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得实在难以容忍了,因此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见姐姐沉默不语,她又接着说,“现在可倒好,你毁了自己,也毁了子强哥。我们被人欺负得太惨了!”胡建梅说这些话,倒不是为了刺激姐姐,她是要姐姐坚强起来,与伤病作斗争,与坏人作斗争。
妹妹的这番话,胡建兰想也不能说是没有道理。她知道自己过于善良,性格中还缺乏一种坚韧的斗争精神。当然,妹妹也并不知道她选择跳楼自杀,心中还另有诸多隐情,比如说,她总怕奕子强不顾一切地迷恋自己而误了这位年轻有为青年的前程;她还怕她对李红竹发出的“讨回公道”的誓言无法实现,对不起死去的红竹妹妹……可是,这些想法不也是懦弱的一种表现吗?妹妹的几句并非刻意说出来的直话,似乎使她的心灵受到某种震撼,她需要检讨一下自己走过的人生道路了。
正在胡建兰陷入深沉思索的时候,胡建梅又问了一句:“姐姐,你那文化园现在怎样了?有没有人在那儿看管?”
“我的命都不想要了,还看管它干什么?再说,天宝集团的人可能今天就要去扒楼了。”胡建兰有气无力地说。
“不行!”胡建雄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插进来说,“哎呀,我都急懵了,那文化园不能轻易拱手让给他们呀!他们不是还没派人来扒吗?我们应当先找个人把它看管起来;将来就是真的被他们扒掉了,这份官司我们也要打呀!我们国家不是还有法律法规吗?对于罪恶势力,我们只能选择斗争,就是斗不过他们,也要掐着他们的脖子一起去死!我们总不能叫那些坏人骑在我们脖梗上拉屎!”
胡建雄的铮铮话语,更加震动了胡建兰的柔弱之心。
胡建梅听了哥哥的话,很有同感,于是又对姐姐说:“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我们不能过于善良了,该斗的时候拼出命来也要斗一斗!”
胡建兰沉默了半天,终于缓缓说道:“你们说得对。我想得太多了,结果……”她想说“结果落到这样悲惨境地”,但这话她没有说出来,似乎只在内心谴责自己。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又下了另一种决心,看了胡建雄一眼说:“建雄,你去跑一趟,你去把那看门老头找来,叫他先去照看一下。但是不能让他与歹徒发生冲突,免得被人残害,只叫他看看门就行了。”接着她就把那老头的姓名和电话告诉了胡建雄。
胡建雄来到紫丁香文化园一看,里面狼藉不堪,许多用具、设施都被破坏了,幸亏这里还没有人来偷东西或抢东西。也许是因为昨晚这里发生了极其惨烈的一幕,令人还没从惊悚中回过神来;也许是因为现在刚刚天亮不久,人们还不知道这里的虚实……胡建雄四处看了看,就来到姐姐的办公室,只见写字台上还留有两封信,他先看了已经打开的给奕子强的那封信,不禁身上打了两个寒战。他又去看留给自己和妹妹的那封信,信未等看完,就已哭出声来。这分明是姐姐留下的两封绝笔信哪!此时的胡建雄,非常后悔自己在姐姐作生死选择最为彷徨无主的时候没来陪伴姐姐。可是,后悔也晚了,他只能面对眼前的一切。他擦了擦眼泪,冷静了一下,就抓起写字台上固定电话的话筒,播了电话号码,请原来看门那个老头速速过来。撂下话筒,他又楼上、楼下把所有的地方看了一遍,并大略地清点了一下东西。这时,那个看门老头也来了。胡建雄对他说:“大爷,这栋楼还得请你照看一下。你只把门看好就行了,如果有天宝集团的人来,你不要和他们理论。千万!千万!”说着,就从衣兜里拿出六百元钱,说是其中四百是半月工资,另二百让那老头买几把锁,把楼里该锁的地方都锁起来。那老头连打了几个咳声,问:“建兰姑娘和奕子强怎么样了?这是作孽呀!”胡建雄简单地把情况对那老头说了一遍,又匆匆忙忙赶回
医院去了。
他刚走进病房,只见一位护士长正领着两位护士往外挪动奕子强的病床,由现在的202号挪到了206号,为的是免得胡建兰与奕子强互相牵挂,互相感染,互相刺激,影响疗伤。胡建雄、胡建梅也跟了过去。当护士们刚刚把奕子强的病床安顿好,只见奕子强突然睁开了眼睛。胡建雄、胡建梅大为惊喜,赶紧抢到床边,问:“子强哥,你醒过来了?”
