神经质地扭紧了双手,结结巴巴地问他:“你……你不会有什么事的吧?”
陆显峰粲然一笑:“当然!”
当然——是当然会?还是当然不会?为什么如此笃定的语气,却不能一分一毫地减少她心里的惶恐?
“哎,苏苏,你上次不是说你和彭小言都很喜欢王记的烧麦吗?”也许是感觉到了她心里的不安,陆显峰神情轻松地转移了话题:“我今天特意跑去订了他们家的烧麦和骨头汤。我跟你说,不去还真不知道,那么不起眼的一家店面,生意居然那么好。就连订外送的窗口都在排队哎。”
苏锦没有出声,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的侧脸。哪里的每一根线条都轻松地舒展着。他的眼神明亮,嘴角弯起的弧度轻松而惬意,看不出有一丝一毫不自然的痕迹。可她就是知道他是故意在岔开话题——他总是用吃的东西来跟她打岔。
不想说就不说呗,还打什么岔啊?苏锦忿忿地想。就算真是一口猪,跟狐狸厮混得久了也能染上点狡猾劲儿吧……他真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呢?!
车门刚刚推开,就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啪”地一声又关上了。苏锦一惊,就听耳边压低了的声音很急切地说道:“等等!”
这里是医院的停车场,隔着一片绿地的正前方就是住院部的侧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到处都静悄悄的。他……要等什么?
苏锦诧异地回身看了过去,陆显峰的一只手还按在自己的手背上,一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前方,活像是接收到了某种讯息而骤然间警觉起来的某种野兽,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紧地绷了起来。就好像……下一秒就会投入最血腥的杀戮。
苏锦望着他那双警觉的眼睛,觉得一股凉意悄无声息地顺着脊柱爬了上来。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望了出去,两个男人正顺着住院部的台阶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过来。左侧的一位穿着黑色的西装,身材略矮。单薄的一张脸,却长了一双十分精明的眼睛。他的右侧的男人足足比他高出了一头,宽肩细腰的一副好身材包裹在裁剪讲究的铅灰色风衣里,走路的样子优雅而从容。大半张脸都藏在墨镜里,苏锦只能看到他微微抿起的唇角有着极深刻的轮廓。
而引起陆显峰注意的,似乎正是这个戴墨镜的男人。
陆显峰突然揽住苏锦的肩膀,将自己的脸藏进了她的脖子和身后的座椅所临时组成的小小空隔里。
苏锦的后背立刻僵直。
陆显峰的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低声说道:“别动。”
苏锦没有动。她根本也动弹不了。身体被固定成了一个不能躲避的姿势,鼻端满满地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发间残留的淡淡的柠檬味儿,干燥而温暖的烟草味儿,他刚放入口中还来不及咀嚼的口香糖凉爽的西瓜味儿……苏锦呼吸着他的味道,僵直的后背一点一点松弛下来。慢慢地把下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苏锦能感觉到他把一样东西举到了她的脖子侧面,片刻之后耳边传来轻微的“咔嚓”声。似乎他正在拿手机拍照。
苏锦正要侧头去看就被他一把按住了后脑,与此同时,他整个人都压了过来,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了她的颈窝里。苏锦一抬眼就看到了车窗旁边走过去的两个人影。第一眼看去是十分普通的两个人,可是擦身而过的这一刻,苏锦竟然不自觉地感觉到紧张。
陆显峰的胳膊绕了上来,挡住了她的视线。不多时,一辆黑色的奥迪紧贴着他们一侧驶出了停车场。一晃而逝的瞬间,她看见坐在后排的男人正靠在座位上打电话。隔着玻璃窗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但是这个人看似柔和的侧脸上带着的那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本能地令人不寒而栗。
苏锦目送黑色奥迪驶出了医院,伸手推了推压在身上的男人:“你认识他?”
陆显峰没有动,闷声闷气的反问她:“他们走了?”
苏锦嗯了一声。
陆显峰在她的身体两侧撑直了双臂,十分自然地把额头抵在了她的脑门上:“苏苏,你救了我一命哎。你说该怎么谢你呢?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苏锦不自然地向一旁侧过了脸。
陆显峰低声笑了:“苏苏,你并没有推开我哦。”
苏锦的脸立刻就红了。她听到他在笑,可是这个时候的他是不能看的。这男人正经起来还像个样子,可是一笑起来就妖孽横生——不看着他的眼睛自己已经够出丑的了。
“那个……”苏锦推开他,努力让自己的后背挺得更直:“你认识刚才那两个人?”
陆显峰很配合地顺着她这一推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懒洋洋地笑道:“对啊。我撬了他的女朋友嘛。他正满世界找我呢。”
苏锦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里,脸上刚退下去的红晕又重新冲了上来。这一回却不是害羞,而是被气的:“就算你觉得这事儿我没必要知道,你也不用拿这么拙劣的借口打发我吧?”
