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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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寒-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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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瑾摇摇头,尾随着黎群出去。他连名带姓的称呼着晓晴,和他对亦筑的态度,何止相差十万八千里,他苦苦隐瞒着,对他有什么好处?

“小瑾说你要回家了,是吗?”黎群问晓晴。

“是的,”她嗫嚅的,委屈的,“不必麻烦你,我自己可以走,我认识路!”

“哥哥特别来送你的!”黎瑾故意说。

黎群也不理会,拿起晓晴的外套说:

“走吧!十分钟后会有班车!”

晓晴自然明白黎瑾刚才为她做了些什么,她感激的对黎瑾和雷文打个招呼,随着黎群出去。

迎面一阵已有寒意的冷风,晓晴打了个寒噤,她想穿上外衣,看看黎群已走开几步、她只好抱着衣服,匆匆赶上前。

“刚才——我并不知道黎瑾去叫你!”她低声说。

他冷冷的嗯了一声,并不问答。

“我想——我今天不该来的,打扰了你,并——使你麻烦,”她舐舐唇,继续说,“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傻!”

“谁说你傻了?”他看看她,“你并没有打扰我!”

“但是——你看来不高兴!”她说。

“我高不高兴是自己的事,与你的来不来无关,你——用不着多心!”他说得很冷淡。

“是我多心吗?”她摇摇头。

昏黄的路灯,照出她脸上一片迷茫。她看过许多书上写的,她自己曾幻想过无数次爱情,该不是这么苦涩,但她尝到的,竟是如此,是书上的不对?是幻想的错误?或是目前的不是爱情?她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我说过——我喜欢女孩开朗些,大方些,不拘小节的,你最好别说那些酸酸的话!”他皱着眉说。

“开朗,大方得像那个叫方亦筑的女该?”她聪明起来,“你喜欢她?”

“你的联想力够好,”他呆了一阵之后说,“如果我喜欢她,难道我会——带你来黎园?”

她轻轻叹一口气。他带她来黎园似乎是种恩赐,这种恩赐,她情愿不要!下午她来时,他带她在园里转了一圈,到后山看了果园,然后带她回大厅里。一杯果汁,陪她过了一个下午,他呢?说声有事,回到房里再也没出来,也不知他在房里做什么,把她扔在孤零零的客厅里,这是哪种恩赐?

“你似乎很不满意我?”他问。

“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小声说,“如果有,也是我自找的!”

到了车站,他们不再讲话——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可讲的,不是吗?黎群那么冷淡,那么不耐烦,好像是她得罪了他。

“明天——你几点钟去学校?”他突然问。

“八点有课,我总是七点五十分去!”她说。有丝不解。

“那么,我七点五十分在校门口等你!”他说。

“等我?”她惊喜的,几乎不能相信。

“等你!”他冷漠的点点头。男孩子等女孩子是件罗曼蒂克的事,偏偏他说得丝毫不带感情,冷冰冰的,“七点五十分,对吗?”

“好吧!”她吸一口气。他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男孩,既然爱他,就该忍受一切。

汽车来了,她第一个上去,晚上的车很空,她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谢谢你送我,黎群。”她对车窗外的他说。

他挥挥手,冷漠的脸上泛出一个难见的引人笑意,虽是一闪即逝,然而,她半天来所受的委屈,似乎在他的一丝笑容里找到补偿。她心申一刹那间充满了难言喜悦情绪,甜美的笑容从嘴角边溜出来,车开了,她仍不停挥手,她对车外那冷漠的人,竟有说不出的依恋。

爱情,就是那么奇怪的东西!女孩子的心,也很微妙,难以捉摸得像天上的云彩!

公路局车消失在黑暗的公路上,黎群才长长的吐一口气,像刚放下一个重担,疲乏得不想移动。

晓晴的柔情,晓睛的忍耐,晓晴那张受委屈的脸并非没有感动他,他外表冷漠,内在的感情却纤细得像根发丝,一碰就断,他想对晓晴好些——至少别这么冷,但是,他做不到,亦筑的影子填满了他的心胸,对亦筑的情拉紧了他每一根纤弱的神经,他怎能再爱第二个人?他是那种绝对专一的男孩,尤其在感情上,他付出的感情,虽没反应,似乎落在大海里,然而,他无法收回——不,是无力收回,他的爱,他的感情,虽是那么默默的,含蓄的,却用尽了他全心全力!