奕子强动了动嘴,仿佛说了个“是”字。
胡建雄又问:“你感觉好些了吗?”
奕子强又动了动嘴:“……好。”
这就足可以使胡氏兄妹满足了,胡建梅急忙跑回姐姐的房间,告诉姐姐:“子强哥睁开眼睛了,能说话了!”
胡建兰听到妹妹的话,无异于聆听到天尊圣音,乐得热泪滚滚,心中暗暗默念:“谢谢苍天,谢谢苍天,苍天终究有眼,好人到底……”她突然打住了自己的思绪,奕子强的意识是苏醒过来了,可是他能恢复到原来那样子吗?如果他残废了,自己可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了。想到这一层,胡建兰的心情忽又沉重起来。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事情果然像胡建兰担心的那样,奕子强的意识是恢复过来了,两三个小时之后他也能够正常说话了,可就是整个下肢不能动弹,而且大小便失禁。奕子强对于战胜伤病虽然充满信心,但是这下肢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只有胡建雄知道此事,他怕影响姐姐情绪,更怕减弱子强哥与伤病作斗争的信心和决心,所以他不管对谁,说什么也不肯把那个副主任医师对他说的话透露出来。
奕子强的妈妈早就去世了,父亲也于去年病故,家乡已没有什么至近亲人了,胡建雄与胡建梅商量,奕子强受伤的事儿就不通知他的其他亲属了,一切护理任务都由他俩全部承担起来。但是奕子强的单位他们必须尽快通知,于是胡建雄便问了奕子强单位的电话号码,并将奕子强的有关情况通知了他们单位。这天上午八点多钟,奕子强单位——工商银行省分行的所有领导和一大群同事都来
医院探望他、安慰他、鼓励他,并预交了一笔数目不菲的医疗费用,又雇用了一个人专门护理奕子强。由于奕子强大小便失禁,胡建梅是个女孩,照顾起来不太方便,胡建雄便叫妹妹重点护理姐姐,而自己则配合护工护理奕子强,并负责办理其他各种事情。
胡建兰与奕子强坠楼的消息,栗天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她当晚就赶到出事现场和市医院急诊室将情况了解清楚,并写了一条消息交给总编室。但总编辑还是不同意刊发这一消息,理由还是:市领导有指示,关于古城街开发、改造中所发生的各种矛盾和纠纷,市里媒体一律不作报道。因为老百姓为了自身利益,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想不通或阻力,如果报道了这些东西,就会影响古城街改造工程的顺利进行。至于天宝集团在施工过程中使用什么手段和如何损害国家与人民的利益,有关市领导就不管了。栗天对此十分气愤,她知道这是一种制度上的缺陷,控制舆论、封锁消息和瞒报事故真相在许多地方都严重存在着,而且还能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为了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局”。所以现在许多消息只能“出口转内销”,这面官方严密控制着老百姓应当知道的一些事情,那面老百姓又通过各种渠道从国外媒体得到许多消息,并在群众中广为传播。松江市就有一位老者,每天早晨进了公园往那一站,就开始发布“早间新闻”,每天早晨三四条,说完就走,给这伙人讲完了又跟那伙人讲,听者常常把他围得水泄不通。由于外国媒体消息来源不准确,加之他们又抱着各种政治目的或各取所需,因此那信息就经常远离事实,甚至是子虚乌有,造成许多听者思想混乱。现在国家已对那些随意封闭老百姓应当知道的信息的官员开始问责,此举大得民心。可是这股春风就是度不过松江市某些官员人为设置的“关隘”,在这里还是唯领导的意志左右一切。唯其如此,栗天只能空怀一腔愤懑之气而不能有所作为。所幸的是,省里的一些媒体,包括报纸、广播、电视对胡建兰跳楼的消息都作了报道,尽管报道得比较简单,没有触及事情本质,但在广大市民中还是引起很大反响,大家议论纷纷,甚至质疑古城街的改造工程有无必要。就是说,官方可以控制管辖范围内的媒体,老百姓的嘴是谁也管不住的,任何政治制度的国家都不可能做到舆论一律。舆论一律实际上是专制统治的一种产物。