陆显峰冲着她摇了摇手指:“不是借口哦。”
苏锦瞪着他,一脸鄙夷:“他要是真认识你的话,会不认识你的车?”
陆显峰微微一愣,伸出去的手指又勾了回来在自己的下巴上挠了挠:“对哦。”
苏锦真要被他气死了。她问的是:“你认识刚才那两个人?”而他答的是:“他正满世界找我……”他口中的“他”到底是哪一个?
陆显峰刚刚正经起来的表情在看到苏锦一双冒着火气的眼睛之后又变得一团痞气:“他应该不会认识我这辆车的。你想啊,我能开着自己的车去幽会他女朋友吗?”
苏锦咬着牙恶狠狠地解开了安全带,头也不回地下了车,重重地摔伤了车门。
陆显峰望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不禁抿嘴一笑。他的手机屏幕上还定格着刚才偷拍到的那一帧照片。两个男人都是侧脸,不过要想辨认出他们来应该是足够了。陆显峰手脚利索地保存了照片,第一时间将照片发送到了“三剑客”的邮箱里。
“辨认右侧平头的身份,”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左侧的黑衣男人任职于氏,身份是总经理的私人助理。请从此人查起。”
片刻之后短信回复:“明白。你注意安全。”
陆显峰简短地回复了一个字:“好。”
药剂师
烧麦和骨头汤果然没有给他们留。骨头汤大半进了彭小言的肚子,而烧麦则多一半都喂了林强和他的同学。
林强寝室的五位室友轮流过来陪护,看得出他在学校里的人缘还是满不错的。而且他的室友们都知道他有一位身手一流的姐姐,这一点十分有效地平息了彭小言对他的不屑——好吧好吧,还知道跟同学念叨念叨之之,那说明这小子还有那么一点良心,不至于黑到了家。之之也总算是没有白养他。彭小言靠着床头默默地想:等之之回来,这小子说不定会对她好一点……虽然之之没有跟她说过什么,但是她知道之之心里很看重这个……
如果她能够回来的话……
彭小言叹了口气,冲着坐在床边削苹果的苏锦摆了摆手:“别削了,削的厚一片薄一片的,看着就让人没胃口。”
苏锦白了她一眼:“我给阿强吃!”
彭小言瞥了一眼临床的病号,那孩子和陪护的同学挤在一张病床上正在呼呼大睡。再怎么招人烦的长相睡着了之后都会流露出几分纯良无害的平静。她想:要不是他之前对之之的做法委实令人生厌,她应该会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孩子吧。对医生护士都很有礼貌,嘴巴也甜。唯独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带着几分怯意,大概是被自己凶过几次留下的后遗症吧。
这傻孩子到现在也不知道林之之失踪的事,只知道之之给自己的卡里打进来一笔足够自己念完大学的钱。彭小言每次想到这个都会觉得憋气——她只相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真不吃?”苏锦举着削好的苹果冲着她晃了两晃:“你再不吃可吃不着了。我可要回项目去了,你再让我伺候你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行了行了,”彭小言拍了拍她的胳膊:“我没事,这不是有护工嘛。再说你家男人时不时还能给我炖个鸡汤什么的,手艺可比你强多了。你就放心地去挣钱吧。”
苏锦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看你也没啥问题了。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哎,说真的,”彭小言眨了眨眼,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一直觉得会做饭的男人都是极品哎!”
“那是因为……你是头猪!”苏锦把苹果塞进她的手里,不自然地指着床头的果篮转移了话题:“刚才谁来看你了?”
彭小言咬了一口苹果,瓮声瓮气地答道:“就是送我来医院的那个人啊。这年头,这样的好人可是不多了……”
苏锦的心里突地一跳:“这人……长什么样?”
彭小言眨着眼睛想了想:“年龄比你家陆显峰大。身材不错,肩膀宽宽的。长得也不错,有棱有角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做饭,要不我真要考虑以身相许了……”
苏锦打断了她的话:“是不是平头,穿着铅灰色的风衣?”
彭小言愣了一下:“你看到了?”
“刚才在楼下见到了这样一个人,”苏锦犹豫片刻,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解释说:“大中午的,停车场没有什么人,所以就注意到了。”
彭小言眨了眨眼,笑得喜气洋洋:“对吧对吧,是不是满帅的?比你家陆显峰呢?”这是彭小言的习惯,原来就总爱说“你家鄂林……”
“他不是我家的。你那个好心人也不如他帅。” 苏锦不怎么在意地摇了摇头,心理想的却是:陆显峰又怎么会认识这个男人呢?
有点乱。她想:陆显峰认识他,那做为陆显峰的同事,之之也有可能会认识他吧?而这个人在那么诡异的时刻救了彭小言……只是巧合?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陆显峰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低着头靠在病房门口出神。
当然听到了苏锦问彭小言的那一句“是不是平头,穿着铅灰色的风衣?”知道她对这个人已经生出了疑心,这里面倒有一大半是自己的原因。也许……苏锦对自己也是有疑心的吧?
