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很少与那些虽有钱但粗俗不堪的男人接触。她的择偶标准也比较高,据说她有“三不嫁”:智商不高的男人不嫁,功业不显的男人不嫁,品性不端的男人不嫁。正因为她在择偶标准上坚持了这“三不嫁”,所以她虽然年已二十六七了,尚未婚配成家。栗天不光择偶标准较高,结交男性朋友她也愿意与那些有魄力、有作为的男人打交道。今天她近距离地接触了陆副市长,她感觉这个人还真像人们传说的那样是个能干事业的男人。
正在栗天后悔自己说走了嘴的时候,一向沉默寡语的吕二挺开了腔:“我再给你们说一段与酒有关的‘四动歌’:就是‘生命靠运动,喝酒靠煽动,朋友靠走动,当官靠活动’。你们看咱们今晚喝酒,有人一煽动这酒喝得就多了。我要说的是,咱们不能光论喝酒,咱们陆市长工作干得这么出色,也该想办法再往上升升了。”
胖子于敏赶紧接过话头儿说:“哎,你还别说,吕老弟这话说得十分在理,咱们陆市长的头上不能总是顶着一个‘副’字呀,要我看早就应该扶正了。可要扶正,就得活动。时下官场上讲究的是:‘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咱们松江市还有自己一套说法,叫做什么‘不送不跑,原地踏脚;光跑不送,呆着不动;又送又跑,官运最好’。所以呀,陆市长该活动就得活动活动了。”
陆方尧看他们说得太露骨了,更兼身边还坐着一个市报记者栗天,他怕这跑官买官的事儿说多了影响不好,便放下脸子一本正经地说:“哎——这‘当官靠活动’的事儿就不要再说了。他们谁愿意活动就活动去吧,我向来主张:这干部要靠本事吃饭,要用政绩说话。”
栗天方才听了那些荤词儿、荤段子倒没在意,她认为“酒多无好言”,大家为了解除疲劳,放松身心,在酒桌上说些并不文雅甚至粗俗的酒嗑也是常有的事儿。可是她万没想到这些款爷哥们竟然毫不掩饰地叫陆市长去跑官买官。倒是陆市长不失官员身份,及时制止了那些“跑官买官”的言论。
贾兰姿并未理解陆方尧的话的深意,她认为买官卖官这在一些地方已经变成了一项非得照办不可的“潜规则”,是一件平常而又平常的事儿了,因此她便接过陆方尧的话头说:“陆市长啊,您说的道理都对,要靠本事吃饭,要靠政绩说话,可您的本事再大,政绩再突出,人家上级领导就是没看见哪,领导没看见就不算数,所以呀,我也主张您要积极活动活动。”未等别人表态,她又接着说下去,“听说省里那个管干部工作的副书记全前就很好这一口,有人说他就认得他自己的姓和名那两个字,一个是‘权’字,一个是‘钱’字,谁送得越多,跑得越勤,他就越重用谁。他自己也是靠跑靠送不断往上巴结的。”
胖子款爷于敏又像卖弄学问似地接过去说:“自古就有‘百金买骏马,千金买美女,万金买爵禄’的说法,所以这官儿呀该买还真得买。”
大家都说贾老板和于老板说得很有道理。
尽管大家说的都是事实,而这些话也确实激起了陆方尧胸中的不平之气。但陆方尧感到,这买官卖官的事儿只能天知,地知,鬼知,神知,只能在背后运作。现在大家把话说得这么没有遮掩,而且把这些话直接说在他的面前,一旦有谁将这些话传扬出去,自己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这可是官场之大忌啊!想到这里,陆方尧又正色甚至是严厉地说道:“这类没根没据的话,大家就不要乱说了。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邬奇接过去说:“现在就这屌样儿,你不跑不送还真就不行。陆市长您也别太客气了,人家比您差的,都造您前面去了,您心里能得劲儿吗?所以一定要跑,一定要送,那礼金啊、礼品啊什么的,这些玩意儿好办,今天在座的,哪个人不能为您冒点血!”