尽管群众的议论、群众的质疑,很快传到了天宝集团董事长吕二挺耳朵里,但他并没有将此当作一件什么大事儿,他仍然按照原来的计划大张旗鼓地做着他的改造工程。吕二挺所以敢如此肆意妄为,就是因为他至今还坚定不移地相信他的“混世哲学”:一是大棒没有打不通的路。从古至今,老百姓没有不怕暴力的。自己想要的东西要不来,想走的道路走不通,只要把那大棒抡将起来,就会打出一溜胡同,任你竖走横行。二是金钱没有摆不平的事。虽然大棒开路,有时因为出手过重不免也会惹出一些麻烦,但只要你肯花银子,什么事情都可以摆平。不管他是什么部门的什么人员,谁还不知道银子好花,谁还能怕金钱咬手?“钱能通神”,“有礼(礼金、礼品)走遍天下”,这话在吕二挺那里竟然变成了屡试不爽的“真理”。
吕二挺并不在乎媒体和群众的舆论,但作为一市之长的陆方尧却不能不在乎。他总感到就他的能力和贡献来说,他的官还应当做得更大。虽说现在提职升官主要取决于上级领导和上级主管部门的看法,但有时这群众舆论特别是媒体舆论也会起很大作用的。陆方尧看到,那些会当官的人,每当省里、市里开党代会、人代会和政协会的时候,总是会拉拢几家媒体给自己所辖地区弄出几条“政绩新闻”,以便在代表和委员中扩大自己的影响。就是在平时,一些“胸怀大志”的官员也会巧用媒体为自己造势,甚至不惜制造假新闻给自己涂脂抹粉。当然了,那“问题新闻”自然地就会起个抹黑的作用了。想到了这些,陆方尧就像坐到了针毡上,有些挺不住了,他决定要找吕二挺损他一顿。
陆方尧来到办公室,一问秘书今天上午没有什么安排,就拨通了吕二挺的电话,一听接电话的是他,就说:“二挺吗?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马上过来!”说完呱嗒就撂下了话筒。
魂断欲海54(2)
吕二挺从陆方尧的语气和撂电话的声音上,感到陆市长心中好像有气,说不定今天要挨撸。他眼珠一转,突然想起他最近从朋友那里弄来的一只价格昂贵的劳力士手表,这可是陆市长稀罕的物件,应该带去送上。他把那手表放到包里,迅速下楼,跳上停在楼前的宝马专车就直奔市府大楼而去。吕二挺原本坐的是奔驰600,后来看市里的一流大款坐的不是悍马就是宝马,于是他就把他的奔驰送给了一位朋友,自己便换上了一辆黑色宝马。
吕二挺很重视代表自己身份的标致物。随着他的财富、地位、荣誉的增多和提高,他不仅频频换车,从最初的桑塔那换成国产奥迪,又从国产奥迪换成日产本田,再从日产本田换成德产奔驰,又从德产奔驰换成现在的德产宝马,他还经常更换自己的名片。他最初也只不过是一个中型饭店的小经理,后来成立了房地产开发公司,再后来又成立了天宝集团,这实实在在的身份自然就由小经理变成了大经理,再由大经理变成了董事长。更令他值得炫耀的是,那荣誉头衔甚至政治职务也接踵落到他的头上。如什么先进企业家、市纳税大户代表、省十大杰出青年、市政协常委、市人大代表等等,共有八大头衔。而在这些头衔当中,吕二挺最看重的是“市人大代表”。因为人大代表不仅有监督“一府两院”工作的权利,有选举和罢免“一府两院”主要领导的权利,还有一项特殊权利,那就是:一旦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司法部门要执行强制措施时,还必须首先征得人大常委会的同意。所以,吕二挺当了人大代表后印制名片时,不仅要把所有的头衔都印到上面,而且必将“松江市人大代表”排在首位,作为领衔头衔,用以标榜自己,吓唬别人,以及骗取公众信任。
不到十分钟,
宝马车中的吕二挺就已来到了陆方尧的办公室。他一边从兜里掏东西一边问:“大哥,什么事儿?”
