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生死谷西行五百六十步,转向东北行三百四十四步,再往东南七十九步,接着往西行八百八十步,又复往南行一千两百步。
轿停,伏婴师立于轿旁道:
『先生不必记下魔兵脚程方向步数,吾主所在乃异度魔界之绝对机密,是故凡经过之路草木道路皆一刻数变,先生即使费神记下也徒劳无功,呵呵。』
魔物果真奸狡难测。
苍答道:『多谢提醒,苍受教了。』
紫眸流光回转,正是山不转路转,举凡八卦变幻排列皆不出九九之数,八一八一之内必会重复过往排列。
—如果苍有命出去亦有命进来之时,也许能用上。
不待伏婴师开轿门,道者自行出轿。
—如果苍有命出去亦有命进来之时,也许能用上。
不待伏婴师开轿门,道者自行出轿。
睥睨天下的魔正看着他,他亦直视着弃天帝,不卑不亢。
『久不见了,弃天帝。』
弃天帝扬袖,闇黑之力将道者带至面前。
『苦境有句话曰十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用来倒也贴切。』
苍轻拍紫衫道袍,拍灰尘般拍去魔之气息。
『是么?苍倒认为十日如一刻,中原人是如此说的,快乐的日子总是分外短暂。』
『喔,你言下之意是指与吾相对令你痛苦?』
弃天帝指腹托起苍的下颚,他刻意用力与苍甩头之力对抗,不让他别开头去。
紫眸燃起怒火。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在意么?魔物。』
不管在任何状况下,苍从不低头示弱,即使位于魔之宫殿内,处在绝对弱势下亦然。
但他的傲气反倒激起魔之兴趣。
弃天帝微笑。『吾认为这数月以来的相处,你已然习惯吾之存在,难道你要否认之前数月间与吾之交陪?』
苍沉默。
踏入生死谷之前,他曾问自己是否后悔过?
他不会否认他曾期待过魔者前来,当时他总是在正午之前备好茶具等待魔者,等待与故人相仿却又不同的面容随琴曲哼唱音律,而后谈天说地饮茶会友,他曾希望过这般平淡的美好能持续着,永远没有破灭的一日。
只可惜道与魔永不兼容,他不会否认他的心意,但他亦决不言后悔。
『假使你不是魔,你是苍之好友,只可惜你是弃天帝,六弦之首。苍无法容许为害人间之魔帝存在!』
道者运起玄罡正气,白虹已然出鞘!
『倚筝天波观浩渺,苍音掀涛洗星辰;白虹贯日扫魔荡,明玥当空照古今。 弃天帝,拔剑吧!』
弃天帝叹气。
『苍,吾不愿与你为敌。』
『弃天帝你若要束手就擒,吾之白虹亦不会手下留情!伏天王,降天一,伏天灭魔,喝!』
苍足踏八卦手画太极,白虹剑竟幻化无数分身,无数玄罡剑气向弃天帝袭去!
