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那证送给大夫看。
那大夫是个副主任医师,今晚由他负责率领众大夫和护士等实施抢救工作。他知道人大根据群众反映,对
医院的工作已是很不满意了。不管这位小伙子是人大的什么干部,自己可不能往枪口上撞啊。再说,这人大的干部总不会随便赖账吧,他就在松江市工作,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那位副主任医师想到这里,看了看那出入证确实是人大机关的,于是便对各大夫、护士发话道:“赶紧实施抢救。”然后又对胡建雄说:“你明天上午十点钟前,一定要把押金送来。”
“没问题,没问题,谢谢大夫了,你们快抢救吧。”胡建雄连说带鞠躬地感谢大夫,脸上挂满了泪水。
大夫指挥护士迅速地对胡建兰和奕子强的伤口做了简单包扎,然后把他们送到CT室里做了CT检查,又送到心电图室做了心电图检查,最后把他们推进手术室,由外科大夫做接骨和破损皮肉缝合手术。
站在手术室外面的胡建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踱去,急得两眼热泪直涌。此时令他最着急的是两件事儿:一是他不知道姐姐与子强哥的伤势严重到什么程度,性命能否保住;二是昂贵的医疗费用上哪去弄。他估计两个人的医疗费至少也需要二十万元,这对他来说不啻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天文数字。
正在他火急火燎无计可施的时候,只见楼梯口上来一个身材丰满、面庞漂亮的姑娘,她一只胳膊手腕处打着石膏、绑着托板,并被吊在脖子上,另一只手还轻轻地托着那只受了伤的胳膊。胡建雄用手背拭了拭泪水,定睛一看,来者原来是在这住院的兰花。
他赶紧迎了过去,问道:“兰花,你怎么过来了?”
兰花一看面前站着的是胡建雄,便忙说道:“我听大夫和护士都在议论,医院接治了两个跳楼的,是从紫丁香文化园那栋楼跳下来的,正在做手术,我怕这人是……”兰花本想说“我怕这人里有建兰姐姐”,但她怕猜疑错了,只说了半句话。
“你想得对,这两个人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子强哥。他们怎么这么想不开啊!”胡建雄说着,一拍大腿,泪如雨下。
“果然是他们!?”兰花惊得当时就瘫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位护士过来制止了她的哭声,叫他们离开这里,到别处等着。
兰花站了起来,扯着胡建雄的衣襟远离了手术室门口几步,问道:“建兰姐和子强哥情况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胡建雄哭着说,“他们在急诊室的时候,还都昏迷着呢。现在正在做手术。”
“押金交了吗?这需要不少钱哪!”兰花着急地说。
“我正为这事儿犯愁呢。光押金就要一万,治疗费少说也得二十万。”胡建雄满脸愁容。
“建兰姐可能给你们留钱了。”兰花说着,便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胡建雄,“昨天建兰姐来看我的时候,把这个信封偷偷交给了我,她说里面有几个存折,现在文化园里不安全,她想出去躲几天,叫我想法把这存折转交给你。”兰花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接着说下去,“姐姐不直接把这存折交给你,叫我转,这不是她白天就决定要走这步路了吗。她是怕直接交给你,引起你……咳,咳,我真糊涂死了,我怎么这么浑啊!”兰花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怨恨自己犯浑。
胡建雄急忙拆开信封一看,里面装着四个存折,折上共有款额十五万三千元。之外,还留有一张便条,上面只写了两行字:“建雄、建梅:这是姐姐仅存的一点钱,你们两个留着用吧。存折密码是:182838。”胡建雄手里捧着这存折和便条,身上禁不住颤抖起来,姐姐决意离开人世还在惦记着他和建梅,这叫他和建梅可怎么报答这个赛似父母的姐姐呀!
胡建雄自言自语地说:“这是姐姐留下的救命钱哪!”他又转对兰花说:“兰花,谢谢你,谢谢你!”
