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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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轻风-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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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阳春三月天,正是草长莺飞的好季节。 
望江楼门前的台阶旁,懒洋洋地靠着一老一少两个乞丐。老乞丐一手伸进破烂的衣衫里左搔右搔,竖起耳朵倾听酒楼里的说书人正口沫横飞地讲些江湖轶闻,听了一会儿,他用手顶了顶身边的小乞丐,见小乞丐不理他,仍是望着街口那一群嬉笑玩闹的小孩子,不由伸出枯瘦的大掌,重重拍了过去。 
“哎哟,老爹,你干什么这么大力!”小乞丐哀叫一声,揉了揉被拍得生疼的头皮。 
“一群毛孩子有什么看头?叫你陪老爹我听说书,你一会儿拉一个小孩子又哄又抱的,根本没心思听,我要是忘了再想听,你拿什么讲给我听?” 
小乞丐翻了个白眼,“老爹,那是说书吗?都是些江湖上的无聊事,有什么可听的。” 
再捶他一记,老乞丐有些愤然,“就是江湖上的事才有意思,不听这些,难道听几百年前那些死人骨头的事?臭小子,你老爹我退隐江湖近十年,人老心不老,不听江湖事,你想闷死我啊!” 
小乞丐抱着头嘀咕:“就凭老爹你,别说退隐,就是再有三十年,也未必能闯出什么名堂……” 
“你说什么?”老乞丐耳尖地瞪起眼。 
“没有没有。”忙讨好地顺了顺他翘起来的胡子,小乞丐笑嘻嘻地说,“平心静气,稍安勿躁,你要是发了病,我还得再救你。” 
顿了顿,老乞丐泄了气,“我这毛病好不了啦,你不用管我,还是尽早回家去得好。” 
“当初可是你硬赖着我当你干儿子的,怎么现在要一脚踢开我?”小乞丐慵懒地翘起一条腿,悠闲自在地晒着太阳,“我在苏州还没玩够,现在还不打算回去。” 
老乞丐嘿嘿一笑,“我说干儿子,你太小心眼了吧,不过是打架打输了,犯不着不回家啊。何况,败给长辈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斜过去一眼,小乞丐没什么好声气地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不是因为输了才离家的。”再伸出一根手指,“第二,你知道我这位长辈有多大吗?” 
“总不会比你小吧。” 
“不止,整整小了五岁。”小乞丐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怎么可以?一向是我欺负他,要他朝东他就不能朝西,这次居然不肯陪我出门,还敢还手,可恶!” 
“你输给十岁的娃娃?”惊讶过后才想到重点,老乞丐又道:“你是说,你要拉着十岁的小孩子私自出远门,人家不肯,你就恐吓威胁他,他被你逼得还了手,你打输了,就自己溜到苏州来玩,还抱怨长辈不给你面子?” 
“哎,老爹你脑筋很清晰嘛,看来我的药挺有效的。”小乞丐颇有些得意地四肢大张,干脆瘫在石阶上,让全身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里。 
“你这小子……”老乞丐叹了口气,“我还真是运气好,认了个干儿子兼免费大夫,八成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你叹叹气就好,不要太激动就成,我的医术学得不精,再复发可就难办了,你要是再发起癫来,我只有先给你一拳再说。” 
“儿子打老子,天理不容!”老乞丐掐住干儿子的脖子,用力晃晃晃。 
“咳咳咳……杀人啊!”小乞丐手脚并用,又笑又咳地乱挣,一不小心滚下台阶。 
“喂,两个叫花儿,打架到一边去,别挡着人进门!” 
略带着稚气的粗壮嗓门喝斥着,引得滚在地上的小乞丐抬头一望,不由怔了一下。 
两个衣饰华贵的少年男女站在近前,少年结实魁梧,肤色黝黑,而少女却是娇艳妩媚,貌美如花。 
“小叫花儿,你瞧什么?”少年上前一步,瞪着一身泥土的小乞丐。 
“我瞧这位姑娘生得好看哪。”不畏少年腰上悬着的长剑和他眼中射出的妒火,小乞丐不知死活地嬉皮笑脸,“怎么,不能看啊?她又不是你老婆,你管得着吗?” 