他慢慢越过公路,走回往黎园的小径,小径上再无他人,只有自己孤单的影子伴着他,或者,他就是命中注定是孤单的人呢?

公路上一部疾驶而过的漂亮汽车,车里有两个愉快的人,他们在笑,笑得幸福极了,是之谆和亦筑——

黎群完全没看见——他看见了又如何呢?

摄氏四度的低温下,人们都躲在家里不愿出门,街上的行人脖子也都往大衣里缩,今年冬天特别冷,冷得人人喊受不了,一个美好的假日,伤佛因为天气太冷而减色。

“今天真冷,刚才出门,我还以为耳朵会冻掉呢!”亦筑抱着一个椅垫,缩在沙发的一角,夸大地说。

“这里可冻不掉耳朵,你以为在北方?”之谆在壁炉里加木材,烧的是枯松枝,有一阵阵松枝清香气味。

“这么冷,今天别出去了,”亦筑看着熊熊火馅,若有所思的,“我情愿烤烤火,看看书,听听音乐。”

“阿巴桑今天请假,你能不吃饭?”之谆加完木柴,坐到她旁边,“你总不爱去人多的地方,难道怕人说你有个老男朋友!”

“不是,”她摇摇头,“我有个什么男朋友别人都管不着,这是我自己的事,对吗?”

“那你怕什么?”他问。

“我怕碰见你以前的女朋友,”她脸红了,“还有——我不知道是否该让他们知道!”

“他们?谁?”他不懂。

“黎瑾他们!”她低下头,“有时侯,我真怕碰见他们,尤其黎瑾,她总用怀疑的眼光看我!”

“是你多心,她怎能知道,她终必知道的!”他说。

她不响,出神的望着火,她看来有些矛盾。

“你在想什么呢?”他拍拍她,“起来,我们出去吃饭,去汉宫楼上吃蒙古烤肉。”

“蒙古烤肉?”她抬起头。

“嗯,吃过吗?”他拉起了她,“小东西?”

“没有,”她摇摇头,有点担心,“人——多吗?”

“地方不大,人也不会多,尤其不会有熟人,”他说,叹一口气,“其实你不该担心的!”

“我不担心,”她神色一整,“我担心什么呢?”

“那么行了,穿上你的大衣,我们走!”他说。

她听话的穿上大衣,把那米色的椅垫放回沙发上,突然问:

“什么时候你想起把客厅改成咖啡色和米色?”

他得意的笑一笑,笑得很好看。

“你不是说蓝色不好吗?而且冬天来了,米色和咖啡色会觉得温暖些!”他不置可否的。

“你讨好不了我,”她笑,“我现在又喜欢红色!”

他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胸前来。

“今晚我就改成红色,只要你真喜欢!”

她不笑了,她只是开玩笑,想不到开玩笑他也那么认真,她并不想捉弄他。

“别说了,我讲着玩的!”她心里感动,她从来不曾觉得他对她不认真,却再也没有现在觉得他那么认真了。

“别跟我讲着玩,”他点点她鼻尖,“明天你看见此地变成红色就来不及后悔了!”

他们愉快的走出花园,之谆慢慢的开着车,他开车时神情悠闲而潇洒,亦筑忍不住从反光镜里偷看他。

“又偷看,难道镜子里的我不同?”他在镜里捉住她。

“不——我在想,你那些女朋友从此没到过你的家吗?”她胡乱地说。

“你说呢?你又怀疑什么?”他说。

“如果她们来,你会怎么对待她们?”她再问。

“怎么对待?”他笑起来,“我说,‘对不起,我快结婚了,你们请吧!’行吗?小东西!”

“只怕她们不信!”她说。

“不信吗?我把你带给她们看!”他故意的。

“好啊!我变成你的挡箭牌了!”她不依的,“我才不见她们呢!”