“谢我什么呀!”兰花瞪大眼睛不解地问。
“姐姐把这么多钱托你转交给我和建梅,你一分不少地如数送来……”
兰花不等胡建雄把话说完,便把脸一沉,正色道:“建雄哥,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别说建兰姐姐待我恩重如山,就是没那大恩,她信任我,我也应该这样做呀!不然我还能叫个人吗?”
“是是是,我说错了,说错了,兰花你别见怪。”胡建雄赶紧检讨。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抢救和手术,胡建兰和奕子强终于被推出了手术室。胡建雄和兰花抢上去看了一眼,两个人还都闭着眼睛,不能说话。不过那位主持抢救工作的副主任医师却主动地对胡建雄和兰花说:“现在情况大体是这样的:那个女的(指胡建兰),臂部、腰部、腿部多处有划伤,两根肋骨骨折,还有中度脑震荡。不过她的伤不算很重,过一会儿意识就能清醒过来。那个男的(指奕子强)伤势十分严重,他腰椎粉碎性骨折,头部闭合性脑损伤,由于脊柱强烈挤压损害了腰脊髓,而颅中又多处有血块压迫神经,因此他的下肢现已失去知觉,不能动弹,看样子性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下肢极有可能造成瘫痪。”
大夫前面的话,使胡建雄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但当他一听说奕子强下肢有可能造成瘫痪时,身上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得十分恳切地对那副主任医师说:“大夫,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想办法叫那个男的站立起来。”
“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责任,这就不用多说了。”副主任医生说完就要离去。
这时就见兰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夫,这两个人都是好人,一等的大好人,请您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的伤治好,我这里给您磕头了,磕头了。”说着,就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扶地叩下头去,而且是几个响头,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头上已印上了一个大大的血印子。
那副主任医师愣在那里,看了兰花一眼问道:“你是他们的什么人?”
“我和他们无亲无故,但是他们对我比亲人还亲。”兰花非常动情地说。
那副主任医师似乎也受到感动了,和颜悦色地对胡建雄与兰花说:“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会尽力的。”说完急匆匆地就走了。
兰花突然想起一件事儿,问胡建雄道:“你给大夫送红包了吗?”
“红包?没有!”胡建雄愣愣地说。
兰花着起急来:“你不送红包,有的大夫就不给你好好治。手术之前你就应该把红包送上去呀!”
对于
医院现行的一些潜规则,胡建雄极为反感。他感到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医生要向伤病人员收取红包,那“白衣天使”岂不变成了“白衣魔鬼”。但是,大难临头,他已无法去认这个死理了。因问兰花道:“要送多少?我也没带钱哪!”说完下意识地又去摸了摸自己的衣兜。
“我这里有钱,这还是建兰姐给我留的钱。”兰花说着,就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装钱的信封,对胡建雄说:“你数三千,赶快送去。”
胡建雄接过信封,数了三千元钱,不情愿地拉腿就跑,一面嘴里喊着:“大夫,大夫……”
魂断欲海53(1)
胡建兰和奕子强被安排在一个病房。
经过手术、止血、消炎、输液等治疗,第二天凌晨四点多钟胡建兰的神志就清醒过来了。她睁开眼一看,胡建雄坐在病房里。
胡建雄一看姐姐醒过来了,惊喜万分,赶紧跑到姐姐身边:“姐姐,你可醒过来了,你可醒过来了。”
胡建兰渐渐想起了昨晚的一幕,知道自己是在跳楼之后被人送到这里来的。可是,跳楼时后面好像有个人扯了她一把,那人……
“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未等胡建兰理清自己思绪,胡建雄关切地俯下身去问姐姐道。
胡建兰并不回答弟弟的问题,她仍在努力追思昨夜跳楼的一刹那间发生的事情。她转动着眼珠往对面看了一眼,只见对面病床上也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头部绑了不少绷带。她仔细看了看那人的体形轮廓,突然喊道:“子强!子强!”一边喊着,一边就要坐起来。怎奈身上不少地方缠着绷带,折断了的肋骨疼痛得钻心。她挣扎了一下没有坐起来。
胡建雄赶紧摁住姐姐:“不能动,不能动,你不能动啊!”