“你……”少年窘了脸,手握住剑柄。 
“余师兄,你跟个小叫花计较什么。”少女扯住他,“我们进去坐。” 
望见少女如花的笑靥,少年不由脸红了红,低声应道:“瑶师妹,你先进。” 
少女瞧了瞧仍坐在地上的小乞丐,见他满脸污黑,看不出本来长相,虽然厌脏,却仍是欢欣于他刚才赞她好看,于是取出一锭银子抛了过去,“喏,赏你的。” 
小乞丐却不接,慢条斯理地爬起来。少女这才发觉他身材修长,比自己还要高。又见他爱理不理地回到阶旁坐下,不由心中恼怒,哼了一声,踏进酒楼。少年本要怒斥他不识好歹,望了望少女背影,又按下火气,紧跟着进了门。 
老乞丐左右瞄了瞄,见两方都没有拿银的意思,忙上前拾起揣进自己怀里。挨着小乞丐坐下,顶顶他身侧,道:“做叫花子就是要看人脸色讨饭吃,就算人家姑娘有些傲气,也是情有可原,富贵人家嘛,总有些盛气凌人的,不仗势欺人就很好了……” 
“昨天‘十里香’的烧鸡味道好不好?我再去偷一只怎么样?”小乞丐兴致勃勃地道。 
“啊?你没生气啊,啧,害我多浪费口水。” 
小乞丐嗤了一声:“我哪有那个闲工夫生气,我在想,到目前为止,还有哪些铺子的烧鸡没尝过,嗯嗯,还是‘十里香’铺的味道最好。” 
干儿子的陶醉表情引得老乞丐肚里的馋虫也作起怪来,他吞了口唾沫,“想当年我身处江湖时,各方交好,哪里的美味佳肴没吃过?算起来,要数风家的厨子最棒。唉唉,不晓得他们从哪里请来的厨子,好手艺啊好手艺!” 
小乞丐嘘他:“前天你还跟我吹牛说你与风家多有交情,现在你落魄到这个地步,怎不见风家接济你?” 
“谁说没有?昨儿个我遇见兰豪杰,他要接我去府里住,是我硬不肯的,好容易才摆脱他……”老乞丐顿住话,拉长耳朵细听说书人的滔滔不绝。 
“要说这苏州城响当当第一号大户,非风家莫属,风家富甲一方,家中弟子又习武,且交游遍天下,就算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目前掌舵的是老当益壮的风老爷子,老爷子的女儿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名头甚至盖过了夫君兰豪杰兰大侠。” 
小乞丐探了头向酒楼里瞧,见刚才那一对少男少女坐在厅堂正中的桌边,本来是笑容满面,甚至稍有得意之色,但听到说书人说到后来,却渐渐敛了笑,皱起眉来。 
他喃喃地道:“想必这两人是风府子弟,听到说风府好话便洋洋得意,不好就说不定会掀桌子打起来,唔唔,江湖人嘛,一言不合就开打,没有纷争又怎会叫江湖?哪像我,只有在高兴时,才会稍微蹂躏一下小师叔。”他却忘了,他极少有不高兴的时候。 
“风家的少一辈也是人材辈出,除了已出门闯荡江湖的,家中还有弟子四人,虽然年纪尚稚,但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武艺高强,风老爷子最疼爱的外孙女兰瑶姑娘,还未曾及笄,便已出落得花朵一般……” 
桌边的少女舒展开秀眉,笑盈盈地,见少年不时偷觑自己,不由嫣然道:“余师兄,你眼睛干吗老是转来转去的?” 
少年黝黑的面孔隐隐漾出深红,他咬了咬牙,忽然开口:“瑶师妹,师父是不是已经打算将你许配给江师兄了?” 
少女瞪向他,“你再胡说,我告诉娘去。” 
“别别,当我没问。”少年有些慌,“你别和师母说,是我说错话了,我向你赔不是还不行?” 
少女转嗔为笑,“余师兄,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还小啊,你说是不是?” 
娇美的笑脸炫花少年的眼,他怔怔地道:“是我太心急了,可是各师兄弟都……” 
“都怎样?”少女笑吟吟地追问。 
“我、我……”少年有些颓然地垂下头,又不舍眼前如花的笑颜,几次抬头又低头,心神动荡不宁。 
“噢哟,想不到这么小的年纪就自负美貌,逗弄人于股掌之间了。”小乞丐离他们虽远,却听得极清晰,“可怜这个傻小子,却不知他师妹只是在戏弄他,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必然骄纵,把别人的真心也当成玩乐。” 
“听说兰豪杰不过仗着风家出名,若没有风家,恐怕至今仍是一介无名小卒。”满座宾客中,有人口吐惊人之言。 
少年男女闻言色变,拍桌怒起,“是谁胡说,有胆的站出来!” 