之谆不答腔,汽车“嗤”的一声停在第一饭店旁边,一个衫褴褛的孩子抢着替他们打开车门,之谆摸出十元钞票塞到那孩子手里,孩子咧开嘴笑起来,一溜烟跑开。

坐电梯到十搂,再走一层小楼梯,他们进入那装璜并不考究,却让人坐得很自在的蒙古烤肉店,有几桌人已经在吃着笑着,好像是哪里来的华侨,还有几个外国人,果然不见熟人,亦筑放心一点,挑了一张桌子坐下。

“烤肉的吃法懂吗?要自己动手的!”之谆说。

“别为我担心,一桌子菜都做得出,还怕不会吃烤肉?”亦筑笑着说。

侍者为他们预备了碗筷,他们一起走到圆形的大烤炉边,熊熊的火,替他们驱除了寒意,冬天吃烤肉,实在是一种享受。之谆选了野猪和鹿肉,亦筑只要野猪肉,和着葱,他们很有兴致的替自己烤起来。

一对漂亮的年轻人笑着从门口进来,很自然的选了亦筑他们旁边的位置,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显得十分高兴,他们根本不注意旁人,更不会看到远远烤炉边的亦筑。

然而,他们熟悉的笑声引动了亦筑,她悄悄转过头去看一眼,脸色立刻变了,她想不到这么巧会在这里碰到她最怕碰到的人,黎瑾和雷文。

“好了,你的行了,烤得太久会不嫩!”之谆提醒发呆的亦筑,他没有看见雷文他们。

“你知道吗?他们——来了!”亦筑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

“谁?”他下意识的回头看看,“是小瑾!”

“该怎么办呢?”她不安的。

他皱皱眉,事情到了这一步,当然只好面对现实。

“我们过去,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说偶然碰到!”之谆说,“其实——这没有什么不妥!”

亦筑点点头,无奈的端起一碗野猪肉,走向黎瑾的桌子。骤见亦筑,黎瑾吃了一惊,她怎么也来这里?再看见之谆,她脸色变了,敏感的,她已知道是怎么回事,偏偏雷文毫无心机的叫:

“黎伯伯,亦筑,你们也来吃烤肉?”

亦筑把碗放在他们桌上,问:

“一起坐,不打扰吗?”

“当然不,”雷文说。他早巳忘了答应黎瑾不再理会亦筑的事,“欢迎之至!”

之谆也端了碗过来,他装得十分平静,十分自然的坐在黎瑾对面,一点也不理她难看的脸色。

“今天真巧,先碰到亦筑,又碰到你们,”他说,“大概运气要来了!”

黎瑾不说话,冰冷的眼光不停的在之谆和亦筑脸上巡梭,她知道他们之间必定有事,但他们神色却镇定而自然,难道他们真是巧遇?她有点怀疑,而且很想揭穿他们的秘密。

“这样看来,真巧得像作戏了!”她瞄了亦筑一眼。她实在应该是个柔和温婉的女孩,偏偏她猜忌,狭窄的心胸,使她的神色完全破坏了脸上的古典美。

亦筑低着头,装做专心吃烤肉,一块肉在嘴里咀嚼,久久不能下咽,黎瑾的话使她心脏几乎缩成一团,她知道黎瑾精细过人,她必已料到。

“下午还有什么节目呢?”之谆问雷文。

“哦,还没一定,看场电影或去打保龄球,”雷文说,“我倒想去跳茶辣,你们去吗?”

“不——我还有事!”亦筑快速地说。

“什么事?重要的约会?”黎瑾笑着,然而,她的笑容十分尖锐,不笑或者更好些!“或是给孩子补习?”

亦筑挺一挺胸,她像是被黎瑾尖刻的话所激怒,她和之谆相爱是正大光明的,年龄的差别,绝不是问题,虽然之谆是黎瑾的父亲,她也不应该用这种态度。

“你从不在乎我是有约会或给孩子们补习的,是吗?”亦筑虽然在说气话,仍保持好风度,“我是有另外的事!”

