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子强也不回答苏大仑的质问,他的脑海里突然又闪现出两年前的一幕,他又痛苦地对苏大仑说:“你的有些事情做得也太过分了,也太不近人情了。特别是一年前你的小狗被撞死那件事,我一想起来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一年前的一个冬天。
一辆白色本田轿车停在路边。苏大仑穿着一件裘皮大衣与奕子强从超市里并肩出来,两个人手里都拎了不少东西。走到轿车跟前,苏大仑刚把轿车门打开,留在轿车里的一条可爱的京巴小狗,噌地从车里蹿了出来,跑上马路,这时正好一个三轮车夫蹬着三轮车疾驶而来,躲闪不及将苏大仑的小狗碾在车下。三轮车夫赶紧下车去看小狗。
苏大仑更是拼命地跑到小狗身边,抱起小狗一看,小狗已经奄奄一息,一会儿工夫小狗就完全咽气了。
苏大仑登时勃然大怒,将小狗放到地上,指着三轮车夫的鼻子厉声叫道:“你为什么撞死了我的小狗!”
三轮车夫嗫嚅了半天说:“……我正在正常行驶,这小狗突然从车里钻了出来,我躲闪不及……”
“你还有理了。不行!你得赔我的小狗!”苏大仑越说越气,越说声音越高。
奕子强看了看车夫,衣衫破旧,神情可怜,顿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劝苏大仑说:“算了吧,他一个蹬三轮的,也不容易,再说这事也不怨他。”
“你滚一边去,你倒帮助他说起话来了!你到底是哪一伙的!?”苏大仑挺着胸脯,走到奕子强身边,当着众人的面,怒斥奕子强。
奕子强被抢白得满脸通红,站在那里不再说什么。他只觉得这个凶悍的女人又一次伤害了他的自尊。
苏大仑并不在乎奕子强颜面上能否过得去,又转身对那三轮车夫叫道:“你必须赔我的小狗,不然咱就到派出所去!”说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并一把揪住三轮车夫的衣领,“走!我们找个地方说理去!”
那三轮车夫一听说要找个地方说理,便哀求道:“这位大姐,我赔你钱吧,你说要赔多少钱?”
“我这狗是名犬,再说它已陪了我五六年了,我对它有很深的感情,你至少要赔我五千元。”苏大仑一边说着,一边又抱起了小狗,“我的小狗,我的可怜的小狗呀!”越哭越伤心。
那三轮车夫在身上摸了半天,身上只有二百元钱,便哀求苏大仑道:“大姐,我身上只有二百元钱……”
“不行!你打发要饭的呀!”苏大仑毫无怜悯之心,依然不依不饶。
旁边看热闹的人也都替三轮车夫说情:“一个蹬三轮的,他能有多少钱哪,差不离就行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人家呀!”“这位大姐抬抬手别人就过去了。”……
苏大仑见众人都替三轮车夫说话,就对那三轮车夫说:“你实在没有那么多钱,你就跪下给小狗磕三个头,否则……”她把小狗放到马路上,逼着那三轮车夫给小狗下跪磕头。
奕子强见那车夫果然就要跪下去,急忙上前拦阻道:“不可呀,绝对不可!”
围观的群众也都气愤地说:“这太过分了!不就是一条狗吗!”“这有钱人怎么这样!”
谁知那三轮车夫到底被苏大仑逼着给小狗跪下了,并且真的叩了三个头。
奕子强见此情景,心如针扎刀割,气得一跺脚离开了出事现场。
苏大仑后面喊着:“子强,奕子强!”