“你怎么搞的,隔三差五就闹出点事儿来?!”陆方尧指间燃着烟卷,阴着脸厉声喝问。
“大哥您听我说……”吕二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想要向陆方尧解释什么。
“说什么,说,你净给我添乱!”陆方尧不听解释,又训斥了一句,并把燃着的烟卷摁到烟缸上熄灭……
吕二挺一看陆方尧的火气挺大,干脆将那手表又放回兜里,找个地方坐下,耷拉着眼皮准备继续听训。
谁知,这时陆方尧反将口气和缓了下来,说道:“二挺呀,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又是市
人大代表、市政协常委,你办事总得留点后路吧。”说完呷了一口茶,又指指对面的茶几,“那里有茶,你自己泡。”
这时吕二挺才抬起眼皮,看了看陆方尧,说:“大哥,您说的是不是那蝴蝶兰跳楼的事儿,那不怨我呀,我没叫她跳楼啊!”
陆方尧的火气又蹿了上来:“那你是否逼她搬家逼得太紧了,或者是拆迁补偿费给得太少了?你不能太贪了嘛!你知道这项工程你占了多少便宜吗?”
吕二挺避开送达最后通牒逼人搬家的事儿不谈,他也不解释拆迁补偿费给得是多是少,他又使出了他惯用的溜须拍马和推人上贼船的伎俩,说:“大哥对我的恩典,小弟烂成骨头渣子也不会忘。可是大哥您想过没有……”他用眼神余光偷觑了陆方尧一下,一看陆方尧还愿意听他说下去,便接着说,“古城街开发、改造工程,可是您的政绩工程,如果不使点厉害手段,那些钉子户、无赖户永远不会动地方,他们不动地方,这工程就不能如期完工,工程不能如期完成,就等于您放了个空炮,您放了空炮,可怎么向全市人民交代啊!这事儿可是上了您的就职演说的啊!再说了,凭大哥的能力、水平,总不能窝在这松江市当个市长吧,您还应该当书记、当省长、当部长。可是您要往上升,就要有大家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小弟所做的一切,也是为您着想啊!”
谁知吕二挺的一通歪理,竟把陆方尧给忽悠住了。陆方尧眼下确实需要“政绩工程”,他也朝思暮想想要当更大的官。想当初,他之所以不顾一些人的反对将改造古城街的工程交给了吕二挺,除了私下那些交易而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感到吕二挺办事儿煞头,能够如期完成任务。这对一心想要往上爬的他来说,无疑十分重要。虽说眼下这官可以买,但是没有点政绩在那儿支撑着,有时买起来也是很困难的,起码要多花银子。他明明感到吕二挺的话正中下怀,却又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摆了摆手说:“你先不要说政绩不政绩的,升官不升官的,你就说说你惹下这些乱子怎么处理吧。”
“一切乱子都不存在了。”吕二挺非常自信地说,“那蝴蝶兰跳楼的事儿与我无关。那是她感到没脸活了,自己跳的。公安部门也到我这儿询问了一下,我几句话就把他们支走了。还有那个李红竹的死,也与我挨不上边。那个黑胖和开枪的人早就无影无踪了。他们找不到人,没有证据,那事儿就与我无关了。”
“你把那两个人弄哪去了?”陆方尧紧盯着问了一句。
“有的去了天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