在这整件事情当中,疑心是最最要不得的东西。比如彭小言,陆显峰怀疑她一定从林强那里捕捉到了什么线索。在那一晚,她应该是距离真相很近很近了。
果真如此的话,后面的事就很好解释了。林之之的失踪已经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这种时候如果再有人命卷进这桩失踪案里的话,那将是很麻烦的事。所以有人选择了更加温和的方式,将发生的一切都推到了“脑震荡”三个字上面去——这完全可以说得通。陆显峰想:对于受伤的人身边那些毫不知情的亲友来说,这个说法完全可以说得通。
握住掌中的手机嗡嗡一颤,有短信挤了进来。是三剑客发来的:“西蒙·施奈德,男,徳裔华人。慕尼黑XX私立医院资深药剂师。一周前入境。”
陆显峰微微皱了皱眉头,回复短信:“请继续查。”
三剑客很快就有了回复:“明白。”
一直到陆显峰把苏锦送回了锦华小区,自己驱车赶往座落在商业南街的兴和大厦,三剑客的短信始终没有再发过来。
陆显峰想:如果三剑客调查的结果是:这个名叫西蒙的药剂师背景一片清白,他是不会感到意外的。他猜测三剑客会尽快地跑去咨询老A——在某种程度上说,老A是一个除了自己的工作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人。正因如此,这一行里的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得清楚。
陆显峰从这个人的眼神里嗅到了某种特殊的东西,这让他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某种迫近的危险,这让他本能地心生戒备。在最后翻牌的时刻到来之前,任何一个小小的意外都有可能导致结局发生根本性的扭转。他不能大意。
从兴和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乘电梯直达顶楼,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陆显峰已经在脑海里将要叙述的话翻来覆去地斟酌了N遍。不知不觉他就养成了这样的一个习惯:在每次面对他之前,要先一步把自上次见面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细细地捋一遍,看看那里还有漏洞,然后……该如何补救。
他一直都知道这座大厦的主人是一个少见的精明人,所有的心思都深藏不露。通过他来搜索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陆显峰从外衣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犹豫了一下又取了下来塞回了烟盒里。一时间连自己都觉得对于香烟这种东西,他有些过于依赖了,心里一压上事儿就忍不住想要叼一支。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情绪上的微妙变化。尤其是孟恒宇。
电梯停在了顶楼,镜子似的两扇门静静滑开。伴随着暗红色的地毯一起扑入眼帘的,是杳无人烟般的寂静。这样的静……就连迈出去的脚步都陷在厚软的地毯里,无声无息。几百坪的面积,除了办公室和休息室,其余的面积平均摊开分成了会客室和健身房。在修建的最初,顶楼是做为孟总的私人领地而设计的。但遗憾的是,孟恒宇本质上并不是一个享受得了寂寞的人,而这里的一切实在是太过空旷了。所以,除非要约见一些不方便在公共场合见面的客户,孟恒宇很少会出现在这里。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然后熟悉的歌声响了起来。陆显峰连忙取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的两个字是“苏苏”。接起来听时,手机里却传来一团模糊而又嘈杂的背景,仿佛她正行走在大街上似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糯软的味道低声问他:“密斯特陆,晚上回来吃饭不?”
密斯特陆闭上了眼睛,心头却仿佛有细小的针扎了一下似的。有点疼,也有点莫名的绵软,更多的却是混杂了惆怅的黯淡。在这样的时刻,他站在幽暗的走廊里,四周围是一片溺水般的死寂。幽黑而寂静。连漂浮在空气里灰尘的粒子都在相互传递着某种朽败的暗示。而她那一把清亮的好嗓音却如同劈开了黑暗的一道光,瞬间的亮竟刺得人眼眶酸痛。
“密斯特陆?”苏锦没有听到他的回应,语气也变得正经了起来:“哎,陆显峰,我问你话呢。我明天可要回项目了,错过了今晚你可别再抱怨我没兑现诺言请你吃饭哦。”
陆显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仍然闭着眼,肩膀却已经松弛了下来:“对哦。这可是你欠我的,得带着利息还我。”
“小样!”苏锦不屑:“想吃什么?”
陆显峰仰着头靠在墙壁上,唇边的浅笑显得别有用意:“我想吃的东西……那可是非常……非常地……”该怎么说呢?陆显峰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算了,火候还不到呢。”
“呃?”苏锦不解。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陆显峰忽然对自己那一句充满了隐晦暗示的话感到厌烦。自己这是怎么了?在这个地方,他实在是不该有丝毫大意的。
这样想的时候,耳朵本能地留神去听四周围的动静。没有暗中潜近的脚步声,没有刻意压抑的呼吸,没有被活物迫近时体温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