胡建兰还要起来,精神极度紧张地问道:“那边躺着的是不是奕子强?”
“是!是!”胡建雄只好如实相告。
“他怎么了?他……”剩下的话胡建兰不敢往下说了。
“他也坠楼摔伤了。”胡建雄还是如实相告。
“他也摔伤了?”这是胡建兰已经意识到了的事实,接着又问,“他摔得怎么样?”
“大夫说,他还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下肢……”胡建雄这回说什么也不敢说实话了,他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他怕姐姐接受不了那一事实。
“下肢怎么了?”胡建兰的神经仍然绷得很紧。
“大夫说,子强哥的下肢摔得较重,需要较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胡建雄看了姐姐神情紧张的样子,也不得不撒谎了。
“那他现在……”她想问他现在怎么样。
胡建雄赶紧抢过去说:“他的麻药还没过劲儿,他现在还昏迷着呢。”
“都是我害了他呀,都是我害了他呀!我这罪孽太重了。”胡建兰竟然呜呜地大声哭了起来。
值班护士听见这病房里有人大声啼哭,赶紧跑了过来,问胡建雄:“怎么了?”
胡建雄说:“我姐姐醒过来了,她看对面的人伤得很重,就……”
“他俩是什么关系?”未等胡建雄把话说完,护士就急着问道。
胡建雄嗫嚅了半天,只好说:“朋友关系。”
那护士似乎明白了两个伤者的关系,她意识到把这样两个人安排在一个病房是不合适的。但现在是凌晨四点多钟,那个男患者还没有清醒过来,不宜重新安排房间,就只好劝胡建兰说:“病房里不能大声哭泣,声音大了要影响其他患者休息。再说,那位患者还没有清醒过来,你这样哭,不利于他和伤病作斗争,也不利于你自己治伤。”
尽管胡建兰的心如刀割油煎,但是她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姑娘,听了护士的话,也只好强忍悲痛,止住哭声。她一会儿闭上眼睛,痛恨自己害了奕子强,一会儿又忍不住往对面瞅瞅,看看奕子强醒没醒来。这天晚上剩下的一两个小时,她就是在这样一种煎熬中度过的。
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兰花就蹑手蹑脚溜出病房,来到了胡建兰和奕子强的病房。她与胡建雄对视了一下,三步两步就扑到胡建兰的病床跟前,压着声音哭道:“建兰姐,你可让我担死心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你的伤还没有好,你跑过来干什么?”胡建兰拉住兰花的手说。
“我昨天晚上就要过来护理你,护士把我看住了,就是不让我动。”兰花道歉似地说。
“你也是受了伤的人,我怎能让你来护理我。”胡建兰感动地说。
兰花回过身,又去看奕子强。她见奕子强呼吸正常,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便问胡建雄道:“子强哥怎样了?”