一个中年汉子大笑着站起:“是我说的又怎样?小姑娘,你是风家的人吗?” 
少女冷笑道:“废话,你敢辱骂我爹爹,好大的胆子!” 
“那还用骂?你既是兰豪杰的女儿,应是姓兰,而他人提起时,却只说风家的女儿,你爹爹当男人当得这么窝囊,不必骂就已经丢脸丢到家了!” 
“胡说八道!”少女气得涨红双颊,“刷”地拔剑刺出。 
“啧,果然打起来了。”小乞丐兴趣缺缺地缩回头,却见老乞丐全神贯注地盯着楼里情形,他伸手拉拉老爹破烂的衣襟,“别看了,万一过会儿波及到咱们就划不来了。” 
“好剑法,虽然火候不足,却颇有名家之风、泱泱大度。”老乞丐喃喃地自语,感觉干儿子一直在扯自己,不耐烦地干脆将他抓过来一起看,“这么妙的剑法要仔细看啊,平时哪有这么好的眼福?” 
“哪里妙啊?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 
“呸,你懂什么?你连十岁的娃娃也打不赢,笨蛋一个!”光火地一记蒲扇盖过去,老乞丐冷哼。“是啊是啊,我没眼光还不成。”他笑嘻嘻地也不恼,只抱着头小声嘀咕,“再妙的剑法也被那丫头糟蹋了,只得其形未得其神,学了一点皮毛就四处卖弄……哎哎哎,别再打我了,别气别气,小心身体,你不能太激动,会发病啊!” 
老乞丐停下手,不再理会他,扭头看向店里。风家的一对弟子以二敌一,仍是居于下风,且越来越招架不住,老乞丐身形略微一动,已被扯住。 
“放心吧,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两人不会怎样的,况且他们年少气盛,受些挫折是必要的。”小乞丐悠闲地靠着门板,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 
老乞丐“嘿”地一笑,“你比那少年年纪还小,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羞?”眼角瞄到远远过来几个人,忙要转身,已然来不及。 
“宋老哥,你还躲,终于被我逮到你了!”兰豪杰豪爽地大笑,大踏步走到近前,亲热地拍着老乞丐的肩,“我不过要请你到府里住,又不是要杀你,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我邋遢惯了,住不惯深宅大院的。” 
“甭找借口,这次你逃不掉了,一定要住上几个月,咱们老哥儿俩很久没一起喝酒聊天啦!” 
小乞丐有些吃惊地望着两人,“老爹,你说和风家有交情,原来不是唬我的啊。” 
“臭小子,你以为我瞎扯的吗?”老乞丐枯瘦的大掌习惯性地拍过去。 
“没有没有,我一向当你在讲笑话……啊哈,躲过!”小乞丐机敏地跳到一边。 
“这孩子是……”兰豪杰疑惑地看着老乞丐,“宋老哥,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儿子?” 
“认来的干儿子。”他搔了搔乱蓬蓬的脑袋,“呃,干儿子,你叫什么来着?” 
“轻风,尚轻风!”小乞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十九次!老爹,你问了十九次!” 
“哈哈,年纪大了嘛,记性变坏一点也不奇怪。”老乞丐干笑两声,一指酒楼,“咱们先别忙叙旧,兰老弟,你的女儿和徒弟已经撑不住啦。” 
兰豪杰只是略瞥了一眼,便吩咐身边一个年届弱冠的青衫男子:“对迎,你去看一下。” 
男子应了一声:“是。”便迈步踏入门内。 
“怎么?自己的女儿也不关心,你这样当爹可不成啊,小心将来女儿嫁了,你想关心也没机会喽!” 
兰豪杰大笑道:“宋老哥,你这招金蝉脱壳不灵了,换招别的吧!” 
老乞丐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去,只是你知道,我的病发起来又狂又癫,万一伤了人我可担不起。” 
“啧,老哥哥,说这话就见外了。这样,我传话下去,府里谁敢对你无礼,惹你生气,我打他板子,如何?” 
