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人都会这样想,一点也不奇怪。」石湛蘅笑了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被人骗过一次,那个人从此以后就没有信用可言,你会怀疑也是理所当然--但是,理所当然是一回事,这种想法伤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伤人?
「品曦跟妳说了什么吗?」
「品曦还需要跟我说什么?当她跟我说这个孩子绝对不会麻烦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想讲什么了。」石湛蘅招来服务生,又要了一杯咖啡,「你大不了不要去理她,但不要去看她然后又顺便踩她一脚。」
「我没有踩她。」
「那你为什么要跟她去产检?」
「那是我的孩子。」
「那你就跟她讲,『因为那是你的孩子』,你不要老是说一些不为什么、没有原因之类的理由,在那种情形下,只要是女生,都会觉得你是在怀疑她怀孕的真实性。你可能不知道,品曦原本就是要去做孩子的,我跟她说要做人工受精前先检查一下身体,没想到检查出来一个宝宝。」
石湛蘅顿了顿,「也就是说,她本来就有准备要当妈咪,那跟你没关系,就算今天她没有怀你的孩子,她也会怀另外一个人的孩子。」
品曦准备去借精生子?左承尉突然有种很难接受的感觉。
品曦一直以来都是「他的」,而这个「他的」居然差一点就要去生别人的孩子?
「很惊讶啊?那也没办法,既然她再也不能从你这里得到幸福,她只好去找自己定义中的幸福。其实你应该要偷笑的,并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分得这么干脆,不拖泥带水。」
偷笑?他为什么该偷笑?
结束这段感情,他也不好受,长时间以来,他所投注下去的精神与爱情,与品曦的一样多。
两人说再见之后。,他没有一天过得快乐,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心中总是有点空,怎么样都填不满。
「左承尉,我承认你对品曦是真的好,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情,全世界除了那个笨女人之外,没有谁受得了你。你以为那时董亚凡撒手得这么干脆是因为品曦那笔钱?不是,是因为她发现你太大男人,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能有意见,当然你会说,喜欢你的女生很多,是很多没错,但那是因为她们不了解你。」
石湛蘅若有所指的说:「你没办法忘记她骗过你,就是代表你没办法接受她,你没办法接受她,那就不要再去招惹她。」
第八章
黄昏的公园里,凉风徐徐。
火轮渐没,天色被染成一片橙橘,与远边即将到来的夜幕,交织成了一片奇异的颜色。
夏品曦与石湛蘅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散步。
夏品曦已经有一点点肚子了,只有一点点而已--看不出来,必须以手掌覆上才能隐约的感受。
石湛蘅很喜欢在她肚子上摸来摸去,说是要记录一个小生命成长的过程,每天摸、每天摸,摸到她的男朋友程捷都跟夏品曦开玩笑说,他觉得自己正在被抛弃。
「哎,品曦。」石湛蘅突然唤她。
「嗯?」
「左承尉后来有再来找妳吗?」
「人没有来,可是会有电话跟简讯。」固定的时间来电话,固定的时间来简讯,然后内容也都大同小异。
大同小异是大同小异,但她还是有种不知道该算深还是浅的愉快。
她对他的爱还是存在,不过比起刚分手时的恍神,现在的她非常的好,因为知道自己即将要当妈妈了。
她的肚子里有她跟左承尉的孩子--虽然才几公分大小,但已经占去她全部的思绪,逛街时,会去逛童装部,到了书局也是找育婴书,在路上看到可爱的孩子,会忍不住回头望。
她还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
「湛蘅我跟妳说喔,虽然宝宝还没出生,但我现在已经很爱他了,爱到我会觉得没有承尉也没关系,有这个孩子就好。」
「妳希望是男生还女生?」
「女生。」
「比较贴心?」
「也不是,嗯,如果是男孩子的话,我就会忍不住想把他养成一个小的左承尉,可我觉得这样对小孩子不公平,所以我希望是女生,女生的话,我比较可能让她照着天赋发展。」
「还天赋发展咧。」石湛蘅哈哈一笑,「妳育婴书看得走火入魔啦,那些是参考,不是要照本宣科。」
「但我觉得那上面说得很有道理耶。」
像是,怎么样诱发宝宝的创造力,怎么样在游戏中学习,这些都是她以前不曾想过的部分。
还好有育婴书可看,要不然像她这种单身的新科妈妈,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对婴儿才好。
「乔霓从不看育婴书,还不是把沈晨育养得白胖健康。」
想起沈晨育的样子,夏品曦露出了一抹笑容,「希望我女儿也能长得那样白白胖胖,人见人爱。」
「妳不觉得她儿子很像麻糬吗?」
「她儿子明明长得像沈亮宇。」
「就是攀化的沈亮宇嘛。」石湛蘅笑了笑,「最好妳也生一个小的夏品曦,然后小沈亮宇跟小夏品曦就可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谈恋爱。」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谈恋爱……
夏品曦在心中反复吟着这句话。
她跟左承尉是最典型的青梅竹马,认识的时候是他先对她伸出手,然后他等她长大,教会她什么叫做恋爱,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在他的房间做了大人千交万代不能做的事情……但是,又怎么样?