弃天帝拂袖,白虹剑气尽数被闇黑魔焰吞噬,然而明玥剑气瞬间迫面而来—
『这就是六弦之首。苍之能为吗?』
『苍之能为你永远猜不着!』
明玥白虹双剑尽握于弃天帝手中,魔物步步进逼,苍心急以真元道气再化八卦金印,意欲再战的苍灵识身躯忽地一软,顿时天昏地暗。
道者身躯落入魔之怀抱。
『真元八卦极印是么?苍,吾该庆幸你目前只是灵体,若你用真身使出真元八卦印,恐怕圣魔元胎之功体亦要因此受损。』
伏婴师道:『吾主,需要封住苍之灵识功体否?』
弃天帝微笑道:
『这倒不必,不会跑跳的猎物激不起吾之兴趣。伏婴师,为苍准备特等牢房,吾不愿亏待于他。』
『是,吾主,吾等必会准备妥当,包贵客满意。』敛下隐含敌意的眼神,伏婴师答道。
※
道者醒转之际,双足已栓上细玄铁链。
苍暗自运功使劲,真气流动畅顺,他得知此玄铁链仅限制他行动却未阻滞他功体。
忽然间玄铁链轻微震动,苍抬头望见闇黑身影。
铁链与魔气互有感应,此玄铁链必非凡铁。
『此款为魔界第一炼剑名家补剑缺所制,道家玄罡剑气是无法斩断此炼的,劝你莫妄动真气,以免有损灵识功体。』
弃天帝手掌置于玄铁链中央,苍之前运功时盘腿而坐,此刻他与弃天帝的距离仅有一臂之隔。
『耗损真气又如何?苍来此地之前早已视死如归。』
说话之时苍微微挪动身子,意图改变令他尴尬的姿势,然而弃天帝却以双臂挡住他的去路。
『吾不需你死。』
他与魔的距离很近,弃天帝的异色双瞳近看与一步莲华相当不同。
好友之双眼清圣澄明,而魔之眼却具有魔魅之诱惑,若是心性不定者必难逃魔眼诱惑而堕入无间地狱。
道者救世而魔者灭世,苍虽身入无间心却与无间对抗,不为魔所惑便无所惧,他不逃避魔魅反倒与魔对抗。
『道与魔终需一斗,一者生一者灭,亦或两者皆灭,苍一人死换苍生生存不息,值得了。』
『喔,世间小人小道小神何需你舍身拯救?世人皆污秽,因己身利益而起分别心,甚者反剑相向,此同门相残之痛你已体验过,难道你仍认为该杀魔以救人,你不认为人比魔更残酷百万倍么?』
『人性如太极,善恶本相生相克,道者本该除魔卫道,只要世间无魔肆虐,人心自然趋善。』
『哈哈哈哈,小道子啊,你对人性如此有信心。吾问你,为何你失踪多日却无一中原正道寻你?难道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性作祟?』
弃天帝端详着苍的脸庞,祂故意以尖锐言语激他,祂想看到苍无法保持淡然,失控的那一刻。
所谓正道人士也只是人,仁义道德与高风亮节在死亡面前都必须展露本来恋生惧死之真面目,苍却为了愚蠢而污秽的人类与祂对抗,祂要让他体认到他所做之事多么愚蠢。
『苍并未告知任何一人将来此地。』苍淡漠地答道。
想以一人之力与天抗衡,苍你未免太过自信。
『喔,假使你如今身陷险地,吾要中原以素还真性命换你,不知你口中所谓善人义士是否会舍身成仁,以己身性命换你一命?』
魔与道者仅有一唇之隔,魔之声音轻柔传进苍耳里。
苍闭目,他心里已做下决择。
『不会有这一天。』
魔之气息将他包围,他感觉到弃天帝手臂圈住他腰际,力度不缓不重,却刚好令他逃不开。
『你为何能肯定吾不会以你做筹码,据断风尘自中原打探索所知,六弦之首。苍之性命可价值非凡。』
『你不会。』
道者藤紫眼神闪耀如星,薄唇勾勒浅浅笑意,看在魔的眼中这是一种勾引。
引君入瓮抑或是引狼入室?
苍无声道:你舍不得。
『喔。』
弃天帝将道者拥入怀中,唇瓣厮磨他的唇瓣。
『苍,你如何让吾舍不得?』
藤紫眼眸亦加迷蒙惑人,苍唇瓣微微开阖,指腹在魔之胸膛勾画太极。
『伏天王,降天一,北星曜日降魔阵,喝!』
轻忽六弦之首实力,让弃天帝嘴角溢出一丝魔血,但魔仍笑着,反倒将道者打横抱起。
『弃天帝实力果真不差。今日苍杀不了你,来日你必死在苍手上,放吾下来,魔物!』
苍虽因功体未愈又妄动真气,灵识已疲累至极点,但他仍奋力挣脱魔物怀抱,他不愿被魔物羞辱道者之尊严!