“对,对!我们一定为您出力!”“这钱我们给拿了!”众哥们说。
陆方尧见他们越说越离谱,越说越露骨,便声色俱厉地坚决制止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谁再说这些事儿我可就要退席了!”
栗天感到陆市长做得十分得体,不然任着大家这样议论下去,那可真要损害他这位大市长的光辉形象了。
贾兰姿这会儿也突然明白了,她感到在这个范围内再谈买官卖官问题,很可能会对陆方尧产生不好影响,因此便假惺惺地说:“我同意陆市长的意见,这当官要靠本事,不能靠买、靠送。因此这跑官买官的话题咱们就别谈了。我们还是说点轻松的吧,谈谈怎么‘围着裙子转’吧。我去安排个音响师,一会儿咱们就跳舞,先围着裙子转起来再说。”说着,便离开座位,准备叫服务员把音响师喊来。
她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包房的木门咣当一声巨响被人撞开,只见跌跌撞撞闯进一个人来。她吃了一惊:“这是什么人,怎么敢随便往这里乱闯!?”
这里贾兰姿尚未回过神儿来,只见闯进来的那个人上去一把就揪住她的衣领,大声吼道:“你,你,你这个老妖婆,你还我的胡建兰!你还我的胡建兰!”
贾兰姿这才明白,进来的这个人一定是胡建兰的男友奕子强了。贾兰姿虽然没有见过奕子强的面,但是她却知道他的名字。因此她一边用力挣脱奕子强揪她脖领子的那只手,一边叫道:“你是不是奕子强?你先松手,先松手!你松了手我再告诉你胡建兰是怎么回事儿。”
闯宴的这个人果然是奕子强。这几天因为胡建兰的事儿,奕子强悲愤到了极点,痛苦到了极点。一连两天晚上,他都喝得酩酊大醉,借酒浇愁。今晚他喝完了酒,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圣华大酒店。刚一进酒店大门,就听服务员在议论说:“贾老板正在三楼麒麟阁陪着陆市长吃饭。”奕子强一听贾兰姿正陪着陆方尧在楼上吃饭,胸中的怒火便像被泼上了燃油一样,直往上蹿,这时他就像拦不住自己了似的,一路跌跌撞撞闯上楼来,猛然撞开包间的门,正好与正往外走的贾兰姿撞了个满怀。
尽管贾兰姿叫奕子强松手,奕子强就像没听着似的,继续揪着贾兰姿的脖领子骂道:“你这个狗婆娘,你真狠毒,昭昭日月,朗朗乾坤,你竟敢……组织小姐卖淫,你竟敢祸害良家妇女,你你你……”
端坐在龙椅上的陆方尧先是一愣,现在他也明白闯进来的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儿了。他怕那人再骂下去把自己也折腾出来,便叫道:“你们酒店的保安哪儿去了?为什么不叫保安来?!”
“对!对!喊保安,快叫保安来!”贾兰姿这时才想起叫保安。
陆方尧这一搭腔不打紧,奕子强一眼瞥见端坐在龙椅上说话的这人正是陆方尧,于是他便放开贾兰姿,三步两步闯到陆方尧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你,你昨天晚上在电视上又……又装了一把,你这边大讲特讲开发建设城市,不允许任何人搞……搞腐败,可你——那边你又给我们行长写条子,要求给吕二挺等
开发商核销数千万元的贷款。你纯粹是猪鼻子插……插大葱——装……相(象),你天天都在……装……”
奕子强这里骂的虽然是陆方尧,但他却道出了如今一个普遍性的问题,这就是时下不少腐败官员忒能“装相”:他们一方面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力到处寻租,大肆
贪污受贿、挪用公款,鲸吞国家和人民的财产;另一方面又不忘利用各种机会装扮自己,尤为扎眼的是,他们还在各种会议的主席台上、电视的转播间里,正襟危坐、气宇轩昂、声色俱厉、煞有介事地训导别人要清正廉洁,远离腐败。这种现象,前些年在高官中尤其严重,正所谓“大腐败作报告,中腐败吓一跳,小腐败戴手铐”。近年由于中央加大了反腐败的力度,“大腐败”、“中腐败”、“小腐败”只要暴露出来,都在被惩治之列。但这“牛鼻子插大葱”的人仍是大有人在,陆方尧也许是其中比较典性的一个。