奕子强自顾远去,一会儿工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回忆起了这一幕后,奕子强说:“尽管伯伯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严厉地批评了你,逼着你去寻找那三轮车夫向他道歉,可是你并没从中吸取教训……”
“够了!够了!”苏大仑不等奕子强把话说完,就像被弹簧弹起来一样,一个高儿从长椅上跳了起来,大声叫道,“我不听你那套书呆子式的教训!我再不好,我也总比那个姓胡的靠卖——靠当做台女赚钱光彩!现说我在人前能够挺起胸脯做人,而那个姓胡的……”
“我不要再听你说了!我不要再听你说了!”奕子强也非常反感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苏大仑恨恨地看了奕子强一眼,生气而又失望地说:“你真是不可救药了,你真是不可救药了!闹了半天,我又是对牛弹琴了,你就去跟着你那个可爱的鸡过日子去吧!”苏大仑说完气哼哼地撑着雨伞走了。
这里奕子强再一次瘫坐到长椅上,任凭那忽又洒下来的雨滴打着,浇着,抚摸着,同时他也用那泪水和那雨滴在无声地对话、沟通……
第三部分
魂断欲海13(1)
陆方尧经过十多天的疗养,已于前天回到了松江市,并于昨天主持召开了一个关于城建工作的会议。会上他大讲特讲如何用大气魄、大手笔、大动作建设、改造松江这座美丽的城市,并声色俱厉地警告与会人员:在松江市的大建设、大改造中,谁也不许滥用权力搞腐败,特别是在批地皮和批项目等项工作中,必须严格按照国家和省市的法律法规和规章办事,如果有谁再乱搞不正之凤,在背后做手脚,搞猫腻,一旦发现,要严加惩处,绝不宽恕!大家都感到陆市长的讲话很好,既鼓舞人心又坚持原则,市里的各种媒体都在显著位置作了报道。
第二天晚上,《松江日报》的女记者栗天与陆市长的秘书联系,说是他们的报纸准备就着松江市的建设、改造问题,再作些深入报道,因此要找陆市长进行具体采访。国秘书说陆市长已经去了圣华大酒店,今晚那边有事儿。记者都有“跟踪追击”的本事,栗天打个出租车就来到了圣华大酒店。一问,有人说陆市长刚刚进了辅楼418室。栗天并不知道这418室是大酒店总经理贾兰姿的卧室兼私人会客室,因此找到这个房间就轻轻敲了敲门。贾兰姿见敲门声不止,只好前去开门。出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气质高雅窈窕俊俏的姑娘。那姑娘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松江日报》的记者,说是要找陆市长进行采访。贾兰姿对记者一向是敬而重之的,因此她对栗天的不约自来不仅没有反感,反而和颜悦色地告诉栗天,陆市长今晚有重要事情要办,实在脱不开身,请她与陆市长的秘书另外再约个时间,并答应栗天说,以后陆市长如果再来酒店,她也一定帮助安排采访时间,并向栗天要了一张名片,说是便于以后联系。贾兰姿所以敢应承这样的事儿,一者说明陆方尧经常在这里活动,二者也是为了夸耀自己与陆方尧的非同寻常的关系。
栗天走了以后,贾兰姿回身进屋,锁好房门,十分不满地对坐在沙发上的陆方尧说:“你看我这酒店多没规矩,我住处的房间号他们也敢随便告诉别人。”说着就去开那保险柜,取出那个沉甸甸的公文袋交给陆方尧,并半开玩笑地说:“你可要好好查查啊,看看是否少了,免得到我这儿找后账。”
陆方尧笑笑说:“你给我保管东西我再不放心,我还能信着谁?”他连看都不看,就把那公文袋放到一个提兜里。他对这包美金倒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最为关心的还是胡建兰与那张贿金便条的事儿。
尽管陆方尧外出期间,贾兰姿与他电话频传,不断沟通信息,今晚贾兰姿又重复地具体地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了他走后胡建兰的一些情况,但当贾兰姿说到胡建兰现已“心甘情愿”地当了坐台小姐时,陆方尧仍然感到有些内疚,唏嘘感叹一番之后,责备自己害了这个姑娘。不过,贾兰姿却并不这么看,她说:“没有那天晚上的事儿,胡建兰早晚也会走那条路的,因为她妈妈治病需要很多钱,她弟弟妹妹上学也需要很多钱。”陆方尧说:“那才能用几个钱哪,我可以帮助她嘛。白瞎了这个姑娘。”言语表情之间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惋惜眷恋之意。
贾兰姿看出了陆方尧的心思,便安慰说:“这世界上漂亮姑娘有的是,我再帮助你物色更好的。咱松江市就是不缺美女。”