倘若不是因为爱得这么久,也许她就没有那么样的不可原谅。
如果他们是新情人,他一定会原谅她,因为认识不久,知道得不深,但事实却是,他们已经认识得久到不能再久,知道得深到不能再深,她没有借口,也没有任何理由替自己解释。
也许是发现自己无意中的言语引起了好友的思潮,石湛蘅开玩笑说:「不要这样啦,妳要左承尉也容易,我送妳一只黄金猎犬,妳就替牠取名承尉,妳叫承尉来,承尉就会来,妳叫承尉乖,承尉就会乖,晚上妳睡觉,牠就在妳床角边,牠的世界只有妳,多好。」
夏品曦想象那画面,忍不住的一笑,「也是。」
承尉来,陪我去散步,陪我看电视,陪我聊天……如果名字能带给人安慰的话,那么,重复呼唤着爱过的人的名字,对她这样生性软弱的人来说,也许会是另外一种幸福。
只要回忆过去的好,其它的都不要想。
「湛蘅,重新相信一个人很难吗?」
「难。」
「多难?」
石湛蘅付度着,「除了圣人跟呆子之外,应该没人可以做得到完全的再次信任吧。」
「那妳对乔霓呢?」
「我们的情形又不一样了。」
石湛蘅与乔霓是私立中学起就认识的,石湛蘅是永远的第一,乔霓是永远的第二,对一向争强好胜的乔霓来说,「永远的第二」是很大很大的污辱,甚至一度对自己失去信心。
为了要挽回自信,她做了一件事情--抢了石湛蘅的男朋友。
成功了,但成功之后才发现自己做错了。
她不爱那个男孩子。
而相对于她的惴惴不安,石湛蘅一直平平静静的,但是太平静,终究是不正常,夏天来临的时候,换上短袖,大家才看到她手上的疤。
「我那时恨死乔霓了,不过我很明白,恨也没有用,因为他已经不爱我了,我在他面前哭成这样,他却只念着,不好意思,我时间到了,我跟乔霓约好了要去看电影,他对我,没有一点心软,那时我就知道,爱不见了,怎么样都没有用。」
「那妳后来是怎么原谅她的?」
「后来……」石湛蘅一笑,「不可以跟别人说喔?」
「嗯。」
「其实也没有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我后来接近她,只是想报复而已,因为我知道她对我很内疚,只要看到我的疤痕,她就不好受,硬来,我不行,那我就跟她当好朋友,让她更内疚,只要看到她惭愧的表情,我就觉得好过一点--刚开始我是抱着这种心情去接近她的。」
看了看好友的脸色,石湛蘅笑了,「吓到了喔!」
「嗯……有点。」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魔女,无论是几岁,也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有什么想得到的,或者有什么急需平衡的,魔女就会出现。」石湛蘅指了指自己,「我那时就是那样。」
魔女碍…
夏品曦想,那么,她心中其实也有一个埃那个假装受伤的夏品曦,还有现在这个夏品曦,都不再天真温柔,而是在算计着自己想要的。
她一笑,「我好像也有。」
「不是好像,是一定。」
夏品曦也没有反驳好友的话,薄薄的唇角维持一贯的淡雅笑意,「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妳真的把乔霓当朋友?」
「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是我自己真的想通了。他会背叛我,不是因为乔霓,而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够爱我,即使乔霓不主动约会他,将来还是会有其它的女生去对他示好,想通这点后,我对乔霓就没有那样多的责怪了,相反的,我还觉得不错,我在十六岁就可以体会到人的意志有多薄弱。」
「可是妳不会觉得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让妳拒绝了很多人的追求,同时,也失去恋爱的机会?」
夏品曦想着,因为缘分,他们四个不同科系的人成为好朋友,虽然无话不谈,但个性都不一样,这点从她们恋爱的型态就可以看出来。
乔霓是花蝴蝶,交过的男朋友多到令人眼花撩乱,这辈子只有别人追她,她没有倒追过任何人。
方玺媛是冰山美人,冰冷的面孔可以让追求者却步。
她呢,是青梅竹马一路走来。
而湛蘅似乎是属于怕到,所以不再爱。
不过对于她这样的说法,石湛蘅倒是很快的否认了。
「妳这句话不对,我从来没有拒绝任何人的追求,当然基本上要看得顺眼才行,我改变的是我的恋爱方式,我不去特意迎合了,我也不介意让他们看到我最丑的一面--他们是自己跑掉的,不是被我赶走的。」
「那还不是一样。」
「当然不一样。」石湛蘅振振有词的说,「我是真的很讨厌那种一定要对方配合自己的人,他喜欢看女生留长发,我就要留长发,他喜欢看女生穿裙子,我就要穿裙子,我留长发跟穿裙子是因为我喜欢,不是为了配合他大爷的高兴。」
「那程捷呢?」
「我在他面前是村妇。」
夏品曦一笑,「骗人。」
「骗妳干么,我喜欢他是因为他能接受我这个样子,而不是像其它人,认识才没多久就开始『其实妳下次可以试试穿白色的衣服,我觉得妳穿白色应该很好看。』『女孩子还是多少化一点妆比较好。』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啊?」
「可是,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的话,为他改变应该是很愉快的吧。」