『苍,你难得深入敌境,难道不想打探异度魔界真正的秘密?也许能为你们中原正道带来制敌良机,呵,随吾来吧!』
弃天帝看着怀里放弃挣扎的道者,那淡漠中却带一抹坚决的神情令魔心醉,也许魔就是爱上得到却又没得到的追逐过程,倘若猎物完全臣服于己反倒无趣。
往天魔之池的路上,道者一反常态并未阖眼,他澄明的双眼详细记录下魔界深渊谷底的一景一物,即使他看见低等魔正吃着人尸之血腥残酷景象,道者亦静默地看着,他感觉到异度魔界深处蕴藏一股佛气,他的好友一步莲华,或许就在不远处。
从前佛者一步莲华为成就如来放出恶体袭灭天来,恶体却入魔反倒为祸神州大地,一步莲华为救世被恶体袭灭天来吞噬,而袭灭天来却死于其徒—被一步莲华感化之魔物吞佛童子—之手。
佛者分离出魔者,魔者吞噬佛者,魔者被魔物杀害,道者又遇魔者,佛道魔三者在杀与救之间无限轮回,如同阴阳相生相灭般永无止境。
天魔血池
『到了。』
弃天帝将苍放下,苍站定观察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恶魔样貌的雕像与水池,池中池水闇黑且带一股血腥味,细看之下才知此血非人畜之血,而是魔血。
苍来异度魔界之前曾阅览过魔宝大典,据书中记载此池乃是天魔血池,积聚千年来魔族血脉,其中蕴含魔族生命与力量之来源,假使摧毁此池也许可收重创魔界之功。
『你所谓异度魔界真正的秘密在何处?大水塘,恩,莫非异度魔界众魔物皆爱泡温泉?虽然苦境之中亦有温泉,却无墨黑且带血腥味之温泉,唉,异度魔界之品味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苍将掌心置于池畔,欲运气暗自摧毁血池时池内魔血却翻腾飞溅,他连忙跳开。
『你很幽默。』
弃天帝好整以暇地欣赏道者表演,苍故作潇洒地拍拍道袍,答道:
『谁说六弦之首只能严肃,论冷笑话功力苍自认不输剑子前辈。』
回话之际魔却已近身,苍不及闪避只得镇定站立,任魔臂圈住他腰际。
弃天帝轻抚过苍的栗色发丝,撩起一缕在手上把玩。
『是吾错觉吗?你似乎心情很好,还能谈天说笑,难道你已甘愿陪伴吾左右,不再想杀吾?』
『魔说冷笑话果然难笑。』
『是么?吾觉得挺好笑阿!呵,小道子,吾还知道其它笑话,比如佛尊者碍眼之双目在哪之笑话,你可有兴趣听么?』
苍虽然心头一震,但他仍不动声色,他知道只要他表现出在意,魔物便可利用此点攻陷他的心灵。
在意即是痴妄,痴妄将成魔障。
一步莲华曾言道:一心成佛同时亦可能一心成魔,唯有放下痴妄得成如来。
『恩。』
弃天帝在苍淡定的眼中找不出任何执着,魔首度疑惑了,苍确实不若他想象中容易掌握。
也罢,都等了千年也不再乎多等数日。
『苍,只要你为吾作一件事,吾便告知一步莲华双眼下落。』
『何事?』
『作你们人类最擅长之事,说谎。』
言罢,伏婴师上前道:『魔君偕魔后前来拜谒,吾主是否让他们一见?』
弃天帝拂袖,闇黑魔气冲开空间限制,眼前出现一扇石门,石门缓缓开启。
『吾儿,久不见了,吾很思念你。』
异度魔界魔君与魔后双双跪下,道:
『银锽朱武,九祸拜见主上。』
弃天帝笑道:『哈,父子相见何需多礼。』
苍抬眼见弃天帝虽微扬薄唇,但眼中却不见一丝笑意,祂的眼凝视着魔后隆起的肚腹,似笑非笑。
苍亦随祂视线望去,魔后肚腹之内隐约显出闇黑魔光,他始知为何弃天帝此刻神情复杂。
『朱武今日前来要向主上报告喜讯,主上将再添一魔界血脉。』
赤红发色的魔君神情飞扬,苍能感受银煌朱武愉悦的心情,而弃天帝却以冷静的表情掩饰祂内心之矛盾冲突,而这矛盾心情只有苍一人可看透。
与弃天帝相识不过数月,苍已能察觉祂表相底下的真实情绪,道者与魔物之间本不该交陪知心,他该为他的敏锐感到庆幸抑或悲哀?