见两人没完没了地一个盛邀、一个推拒,尚轻风瞥见兰豪杰身侧一个豆蔻年华的沉静少女,不由笑了笑,凑过去搭话:“姑娘,怎么称呼啊?” 
少女也回以和善的一笑,轻道:“我姓岳,岳初晴,是风家排行最末的弟子。” 
“岳家妹子,你真是个好姑娘,不嫌我又脏又臭还同我说话,不过呢,你要是常笑笑就更好了,喏,就像刚才一样。” 
岳初晴有些黯然,“常笑有什么用,相貌是天生的,又不能改。” 
望着她秀气的小脸,自然不及酒楼里那少女美貌,想必多年来在他人比照下不大引人注目,因而有些自卑,尚轻风微微一笑,“你美得很哪,你不晓得吗?” 
岳初晴讶然,看向他脏兮兮的脸,不由扑哧一笑,还未回话,耳畔已传来娇斥声。 
“师妹,你和那小叫花站那么近做什么?哎呀……”娇艳的少女跑过来扯开她,瞪了尚轻风一眼,又转向她,“你新做的衣裳沾了灰啦,一会儿怎么陪我去纪家?” 
“瑶儿,不得无礼!”兰豪杰斥了一句,“这是府里的贵客,还不打招呼?” 
“我……”少女兰瑶一跺脚,女儿娇态毕现,瞧得身边几个师兄弟如痴如醉。 
尚轻风忍住笑,瞟了眼被她迷得神不守舍的师兄弟,快言道:“我十五了,好像年纪稍长,叫一声妹子不为过吧。” 
“你也配!”刚吃了败仗的少年正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眼恶狠狠地瞪过来。 
“放肆!”兰豪杰脸一板,“余路,你和瑶儿在人家店里大打出手,我还没追究,你就这么同府里的客人说话?” 
“弟子知错。”余路不甘不愿地躬身。 
“爹,是那汉子先骂您,我和余师兄气不过才出手的。”兰瑶拉着父亲衣袖,仍然余愤未消。 
兰豪杰疼爱地拍了拍女儿的头,看向青衫弟子,“事情处理得如何?” 
青衫弟子垂手答道:“已赔了损坏的桌椅,那汉子也道了歉,已经走了。” 
“算啦,我遭人看不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要做人坦荡,问心无愧就行了。”兰豪杰不以为意地笑笑。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兰大叔你襟怀宽广,很了不起啊。” 
兰豪杰一愣,见说话的是一身褴褛的尚轻风,不由赞赏地一拍他肩头,“好孩子,你也劝劝你义父,叫他别推辞了,到风府来住段日子。” 
尚轻风手抚下巴,认真想了想,不必抬头,也可感受两道不屑的视线射在自己身上,眼光一斜,又见兰瑶以手掩鼻,离自己远远的,一脸嫌恶,不觉捉弄心起,笑道:“老爹,你不是说风府的厨子挺不错的?让我也见识见识成不成?” 
“这个……”老乞丐犹豫起来,他月前旧病复发,蒙尚轻风救治,从此硬赖上认了义子,这个把月来,两人情分日深,不明底细的人见了,还真以为是一对血亲父子,他极喜爱这孩子,实在不忍拂逆干儿子的心愿。 
“唉,老爹你要实在不愿就算了,‘十里铺’的美味烧鸡不是天天都能吃到,捡些剩汤冷菜也可将就了。”尚轻风颇有些哀怨地拉起老乞丐要走,经过兰瑶时忽然一个趔趄,撞到她身上,忙努力站稳,满怀歉意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饿得太久有些没力气,没撞疼你吧?啊,抱歉,你的衣衫被我弄脏了,我帮你弄干净……” 
兰瑶正纳闷自己为何没躲过,却见他满是污泥的黑手在自己洁净的衣衫上又抓又拍,反倒越弄越脏,不由怒道:“你走开!” 
“好啦好啦,衣裳脏了就再换一件,宋老哥,既然这孩子也想去,你就别再推了,再推就是不给我面子!”兰豪杰拍着老乞丐的肩笑道,“走吧走吧,别叫兄弟为难啦!” 
“那就打扰了。”尚轻风自行替老爹做了主,故意再迈上一步,见兰瑶忙退后两步,不由好笑,也不再理她,只管和岳初晴说起话来。 
一群人沿街而行,兰瑶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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