就像……她跟左承尉一样。
他是无敌大男人,什么事都有意见,可是,她从来不会觉得讨厌,反而觉得由他拿主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甚至,她还喜欢他替她作主的感觉。
霸道这两个字在他们之间是不存在的,多年下来,她对这样的相处模式感到安心,也觉得那再自然不过。
只是,那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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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品曦看了镜子一眼。嗯,微凸的腹部被娃娃装掩饰得很好,外人应该看不出来她有孩子。
而所谓的外人,指的是夏义舜律师事务所中的律师们以及助理群。
昨天,父亲打电话给她,说佩恩突然辞职,留下一堆帐没弄,责无旁贷的,她只好来公司处理。
所幸肚子还可以藏,不然,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别人询问的眼光。
花了一个上午,她将帐目处理好,然后,把出纳的事物交给了晶晶。
对完最后一笔帐的时候,刚好是十二点十分,夏品曦捏了捏肩膀--然后,听到有人唤她。
「品曦。」
她抬起头,是一个多月不见的黎家航,他还是那一脸阳光灿烂的笑意。
「好久不见。」她说。
「真的很久。」黎家航故意装出一脸哀怨的表情,「打电话妳没有接,我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妳了呢。」
夏品曦笑了笑。她知道他对自己有好感,所以才故意不跟他联络,别说她的人生即将不同,即使没有这个意外,她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一起吃个饭吧?」他提出邀约,「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不错的餐厅,几个去吃过的同事都说东西很不错。」
「可是……」
「妳不会是要告诉我,妳肚子不饿吧?」黎家航半开玩笑的说,「就算不饿,跟我喝杯咖啡总行。」
他已经降低要求了,那她应该怎么说才好?
接受不对,拒绝好像也不对。
接受的话,他会不会会错意呢?
拒绝的话,未免也不近人情--毕竟,所谓的好感只是她自己的感觉,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犹豫之间,她突然想起乔霓跟她说过,要多交朋友这件事情。
乔霓还说,男生其实没那么笨,只要她的态度大方一点,然后坚决不让对方付帐,那么有点脑筋的男生就会知道,这女孩子只想停留在朋友的关系。
「吃饭可以,不过我们各付各的。」
黎家航先是一怔,继而笑了,「好。」
然后,夏品曦拿起包包,随着他一起走出去。
等电梯的时候,黎家航忍不住打量起她的衣裳,「这种衣服叫什么,洋装?还是连身洋装?」
她笑,「这叫娃娃装。」
「喔,难怪。」他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一直觉得很像我侄女玩的芭比娃娃的衣服,一整套一整套,都是连身的,每次回家,都被她缠着一起玩,她要当芭比,我要演肯尼,每天都一样,都不知道她怎么玩不腻。」
夏品曦的兴趣来了,「你家有小朋友啊?」
「我哥哥的,现在五岁,正在学讲话,吵的不得了。」
「那你就是看着她长大的嘛。」
「是埃」黎家航点点头,「跟妳说一件秘密,我大嫂在生的时候,我哥进去陪她,我跟我爸妈在外面等,后来我哥先出来,眼眶红红的,我那时还笑他没用,等晚一点,我从婴儿房外面的玻璃看到她,打呵欠、睡觉,看起来好可爱,可爱到我想哭,妳能想象吗?一个大男人站在玻璃窗外,对着小婴儿流眼泪。」
她笑了起来,「那有什么好丢脸。」
「丢脸到不行。」
「不会啦!」
「现在连我侄女都知道这件事情,有时候我哄她睡觉,她都会跟我说,叔叔,我要睡了,你不要哭喔--看,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被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这样说,真是颜面无存。」
夏品曦听了一直笑,「等她大一点就会明白,那是感动的眼泪。」
「我现在也不要求她能了解,只希望她不要在幼儿园跟同学说就好。」
「跟同学说?」
「今年幼儿园的成果发表会,我有去,原本都没事,就在中班跳完舞蹈后,突然有好几个小朋友朝我跑过来,问说你是黎婷薇的叔叔吗?我说是啊,然后他们问了一句让我当场傻眼的话。」
她忍着笑意,等他继续说下去。
只见黎家航清了清嗓子,模仿小朋友的声音说:「婷薇说你很爱哭是真的吗?老师说男生不可以哭耶,叔叔你是女生吗?」
至此,夏品曦终于忍俊不住,虽然没有笑出声音,但表情已经说明了,她的心情很愉快。
而在电梯前说笑的两个人,完全没有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个人也在等待。
从一开始到后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