据魔宝大典所录,圣魔元胎为魔元胎身,圣魔元胎之母体需有强大魔元方孕育,倘若母体无法承载强大魔元则会损及性命。
九祸虽是鬼族血统但魔元不足,弃天帝若要保有九祸肚内的圣魔元胎,必将牺牲魔后性命,若知道此事恐怕银煌朱武定不许魔后生下圣魔元胎,若因魔胎而令九祸身亡,银煌朱武势必与弃天帝反目。
弃天帝,你已做好被亲生儿反叛之准备了吗?
弃天帝异色双瞳闪过一丝黯淡神色。
『吾早已知悉,儿媳你预估还需多久临盆?』
『约一个人间月。』九祸摸摸已相当大的肚子答道。
银煌朱武爱恋地抱着妻子,亲吻她的肚腹。
弃天帝看着沉浸于幸福中的两人,缓道:
『吾相当期待阿。』
这时银锽朱武恰巧与苍四目相对,苍眨了眨眼。
『六弦之首。苍,你为何在此?』
『朱闻苍日前辈,别来无恙否?苍正巧经过便来此作客,请继续天伦之乐,不必在意吾。』
百年前道魔大战之后银煌朱武被冰封,其后九祸开启银煌朱武冰封,银煌朱武却因误会以为九祸并未钟情于己,而化身成朱闻苍日游历中原,这段期间他与苍曾有一面之缘,但并无机会深交。
银煌朱武料想不到为何苍会身处于万魔血池之中,况且此刻的苍身形虚无缥缈,似是只有一抹灵识化身的灵识体,而他的脚踝之上还链着魔界练剑师补剑缺所制之玄铁链,此玄铁链无束缚效果,却可增强灵识体之五感,令灵识体与肉身感觉相同,玄铁链原本为魔界众魔锻炼灵识之用,而今弃天帝却将它套于苍脚踝之上,究竟有何用意?
『父皇你意欲何为?』
『喔,吾之事何时准许你干涉?银锽朱武,你似乎在中原居住太久,忘了魔界尊卑分寸了吗?』
魔之话语隐含怒气,银煌朱武虽有疑问却也不敢触怒魔威。
『朱武不敢。』
弃天帝将视线移至苍身上,苍了解到此刻便是要他说谎的时机。
『既然来了,让弦首代为观看九祸胎儿是否安好,以求顺利诞下魔胎并母体均安吧。』
『是,有劳弦首。』
九祸起身让苍仔细查看,圣魔元胎之魔气隐隐作动,恐怕九祸当真无法负荷,胎儿出世之时也将是她命丧黄泉之时。
『恩。』
苍敛眉闭目,缓道:『此胎先天异禀,将来必成大器。』
九祸欣喜回道:『承弦首贵言。』
见着九祸的神情,苍不禁暗自叹气,若银煌朱武与弃天帝对立会对自己有利,但天道与魔命何者为重?
魔亦是有情有爱有血有性,魔之性命与人命亦当相同。
天道与人道之间,苍又该如何取舍?
苍想起玄宗宗主曾言道:但求俯仰无愧于天地。
但,无愧于心能否做到?
『朱闻苍日,喔不,是银锽朱武,若胎儿与母体必择其一,阁下选择何者?』
似是于苍眼神中察觉到异样,银锽朱武心中大惊。
『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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