陆方尧打了一个咳声,将话题又转到那张便条上,因问道:“那张便条到底哪去了,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贾兰姿说:“我也纳闷儿。你走以后,胡建兰的身上、住处我都叫人翻了个遍,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纸条。我还找胡建兰当面审了好几次,她说那天早晨她是看到了那么个纸条,她还捡起来吐了两口,又撂到地上踩了两脚,但她一口咬定说她确实没拿那个东西。”
“这终究是个不小的问题啊!整不好要出乱子的!”陆方尧沉思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个主意,“那样吧,你把胡建兰找来,我再亲自跟她谈谈。”
贾兰姿摇了摇头:“她未必肯来,那姑娘挺犟。”
陆方尧又想了想说:“这样,你在主楼开个会议室,我在那里等着,你再打发人去找胡建兰,就说她的一个亲戚给她带来一封家信和一些东西,并要亲自见见她。”
“这个主意也许能行,那就到前楼试试看吧。”贾兰姿叫服务员在前楼开了一个会议室,然后又安排一个亲信去找胡建兰,自己便和陆方尧坐在会议室里边唠嗑边喝茶边等着。
一会儿工夫,胡建兰还真的被骗到了这个会议室。她一见会议室里坐着的是陆方尧和贾兰姿,就像见着两个瘟神一样,反身就往外走。贾兰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胡建兰,将她摁到沙发上,说:“陆市长找你有事儿。”然后又转身对陆方尧说:“那就你们谈吧,我过去了。”说完匆匆离开会议室,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里陆方尧往胡建兰跟前凑了凑,一看胡建兰面容憔悴,眼圈发黑,心里似有所动,不无歉疚地说:“小胡啊,我对不起你呀,叫你吃苦了。”他见胡建兰泪如泉涌,不肯吭声,又接着说,“你能走到今天,我确实有责任,现在我向你正式道歉。”
胡建兰仍然不肯吭声,泪水就如雨点一般滚落不止。
沉默了一会儿,陆方尧喝了几口茶,看了看胡建兰,又说:“听说你家里挺困难的,你妈妈有病需要治疗,你弟弟妹妹读书也需要钱,你早对我说呀,这点困难我完全可以帮你解决嘛。”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到胡建兰身边,“这是十万元钱,你先拿去救急,以后有困难我还可以帮你。”
胡建兰连眼皮都不瞭一下,尽量忍住内心的愤怒说:“你还有别的事儿没有,没事儿我走了。”说着就站起身来。
陆方尧赶紧起身把胡建兰摁到那里,并把钱往她跟前推了推:“这钱你一定要收下,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胡建兰听到“补偿”二字,反而止住了哭泣,她愤慨而又冷厉地说:“你以为金钱就可以补偿对我的伤害吗?这人世间,有的事情可以用金钱补偿,有些事情你就是用一座金山也补偿不了。你和贾老板一个有权,一个有钱,我就没想到你们会合起伙来祸害一个山村姑娘……你们先是用药使我失去了理智……而后,而后你们又找了一个恶魔来强暴我,你们的心怎么那么狠、怎么那么黑、怎么那么毒啊!”胡建兰的泪水又是滂沱而下。
“这事儿是我不对。”陆方尧先承认下自己的错误,然后又将话锋一转,“不过,这事儿你也应该理解,我实在太爱你了,那时我就想尽快得到你。”
胡建兰没想到陆方尧还能恬不知耻地说出一个“爱”字,她正琢磨如何诠解他这个“爱”字,半天没有吭声。陆方尧却以为他这个“爱”字打动了胡建兰,于是又得寸进尺地说:“小胡,过去的就叫它过去吧,以后我要从各个方面好好关照你……”
“以后,以后,你看我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还有以后吗?”胡建兰未等陆方尧说完,就拦过他的话头忿忿地说,哭得愈发厉害了。
“哎——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嘛,你今天先把这十万块钱收下,以后的事情我再慢慢帮你安排。”陆方尧见胡建兰站起身来又要离去,只好采取最后一招,说道:“今天你要是不收,我就只好把这钱给你家里寄去了。”
胡建兰一听要往她家里寄钱,身子不觉一震,心想:如果这钱要真的寄到家里,母亲、弟弟、妹妹会作何想法?这里的事情家里不就都知道了吗?想到这里,胡建兰态度明朗地说道:“我们家里再穷,也不需要你那赃钱,家里的困难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就不用你操心了。你没有别的事儿我就走了!”说着起身就走。
陆方尧赶紧拦住胡建兰,又将她摁到沙发上,说:“别的……啊,想起来了,有一件事儿我想问问你,那天在辅楼301房间我掉了个纸条,不知你见到没有?”