“大夫说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神志。”胡建雄说。但他再也不敢提奕子强下肢的事儿了,他怕一提这事儿又会使姐姐揪心。
但是,胡建兰还是伤心地说:“兰花,是我害了你子强哥哥呀!你说我这人是否变成罪人了……”
“建兰姐,你不要这么想,你和子强哥现在最要紧的是养伤、治病。”兰花劝慰道。
胡建兰似乎还沉浸在昨晚跳楼那一幕的情景里,她自言自语地说:“我站在楼边上,蒙住了眼睛,只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谁知就在那一跳的时候,就觉得后面有人拽了我一把,结果把他也带下……”胡建兰又伤心地啜泣起来。
胡建雄与兰花的眼光对视了一下,昨晚他俩在手术室外面谈及此事时还在纳闷,建兰姐和子强哥怎么会一起坠到楼下。现在他俩明白了,原来悲剧是这么发生的。
不管悲剧是怎样上演的,所有的人都只能面对眼前的事实。兰花只好又劝胡建兰道:“建兰姐,不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后悔都没有用了,我还是那句话,好人大难不死,现在你和子强哥最最要紧的就是养伤、治病。”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沓钱塞到胡建兰枕头下面,一边又说,“这是你给我拿的治伤的钱,这七千块还没有花,就留下给你治伤用吧。”
“不,不,不!你是为保卫文化园而受的伤,这钱应该留给你用。建雄,赶快把钱拿给兰花。”胡建兰是处处为他人着想的人,她坚决不同意兰花的做法。
兰花也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摁住胡建兰的枕头,说:“建兰姐,你的伤和子强哥的伤,比我重多了,不是十万八万能治好的,你要是不留下这钱,我马上就出院回家去,我这伤也不治了。”说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而且哭得十分动情。
胡建雄走过来说:“兰花,你昨天交来的姐姐的存折上,不是还有十几万元钱吗,这钱不就够了吗,就是不够,我和建梅还可以想办法呀。这钱还是拿回去你用吧。”
“不!我要那样做,我还叫个人吗?姐姐救我妈妈命的大恩还没有报,现在姐姐伤势这么重,我不能帮助姐姐,还要花姐姐的钱,那我就一点人味也没有了。姐姐要不留下这钱,我马上就出院。”说着起身噔噔噔地就走了。
“你不能出院,不能出院,这钱我留下。建雄,你快去告诉兰花她不能出院!”胡建兰叫胡建雄快去做兰花的工作。
胡建雄撵了出去,好说歹说才做通了兰花的工作。待他回到病房时,只见姐姐又是泪流满面。他只好又去安慰姐姐。
兰花走后不到十分钟,胡建梅就风尘仆仆地赶来了。昨天晚上她刚登上开往松江市的火车不久,胡建雄就把姐姐和奕子强受伤的情况用手机告诉了她。这一晚上她在火车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一般旅客都是或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或靠在哪里睡上一觉,而胡建梅却是坐不稳站不宁,她总嫌火车跑得太慢,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姐姐和子强哥身边。现在她终于来到姐姐和奕子强的病房,她看见床上躺着的两个人眼睛闭着,头上、身上都打着绷带,手上还插着吊针,未等说话泪水已如雨下。她走到哥哥身边,悄悄地问道:“情况怎么样?”
胡建雄小声向妹妹介绍了一下情况,然后说:“姐姐刚睡……”
这边一语未了,那边胡建兰已睁开了眼睛。
胡建梅见姐姐睁开了眼睛,跑上前去跪到姐姐床前,喊了声“姐姐”,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顾流泪。过了一会儿,她止住眼泪问道:“姐姐,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倒死不了,只是你子强哥……”胡建兰热泪一涌,说不下去了。
胡建梅赶紧爬了起来,来到奕子强的床前,仔细看了看,听听他的呼吸,摸摸他的脉搏,轻轻喊道:“子强哥,子强哥……”连叫了数声,不见子强答应。
“都是我害了子强呀,他为了我一次次地作出牺牲,这次弄不好把命也搭上了。”胡建兰极其伤心地哭道。
“姐姐,先不要说这些了,我们还是想办法抢救子强哥吧!”胡建梅将脸转向姐姐说。
“我只想结束我自己的生命,谁想到他在我后面……”胡建兰仍然为昨晚的一幕后悔不已。
“姐姐,你自己也不应去寻短见,我感到你在坏人面前有些软弱了。古人说,‘柔弱莫如溪涧水,流到不平处也高声’。我们不能就这样了结了生命呀!”胡建梅本也是个柔弱、善良的姑娘,她见姐姐被坏人欺负得实在难以容忍了,因此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见姐姐沉默不语,她又接着说,“现在可倒好,你毁了自己,也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