不少人都知道,陆方尧脑袋顶上还顶着一个“具有廉政表现的干部”的头衔呢。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一个外省的建筑材料商为了向松江市推销建筑材料,拐了好几道弯找到了掌控城市建设权柄的陆方尧,想走走他的门子,多推销点货物,并送上五万元钱。陆方尧感到这点钱还不够他眼皮夹的,又为了借机伪装一下自己,于是便把那贿金统统交给了市纪检委,市纪检委因此还通报表扬了他。
陆方尧万没想到奕子强竟在这儿揭了他的老底。正在他琢磨怎么处置这“浑小子”的时候,他的小哥们吕二挺早就腾地站了起来,并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前跨了两步,左手揪住奕子强的脖领子,右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对准奕子强的脸颊就狠狠抽了起来,直打得奕子强鼻口蹿血。接着,吕二挺又施展拳脚功夫,只几下就将奕子强打翻在地,然后又用脚向那被打倒了的奕子强横踢竖跺……直把他打得半天不能动弹。
记者栗天虽然没少见过大场面,可眼前这一幕却使她惊呆了。她瞪大了眼睛观察着在场的所有人的表现,特别是陆方尧的表现。
吕二挺将奕子强打翻以后,便走到陆方尧身边,将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干脆把他‘做掉’算了!”
“做掉”就是“整死”的意思。吕二挺为何要对奕子强下此狠手?原来奕子强的话揭露了他的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吕二挺只用了三四年的时间,就变成了松江市的数一数二的富豪,主要靠三大手段:一是靠拉拢腐蚀腐败官员减免税费。他们做工程、建楼盘,为了以极少的投资获取最大的利润,就在减免各种税费上狠下功夫,往往送出百八十万的银子,就可多得数千万元甚至上亿元的好处。二是靠大棒开路。只要吕二挺们看好了哪个地盘、哪个行业,他就把他的党羽撒出去,连打带砍加祸害,几天工夫就可将那地盘、行业强取豪夺过来,归自己经营和管理,从中获取滚滚财源。三是靠当“老赖”猛吞贷款。不少个体、私营企业主,感到银行也是一块最为肥美的“唐僧肉”。他们先是通过拉关系、走门子,尽可能多地获取银行贷款,然后再通过走门子、拉关系将银行贷款变成“呆账”、“坏账”、“死账”,这样自己就可轻而易举地由“负翁”变为“富翁”。奕子强正是不经意间揭露了吕二挺这一秘密,所以才招致吕二挺的刻骨仇恨,以至发狠要“做掉”他。
吕二挺话语的声音虽小,却被栗天听个一清二楚。听了吕二挺这样的狠话,栗天更加惊悚不安了,她两眼直盯盯地瞅着陆方尧,看他如何表态,看他如何动作。
陆方尧却将此当作一件平常事。只见他略一思忖,悄声说道:“不可——但可以安排两个人教训教训他。”陆方尧毕竟不同于吕二挺这类不计后果的黑道人物,他还想谋得更大权力,活得更加滋润呢。不过他这句“可以安排两个人教训教训他”的话语,已将其“罪官”的嘴脸暴露无遗了。
吕二挺得到陆方尧的指令,点了点头:“明白!”说完就躲到一边给他手下的仇赖、边虎打了电话,叫他们立马赶到圣华大酒店门前。
这时奕子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像疯了似的,继续指着陆方尧、贾兰姿等人骂道:“你们这些狗官、恶商,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奕子强的骂声未尽,酒店的保安已赶了上来。贾兰姿一看保安来了,她为了在众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在这大酒店里的威风,也为了挽回奕子强大闹酒宴而使自己脸上无光的面子,口气更大了,声音也更高了:“快把这个狂徒给我拖出去,快,快!他不走你们就打!往死里打!出了事儿我负责!”两个保安奉命走上前去,一人架着奕子强一只膀臂,就往外拖。奕子强双脚蹬地,使劲往后坐着屁股,硬是不肯走,一边仍在继续大骂着:“你们这些国家的蛀虫,人民的罪人,你们不得好死……”一个保安见奕子强仍是骂声连连,就从餐桌上抓起一块餐巾,塞到奕子强嘴里。另一个保安果然按照贾兰姿的指使边拖边打。