“这事儿我已跟贾兰姿说了好几遍了,你们为什么老是揪住我不放!?那纸条我是见过,我感到它脏,我还对它吐了两口,又撂到地上踩了两脚,但我并没拿那纸条。”胡建兰一听到这事儿,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这纸条能跑哪儿去了呢?”陆方尧又喝了口茶水,自言自语地说。
“我怎么知道它跑哪儿去了!”说到这里,胡建兰的怒气又从心底蹿了上来,“你们身也搜了,住处也翻了,折腾了个底儿朝上,也没从我这里发现什么,现在为什么还要为这事儿来折腾我?”胡建兰越说越气,“我希望这事儿以后就不要再找我了,实在不行你们干脆把我送进监狱算了。”胡建兰说完再一次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别急!别急!你看,你这姑娘。”陆方尧一边拦着,一边将那钱往胡建兰怀里塞,“这钱无论如何你得拿着,无论……”
胡建兰用力推开陆方尧的手,开开会议室的门,流着眼泪,疾步如飞地走了。
陆方尧怔怔地站在那里,直着眼,张着嘴,双手托着钱,惊异这“万能的金钱”怎么今天也失灵了……
这圣华大酒店就等于陆方尧半个家和半个办公场所,他的许多公务、私人活动都要在这里举行。就在陆方尧向胡建兰讨要贿金纸条的第二天晚上,他又来到大酒店要参加一个宴请活动。今晚是陆方尧在企业界的一些哥们邀他吃饭。陆方尧在企业界的“哥们”忒多。这好像是当今社会一个带有普遍性的现象。企业界的许多老板在政界、司法界都有“朋友”——没有位高权重的朋友,至少也有几个握有实权而在必要时绝对能够使上劲的朋友;而政界和司法界的不少实权人物在企业界也有“哥们”——没有“大款”可傍,至少也要傍上几个“中款”和“小款”。自从陆方尧假托去海南探视“病危的母亲”,他在松江市企业界的大小“哥们”就不断地向他的秘书或向贾兰姿打探消息,问陆市长何时才能回来。仿佛他们身边没有了陆方尧这座靠山,活得就不踏实。前天大家听说陆方尧回来了,今天就匆匆忙忙地在圣华大酒店安排一次私宴,要与陆市长见见面,谈谈心,通通光,为的是将生意做得更加活泛、更加保险。
陆方尧有个习惯,凡在圣华大酒店参加什么活动,一般都要提前来个十分八分钟,到贾兰姿的办公室或卧室去瞧瞧,以便从她那里了解一些在机关里听不到的信息。别看贾兰姿在人代会上或其他正儿八经的会上发言没有水平,那些官场和生意场上的事儿她却知道得很多。因为她所经营的大酒店是五星级酒店,松江市乃至省里的许多部门和一些有实力的企业的活动都要在这里安排,因此贾兰姿了解的情况也就分外多些,而陆方尧也很愿意听听贾兰姿掌握的那些“小道消息”和“社会新闻”。今晚陆方尧又照例先来到了贾兰姿的办公室。不过今晚他主要不是想听贾兰姿向他传播“小道消息”和“社会新闻”,而是要向贾兰姿通报一下昨晚他与胡建兰“谈话”的情况。
陆方尧一走进贾兰姿的办公室,贾兰姿就问:“昨晚谈得怎样?”
“一无所获。”陆方尧怅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