雷文拿起碗叫黎瑾一起去烤肉,他们离桌后,亦筑才觉得松了一口气,舒服一点。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之谆看着她。

“她已经——知道了!”她叹一口气,“她一看见我们就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我们并没做错什么!”他小声说。

“但是,她的眼光使我觉得好像做错了很大的事,”她摇摇头,“她太聪明,也太敏感!”

“她完全象她母亲!”他叹口气。

“你知道吗?她似乎是在——妒忌呢!”她说。

“或者吧!”他不愿深谈,也不会忘记黎瑾曾赶走过他宴会中的女宾,她是妒忌得过分,变得不正常了,“一会儿该怎么走?”

“我不知道,至少要分开!”她说。

“那么你先走,我远远跟住你!”他匆忙地说。雷文他们已端着碗回来了。

“我是个肉食主义者,五十元一客对我太使宜,小瑾和亦筑是女孩子,恐怕不合算!””雷文吃着烤肉。

“你知道什么?亦筑吃起肉来比你更凶,什么女孩子不合算!”黎瑾冷笑说。她的心理幼稚得像孩子,她是想塌亦筑的台。

“什么话?我不信!”雷文天真的叫。

“我是比较喜欢肉食,因为我怕甜食,但说我比雷文吃得更好,未免夸大!”亦筑明知她心理,也不生气,淡淡地说,“黎瑾也学会了幽默?”

黎瑾脸色更难看,她希望把亦筑打垮,但是,看来失败的仍是自己,对方并不在乎,

“女孩子吃得多好些,我最讨厌的是那种假装吃不下的!”之谆微笑着说。

“当然,女孩子最好都是三十六,二十四,三十六,对吗?”黎瑾明显的讽刺之谆。

“也未必,”雷文不知趣的,“就算她有三十六,二十四,三十六,也得看看那张脸,像母夜叉也不行!”

“你最噜苏!”黎瑾没好气的推开盘子,“什么事都要你多嘴!”

雷文平白被骂,傻傻的盯着黎瑾,还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她。满嘴都是肉,那张漂亮的脸扭曲得很可笑。

“又生什么气?来,我替你再烤一碗,好吧!”他说。

“不吃了!”黎瑾气恼的。

“小瑾,雷文是好意,公众场合,别让他下不了台!”之谆提醒她,他看见雷文涨红的脸。

“公众场合,”黎瑾冷哼,“你带着年轻的女孩子在公众场合好看吗?”

“小瑾!”之谆低喝。雷文和亦筑已呆在一边,“你已经二十岁,你该明白一些事理,你知道你在讲什么话?”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讲什么话,”她毫不退缩的瞪着之谆,“我也知道正讲中你的心病,是吗?明明是你带亦筑来,你扯谎说碰到,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

“黎瑾——”

亦筑和雷文一起阻止。

“小瑾——”

“让我说,”黎瑾眼里是又冷又仇视的光芒,“坏女人玩多了,你动脑筋动到我的同学身上,你真——卑鄙!”

之谆的脸色全变了,再好的忍耐力都不行,当众被自己的女儿指责,他怎能忍受?

“我希望你考虑你自己说的话,并记住,我是你的父亲!”他铁青着脸,手都在抖。

“我永远忘不了有这么一位出色的父亲!”她冷笑,脸孔扭曲得十分怪异,令人看了心里发冷,“一位风流成性,害死我妈妈的父亲!”

“小瑾——”雷文不安的叫。

之谆霍然站起来,举起右手,作势欲打黎瑾,雷文和亦筑已吓呆,不知道这对父女竟如此水火不相容,亦筑手快,一把施住了之谆,使他的手无法打下去。

“你还想打我?”黎瑾傲然怒视,“你配吗?”

之谆的手停在半空,他的脸由白变红再变白,会笑的眼睛不再有笑容了,盛满着一种痛,悔,忏,恨,爱的复杂光芒,脸上的肌肉不听指挥的抽搐着,整个人似乎立刻要倒下来。大家都僵在那儿,妨佛时间都静止了——

过了许久——不知道有多久,之谆晃一晃,醒了,他再看黎瑾一眼,转身大踏步而去,留下亦筑,留下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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