奕子强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边与保安搏斗着,一边继续大骂不止。
两个保安将奕子强拖到酒店门外时,吕二挺的打手仇赖、边虎也恰好赶到,就见吕二挺上前对两个打手嘀咕了两句,两个打手一点头,就从酒店保安手中接过了奕子强,接着就将他拖到酒店附近的一个僻静胡同,拳打脚踢,奕子强也毫不示弱地与他们对打起来。但那两个打手毕竟是经过训练的暴徒,加之他们又是两个人,奕子强怎能抵挡得过?一会儿工夫,奕子强就被他们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了。两个打手完成了任务,扬长而去。
而酒店里的一伙人,经过这一番折腾,什么兴致也没有了,不要说舞不想跳了,酒也不想喝了。陆方尧更是心中大为不悦,但他却又另有意味地问贾兰姿道:“这人是不是精神有毛病,不然他怎么会跑到这里胡言乱语?”
贾兰姿立时就读懂了陆方尧的眼神和话语,赶紧对大家大声说道:“这人因为谈恋爱精神受了些刺激,早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大伙不必拿他的话当真。”
“疯子的话有时也会破坏人们的情绪啊!”陆方尧感叹了一声,然后又怏怏不快地对大家说,“今晚就到这儿吧。”说着起身就要走。
贾兰姿一看陆方尧真的恼怒了,一个劲儿地检讨自己,说酒店管理还有问题,惹陆市长生气了,也破坏了大家聚会的情绪,很对不起大家。陆方尧生气可是生气,却没有忘了今天新结识的朋友,便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栗天,说:“这里有我的电话,有事儿请联系。你也给我一张名片吧。”
栗天赶紧从手袋里取出一张名片交给了陆方尧。
陆方尧接过名片揣到兜里夹起公文包就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忽然回过头来对栗天说:“小栗,你坐我车一起走吧,天很晚了,我送你回去,顺便也商量一下采访的事儿。”
这时陆方尧的形象在栗天的心目中已变得模糊不清了。此前她只知道陆方尧是个精明、干练、正派甚至是能干事业的领导干部,可是从方才那个小伙子揭露的情况看,从他对吕二挺说的那些话看,她有些犯寻思了。她没想到陆方尧竟能与这些商界朋友合起伙来算计国家;她更没想到陆方尧会叫吕二挺一类人物派人去教训揭了他老底的人。陆方尧的“光辉形象”在她的脑海里顿时大打折扣了,她感到以后与他应该适当拉开距离。不过陆方尧叫她坐他的车走,她不好打他的面子,她又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又担心打车不太方便,也就点头表示同意了,她拿起手袋随着陆方尧就一起下楼去了。
贾兰姿与众款爷也都同时下楼,送走了陆方尧后,那些款爷们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佳丽,乘着自己的
宝马、
悍马、奔驰等名车,纷纷离开了圣华大酒店。站在酒店门口的贾兰姿,目送着陆方尧与众哥们远去了的车影,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感到今天很没面子,因此心里也就更加憎恨那个来“搅局”的“浑小子”奕子强了。
魂断欲海15(1)
奕子强遭到毒打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李红竹的耳朵里。尽管这个侠肝义胆的姑娘并不知道奕子强为何遭到毒打,但她坚信奕子强是个好人,是个受害者。因此她对奕子强的遭遇心痛不已,悲怆不已,她要赶紧去看看她的子强哥哥。
事情发生的第三天下午的两点多钟,李红竹见酒吧间、咖啡厅里客人不多,便将工作交待给了副领班,急三火四来到了奕子强的住处。她一进客厅,只见来给她开门的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